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唐紀中正待撕開密柬封口,瞥見院外有人急匆匆往裡走來。急忙把密柬揣入懷裡,抬目看去,這進來的,卻是副總管宓飛虹!
他看到唐紀中,急忙飛起衣袖,拱著手道:「唐老弟,巧極了,兄弟正有事要找你!」
「他也有事要找自己?」唐紀中暗暗地納悶,連忙迎著道:「宓副座,可有什麼見教嗎?」
「咱們自己兄弟,老弟這副座二字,叫得豈不生份了?」宓飛虹和他套著近乎,一手拉住唐紀中的手,問道:「老弟有空嗎?兄弟想和你談談!」
「副座有事?」唐紀中抬手往裡讓去,說道:「那就請到裡面坐。」
宓飛虹目光一動,點點頭道:「好。」
兩人回入西院,走進客堂。
唐紀中遁:「副座請坐,有什麼事,副座可以說了。」
「不用坐!」宓飛虹沒坐下,他轉了個身,面向著小天井,說道:「咱們就這樣說好了。」
他面向天井,如果外面有人進來,他就可以看得到。
唐紀中看他神色匆忙,好似有什麼心事,這就問道:「副座到底有什麼事?」
「兄弟要跟老弟打聽一個人。」
宓飛虹目光望著唐紀中,一臉誠懇地道:「兄弟十多年來,一直在打聽著她的消息,現在總算有了眉目,兄弟希望唐老弟安必據實賜告,宓某一輩子都會感激不盡「副座言重。」
唐紀中道:「不知副座要找的這人是誰?
在下如果知道,一定據實報告。」
「老弟,我先謝了。」
宓飛虹又飛袖拱手,然後迫切地望著唐紀中道:「老弟是不是遇上過一個名叫飛虹的女子,你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唐紀中暗暗生疑,問道:「副座這是聽誰說的?」宓飛虹痛苦地道:「不瞞老弟說,她是兄弟的女兒,兄弟一生只有這麼一個女兒,自從她一出娘胎,兄弟就沒見到過她,十八年來,兄弟無時無刻不耿耿於懷,為的是太對不起她死去的娘。」口氣微頓,抬目望了小天井一眼,續道:「八年前,兄弟聽到傳聞,她已經被本教所收容,因此秦總管持了本教聘書來找兄弟,邀兄弟擔任副總管,兄弟就一口答應了;當時還以為當上了副總管,總可以查得出小女的下落來,那知兄弟負責的只是黑衣衛,這些年依然毫無小女的消息……」
唐紀中問:「是什麼人告訴副座,在下曾遇上過令嬡呢?」
「這人兄弟也不知他是誰?」宓飛虹道:「今天早晨,兄弟起身之際,發現窗下有一封信,上面寫著兄弟親啟字樣……」
他伸手入懷,摸出一個信封,再從開口處抽出一張紙來,隨手遞了過來說道:「老弟請看。」
紀中接過紙條,只見上面寫著一行字,那是「欲知令嬡近況,可詢唐紀中便知,兩個人可為閣下作證。」
唐紀中看得心裡笑了!
下面一句「兩個人可為閣下作證」,那是一句衍文,(衍文,是多餘的字),應該並不重要。
這人何以要加上這一句衍文呢?
其中的關鍵就在「兩個人」這兩字上了。兩個「個」字,豈不就是「竹」字?這張字條,那是竹逸先生送給他的了。
宓飛虹看他沒作聲,接著道:「兄弟看到這張字條,「就去找老弟,老弟出巡去了,直到此時才找到老弟你如果知道小女下落,務請賜告。」
唐紀中心知竹逸先生送字條給宓飛虹,必有深意,因此想對他多了解一點。一面把紙條遞還宓飛虹,一面說道:「副座垂詢,在下自當奉告,只是有一點,還望副座先能說清楚才好,當時副座怎麼會和令援失散的呢?」
「唉!」宓飛虹輕輕嘆了一聲,看了唐紀中一眼,欲言又止,終於說道:「二十年前……」
他似有顧慮,口氣又停頓下來。
唐紀中又道:「副座但說無妨,在下決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宓飛虹點點頭,續道:「在下那時已經五十齣頭,但還是單身一人,就在那年在下路經徂徠,忽然病例。這病來得十分突然,差幸在山下遇到打獵的姐弟,把兄弟扶到他家中,這姐弟二人伺候湯藥,照顧得無微不至,兄弟病勢才漸有起色,他姐姐那時才二十四歲,,堅持要給兄弟作妻小,兄弟雖覺年紀大了她一大把,恐齊大非耦,但兄弟這條命是人家救的,情難推辭,就這樣草草成婚,她就是小女的娘……」
唐紀中問道:「後來呢?」
「唉!」宓飛虹眼中濕潤了,凄苦地道:「老弟恐怕決想不到,蕙娘原來是白衣聖教門下,她那弟弟當然也不是真的兄弟,他們是奉命來籠絡兄弟的,因為兄弟在江湖上,被人號稱飛虹劍客,還薄有虛名……」
唐紀中驚奇道:「會有這種事?」
宓飛虹看了他一眼,心想:「難道你妻子霍如玉真是霍五的侄女?不是因為你的性命掌握在白衣聖教里,你爹會上鉤嗎?」
這話當然沒說出來,只是點點頭,續道:「蕙娘嫁給兄弟之後,曾勸兄弟投效白衣聖教,但被兄弟拒絕了。直到第二年,她懷了身孕,她曾暗中告訴兄弟,教主因她未能達成任務,已經責怪下來,要她回去。兄弟和她商量之下,就決定及早離去,在晚餐時候,兄弟出其不意制住了她兄弟的穴道,夤夜上路,直到安徽六合,才定居下來,卻沒想到三個月之後,蕙娘無故失蹤,從此杳無消息唐紀中問道:「那麼副座怎麼會知道尊夫人生了令援呢?」
宓飛虹凄然道:「自從搬到六合,蕙娘始終提心弔膽,怕教主派人追緝;曾不止一次和兄弟說過,不論她生男生女,都會取名飛虹,這樣兄弟就容易找得到了,兄弟十一年中走遍天涯,也從沒遇上一個叫飛虹的人。
後來遇上了秦總管,才聽他說出蕙娘產後去世,留下一個女孩,教中照顧得很好,只要兄弟肯擔任碧落山莊的副總管,他保證咱們父女可以團聚,兄弟為了小女,才答應下來的了。」
唐紀中道:「副座身為副總管,怎麼會……」
「唉!老弟總該知道……」
宓飛虹目光一瞥小天井,才道:「咱們這裡,只是白衣聖教的外圍而已,真正教中核心並不在此,兄弟這副總管算得什麼?」說到這裡,抬目問道:「老弟,兄弟已經坦誠相告了,老弟是否見過小女,知不知道她現在何處?」
唐紀中心中暗道:「他女兒飛虹明明就在這裡,他竟然一點都不知道,可見白衣聖教賊人連自己人都守風如瓶,一點消息都不肯泄露了。竹逸先生送他這封密函,那是有意要自己策反他了。」心念轉動,一面點頭道:「在下確曾見過一個叫飛虹的姑娘……」
宓飛虹神情激動,沒待唐紀中說下去,就一把抓住他手腕,急急問道:「老弟,小女她……在那裡?」
唐紀中微微地攢了一下眉,說道:「這個……」故作沉吟地問道:「副座只是想見她一面,還是……」
「兄弟自然想見她一面了。」宓飛虹急道:「當然最好是能夠父女團聚了。」
「這個恐怕不容易。」
唐紀中忽然壓低聲音說道:「副座請想想看,他們如果有心讓你們父女團聚,副座已經擔任了副總管,早就該讓你們團聚了,何用一直都不肯告訴你?這一道理,副座應該懂吧?」
「我懂!」宓飛虹氣憤地道:「因為小女在他們手裡,可以作為人質,不怕我不服從他們。」
「對了。」唐紀中點頭道:「譬如在下,被他們做了手腳,不怕家父不歸順他們,家父歸順了他們,四川唐門就有一半捏在他們手掌心裡了。」
宓飛虹看著他,微微地點了一下頭,說道:「老弟只要告訴兄弟,小女在那裡,兄弟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
唐紀中沒待他說下去,就介面道:「把令媛救出去,對不?」
宓飛虹臉色為之一變。
唐紀中不待他開口,忽然笑了笑,道:「副座既然對在下推心置腹,說出心裡的話來,在下也可以據實奉告,他們雖然在在下身上下了某種奇毒,必須按時服用他們的解藥,但其實……」
宓飛虹問道:「其實怎麼樣?」
唐紀中得意地笑道:「在下身上奇毒,早就解了。」
宓飛虹目光奇異,問道:「老弟……」
唐紀中擺了一下手,說道:「副座真有決心,救出令媛,也並不是難事。」
宓飛虹眼睛一亮,矍然道:「老弟有辦法?小……小女究在何處?」
唐紀中道:「這個副座不用多問,只要副座下定決心,在下保證可以使副座父女團圓的。」
宓飛虹道:「老弟你真能使兄弟父女團圓,兄弟就是粉身碎骨,也決不皺眉,不過老弟有何妙計,能否見告?」
「這個目前還不能說。」
唐紀中道:「副座暫時且忍耐,俟在下今晚見過一個人之後,一定有好消息奉告的。」
他今晚和楚琬有約,想和她商量,如何能把飛虹救出來。
宓飛虹左手一舉,右手衣袖也跟著飛起,作了個抱拳姿勢,說道:「果如老弟所言,大德不言謝,今後老弟如需兄弟協助之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唐紀中欣然道:「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宓飛虹舉起手掌,和唐紀中互擊一掌,然後說道:「兄弟今晚聽候老弟的佳音,多多費神,兄弟告退。」
說完,再次飛起衣袖,抱了抱拳,就舉步往外行去。
唐紀中心裡暗暗高興,說服了宓飛虹,等於把「黑衣衛」全說服了。目送宓飛虹走後,迅速取出秦皓給自己的密柬,撕開封口,抽出一張字條,低頭看了一眼,不由得怔住了!
原來字條上寫著:「今晚二更,命全體神武隊守衛三官廟四周,任何人均不得出入,否則一律格殺勿論。」下面另有五個字:「行宮緊急令。」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難道今晚會發生什麼意外。他隨手把密柬塞入懷中,急於找卞藥師研究這一突如其來的緊急密令,立即舉步朝外行去。
派出去巡邏的神武隊武師的午餐,是由專從選出去的,他們都不用回到三官廟進餐的。
唐紀中出了三官廟,向西行去,不過數里,就在一棵大樹下遇上了卞藥師(喬裝李天雲的),和赤煞西門淵。
唐紀中朝西門淵略一抱拳,說道:「西門前輩請到五丈外守護,以防有人來窺伺。」
西門淵聞言,立即舉步朝五丈外走去。
卞藥師沒待唐紀中開口,就壓低聲音說道:「總舵有緊急命令來了,決定今晚對白衣聖教行宮採取行動。」
唐紀中道:「今晚就要行動?」
卞藥師點點頭道:」總舵接到老弟的報告,認為余無天是匪教的重要人物,在他療傷期間,驟出不意,才能一鼓蕩平,等他傷勢好了,此人狡猾如狐,就會被他再次漏網。」
唐紀中點點頭,問道:「晚輩可有什麼差遣嗎?」
「有!這一行動,當然少不了老弟。」
卞藥師含笑道:「老弟的任務有兩件,第一,今晚二更,你要神武隊全體出動,圍住三官廟四周,不得放任何人離開三官廟,否則格殺毋論,然後你可把神武隊的指揮銀哨,交給南宮前輩……」
唐紀中聽得不由一怔,總舵這道緊急命令,豈不和秦皓交給自己的密柬——行宮命令一樣,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卞藥師接著道:「第二,你和丁姑娘(霍如玉)可趕去五虎嶺,和總舵的人會合。」
唐紀中抬目道:「藥師前輩,這事情有些古怪!」
卞藥師「哦」了一聲,注目問道:「老弟還發現了什麼?」
唐紀中就把秦皓交給自己的密令,也要自己二更以後率同神武隊守護三官廟四周,不準任何人出入,說了一遍。接著說道:「這和咱們的計劃不謀而合,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變故發生!」
卞藥師微笑道:「老弟將計就計,那不是正好嗎?」
唐紀中眼看卞藥師聽自己說完,毫無錯愕之色,心中暗自感到奇怪,接著又把唐世良認出自己兩人的行藏,以及宓飛虹和自己密談的一席話,也說了出來。
卞藥師頷首道:「唐世良果然老奸巨猾,你已經點了他的穴道,那就隨他去好了;至於宓飛虹他手下有三十六名黑衣衛,都是久經訓練的武士,個個都有極高的武功,力量不可忽視,如能為我所用,那就更好了。」
唐紀中道:「晚輩只要和楚姑娘見面后。能夠先把飛虹姑娘救出來,讓他們父女見了面,這一點大概就沒問題了。」
卞藥師點頭道:「如此就好。」
唐紀中匆匆趕回三官廟,一腳來至西院,剛跨進院門,就看到霍如玉一個人站在小天井一排花架子前面,正在欣賞著盛開的盆栽花木。
唐紀中叫道:「如玉,爹醒了沒有?」
這座院子里有四間房,住的是秦皓、宓飛虹、唐世良、戚繼祖四人,戚繼祖在塔林失陷,沒回來。現在還住著三個人,他自然要這樣問話,才不至讓人聽了起疑。
霍如玉道:「爹醉得很厲害,方才又要熱茶,又要熱面巾,剛平靜下來,已經睡著了呢。」
唐紀中道:「反正沒什麼事,讓他老人家多睡一會兒好了。」
站在天井裡,有人進出,可以一眼看得到,說話也不慮被人竊聽。
唐紀中走近過去,和她並肩站定,裝作欣賞花木,把卞藥師說的話,悄悄地說了一遍。
霍如玉舉手掠掠鬢髮,低聲道:「你托楚琬去查卞葯姑的下落,和她約了什麼時候?」
唐紀中道:「本來和她約在二更以後。」
霍如玉道:「如今又有飛虹的事,要和她商量,總管又要你率領神武隊出發,時間都擠在一起,那怎麼辦?」
唐紀中道:「不要緊,不過稍為匆忙了一點。」
霍如玉道:「我去找楚琬,你看可好。」
唐紀中道:「不妥,你本來是她師妹,去找她沒什麼不對,但你現在是霍如玉,找她就不方便了,今晚行動,極端機密,萬一稍露出破綻,就會影響大局。」
霍如玉道:「可惜我們對霍如玉的身份了解不夠,依我猜想,霍如玉可能也是楚琬的師妹。」
「可能的事情,還是謹慎些好。」
唐紀中道:「我已經仔細想過了,二更以後,事情雖然多,我們只要早些出發,還是可以應付得過來。」看了她一眼,又道:「目前最重要的還是唐世良,你要千萬小心,不能讓人家給看出來了。」
霍如玉道:「他喝醉了酒,睡熟了,不會有人起疑的。」接著輕「哦」了一聲,又道:
「你說晚餐之後,我們早些出發,有一件事,你必須先要妥善安排才行。」
唐紀中口問道:「什麼事?」
霍如玉偏頭說道:「南宮老人不是認為寧勝天一伙人很可能有問題,既然他們可能有問題,今晚你分配他們任務的時候,最好把他們個別隔離開來,這樣就不怕他們出花樣了。」
唐紀中口裡不覺「噢」了一聲,欣喜地道:「幸虧賢妻提醒了我,你真是我的賢內助。」
霍如玉粉臉一紅,輕啐道:「你又……」
又什麼,她羞得說不下去,但心裡卻有著一絲溫馨的甜意!
天色很快就昏暗下來了中間客堂里已經點燃了燈燭,桌上也擺好了酒菜。
本來在這裡一起進餐的有四個人,唐世良、戚繼祖,和唐紀中夫婦。
今晚唐世良酒醉未醒,吃飯的卻只有唐紀中和霍如玉兩人。兩人因今晚有事,所以吃得很快。飯後,當差的漢子替兩人送上了香茗。
唐紀中拿起茶盞,只喝了一口,就放回几上,就待站起身來。
霍如玉看了他一眼,笑道:「瞧你,坐立不安的樣子;現在還早著呢,人家這時候還沒吃飯哩!」
她口中的「人家」,當然是指楚琬了。
唐紀中臉上微微一熱,說道:「你想到哪裡去了?馬上就是初更了,我總得先把人手調配好了,帶出去才成。」
「那也不用這麼急。」霍如玉柔聲道:「把這盞茶喝完了,再出去不遲。」
唐紀中只好再捧起茶盞來,輕輕喝著。
霍如玉嫣然一笑道:「這茶葉還不錯吧?」
唐紀中道:「很好!」
霍如玉低笑道:「你方才匆匆地吃了兩碗飯,就像狼吞虎咽一般,我還以為你茶飯都無心了呢!」
「好哇!」唐紀中放下茶盞道:「原來你是在繞著彎子挖苦我!」
霍如玉嬌笑道:「難道我說得不對?」
正說之間,唐紀中忽然一揚手,道:「有人來了!」
霍如玉知道他內功精純,耳朵特別敏銳,舉目往外看去,還不見人影。
唐紀中道:「還在院子外呢!」
過沒多久,只聽一個嬌脆的聲音在廊前叫道:「唐領隊在嗎?」
唐紀中道:「進來!」
「是」那嬌脆的聲音應了一聲,從門外走進一個綠衣小婢,說道:「小婢見過唐領隊、唐少夫人。」
唐紀中看到她,心頭不禁一喜,忙道:「是小紅姑娘!」一面急忙朝霍如玉道:「如玉,她叫小紅,就是飛虹。」
飛虹聽得一怔,望望兩人,嬌聲說道:「小婢早就不叫飛虹了。」
唐紀中間道:「小紅姑娘來找在下,有什麼事嗎?」
飛虹道:「小婢是奉總管之命,來請唐領隊的。」
唐紀中問道:「秦總管現在哪裡?」
飛虹垂首道:「總管說,有機密之事奉商,所以要小婢前來相請,由小婢領唐領隊去。」
霍如玉聽得覺得蹊蹺,自然並不放心,問道:「就請他一個人嗎?」
飛虹道:「總管曾有交代,如果唐少夫人不放心的話,也可以一起去。」
霍如玉望著唐紀中道:「我和你一起去。」
唐紀中點點頭道:「好吧!」
兩人站起身,飛虹躬身一禮,說道:「小婢領路。」
轉身便往外行去,她沒再作聲,走出三官廟,循著山徑向右,一路上只是低頭疾走。
現在已經來至一座小山峰的腳下,飛虹依然沒有停步,腳尖點地,輕快地朝小山峰上掠去。
唐紀中和霍如玉互望了一眼,因為這裡正是和楚琬約的地點,如今秦皓也約自己兩人到這裡來,究竟有什麼事呢?
登上峰頂,六角小亭前面佇立著一個人,一個長發披肩的綠衣麗人!
霍如玉驟睹此人,差點叫出「大姐」來。
這綠衣人正是楚琬。她看到飛虹領著唐紀中、霍如玉上來,立即迎了過來,含笑道:
「唐紀中、唐大嫂來了,快請亭子里坐。」
唐紀中心想:「原來是她約自己兩人來的。一面抱拳說道:「楚姑娘也在這裡?」
這句話帶著探詢的口氣!
霍如玉給大姐這聲「唐大嫂」叫得雙頰飛紅,沒作聲!
楚畹含笑道:「我也是秦總管約來的,他剛走,說還有一件急事待辦,賢伉儷來了,就在亭子里稍候。」
三人相偕走進亭子,各自在石凳上落坐。
飛虹不待吩咐,取起盤中茶壺,和三個茶杯,給三人倒好了茶,說道:「大小姐、唐領隊、唐少夫人請用茶。」
她垂手站到邊上。
楚琬縴手端起茶杯,一雙俏眼看著兩人含笑道:「賢伉儷請。」
霍如玉被她又是「唐大嫂」又是「賢伉儷」,叫得又羞又急,心想:「好啊!我也要還你兩句才好。」
一面隨手拿起茶杯,說道:「謝謝大小姐,小妹聽說大小姐有了意中人,還是一位文武雙全,風流瀟洒的少年公子,不知可有其事?」
楚琬被她驀地一問,不禁被問得粉臉通紅,輕輕地啐道:「唐大嫂,你是聽誰說的呢?」
霍如玉看她羞窘模樣,心裡暗暗地高興,披了披嘴,說道:「小妹是聽紀中說的。」
唐紀中坐在她們師姐妹兩人中間,甚是感到尷尬。
「對了」楚琬忽然展齒笑了,秋波一橫,朝唐紀中看了一眼,忍著笑道:「我方才聽秦總管說,是唐領隊親口告訴他的,唐大嫂有喜了,我還沒向二位恭賀呢!」
話說出來了,粉臉也隨著驀地飛紅了!
這話說得霍如玉大羞,嬌急道:「你……」
底下的話還沒出口,峰頂已出現了一條人影,迅快地朝亭子走來。
今晚月色甚明,照在地上,就像鋪了一層輕霜。
三人目光一抬,就可以看清來人的面貌。
楚琬奇道:「會是宓副總管!」
宓飛虹走近亭子,才看到亭中坐著的三個人,也似乎微微一怔,連忙左手一舉,行了一禮,道:「大小姐、唐老弟、少夫人都在這裡。」
唐紀中眼看宓飛虹趕了來,正好飛虹也在場,這是最好的機會了,他心中正在盤算著如何開口才好?
楚琬問道:「宓副總管有什麼事嗎?」
宓飛虹道:「兄弟剛才在廟門前遇見秦總管,他交給兄弟一封密柬,托兄弟送交大小姐親拆。」
楚琬聽得奇道:「他剛剛下山,怎麼又要你給我送密柬來呢?」
接著又問道:「密柬呢?」
宓飛虹走入亭子,從懷中取出一封密柬,遞了過來。
唐紀中道:「副座請坐。」
飛虹立即過來倒了一杯茶,送到宓飛虹面前,說道:「宓副總管,請用茶。」
宓飛虹含笑道:「多謝姑娘。」
楚琬撕開密柬封口,抽出一張信箋,只看了一眼,就宛眉微微一橫,說道:「秦總管這是什麼意思?」
霍如玉問道:「他密柬上怎麼說呢?」
這話本該是唐紀中問的,但此時他的身份只是神武隊領隊,而霍如玉卻是楚琬師妹,所以由霍如玉問了出來。
楚琬把手中密柬朝唐紀中遞來,說道:「你看。」
唐紀中低頭看去,只見紙上寫著:「促成父女團聚,善莫大焉!」
這下看得他心中大感驚疑不止!秦皓把楚琬、飛虹和自己兩人約到這裡來,又約了宓飛虹,這是他有意巧為安排的了。
他……到底是敵是友呢?他立即臉含微笑,說道:「秦總管這封密柬,只有在下看得懂。」
楚琬偏過頭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眸,含情脈脈的看著他,問道:「那你說,這密柬上寫的是什麼意思呢?」
唐紀中忽然站了起來,朝宓飛虹拱拱手,笑道:「恭喜副座,這雖是秦總管的苦心安排,在下也總算可以向副座有個交代了。」
宓飛虹雖然聽得出唐紀中話中的口氣來,但還是出口問道:「唐老弟,你的意思是說……」
楚琬問道:「你們在說什麼呢?」
唐世中道:「這件事說來話長!」拉著宓飛虹一同落座,說道:「副座且請坐下來。」
一面又朝飛虹招招手,道:「小紅姑娘,你過來。」
飛虹聞言,立即趨步過來。
她問道:「唐領隊,有什麼事?」
這時霍如王已經附著楚琬的耳朵低聲說著。
唐紀中抬頭問道:「小紅姑娘,你今年幾歲?」
飛虹姑娘給他問得一下羞紅了臉,低垂粉頸,幽幽地說道:「小婢……今年……十七歲……」
宓飛虹已有聽覺,自是目不轉睛的盯著飛虹直瞧!
唐紀中又道:「小紅姑娘,你原來的名字不是叫小紅,是到這裡才改了名的,對不?你說出來給大家聽聽,原先叫什麼名字?」
飛虹漲紅了臉,說道:「唐領隊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唐紀中說道:「就是因為在下已經知道了,所以才要姑娘說出來,這件事關係著姑娘的身世。」
飛虹姑娘不甚嬌羞道:「好嘛!」她低垂著頭,又道:「小婢本來叫飛虹,十歲那年,張嬤嬤領著小婢到碧落山莊去,因為小婢的名字和宓副總管相同,才改叫小紅……」
竊飛虹激動得站起身來,一把抓住了飛虹的手,目含著淚光,說道:「你真是我的女兒,這十七年來,為父到處都在找你,天可見憐,咱們父女總算見而了。」
飛虹睜大了雙目,怯生生地道:「宓……宓副總管……」
唐紀中道:「小紅姑娘,宓副總管就是你失散多年的生身之父,不會錯了,你還不快和宓副總管相認?」
楚琬也道:「小紅,唐領隊說得極是,而且今晚之事,是秦總管一手安排的,你看這是秦總管要宓副總管帶來給我的密柬。秦總管他就是要我協助你們父女團聚,所以宓剮總骨是你的生身之父,是絕對不會錯的了。」
小紅直到此時,才撲跪在地上,哭著叫道:「爹,女兒不孝,一直不知道你老人家,就是我爹,爹,我娘呢?」
宓飛虹更是心情激動,老淚縱橫的把飛虹拉入懷裡,說道:「乖女兒,爹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娘,十七年來,爹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你娘……你娘……她……她……」
她生下你就過世了,這世上,你就是爹唯一的親人了這是感人的場面。
宓飛虹父女抱頭落淚。楚琬和霍如玉也陪著在拭淚。
唐紀中抬頭看看天色,就以「傳音入密」朝楚琬道:「琬妹,今晚二更,神武隊奉命守護三官廟四周,不準任何人出入,你負責內巡,不可要他們外出。」
楚琬聽得一怔,也以「傳音入密」問道:「這是誰下的命令?」
唐紀中道:「是秦總管傳達下來行宮的緊急命令。」
楚琬疑信參半,問道:「是不是你們有什麼行動?」
唐紀中道:「在下接到總舵的命令,今晚要去對付行宮,這裡神武隊的指揮交由義父南宮老人負責。」
「奇怪!」楚琬攢著雙眉,說道:「行宮的命令,怎麼會和你們總舵的行動不謀而合的呢?」
唐紀中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楚琬關切地問:「會不會有什麼不要?」
「不妥」,就是說會不會是陷阱?她不好明說。
唐紀中道:「不會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楚琬道:「要不要我協助呢?」
唐紀中說道:「不用了,你是內巡,走開了會引起他們注意的。」
楚琬看了他一眼,說道:「那你要多小心些!」
唐紀中點點頭道:「我會的。」
說著站起身,朝宓飛虹抱抱拳道:「副座父女重逢,可喜可賀,在下尚有要事在身,要先走一步了,不過在下有幾句話,要和副座單獨一談。」
宓飛虹連忙應道:「唐老弟有何見教?」
唐紀中舉步走出石亭,眼看宓飛虹果然跟了過來,這就低聲地問道:「副座如今有什麼打算?」
宓飛虹道:「兄弟準備帶著小女離開此地,老弟以為如何?」
「只怕不成!」
唐紀中道:「本教勢力遍布江湖,副座這一走,他們會放過你嗎?這樣一來,你們父女就會水無安寧之日。」
宓飛虹聽得木然道:「那該怎麼辦呢?」
唐紀中說道:「今晚你且把飛虹姑娘留在大小姐的身邊,過了今晚,副座就可以把令援帶走了。」
宓飛虹道:「唐老弟,今晚有什麼事嗎?」
他不愧是個老江湖,唐紀中的口風,他約略地聽出了幾分!
唐紀中腳下一停,忽然轉過身來。他兩道神光湛湛的眼睛,直逼著宓飛虹,說道:「副座在下午說過的話,還算不算數呢?」
宓飛虹和他眼神一對,心頭不禁猛然地一驚!暗暗地忖道:「難道他不是唐紀中?」一面忙道:「兄弟說過的話,自然算數,兄弟……」
唐紀中不待他說下去,截住道:「副座統率黑衣衛,才能自保,今晚只要約束屬下,不準外出,就可無事。」
宓飛虹道:「老弟之意,是要兄弟率領黑衣衛嚴守中立了?」
唐紀中笑了笑,道:「副座明白就好。」一面朝霍如玉招招手,道:「如玉,我們得走了。」
霍如玉答應一聲,和他雙雙下山而去。
宓飛虹雖然不清楚唐紀中要自己率領的黑衣衛今晚嚴守「中立」,今晚到底會發生什麼變故呢?但他可以看得出來,秦皓、楚琬、唐紀中三人,早已互通聲氣,聯結在一起了。
試想三官廟的實力,一共只有三支武力:一支是楚琬負責的內巡,一支是由唐紀中率領的神武隊,一支是自己率領的黑衣衛。
唐紀中要自己嚴守「中立」,那麼神武隊和內巡可能會有舉動了?他們三人聯手,是倒「老夫人」呢?還是……
他不用多想,唐紀中說得對,自己統率黑衣衛,有力量才能自保,這就朝楚琬單掌當胸,躬身道:「在下今晚還有任務,小女就暫時留在大小姐身邊,有大小姐保護,在下就可以放心了。」
楚琬道:「這是唐紀中教你的了,好吧!你把小紅留在我這裡,你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