第二十六章 轎前二煞

第二十六章 轎前二煞

萬花仙姑眼看軟轎中的紅燈夫人,這一陣工夫,始終只是垂簾說話,不曾露面,心頭已是起疑!

此刻聽說她要走,更覺疑念難釋,俏生生走上一步,笑道:「夫人玉駕蒞止,小妹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夫人能否俯允?」

轎中人道:「纓仙姑有什麼事?」

萬花仙姑道:「小妹曾在泰山拜見過夫人,流光荏苒,轉跟已有二十五六年了,但小妹心中,一直惦記著夫人,無時或釋,今日幸得在此地遇上夫人玉駕,能否容小妹一睹仙顏,以感思幕之忱。」

轎中人淡淡一笑,問道:「我二十多年不曾在江湖走動,繆仙姑可是不相信么?」

萬花仙姑欠身笑道:「夫人言重,小妹怎敢有此想法?實是睽違多年,頗想拜瞻夫人芳儀。」

轎中人輕哼道:「說的好聽?繆仙姑是否還記得我昔年律條。」

萬花仙姑神情一凜,接著笑道:「夫人律條,小妹自然記得。」

轎中人道:「小妹記得若是夫人不想見的人,只要接下轎前二老合擊一招,夫人就可接見,不知對是不對?」

轎中人道:「不錯。」

萬花仙姑道:「小妹那就只好試試了。」

話聲甫出,只聽兩個抬轎的大腳老嫗突然厲叱一聲,雙手連揚,舉掌劈出。

紅燈夫人手下「轎前二煞」論年齡都在六十以上,一身武功,就是在二三十年前,早已罕有對手。

有人說紅燈夫人的武功,還不如這兩個大腳老嫗,那是因為紅燈夫人很少親自出手,一般人有轎前二煞打發,也就夠了。

由此就可想見轎前二煞是如何的厲害了。

卻說轎前二煞四掌齊舉,朝前劈出,四道狂飈登時隨掌而發,直向萬花仙姑席捲而來。

萬花仙姑成名多年,自然識得厲害,那肯和她們四掌硬接,纖細的腰肢輕輕一搦,往地上跌坐下去。

兩個大腳嫗裂嘴一笑,一左一右走了過去,各自伸手在萬花仙姑身上輕輕拍了兩掌,起下金鐲,套上手腕。

正待轉身,突然身形一歪,撲倒地上,立時昏迷過去。

轎中人怒哼一聲,吩咐道:「銀桃,你過去替繆紅葯解開穴道,只是要閉住呼吸,不可用手碰上她的衣衫。」

先前那名紅衣少女躬身領命,走到萬花仙姑身前三尺,便自停步,手中紅燈一丟,撞在萬花仙姑穴道之上。

這一撞,正好解開了萬花仙姑被制穴道,但就在紅燈撞上她穴道之際,萬花仙姑身上,忽然飛起一蓬淡紅煙霧。

轎中人叱道:「銀桃速退!」

紅衣少女早有防範,急急飛身後躍,退出一丈來遠。

萬花仙姑穴道一解,便自舒展了下手腳,望著躺在地上的轎前二煞,格的笑出聲來,道:「二老四相環果然厲害,差點把小妹肩骨膝蓋都打碎了,但小妹身上豈是任人亂摸得的?」

轎中人輕哼一聲,道:「繆紅葯,你是在我面前賣狂?」

萬花仙姑連忙欠欠身,嬌聲笑道:「小妹有多少道行,敢在夫人面前賣狂?只是夫人律條,小妹已經做到了,夫人可容小妹拜瞻一面么?」

轎中人哂道:「你接下二老合擊一招了么?」

萬花仙姑「唷』了一聲,巧笑道:「怎麼不是?夫人請看,最後倒下去的不是二老么?」

桑南施冷笑道:「真不要臉。」

萬花仙姑服波流盼,格格笑道:「小姑娘,你這話就不對了,繆紅葯好好的站在這裡,躺在地上的可是紅燈夫人手下的轎前二老呀!」

轎中人冷冷的道:「繆紅葯,你還不給她們解藥嗎?」

萬花仙姑格格笑道:「小妹遵命,夫人那是同意小妹的說法了。」

探手入懷,取出一個扁形玉瓶,傾了兩顆朱紅藥丸,分別納入轎前二煞口中。

兩個大腳老嫗雙目轉動,倏地睜開眼來,發現自己兩人竟然躺在地上,同時一躍而起。

四道凶獰目光,不約而同投注在萬花仙姑面上,怒喝一聲:「好個賤婢!」

兩人同時雙爪齊發,朝萬花仙姑撲來!

這二煞在盛怒之下,如鷹隼擊兔,來勢何等兇猛?這下真被兩人抓上,不被撕成兩片才怪!

再說,萬花仙姑武功雖然不如二煞,但她一生精擅用毒,別看她眉眼盈盈,妖嬈如花,卻是一身毒物。

在紅燈夫人面前,縱然心有顧忌,可是為了自保,也不得不施展奇毒。

那麼這一下,就可能落個兩敗俱傷!

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可是二煞飛撲出手,何等快捷?但就在兩人撲起之際!

轎中人忽然低喝一聲:「兩位嫫嫫回來。」

這話說的不響,但轎前二煞話聲入耳,兩條已經撲起的人影,卻硬生生的從半空中倒飛回去。

凌空撲擊,不算難事,但在撲擊的半途中硬要倒飛回去,就非有驚人武功不可!

這下連站在一旁的尹天騏、關吉二人,也瞧的暗暗驚駭,忖道:「看不出這兩個抬轎老嫗,竟有這等高深的身手!」

轎前二煞落到轎前,兩人四隻三角眼,凶光電射,瞪著萬花仙姑,獰厲的道:「便宜了你賤婢。」

萬花仙姑神色自若,舉手掠掠雲鬢,嫣然笑道:「多謝二老咯!」

轎中人道:「打起轎簾。」

左右兩名紅衣少女答應一聲,立即一左一右打起紗簾。

尹天騏、桑南施、關吉等三人,站在側面,偷偷瞧去,轎中端坐著一個身穿大紅綉金衣裙的中年婦人!

只見她頭挽宮髻,臉含薄怒,蛾眉帶煞,一雙鳳目之中,更有著冷電一般神芒,使人不敢逼視。

看去不過三十齣頭,四十不到,但卻風韻依然,稱得上冷艷二字!

萬花仙姑心頭一震,慌忙欠欠身道:「睽違二十多年,夫人仙姿如昔,小妹有幸,重睹芳儀,小妹這就告辭了。」

話聲一落,正待轉身退下。

紅燈夫人冷聲道:「且慢。」

萬花仙姑心頭一驚,還未來得及說話!

站轎前的一名紅衣少女叱道:「夫人叫你站住,聽到了么?」

萬花仙姑忍耐著道:「夫人還有什麼見教?」

紅燈夫人冷聲道:「你是千面教副總護法?」

這話她方才早已問過,那是故意再問一句的了。

萬花仙姑欠身道:「小妹蒙盟主相邀,實是不敢擔當。」

紅燈夫人奇道:「你說的盟主是誰?」

萬花仙姑道:「小妹說的就是第三屆武林盟主了。」

紅燈夫人沉吟道:「第三屆武林盟主,莫非是鐵面神判耿存亮?」

萬花仙姑格的笑道:「夫人說對了。」

尹天騏因師傅目前尚是千面教天壇教主假扮的耿存亮身份,準備在下月壽辰,一舉殲滅千面教,是以不敢出言否認。

紅燈夫人臉上飛過一絲詫異之色,徐徐說道:「千面教怎會和九大門派公舉的武林盟主有關?」

她這句話只是自言自語的說著,是待萬花仙姑回答,接著又說:「你們是武林盟主旗下,那就不用我這黑道盟主多管閑事,你可以走了。」

萬花仙姑道:「小妹那就失陪了。」

話聲一落,帶著賀雲娘如飛而去。

尹天騏聽到這裡,心頭不由恍然大悟,暗道:原來武林黑道中,另有一位黑道盟主,這就難怪千面教要假冒師傅的名號了,因為他們原該受黑道盟主的管轄,但若是假冒了師傅名號,就不用受黑道盟主的約束,可以肆無忌憚,為所欲為!

只聽紅燈夫人婉聲道:「好了,你們也可以走了。」

桑南施慌忙躬身道:「多謝夫人賜救。」

紅燈夫人和聲道:「是了,要不是我在遠處認出有人使金錯刀,我還不會過來看看呢!」

目光一轉,忽然落到尹天騏臉上,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尹天騏不好再說化名,只得躬身道:「晚輩尹天騏,上次身中『寒冰掌』,幸得夫人賜的兩片朱果翠葉,才救了晚輩性命。」

桑南施聽他提到朱果翠葉,想起當日口對口喂他服藥的情形,粉臉上不覺飛起兩朵紅雲。

紅燈夫人道:「兩片翠葉!哦,那是司徒老兒轉給你的了,不用謝我。」

說到這裡,接著問道:「你是魔劍麻前輩的傳人么?」

魔劍麻九姑,果然名動八荒,連這位昔年黑道盟主的紅燈教主,提到麻九姑,口氣顯的甚是尊崇。

尹天騏躬身答道:「晚輩並非麻老前輩傳人,家師人稱鐵面神判的就是。」

紅燈夫人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之色,問道:「你是耿存亮的門下?那麼繆紅葉怎會把你們迷翻了。」

尹天騏只得說道:「晚輩也不知道。」

紅燈夫人不再多說,一抬手道:「我們走吧!」

兩名紅衣少女迅快放下轎簾,兩個大腳老嫗不待吩咐,抬起軟轎,如飛而去。

尹天騏三人恭送紅燈夫人軟轎遠去,關吉看看天色,催道:「咱們已經出來了一天,此刻天都快黑了,還是快趕回去才好。」

尹天騏點點頭,道:「咱們是找銀拂道長來的,這裡已經找不到記號,那也只好趕回去報告師傅和莫老前輩再說了。」

三人不再停留,循著山徑原路走去。

尹天騏回頭朝桑南施問道:「妹子怎會也到這裡來的?」

桑南施微笑道:「我是跟著你們身後來的。」

尹天騏道:「妹子……」

話聲未落,只聽右側一片松林中,傳來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尹小施主,你們快到樹林里來。」

尹天騏聽的一楞,那不是銀拂道長的聲音么?但因銀拂道人是以「傳音入密」和自己說的話,桑南施、關吉二人自然並沒聽到,忙低聲道:「關兄,我們快到樹林里去。」

說完,朝右首松林奔去。

關吉追了上去,問道:「尹兄可是發現了什麼?」

尹天騏笑道:「你們隨我來,准沒有錯。」

人已飛快的朝林中閃入。

桑南施、關吉二兒因時已黃昏,林中幽暗,怕尹天騏有失,也急急掠起,跟蹤追入。

天雖然未黑,林中已是相當幽暗。

尹天騏循聲找去,只見一棵大樹底下,盤膝坐著一個老道,那不是銀拂道人還有誰來?只是他一身道袍濕淋淋的,活像個落湯雞,連道髻上還沾著不少青苔,看去甚是狼狽。尹天騏大吃─驚,縱身掠過,問道:「道長可是負了傷么?」

桑南施、關吉二人也相繼掠到。

銀拂道人緩緩吁了口氣,望著三人苦笑道:「九死一生,現在總算沒事了。」

關吉道:「道長一路留下記號,可曾和他們動了手么?」

銀拂道人道:「豈止動手!他們護法堂的高手,簡直全到齊了,否則也不會被他們逼落千丈深淵,要不是貧道銀拂纏下一棵樹枝,而且貧道還略識水性,早就送了老命。」

桑南施聽的奇道:「就是萬花仙姑、五叉鬼王這幾個人?」

銀拂道人道:「你們來的時候,幾個厲害魔頭已經走了。」

關吉吃驚道:「還有厲害魔頭,那是些什麼人?」

銀拂道人道:「金鳩婆婆、紅蓮童子,都當了他們的副總護法,這兩個老魔頭,貧道能夠敵住他們一個,已經夠瞧了,何況他們少說也有七八個人。」

尹天騏道:「金鳩婆婆!她還當上了千面教的副總護法?」

桑南施道:「她小孫女遭千面教的劫持,那是被迫的了。」

銀拂道人道:「金鳩婆婆,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動,你們如何認識的?」

桑南施笑道:「豈止認識,尹大哥還救過她呢。」

銀拂道人奇道:「尹小施主還救過金鳩婆婆?」

桑南施道:「是啊,她奇毒發作,是尹大哥給她的解藥。」

當下就把邛崍遇上金鳩婆婆之事,扼要說了一遍。

銀拂道人聽的不住點頭,捻須笑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桑南施看出他心中似已有了計較,正待發問。

銀拂道人抬頭望望天色,忽然站起身來,說道:「現在可以走了。」

尹天騏道:「道長把晚輩三人叫來必有緣故?」

銀拂道人道:「九仙陽乃是千面教護法堂所在,賊黨實力極強,他們懾於紅燈夫人之名,也許不敢出頭,但紅燈夫人離去之後,難保不追蹤你們下手。貧道要你們來此,就是讓賊黨追出之時,沒見到你們,只當你們已隨紅燈夫人走了,這時天色已黑,九嶺多霧,就不慮被賊黨發現了。」

桑南施咭的笑道:「就是遇上一兩個,咱們也就順手做了再走。」

銀拂道人道:「姑娘縱是掌中劍司徒大俠門下,但賊黨中不乏高手,此處寓九仙陽近在咫尺,咱們不宜招惹他們為宜。」

桑南施不知鍛拂道人來歷,只當他怕事,心中暗道:「這道士方才被人家逼落懸崖,敢情是嚇破膽了。」

一行四人,由銀拂道人領頭,穿山樹林,乘著朦朧月色,展開腳程,一路奔行,半個時辰之後,便已趕到了尖山。

銀拂道人到得呂祖殿門口,腳下一停,回頭笑道:「貧道一身青苔,要進去換件道袍,你們大概都有半天沒吃東西了,那就在觀里吃些東西再走。」

當下就領著三人推門而入。

小道童看到銀拂道人沾著一身青苔,不禁吃驚道:「觀主是去了柳家莊么,怎麼又回來了?」

銀拂道人猛吃一驚,注目問道:「你說什麼?」

小道童打了個哆嗦,嚅嚅道:「觀主是傍晚前回來的,說有事要去柳家莊,就匆匆走了。」

銀拂道人聽得臉色大變,雙目精光進射,沉哼一聲道:「好個賊徒,你們真當我銀拂子已經葬身幽壑了!」

道童聽的更是驚惶失措,駭道:「難道那傍晚前來的不是觀主么?」

銀拂道人道:「他如是真的,那我就是假的了。」話聲一落,立即回頭道:「三位小施主,咱們這就走,見了貧道,看他還有何話說?」

關吉笑道:「他冒充道長,敢到柳家莊去,那是自投羅網,還怕他逃上天去?」

桑南施想起昨晚柳家莊發生的事,六合刀鄭錫侯假扮耿存亮已經在地底密道中死去。

耿存亮被賊黨囚在「天牢」之中,也已脫險,但自己父親依然假裝中毒,沉默寡盲,還暗中叮囑自己,不可多說話。

桑南施原是心機靈巧的姑娘,她這一細想,登時發現了一個疑問,爹和耿伯伯是唯一知友,耿伯伯既已脫險,爹何用再裝作中毒模樣?這一想,也使她聯想到許多事情上去。

這時聽銀拂道人要趕上柳家莊去,不覺心中一動,笑道:「老道長,依我看來,你用不著再去柳家莊。」

銀拂道人道:「賊黨假冒貧道,如何不去?」

桑南施道:「我有一個法子,比老道長親自趕上柳家莊去還好。」

銀拂道人望著她笑道:「你有什麼法子?」

桑南施神秘一笑,朝尹天騏招招手,道:「尹大哥,你過來。」

尹天騏知道她主思敏捷,不知又有什麼主意?依言走了過去。

桑南施附著他耳朵,低低說了一陣。

尹天騏俊目一亮,點頭道:「妹子這法子果然不錯。」

當下走到銀拂道人身邊,也附著他耳朵,低低說了一陣。

銀拂道人拂髯笑道:「好,好,桑姑娘此計太妙,咱們就這麼做。」

關吉看看三人,說道:「桑姑娘是什麼妙計,怎麼單單瞞著我一人?」

桑南施咕的笑道:「法不傳六耳,反正不會少你一份就是了。」

銀拂道人匆匆入室,換過一身道袍,又向小道童叮囑了一番,就和尹天騏三人一同離開呂祖殿,向九江奔來。

趕到城下,銀拂道人朝三人舉手道別,袍袖一層,一道人影,疾逾鷹隼,衝天飛起,向北投去,只在城上一閃而沒。

桑南施看的吃驚道:「這位老道長一身功夫,竟有這等造詣!」

尹天騏笑道:「銀拂道長昔年以一支銀拂,獨破玉面游龍祝少游的奪命金蝗陣,是前輩高人中數一數二的人物,一身功力,自然非同小可了。」

桑南施奇道:「我怎會沒聽人說過呢?」

關吉道:「我聽師傅說,老道長為了偵查第一屆武林盟主羅耀南全家在都陽湖覆舟之事,隱姓埋名已經有二十多年,江湖上早就把他忘記了。」

三人說話之間,各自施展輕功,越過城垣,回到柳家莊,已是將近二鼓。

正好遇上總管那如山,看到三人,立即迎了上來,含笑道:「桑姑娘果然和兩位少俠在一起,藥師不見了桑姑娘,急的不得了,還是莫大俠說的,姑娘許是和兩位少俠一同到呂祖殿去了,姑娘就請過去吧。」

桑南施笑道:「爹也真是的,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還會走失?」說著翩然往後進去。

關吉道:「咱們趕到呂祖殿,老道長只在觀中留了一張字條,說他發現一批可疑人物,已經追了下去,我和尹兄依著他記號,追了半天還是沒有追上,卻遇見了萬花仙姑……」那如山點點頭,輕聲道:「萬花仙姑是千面教的副總護法。」

話聲一頓,接著笑道:「方才莫大俠因兩位少俠去了整整一天,還沒回去,只怕遇上意外,原待親自趕去,差幸銀拂道長趕來,說他曾看到兩位少俠跟著紅燈夫人轎后而去,兩位少俠總算回來了。」

尹天騏心中暗道:「假冒銀拂道人的賊人,果然來了。」一面淡淡一笑,說道:「我們若非紅燈夫人相救,早被萬花仙姑擒去了。」

說著,一同往裡行去,各自見過了師傅,報告此行經過,便回房安歇。

他們向師傅報告的經過,當然早經銀拂道人商量好的只說是跟著紅燈夫人走的,把途中遇上銀拂道人之事,略過不提。

再說桑南施先到賓舍,見過父親,迴轉後院,便悄悄的來找柳青青。

原來柳青青經尹天騏相救,逃入秘道之後,曾和桑南施見過幾次,兩人早已結成知友。

這時桑南施到得柳青青門口,舉指輕輕彈了兩下。

柳青青還在支頤獨坐,聽到門外彈指聲,倏地站起,問道:「是誰?」

桑南施問道:「柳姐姐睡了嗎?是我。」

柳青青喜道:「是桑姐姐來了。」開了房門,問道:「桑姐姐怎麼這時候才回來?」

桑南施側身閃入,隨手掩上房門,一面低聲道:「今天遇上了不少事故,只是此時巳無暇多說,有一件事,非柳姐姐賜助不可。」

柳青青眨眨眼睛,望著桑南施,問道:「什麼事情,這般急嗎?」

桑南施道:「自然很急,已經有人等著了呢!」

柳青青道:「是什麼人?」

桑南施道:「你這時不用多問,我先問你,從這裡到後園假山牆外,是否有秘道可通,不用穿房越屋,驚動宅中之人?」

柳青青看她神情,似是有著一件不欲人知的重要之事,這就點點頭,笑道:「地底秘道四通八達,假山牆外,自然可通的了。」

桑南施道:「這樣就好,請柳姐姐開啟門戶,咱們從地道出去。」

柳青青笑道:「真有這般嚴重么?」

隨著話聲,俏生生的走近妝台,舉手輕輕一推,只見妝台應手推開,壁間立時露出了一道靈巧的門戶。

柳青青從懷中摸出一個精巧的火筒,「嚓」的一聲,打燃了火種,回頭朝桑南施笑道:「桑姐姐那就走吧!」

桑南施低聲道:「慢點,你帶上兵刃暗器再走。」

柳青青拍拍腰間革囊,「嗤」的笑道:「我應用之物,都在裡面。」

桑南施道:「你帶了就好。」

兩人一同進入地道,柳青青回身把門戶恢復了原狀,一面問道:「桑姐姐,你究竟有什麼事?」

桑南施道:「柳姐姐,你小時候不是在後園一間小樓中,得到一隻小木箱,裡面有一本手抄的武功秘笈,和一張地道詳圖……」

柳青青道:「這是我告訴你的咯!」

桑南施道:「是啊,你說那本手抄武功秘笈中,除了刀劍輕功,還有一種極厲害的暗器,叫做『奪命金蝗陣』,對不對?」

柳青青接道:「我直到現在,才知那本手抄武功,是千面教的人留下來的,桑姐姐,你問這些話作甚。」

桑南施笑了笑,道:「自然有事,你革囊里一定帶著『金蝗陣』了?」

柳青青心頭甚是狐疑,點點頭道;「有。」

桑南施道:「姐姐,我要請你幫忙的一件事,就是待會出了地道,你一聽到掌聲,務必朝那掌聲響處,全力施展『奪命金蝗陣』。」

柳青青道:「可以,但你必須先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桑南施央告道:「好姐姐,你一定要問,我就告訴你,那人是爹的死對頭,武功奇高,爹幾次都險遭不測。今天和爹約定三更時分,在後園假山牆外見面,爹不許我跟去,我只好來求梆姐姐幫忙了。」

柳青青笑道:「大概你聽見我說過,金蝗陣威力極強,一經發出,數丈方圓之內,全是金蝗攻擊的目標。任他武功最高,也躲閃不開,桑姐姐來找我,那是要我出其不意,用金蝗陣把他除去了。」

桑南施笑道:「柳姐姐說的極是,現在二更已過,我們要趕在爹面前,一舉把此人除去才好。」

柳青青搖搖頭,作難道:「這個我可沒有把握,書上雖說『金蝗陣』威力無匹,但我沒有試過。」

桑南施道:「不要緊,柳姐姐只要全力施為就是了。」

兩人邊走邊說,一回工夫,便已走到盡頭。

柳青青舉手在壁上連按了兩按,頭頂登時露出一個窟窿,柳青青當先跨出洞口。

桑南施跟蹤而上,只覺一道狹窄的石級,盤曲向上,石壁間有著不少玲瓏小孔,隱隱透進星光!

原來已在假山之中,這條石蹬,正是通往山頂涼台的小徑。

假山上這座涼享,只是點綴園林之用,地方不大,只有一張石几,兩個石凳,除了可以俯瞰全園,圍牆外面,只是一片荒林,和及膝長草,地勢隱僻,平日從無人跡。

兩位姑娘閃入亭中,凝目瞧去,牆外一片暗陰,靜悄悄的不見半個人影。

桑南施低聲道:「柳姐姐,你準備好了?」

柳青青點點頭,問道:「人呢?」

桑南施道:「不知道來了沒有,他和爹約好擊掌為號,我拍三下手掌,他就會現身。」

柳青青雙手往革囊中伸去,一面說道:「你只管擊掌,我準備好了。」

桑南施不再多說,舉手輕輕擊了三掌。

掌聲甫落,果見數丈外一片樹林中,飛起一道人影,疾如鷹隼,凌空飄落牆頭!

就在此人堪堪飛上牆頭之際,柳青青雙手乍揚,但聽嘶嘶輕響,一大蓬金星,有如漫天飛蝗,爭先恐後朝那人沒頭沒臉的叮了過去。

原來這「金蝗陣」,乃是昔年千面教副教主玉面妖龍祝少游的獨門暗器,體積大小,完全仿照蝗蟲模樣,由巧匠精製而成。

用時只須對準目標奮力投去,每隻金蝗,腹中暗藏機簧,一經射出,即能振翅自飛,左右上下,穿梭般飛舞,闊大鋒銳的毒喙,在兩三丈之內,遇物就咬,不論人畜只要被它叮上.立時毒發身死。

不曾叮上人畜的金蝗,只是不住的鼓翅飛舞,直要等它腹中絞轉的機簧停止,才會自動跌落,尤其「金蝗陣」一撒就是數十隻,最多可以發到一二百隻,因此在兩三丈之內的敵人,根本無從躲閃。

當年九大門派圍剿千面教之時,就有不少門下弟子,在玉面妖龍祝少游的「奪命金蝗陣」下喪生:若非銀拂道人以一支銀拂,及時破去「金蝗陣」,九人門派參與圍剿的弟子,至少也得傷亡過半。

閑言表過,卻說那人橫空而來,堪堪飛落牆頭,驟睹一大蓬金星,蜂擁射來,耳中同時聽到「嘶」「嘶」聲響。

口中不禁輕「咦」一聲道:「怎會是金蝗陣!」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他揮手之間,從身邊飛起干百縷銀絲,宛如一片網罟,朝空中捲去!

數十枚金蝗,眨眼已被銀絲細網悉數兜住,絞成粉碎,一觸即滅。

那人大喝一聲,人如大鵬凌空,一溜銀光,閃電般朝柳青青頭頂罩落!

柳青青只發了三十六枚金蝗,再待揚手,卻已不及!

桑南施沒想到對方出手,竟有這般神速,心頭大吃一驚,急忙叫道:「老道長快請住手!」

這真是千鈞一髮,桑南施聲音出口,那人一溜銀雨,挾著強勁風聲,離柳青青頭上已不到三尺,差幸那人及時收手,飄落兩人面前。

原來這人正是銀髯飄胸,手執一柄銀拂的老道人──當年獨破「金蝗陣」的銀拂道長!

試想當年以玉面妖龍祝少游的武功,尚且被他破去,柳青青只是無師自通,按圖練習的「金蝗陣」自不堪他一擊了。

銀拂道人雙目如電,注視著兩位姑娘,沉聲問道:「桑姑娘,此人是准?」

桑南施道:「她就是晚輩和你說的柳姐姐。」

銀拂道人道:「桑姑娘怎麼對貧道出手?」

桑南施臉上一紅,道:「晚輩不知老道長是真是假,只好央請柳姐姐出手一試了。」

柳青青眼看自己三十六枚金蝗一舉被人破去,絞得粉碎,心中甚是可惜,忍不住問道:「桑姐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桑南施道:「這位老道長就是西崆峒名宿銀拂道長,當年九大門派圍剿千面教,老道長曾以一支銀拂,大破五面妖龍祝少游的『奪命金蝗陣』……」

柳青青變色道:「桑姐姐,你既知老道長擅破『金蝗陣』,怎麼還要我來出手?」

桑南施笑道:「啊喲,柳姐姐,你聽我說呢,今天早晨,尹大哥和關大哥奉莫老前輩之命,前去呂祖殿邀請老道長前來共商破賊之策,尹大哥他們趕到呂祖殿,老道長因發現一批可疑人物,暗中跟蹤下去……」

話聲未落,銀拂道人突然噓了一聲,低喝道:「桑姑娘,有人來了!」

桑南施舉目望去,果然遠處有兩條人影飛馳而來,心中一急,拉著柳青青說道:「柳姐姐,我們快走。」

一面回頭道:「老道長,請隨晚輩來。」

兩人急急往假山小徑中走了下去。

銀拂道人不便露了形跡,只得跟蹤而下。

柳青青跨進地道,等桑南施、銀拂道人兩人走下,立即把入口封起,恢復了原狀。

三人走了一段路,銀拂道人朝桑南施問道:「桑姑娘,這就是千面教昔年經營的地下秘道么?」

桑南施道:「是啊,這地底秘道,四通八達,只有柳姐姐最是熟悉。」

柳青青一手擎著火筒,說道:「桑姐姐,你方才說的,還沒說完呢。」

桑南施道:「是了,我正要說呢。」口氣一頓,接道:「尹大哥,關大哥就依著老道長的記號,跟了下去,結果沒有找到老道長,卻在九仙陽遇上了萬花仙姑,連小妹都被那妖婦的迷魂帕迷翻。幸蒙紅燈夫人相救,歸途遇上老道長,說是被幾個老魔頭圍攻,逼落懸崖,還負了傷,我們這就隨同老道長回到呂祖殿,但那小道士卻說:老道長早在黃昏前已經回觀,趕到柳家莊來了。」

柳青青道:「老道長不是和你們一同回觀的么?」

桑南施道:「是咽,這就是說賊黨把老道長逼落懸崖,以為老道長業已經墜崖而死,就搖身一變,假冒老道長而來。」

柳青青道:「我知道了,你也無法確定這位老道長是真是假,聽說銀拂道長擅破『金蝗陣』,又知道我也會『金蝗陣』才一面約了老道長,以擊掌為號,一面卻要我拿『金蝗陣』來試試老道長。」

柳青青道:「除了柳姐姐的『金蝗陣』,沒有第二個法子可以證明老道長的真偽。」

柳青青道:「但我七十二枚『金蝗陣』,卻平白的毀去了一半。」

桑南施笑道:「柳姐姐,你雖損失了一半『金蝗陣』,但咱們能發現一個賊黨假冒的內奸,也是一件值得的事。」

銀拂道人道:「桑姑娘說的極是,若是讓那賊人假冒貧道,只怕耿大俠一舉殲滅千面教的全盤計劃均將遭到破壞,反為賊黨所乘了。」

柳青青偏頭想了想,道:「這裡有兩條秘道,可通耿天俠住的書房,晚輩替你帶路,請道長可以先去見見耿大俠。」

桑南施忙道:「不,賊人假冒了老道長,那是最好不過的事,目前還是不去見耿伯伯的好。」

柳青青道:「那為什麼?」

桑南施咭的笑道:「目前耿伯伯、莫老前輩等人,雖有詳密布署,但終究敵暗我明,千面教精於易容,無孔不入,也許咱們裡面,也有對方潛伏的人,也未可知,老道長被人假冒,咱們正好來個將計就計,只是此事就得要柳姐姐協助才成。」

柳青青眨動眼睛,問道:「我這點微末之技,只是無師自通學來的,如何幫的上忙呢?」

桑南施附著她耳朵,低低說了一陣。

柳青青遲疑了下,望望桑南施,問道:「成么?」

桑南施低笑道:「好姐姐,你只管依計行事,一定成。」

柳青青點點頭,道:「那就這麼辦。」

說完,伸手從革囊中取出一卷舊紙,遞給了銀拂道人。

第二天午牌時光,花廳上酒筵正開,兩名青衣僕人,手持銀壺,輪流替主客斟酒。

如今柳家莊已成為白道群雄的集會之地,尤其是這座花廳和書房一帶,更已成了發號施令的重地,門禁森嚴,責由雷公萬六材為首的黃山世家的劍士擔任警戒,外人休想擅入。

花廳上一共是兩席酒筵,左首一席,坐的是本屆盟主鐵面神判耿存亮、上屆盟主托塔天王萬鎮岳,無影神拳莫延年、銅腳道人、丐幫幫主萬里游龍李劍農。四川唐門掌門人已經掩去本相的唐宗堯、銀拂道人等人。

桑藥師、雷公萬六材、柳家莊莊主柳萬春,化名雷其武的尹天騏、關吉,萬人俊等人,坐了右首一席。

正當大家觥籌交錯,縱聲談笑之際!

「爹!」

「爹!」

這兩聲「爹」同樣的嬌脆,同樣的清婉,但誰都聽的出,這是出於兩個年輕女子之口。

隨著這兩聲嬌喊,但見兩個清麗絕俗的少女,宛如兩條彩雲般,翩然朝右首席上奔了過來。

這兩位姑娘,正是桑南施和柳青青!

桑藥師和柳萬春同時皺皺眉,朝他女兒問道:「你們怎麼來的?」

柳青青走近柳萬春身邊,低聲問道:「爹,女兒聽說昨天來的銀拂道長,昔年以一支銀拂,獨破千面教五面游龍祝少游金蝗陣的西崆峒銀拂道長?」

柳萬春聽的一怔,微微搖首道:「這個為父倒是沒聽人說過。」

關吉插口道:「柳姑娘說的不錯,老道長就是當年獨破金蝗陣的銀拂道長。」

有其師,必有其徒,他說話的聲音,也很響亮的。

莫延年轉過頭來,洪聲問道:「徒兒,你說什麼?」

關吉慌忙站起身,恭敬的回道:「柳姑娘在問老莊主,銀拂道長是不是當年大破金蝗陣的老前輩,徒兒告訴她就是那位老道長。」

莫延年呵呵一笑道;「你們兩個女娃兒,不認識銀拂道兄么?來,來,老夫給你們引見引見。」

一面朝銀拂道人一指,笑道:「這位就是銀拂道長。」

柳萬春忙道:「青兒還不過去拜見老道長。」

柳青青、桑南施一同走了過去,朝銀拂道人襝衽一禮,同聲道:「晚輩見過老道長。」

莫延年指著兩位姑娘,說道:「這是柳老莊主的千金柳姑娘,這是藥師的千金桑姑娘。」

銀拂道人連連稽首還禮,一面含笑問道:「柳姑娘如何知道貧道昔年之事?」

柳青青舉手掠掠鬢髮,說道:「晚輩是聽桑姐姐說的。」

銀拂道人呵呵笑道:「那玉面妖龍祝少龍的奪命金蝗,確實稱得上歹毒無比,說來慚愧,當年貧道能把它一舉破去,實是他已經發動了一陣,金蝗陣腹中機簧,已成強弩之末,不然的話,哈哈,貧道那裡還能坐在這裡?」

萬鎮岳笑道:「道兄毋須自謙,西崆峒七十二招『天羅神拂』,久為武林一絕,金蝗遇上天羅,還不一網打盡?」

銀拂道人連連稽首道:「萬大俠過獎,貧道這點微末之技,放到在坐諸位道兄面前,真是成了野狐禪了。」

柳青青探手從革中取出一枚金蝗,托在掌心,抬目道:「老道長,你看看這是什麼?」

銀拂道人目光一注,忽然神色一變,驚異的道:「奔命金蝗!」

柳青青嫣然笑道:「老道長眼力果然不錯!」

掌心微微一抬,那枚金蝗忽然振飛起,真像活的飛蝗一般,在廳上翩然飛旋,煞是好看!

桑南施咭的笑道:「真好玩,柳姐姐,幾時我也照式去做上幾枚,你教我練好不?」

她還在嬌笑,可是在坐的人,卻早已看的聳然動容,一個個變了臉色!

柳萬春更是大急,沉喝道:「青兒不許胡鬧,你這東西從那裡來的?」

柳青青回頭甜笑道:「女兒是給老道長看看,這枚金蝗,是不是昔年玉面妖龍祝少游的奪命金蝗陣的金蝗?」

說著,舉起纖纖玉手,朝空中一招,便已把金蝗促住。

銀拂道人目閃異采,神色凝重,望著柳青青,點頭道:「不錯,這確是昔年玉面妖龍祝少游的東西,柳姑娘能發能收,是從那裡學來的呢?」

柳青青從容把金蝗收入囊中,抬目說道:「晚輩是無師自通,自己練會的。」

銀拂道人連連點頭道:「這奪命金蝗據說出自昔年巧匠鬼見愁公輸先生之手,外人無法仿製,乃是玉面妖龍的獨門手法,姑娘方才能發能收,使的正是玉面妖龍的手法。」

柳青青眼看大家目光都盯注著自己,不禁粉臉發赤,急道:「我真的是自己練會的咯!」

萬鎮岳臉上,似是流露出十分關注之色,一手捻須,問道:「那麼柳姑娘這奪命金蝗是從那裡得來的呢?」

柳萬春道:「青兒,萬大俠問你這金蝗那裡來的,你不許隱瞞。」

柳青青被她老父一逼,不由眼圈一紅,無限委曲的道:「那就是和地道圖一起放在小木箱里的,女兒覺得好玩,就偷偷的獨自練習。」

柳萬春連忙朝大家陪笑道:「這是多年前的事,寒舍後面原是一座廢園,荒蕪已久,老朽買下來之後,曾重加整修。當時拆除園中一間破舊小樓,寒舍一名老管家在樑上發現了一口小木箱,小女如獲至寶,就捧回她房去,老朽當時也並不在意。

事隔多年,直到日前那賊人假冒耿大俠,逼著老朽交出地道圖,才知那隻小木箱竟是昔年千面教的東西,中間藏有一幅地道圖,小女居然連老朽都給瞞著……」

萬鎮岳對那隻小木箱,極為注意,問道:「柳姑娘,那木箱之中,除了一張地道圖之外,不知還有什麼東西?」

柳青青雙頰飛紅,低首道:「除了地圖,還有一冊手抄本子、一袋金蝗,和一隻精巧火筒。」

萬鎮岳目中異采閃動,問道:「那手抄本子,姑娘一定看過了?」

柳青青點點頭。

萬鎮岳又道:「那上面記載些什麼?」

柳青青道:「上面記載的都是武功,有內功、輕功、劍法和練金蝗的手法。」

萬鎮岳追問道:「姑娘仔細想想,還有什麼?」

柳青青想了想,道:「最後一頁,好像寫著許多奇古字句,晚輩看不懂,就沒有再看。」

萬鎮岳目光一亮,急急問道:「那手抄本,姑娘還保存著么?」

柳青青望了老父一眼,說道:「爹不許我練武,這許多年來,我一直把它秘密收藏著,到了晚上,一個人偷偷的練,就是半個月前,那如山逼著要我交出地道圖,我心裡一怕,一起都燒毀了。」

萬鎮岳聽的連連嘆息,道:「可惜,可惜,據柳姑娘所說,這手抄本子,準是玉面妖龍祝少游遺存之物,若是柳姑娘當時沒有燒毀,咱們也許可以看出千面教許多不為人知的隱秘來。」

銀拂道人點頭道:「不錯,這確是太可惜了,貧道認為那手抄本,最後一頁柳姑娘看不懂的古怪文句,正是千面教某種秘密文件無疑了。」

桑南施朝柳青青噘嘴笑道:「柳青青,你和老道長說咯!」

柳青青卻是看了銀拂道人一眼,欲言又止。

銀拂道人看出兩位姑娘似是有什麼話要說,手拂銀髯,含笑道:「柳姑娘有什麼事嗎?」

柳青青兩頰飛紅,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低聲道:「沒有。」

桑南施咭的笑道:「柳姐姐練了好多年的奪命金蝗,聽說老道長昔年以一支銀拂獨破金蝗陣,因此想跟老道長……」

柳青青沒待她說出,急急叫道:「桑姐姐……」

這話雖是含有阻攔之意,不許桑南施再說下去,但也表示了桑南施說的,正是她的心意。

銀拂道人忽然臉色微變,目光望望柳萬春,然後尷尬一笑,道:「貧道說過,當年只是僥倖破了祝少游的金蝗陣,柳姑娘不可輕信人言,奔命金蝗出必傷人,這個萬萬使不得。」

柳萬春叱道:「青兒,不許胡鬧。」

桑南施笑著問道:「老道長,你說什麼呀?」

銀拂道人道:「柳姑娘不是要以金蝗陣,跟貧道較量么?」

桑南施咭的笑出聲來,抿抿嘴道:「誰說柳姐姐要和老道長較量來著?」

銀拂道人聽的一愣,道:「方才不是姑娘說的么?」

桑南施心中暗道:「千面教怎麼攝出這樣一個無用之人,來假冒銀拂道長?」一面搖頭道:「我可沒有說呀,柳姐姐的意思……」

柳青青忸怩的道:「桑姐姐,我……不想學啦。」

桑南施道:「柳姐姐也真是的,說出來有什麼關係?」

銀拂道人連連點頭道:「桑姑娘說的極是,有話只管說出來,別放在心裡,縱然說錯了,貧道也決不見怪。」

桑南施道:「那我就說了。」

關吉聽的心中一動,暗想:「這大概就是桑姑娘定的計了,只不知她如何當眾來揭穿這個假銀拂道人?」

心中想著,忍不住朝尹天騏望去。尹天騏只作不見。

桑南施瞥了柳青青一眼,接著說道:「柳姐姐無師自通,練成奪命金蝗,昨晚聽說老道長的銀拂,專破『金蝗陣』,心中說不出的懊喪,說她十多年苦練,都白費了。」

銅腳道人聳著雙肩,嘻嘻笑道:「天羅拂縱然是金蝗陣的剋星,柳姑娘也不用耽心老牛鼻子會對付你呀!」

桑南施道:「那可不然,一個人辛辛苦苦練成一種功夫,一旦知道還有克制它的武功,心裡就有了威脅,這多蹩扭?老道長一派宗師,自然不會用銀拂破柳姐姐的金蝗,但老道長傳了門徒,這門徒又成了柳姐姐的威脅,永遠也抬不起頭來,這就難怪柳姐姐要悶悶不樂了,後來晚輩倒替柳姐姐出了一個主意,柳姐姐才高興……」

桑藥師道:「南施,你就是惹事。」

桑南施咭的笑道:「爹,女兒這個主意,卻是一個好事,只不知老道長肯不肯?」

銀拂道人笑道:「什麼事,桑姑娘但說無妨。」

桑南施道:「老道長答應了?」

銀拂道人拂須笑道:「姑娘還沒說出來,叫貧道如何答應?」

桑南施道:「晚輩說出來了,老道長一定答應?」

銀拂道人接道:「那要看什麼事,如果你說出要貧道從此不準使用銀拂?那叫貧道拿什麼和人家動手?」

桑南施笑道:「那怎麼會呢?晚輩說的,你一定可以辦的到。」

銀拂道人點點頭道:「好吧,只要貧道能力所及的事,貧道就算答應了。」

桑南施大喜,道:「柳姐姐,老道長答應啦,你還不快快拜師?」

柳青青毫不怠慢,果然朝銀拂道人面前,盈盈拜了下去,口中說道:「弟子給師傅磕頭。」

銀拂道人惶然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一面急忙向側避開,稽首道:「柳姑娘快快請起,這個貧道如何敢當?」

銅腳道人嘻嘻一笑,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你老牛鼻子還沒聽清楚么?人家要拜你為師。」

銀拂道人道:「這個如何使得?貧道從不收徒。」

銅腳道人道:「人家當眾替你磕頭,行了拜師之禮,你不收也得收。」

桑南施道:「是啊,柳姐姐已經磕過頭,拜過師傅了,老道長要是還不肯收梆姐姐為徒,那就跪在柳姐姐面前,把頭磕還過來。」

桑藥師叱道:「南施,不得無禮。」

桑南施噘起小嘴,不服的道:「我又沒說錯,他不肯收徒,自然要把頭磕還的了。」

莫延年道:「銀拂道兄那就收了柳姑娘吧!」

銀拂道人面有難色,稽首道:「不是貧道堅持不肯,實因敝派從未收過女弟……」

桑南施心中暗暗冷笑道:「什麼從未收過女弟,實是你不會天羅神拂,怕露了馬腳!」

萬鎮岳道:「柳姑娘一片誠意,道兄不可辜負了,兄弟之意,道兄如真有未便,那就收個記名弟子好了。」

李劍農道:「西崆峒一派,都是黃冠,柳姑娘不能去當女道士,自是以記名的弟子為宜。」

大家七嘴八舌的勸說了一陣,銀拂道人礙著情面,終於答應收柳青青為記名弟子。

柳萬春喜形於色,慌忙拱手道:「老朽只此一女,自幼嬌縱慣了,幸蒙老道長慨允收錄,今後務望多加訓誨,老夫感激不盡。」

銀拂道人還了一禮,笑道:「在坐的諸位道兄,如論身手,無一不高過貧道甚多,貧道這點能耐實在不足為令媛之師。」

銅腳道人尖聲道:「老牛鼻子,你到底收不收?你再不收,我假鼻牛子可要收了,這樣吧,你先磕還柳姑娘八個頭,柳姑娘再拜我為師。」

柳萬春怕兩人再抬起杠來,忙道:「青兒,方才道長已經答應收你做他記名弟子了你還不快過去磕頭?」

柳青青道:「女兒方才已經行過禮了。」

柳萬春笑道:「那不算數,你該請老道長上坐上,才能行拜師之禮。」

柳青青果然走了過去,請銀拂道人上坐,盈盈拜了幾拜。銀拂道人連說不敢,受了半禮。

銅腳道人道:「柳姑娘,老牛鼻子只肯收你做記名弟子,你也少磕幾個頭就夠了。」

大家紛紛向銀拂道人和柳青青道賀。

柳萬春因自己女兒拜得名師,更是高興,吩咐重新整治酒席,算是拜師宴,恭請銀拂道人,坐了首位,大家開懷暢飲。

柳青青笑逐顏開,喜孜孜的替師傅斟酒,一面說道:「師傅,你老人家幾時傳我破『金蝗陣』拂法呢?」

銀拂道人呵呵笑道:「姑娘說的倒是容易,貧道這門功夫,首重練氣,必須內功有了根基,再練拂法,就容易了,從明天起,貧道先傳你入門口訣。」

柳青青眨眨眼睛,道:「師傅今天就教我嘛!」

銀拂道人一手拂著銀髯,笑道:「武功一道,必須循序漸進,絲毫性急不得……」

柳青青點點頭道:「徒兒知道,只是師傅早一天教我,我循序練習,不是也可早一天練成么?」

銀拂道人拗不過她,只好點首道:「好吧,待會席散之後,你可到賓舍里來,貧道先傳你口訣。」

柳青青喜出望外,嫣然笑道:「謝謝師傅啦!」

關吉心頭暗暗納悶,忖道:「柳姑娘拜他為師,這和老道長的被人假冒,有何關係?」

這是柳家的第二進,一排九間,如今划作了賓舍,銀拂道人就住在右首第二個院落里。

此刻未牌已過,銀拂道人跨進屋子,腳下顯得有些輕飄飄的。

他今天新收了柳青青做記名弟子,敬師宴上大家都以敬酒作賀,內功精純的老道長,也帶了幾分酒意。

不!他腳下雖然略顯踉蹌,但清癯的臉上,卻是一點酒意也沒有。

那是各人的體質不同,有的人喝了酒,就臉紅脖子粗,有的人卻硬是看不出來,銀拂道人自是屬於後者這一類型的人了。

屋中靜悄悄的聽不到半點聲,房間依然扣著!

銀拂道人,跨進客堂,緩步走進房門,目光炯炯,仔細的在門框四周察看了一陣,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麼?然後打開門扣,推門而入,迅快的掩上房門,把銀拂往桌上一放,轉過身子,急步朝床前奔近。

拉過枕頭,探進手去一陣掏摸,果然給他從枕頭裡面摸到了一個小小竹管。正待開啟。

突聽房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音。

銀拂道人機警的把竹管入懷中,回頭沉聲問道:「外面是什麼人?」

只聽房外有人應道:「老道長,小的柳安,替你老送茶水來的。」

銀拂道人道:「好,你進來。」

房門啟處,正是伺侯賓舍的小廝柳安,手捧茶壺,走了進來,─面陪笑道:「老道長,這是上好岩茶,剛沏好,小的替你老倒一杯?」

銀拂道人揮揮手道:「不用了,岩茶要沏上一回,才能泡出香味,你放著就好。」

柳安應了聲「是」,把茶壺放到几上,便自退出。

銀拂道人等他走後,小心翼翼的從懷中取出小竹管,又待開視!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武林璽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傳統武俠 武林璽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十六章 轎前二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