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陰陽罡力
李玉琪知它便是秘笈之中,禪師所說的「雪兒」,想不到這等靈慧可愛,大喜道:「你是雪兒嗎?快進來吧,我正等著你呢?」
雪兒跳進殿中,驚奇無限地道:「你已經得老禪師的秘笈了嗎?真了不起,你叫什麼啊?」
說著瞥見玉案之上,放著的千年火鱔,驚叫一聲,又道:「這千年火鱔哪裡來的,已經死了嗎?」
李玉琪將自己介紹了一遍,又將來此經過,一併說出,雪兒聽了以後更是驚奇,聽畢說道:「哥兒真好造化,竟能得此靈物,難怪看你的功力,已有如此深厚,像個大人了呢,仍然快將那玉匣中各物取出,將之放入注滿『玉髓靈乳』蓋好,放在左首第二室內那座『萬年溫玉』榻上,熨干之後,鱔身縮小凈化,身具清香,可作兵器使用,平常的寶刀、寶劍,皆不能傷,端的神妙無比呢!」
接著,那雪兒將千年火鱔的功效,介紹一番,又道:「這座洞天之內,共有六室,一是這座大殿,及後面禪師坐化之處,另外右首兩室,一是碧玉室為書房,一是藍玉室,中有『千年寒玉榻』一座,是禪師自海外運來的,你即服用了千年火鱔丹血,元陽亢盛,可居於寒玉榻練功,吸收寒玉精氣,或能有助,左首第一室是青玉室,有一『玉髓靈乳』泉眼,可以飲用,第二室赤玉室,有一『萬年溫玉榻』,可用於煉製丹藥,你快把火鱔放進去吧!」
李玉琪依言,先至左首第一室中。
那室通體青色玉石,長寬各有二丈,四壁嵌球,頂上有一錐形玉筍,筍尖上不時有水滴入地上一隻大青石缸。
那缸高有三尺,粗若巨桶,此時已經蓄滿半缸「玉髓靈乳」那乳色作青白,微散清香。
李玉琪取過缸邊一隻玉杯,注滿玉匣,就口一嘗,甘香可口,好吃至極,一口氣飲了兩大杯才走到另一室去。
另一室與前室大小相同,通體赤玉鑿就而成,中央一個檯子,四四方方,中央微凹,隱有直徑一尺的圓圈,圈內赤紅似火,用手一摸,竟然熱得燙人,想是「萬年溫玉榻」。
李玉琪將玉匣放好出來,雪兒又道:「你若餓時,可采些果子吃,外面的果子,秉受玉泉暖氣而生,都是稀世難得之物,食后大有裨益,有清心明目,輕身益氣之效,『玉髓靈乳』更有益壽駐顏之功能,為數亦多,不慮匱乏,你放心吃好了!」
李玉琪點頭應是,心中暗暗感激這鳥兒想得周到,同時也不禁驚奇它的見多識廣,問起那神蛛與這衣服的來歷時,雪兒思索半天,方道:「看這玉蕭,似是陰陽真人之物,真人為唐朝時人,精通採補,擅弄『蝕骨魔音』,練就『陰陽罡力』、掌中三十二式迷魂簫招,十二式『陰陽扇』,稱霸天南,為人亦正亦邪,全憑喜怒行事。」
「早年為練『陰陽罡力』,曾經傷害過無數少女,後為達親禪師降伏,娶了六位夫人,隱居深山不再為惡。」
「後來聽說與百毒使者結仇,將使者殺死,那百毒使者,人並不壞,只是喜養毒物,使者死後,禪師怕他所著百毒秘笈傳入匪人之手,仗以為惡,故將秘笈取來,將毒物一一點化去毒。」
「偏是尋這毒蛛不獲,禪師算知因果,也未再找,以我想來,百毒使者臨終之時,心有不甘,故而放出毒蛛,為他報仇。」
「毒蛛早已通靈,定是尊命前往尋陰陽真人,將他全家殺死,陰陽真人自知不敵,棄家逃來此地,想求禪師救他,哪知禪師早已前知,且已仙去多年,陰陽真人雖入此窟數年,終被毒蛛趕上毒死。」
「那蛛殺死真人以後,因見窟窿靈異,奇花異果頗多,雖不敢侵入這達親洞天,卻不肯再走。」
「記得數百年前,我因事出外,歸來時便見窟窿被蛛網封住,因懼中毒,自此便未能再入此窟,一直守到此時,轉眼已有三百多年了!」
李玉琪恍然似悟,卻又奇怪地問道:「那陰陽真人若死,怎的不見骸骨,只留下衣服呢?」
雪兒道:「蛛毒奇烈,無葯可解,中上不出一個時辰,便化為一灘黃水,哪能留下骸骨,倒是這衣服,似是天蠶晶絲織成,不但寶刀、寶劍不能損傷,穿在身上,還可防禦內家陰柔掌力,水火不侵,寒暑不懼,端的是難得的武林至寶呢!」
李玉琪道:「雪兒你多大了呀?」
雪兒想了半晌才說:
「大約有一千多歲啦!」
李玉琪「呀」了一聲,說道:「雪兒你比我大多了,又跟隨禪師多年,任何事情都比我知道得多,以後可得多教教我啊!」
這一頂高帽子,雪兒果然愛戴,竟「咯咯」笑道:「好呀,你有事儘管找我好了,我一定會幫忙的。」
李玉琪突然想起,自己已經離家多時,家人不知自己去向,豈不急煞,自己雖不能出去,雪兒卻可出入無妨,又會說話,何不令他飛臨家中,向大人稟告一番,免得懸念呢!
李玉琪想到此處,立即向雪兒說出,又將家居谷地形勢詳細說一遍,以便使雪兒易於尋找。
哪知雪兒竟道:「前數日晚間,我在峰頂,見一谷中起火,下去一看,一個老尼正趕走許多大漢,救起兩個女孩,一同埋葬起許多死人,後來又將兩女孩帶著走了,我因見老尼甚是慈祥,也不過問,如今聽你一說,那大約就是你家吧!」
李玉琪一聽此言,大驚失色,知道家中發生變故,立即痛哭起來。
雪兒見自己一言闖禍,令李玉琪傷心,急得在一邊直跳,勸了半天,才使他收淚止哭。
李玉琪哭了半天,後來想想,確又有點不太相信,在他的心目之中,認為自己父母與趙家伯父的武功,都非常高強,況又隱居十多年,不同江湖是非,哪裡會有人前來尋仇。
即使有人前來尋仇,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就將家人全部殺死呀!誰會有那麼大的本領呢!
故而,當時與後來數年之中,他一直半信半疑,一方面卻加緊刻苦用功,以便早日出困,返家一探,解開心中的疑團。
然而,事實終是事實,李玉琪坐在舊日家園中暗想:「失去的將再也不能尋回來了!」
他想著,不禁又流下兩行清淚。
驀地,空中一聲清鳴,將他喚醒,只聽那聲音道:「玉哥兒,我們下山吧!」
李玉琪抬頭一看,雪兒正盤旋在上空等他,於是,他背起包裹,依戀地四周巡視一番,點腳輕彈,人化一縷藍煙,射上谷壁,身形略頓,谷中又飛起一條紅影,緊接著騰身再起,也不尋找道路,一藍一紅兩個影子,竟自在怪石、樹枝間穿梭而過,向山下飛去。
李玉琪初次施展所學輕功,快似電閃,自己很是滿意,回頭看看,那遍身紅毛的小猱,跟在身後,竟與他奔個首尾相接,心中不禁暗贊他天賦異秉,同時心頭又泛起收復這隻小猱的往事。
那是他進入達親洞天的第二年。
在那一年之中,他居住在藍玉室那座冰涼的寒玉榻上,不分晝夜地鍛煉「兩儀降魔神功」的第二篇,分化心神,使成陰陽兩儀之象的功夫。
最初兩個月內,他仍然跌坐榻上,只將雙目睜開,以陰神主持運功,卻不敢做或想別的事情,以免走火入魔。
並且還告誡「雪兒」「碧兒」,無事不可入殿打擾,兩個月之後,陰陽之象初具規模。
他便將碧玉室中書籍,一一搬來翻看。
一面不斷練功,那些書籍,都是些繁雜的外家秘笈和少數的佛門禪功經典,文字深奧難懂,招式更多繁雜詭譎之處。
幸虧他聰敏絕頂,雖不能練習,卻都能一一記在心頭,尤其對幾本如「百毒秘笈」「天龍不動神功」「靈物異藥草木集本」等,更加用心記下,以各日後應用。
半年湖,李玉琪已可下榻走動,而仍能運功不輟,於是他便開始到外面去,找著雪兒講些故事,或與碧兒逗笑。
一日中午,窟口的光線,剛巧在這時直射而下,李玉琪忽然聞得雪兒在玉山頂上急叫:
「玉哥兒快來,玉哥兒快來!」
當時他以為發生了事故,爬上去一看,見「雪兒」守在六株小紅樹旁邊,全神貫注樹木。
李玉琪已熟讀了「靈物異藥草木集本」,早知那樹是天下奇珍之一,罕見的天府奇珍。
果子成熟,頃刻之間,便自梗上跌落,化為漿液沒入地下,端是難得,如能獲食一枚,可增加十年修為之功。
只是李玉琪雖已早知,卻是能斷定他何時結實。
如今一見雪兒神色有異,過去一著,見那排成梅花形的六株小樹,中間一株丹心,正中生六枚果子,色如瑪瑙,大如鴿卵,晶瑩透亮,鮮紅欲滴,果內霞光流圍,老遠便透出一股異香。
李玉琪道:「呀,這株果竟已結實,看樣子快成熟了呢!」
說著坐在雪兒身畔。
雪兒似甚焦急地道:「你別說了,馬上就要熟透,你吃五枚,我吃一枚,吃完就快去運功吧!」
李玉琪不再答應,也全神注視著果子。
驀聞嘶的一聲,碧兒也飛來樹下,看看李玉琪,又看看果樹,竟似也想分得一枚,李玉琪看了好笑,剛想說話,雪兒叫道:「注意!」
鐵喙伸處,正吞下一枚,立刻鼓翼飛往別處,運功去了。
李玉琪一聞雪兒叫聲,立刻施展「分光捉影」手法,兩手齊出,將五枚朱果抓入手中。
自己吃下四枚,另外一枚分給碧兒,碧兒得了好處,「嘶嘶」連叫,在地上連翻九個跟頭,一溜煙地跑走了。
李玉琪朱果入口,未待咀嚼,一個個皆化津液,香烈至極,滾入腹內。
不一刻便覺得內氣出神連珠,周身毛孔,一齊開放,隨呼吸之勢,吐納自如,混身舒服無比。
知道朱果靈藥非比尋常,自己功力,倏然又深一層。
一連五日,另外五株朱果連續結實,共有三十枚之多,李玉琪不願一口氣都給自己吃了,便找出三個空玉瓶,注滿了「玉髓靈乳」將朱果泡起,準備將來入世救人之用。
再過幾月李玉琪算算日子,來了已整整一年,「兩儀分心之術」已能運用自如,正準備鍛煉第三部。
雪兒不知在何處提來一隻初生的小猱。
李玉琪童心未泯,稚氣未脫,哪能不喜得跳腳,接過一看,那猱出生不久,才有五六寸高,周身茸茸紅毛,眼睛尚未睜開。
被雪兒抓住頸皮,飛渡高空,早已暈死多時。
李玉琪一邊以「玉髓靈乳」灌救,一邊問雪兒捉來經過。
雪兒卻答非所問地道:
「你快以本身三昧真火,先將它後腦的反骨煉化了再說吧,否則醒了就不易收服了。」
李玉琪被他一語提醒,知道這種異種猿類,乃猱猊猿猴的雜交混種,生為百獸剋星,力大無窮,周身刀槍不入。
性情兇惡,以獸腦、血液為食,記仇之心極重,一日為仇,終生為敵,如欲收復,必先乘其不覺,非先將其後腦之內一塊反骨煉化,再恩威兼施令其心服,而一旦服人,終身相隨,忠心至極。
但說來容易,功力不到火候,三昧真火不能收放自如,決不能穿入頭骨之中,煉那反骨。
否則一個不巧,不但傷害它的腦子,同時也可能使自己走火入魔呢。
所幸李玉琪功力已達火候,卻也不敢大意,先點了那小猱的暈睡穴,再以全神陰陽相合,運起「兩儀降魔神功」右手覆住那猱天靈蓋,透過真氣,將猱腦護住。
把口一張,噴出一股白氣,包著一團三昧真火,自鼻中鑽入腦後,以神引導,三昧真火包沒反骨,微聞「嘶嘶」數聲輕響,鬧的身體,一陣顫抖。
俟約半盞茶時,白氣縮回,在空中「波」的一響,散成縷縷,李玉琪自鼻中收回,空中立即充滿了焦臭的氣味。
李玉琪知道大功告成,立即跳起身來,將小猱放在寒玉榻上,再灌下一杯「玉髓靈乳」,暫不解開穴道,使它多睡一會兒。
這時,那雪兒才將經過說出。
原來雪兒偶然出外,飛出很遠,突然聞得一片猱嘯獸吼之聲,一時好奇,連忙飛下一看。
見一座險惡的山谷之中,許多毒蛇獅虎,圍攻一隻高大的猱深,那猱生性兇惡,身高五尺,兩臂長生及地。紅毛紅髮,一看便知是個異種,但不知為何,竟像是疲倦不堪,一付搖搖欲墜的樣子。
身前雖倒著幾隻獅虎,皮毛卻被抓裂多處,此時那隻母猱似已強弩之末,靠在一所石洞門前,舞動雙臂,擊打竄來的野獸。
雪兒心中奇怪,何以這百獸之王,落得如此慘像,於是,便不飛走,悄悄落在一座石筍上觀看。
半天偶瞥神猱身後石洞之中,有一小猱蜷伏叢草中,猛地恍悟,一定是那猱剛剛生產不久。
群獸平日被它欺壓過甚,不敢反抗,心中怨毒已深,故而於今乘其體力未復之際,聯合偷襲,除此剋星。
雪兒一旁想得入神,驀聞數聲凄厲長吼,獸群已然發動總攻擊,四隻獅、虎一齊凌空飛撲,兩條小蛇悄悄游向那猱身邊。
雪兒知道要糟。
果然神猱顧上不能顧下,一聲暴嘯,長臂揮舞,四隻獅、虎齊被打死震回,兩條小蛇亦被踏死一條。
另一條尾巴雖被踏住,不但未死,卻更在情急之下,沿猱腿上游,嘶的一聲,一頭鑽入神猱私處,張口在內亂咬起來。
那猱剛才產子,傷口並未合攏,這一下哪能不致其命,一聲凄厲長嘯,將那蛇蛇身捏斷,自己便也倒地死去。
餘下群獸被這最後一聲厲嘯,驚得一呆,及見神猱死去,方敢奔近猱身,一陣撕咬,將它吃個乾淨。
雪兒看得清楚,知道等一會那小猱定不能活。
他雖身為異類,但經達親禪師熏陶,通靈已久,深明佛理,雖不平神猱兇殘好殺,卻也不忍見那小猱無辜被害。
靈機一動,心想何不帶回,讓玉哥兒將他反骨煉化,收服訓練一翻呢?雪兒想到就做,鼓翼飛入石洞,舒爪抓起小猱,疾若流星般飛返達親洞天。
李玉琪想不到還有這麼多曲折,心中登時對雪兒用心由衷感激敬佩,對小猱也倍增一份憐愛。
自此以後,他果然聽從雪兒之言,對小猱恩威兼施,令其誠悅心服,賜予朱果一枚服下,增其靈慧。
不出數月,小猱野性盡除,對李玉琪更是忠心耿耿,善體人意,每日為他採摘果子,端送「玉髓靈乳」。
真比尋常的僕人還要好上幾倍。
當然李玉琪對他亦是喜愛倍增。
因見他紅毛、紅睛,為他取名「紅兒」,等「紅兒」滿了一歲,身體長有一尺五寸多高之時,更視其天賦異能,將綜合起來的各家武學,自創一套「神猱掌法」,共有二十五招,教予神猱「紅兒」。
而李玉琪自己,在這兩年之中,武功更是突飛猛進,「兩儀降魔神功」秘窒中,掌法、劍術、輕功都亦練心純熟,只余最後一篇了。
所謂掌法,名曰「降魔掌」,分陰陽三十六式,每式十個變招,所有三百六十招,同進左手為陰,右手為陽。
陰陽齊施化生兩儀二十招,同時出手,罩住對方二十處大穴,端的快捷無比,凌厲無匹,掌風所及,不用打實,即可傷人。
李玉琪初練之時,因招式太繁,出招化式尤須快捷,如同同時出手一般,故先練式了。
等到雙掌配合無間,才又從頭練習變招,因此整整花了八個月的時間,才勉強完成,施出雙掌,連演變招,幻出千百條臂影,快似電閃,風聲呼呼,三丈以內,任誰也難以立足。
以後,李玉琪開始練劍,劍式與掌法大同小異,亦有三百六十招,只是在真力、真氣運用上比掌更深一層,須將真氣運至劍身,以劍代掌為陽,左手劍訣為陰,最後一式,以氣馭劍,撤劍出手,收發由心,練達極處,能傷人於百里之外,又八個月已有小成。
只那最後飛劍出手一式,卻沒有超出十丈以外,最後八個月中,便進而練習輕功及「小挪移步法」了。
「小挪移步法」依天體運行之理共有三百六十五步,按步踏出,移形換位,不僅能閃避敵招,若將速度加快,行動如風,同幻無數人影,結成一個圓陣,還可將敵人困在中間。
無論使用何種身法,有多少敵人均不能脫出圈外,端的神妙無方。
另外這種步法,亦可移作輕功使用,同時以體內真氣自腳底湧泉、大敦、竅陰、俠溪等穴及毛孔中緩緩噴出。
李玉琪為練輕功,每天沿著壁邊,在冰雪上大兜圈子,最初雪上還有極淺的腳印,一月之後,腳底真氣收放自如,不但無痕迹,更能步態悠閑,真似行雲流水,微一舉步,人便貼地疾掠如飛。
一日中午,李玉琪在崖練功,忽然發現雪地之中,冒出一朵大蓮花,花瓣紫紅,老遠便嗅到一股冷艷芳香。
近前一看,竟是一隻千年以上的血蓮。
李玉琪知道這血蓮必須每五百年開花結實一次,不開花時,花莖縮入冰雪下層,無跡可尋。
開花時,花開二月,於十月已亥日子時結實,只要過此一刻,那蓮實便自落,遁入雪中。
蓮實分為兩種,一是蓮子,另一是根下血藕,每百年長出一節,二者性屬純陰,功能滋陰潤陽,化丑駐顏,神妙無倫。
李玉琪回去,告訴雪兒,密切注意血蓮結實之期,以免錯過時辰,一月後一個午夜,血蓮果然結實成熟。
李玉琪先將玉盤大小的蓮蓬採下,用手掘開冰雪采出血藕,一共有二十五節,每節寸許,拇指粗細,晶瑩透亮,像是紅色晶玉一般,拿在手裡,冷颼颼,徹骨奇寒,剝開蓮蓬,亦有二十五顆蓮子。
李玉琪返回殿中,分與雪兒、紅兒、碧兒,各自一節血藕,一顆血蓮子,自己一嘗,血藕嬌脆甘香,好吃至極。
蓮子卻有些苦澀,吃畢靈台方寸之間,比平時凈瑩朗徹,知道頗有益處,又一連吃了兩顆。
將其餘分蓄玉瓶之中,也以「玉髓靈乳」泡起,留備後用。
自此以後,李玉琪將生活略加調整,上午溫習掌劍、輕功及「小挪移步法」,下午則跌坐室內,鍛煉「禪功第四篇降魔禪障」,此障練成,不僅可用護身,動念卻敵,更可飛入青冥,瞬息千里。
李玉琪為求事半功倍,早日有成,每日下午,化合兩儀,全神跌坐,其他時間,則以陰神立持鍛煉。
最初一年,李玉琪通過一關,打通皮下一層,將真氣運至皮下與穴脈之間,一齊運行。
此關一通,整個皮下均充滿一層真氣,緩緩流轉周身自生抗力。
遇剛則柔,柔若無骨,擊之如泥牛入海,毫無一絲著力之處,遇柔則剛,堅逾千噸鐵山,擊之似蚍蜉撼山,不能動其分毫。
在這一年之中,神猱紅兒見李玉琪跌坐運功,便也學樣打起坐來。
李玉琪一時興起,為他打通玄關之竅,授以「天龍不動禪功」,那紅兒竟能勤習不輟,做得頭頭是道。
又半年,更進一層,終日坐禪,全神將真氣自毛孔中運至體外,形成一層無形氣障,流轉不息。
半年之後,已能運達三尺之外,再半年,始能於動中由陽神主持結成,遠及於一丈之外。
此時,李玉琪進入「達親洞天」已然整整過了五年。
「兩儀降魔神功」秘笈中,所有功夫,俱已練過,而只是剩下一項,運用「降魔禪障」
飛行。
這一項,是利用禪障流轉原理,加快其流轉速度,激蕩空氣,藉空氣之浮力及反彈力,凌虛飛行。
根本不須要作任何動作,只一發動,便可上下青冥,飛行絕跡,而這一部功夫,因全由陰神主持運轉,不必凝神提氣。仍可隨意談話動作,而能瞬息千里,故而名曰「大挪移遁法」。
「大挪移遁法」正是李玉琪衷心所求,唯一脫困之法,便是上騰二百多支,直升窟外,卻非一時所能做到。
那必須將這無形的降魔神障運轉速度,加快到某種程度,才能辦到,所以,他又在窟中多住了五個月,直到第五年冬人,才如願以償。
其實,按李玉琪之功力,用別的方法,諸如「百步登空」「凌虛接力」等輕功絕學,早可以到達窟外。
這些輕功李玉琪並非不知、不會,只是他當時終日所思所練,俱是「兩儀降魔神功」秘笈中的功夫,故未慮及其他。
在這五個月中,李玉琪一面練功,一面收拾行囊,時時準備出去,將所有盛放靈果的玉瓶及那有葯的玉瓶,統統用多餘的衣服包好,放入藍色包裹之中。
而多餘的空瓶,亦俱都灌滿「玉髓靈乳」,與已焙乾的「千年火鱔」一併放入那囊中。
他這一整理,發現了那本「陰陽真鈺」,這是他唯一沒有看過的一本書,出於好奇心與求知慾的驅使,使他翻閱、瀏覽一番。
發現那書竟是「陰陽真人」著,在最初三章,為陰陽真人賴以聞名的「三十二式迷魂蕭招」「十二式陰陽扇」「蝕骨魔音」吹奏之法等,都是精絕一時的異派武功,尚可一讀。
哪知最後兩章,竟是「二五真精相濟」「陰鎮陽吸」之術與「陰陽罡力」的練法,李玉琪天真稚氣,守正不阿,初睹至此,羞怒交集,欲將之毀去,后再一想,自己巧服「千年火鱔」丹血,已具有特異於常人的體質,家中只有自己一人,已與兩位表姐妹訂定親事,勢不能因終身不娶。
既然要娶,雖有兩室妻房,若不精通真陰鎮陽之功,真精相濟之術,決敵不住自己一人。
日久非被自己吸盡真陰致命不可,為今之計,只有留下此書,將來成親之後,交於琳姐、瑛妹一同研討。
李玉琪想罷,便將后兩章細讀一遍,熟記於胸中,又將之放入包袱底層,遂練功更加勤奮。
入冬以後,李玉琪的功力,已具六成火候,外表現之,卻更顯得溫文孺雅、弱不禁風。
達到返璞歸真、由神返虛的境界,佛門六通神功之中,天眼、天耳、神足三通,亦功達六成。
上下二百多丈的深窟,已是念動即達,輕而易舉的事了。
臨行,他令神蛛碧兒,縮小身體,鑽入碧玉葫蘆,將佛面竹杖盤起放入衣里掛囊,卻為帶不帶「兩儀降魔神功」秘笈大傷腦筋。
幸虧,他在叩別達親禪師之時,殿中復又開,他知道禪師的意思,於是將秘笈再度裝入玉厘,放在原來的地方。
接著對禪師的法身,重行叩別,走出殿外,大殿紫門,在一陣輕雷聲中,也自動閉起。
他站在玉山頂上,環顧四周,對這居住五年多的地方,又似依依難捨,神色也有些黯然。
但這點感情終於敵不過他那似箭的歸心,終於在最後的一瞥中飛上青天,越出這一直渴欲超越的深窟,投入「家」的懷抱,證實他自己一直不敢確信的事實。
李玉琪想:
「終於,我證實了現實的殘酷,也即將踏入茫茫的人海,訪尋親人與仇人,我能尋得著他們嗎?」
他問自己,答案卻是一聲模稜兩可的嘆息,那也是他自己發出來的。
他搖搖頭,好像要驅散愁緒與回憶,自動似地想道:「這世界上,需要我辦的事太多了,我應該打起精神來,像老禪師一般,為芸芸眾生,謀求福利才對,只為著報仇找人,那禪師怎會將絕世之學,遺留給我呢!」
他想得對,人活在世界上,並不是光為自己,同時也必須要為別人與後繼者,否則,人生便會變得毫無意識,而生命亦成為多餘的了。
李玉琪被這倏然而來的意念,振的無畏得抬頭四顧,心情開朗活潑,似欲立刻找出一件事情,以便施展出他的絕學與抱負。
但是,四周是重疊的山,放眼並無一處人家,甚至連一個鳥獸都沒有,這令他奇怪,也使他恍悟。
他只顧低頭回憶往事,致而未留意路徑與方向,信步行來,不知不覺間已隱入萬山叢中了。
至於鳥獸,是因見那神猱「紅兒」行動如風,全嚇得悄悄藏起,連出聲吼叫都不敢。
李玉琪抬頭看著雪兒盤翔高空,使用「千里傳音」功夫令他領頭前飛,指示出山方向。
雪兒清鳴一聲,向右方飛去,李玉琪亦隨之向右轉彎,不管有路無路,竟而踏枝飛渡,向一座狹谷奔去。
那狹谷處於兩山之間,寬只數丈,陰暗異常,其中怪石林立,蒼松虯柏交錯,並無人蹤路徑。
李玉琪穿谷飛馳,行只一半,忽聞左側傳出一聲「唏聿聿」的長嘶,聲若龍吟,卻隱含無限悲戚之意。
他心中一動,揮手止住神猱紅兒,循著嘶叫聲,悄悄穿進林木深處,果見一匹龍駒,身高人尺,長有一丈,鬃毛特長,通體無一雜毛,漆黑泛亮,只在四隻鐵蹄上,各長有一圈長長白毛,蓋住每蹄六趾的趾爪。
一對硃砂火眼,精光閃爍,滿含痛淚,注視著壁間石洞,悲嘶連連,馬背上鞍籠俱全。
李玉琪暗贊好一匹千里名駒,不正是馬中珍品「烏雲蓋雪」嗎,只可惜那馬鞍俱在,分明是有主之物。
但不知洞中是否是它的主人?看它悲傷的樣子,似是受了重傷,自己何不上前看看,是否有救呢!
想著,李玉琪掠至洞前,哪知洞內無人,卻也是一匹駒,粗看與洞外那馬,並無二致。
細看則見右後臀上,多了一叢玉盤也似的毛,身上無韁無鞍,似是無主野馬,卻不知被何人在背腹等處射了幾枝袖箭,箭頭沒入,箭桿有異,一看便知喂有巨毒,那馬倒卧洞中,已然奄奄一息,離死不遠了。
洞外那馬,正悲同伴被人害死,一見人類,紅眼中立即射出仇恨的光芒,一聲怒嘶,猛然後蹄齊飛,夾帶勁風,疾如電閃,向李玉琪前胸踢去。
驟然一驚,心念一動,輕飄飄后移數尺,那馬雙蹄踢空,一落實地,倏然一個大轉身,馬首沖前而至,張嘴就咬。
李玉琪心愛此馬,不願傷它,騰身橫移一步,讓過馬頭,「岡」的一聲飄入石洞。
神猱「紅兒」身為百獸剋星,一見馬兒竟敢攻擊自己主人,心中雖怒,卻因自幼隨李玉琪長大,惡骨已化,靈智早開,不僅通靈,更能善解人意,知道主人不願傷害那馬。
等李玉琪一入洞,也即發出一聲示威厲嘯,跟蹤而起,落在洞前,面外而立,擋住那前沖之勢。
那馬一咬落空,見李玉琪飛掠入洞去,只當他是去傷害受傷的同伴,心中更怒,正欲跟蹤入洞救護。
不料想在半途卻殺出個紅髮神猱,擋在同前,心中雖然害怕,卻不忍捨棄同伴自己逃生。
故而雖不敢再往前沖,卻也不逃,只是站在當地,全神戒備,意圖一拼,口中怒嘯更急,眼裡似要噴出人來。
李玉琪進入洞中,知道那馬中毒正深,立刻取出碧玉葫蘆,放出神智碧兒,輕輕將五隻袖箭取出,令碧兒為它吸毒。
碧兒意態甚是悠閑,全身並不漲大,在地上緩緩翹起后臀,「嘶」「嘶」「嘶」連聲輕響,射出五根銀白透亮的細絲,搭在傷口,剎那間,細絲變成烏黑,馬身上的毒液,順絲浸入神蛛腹內。
半盞茶的功夫,絲又轉白,八爪齊彈,飛落在李玉琪臂上,李玉琪一面誇它能幹,一面取出一瓶「玉髓靈乳」灌入馬口中半瓶,片刻功夫,那馬創口合攏,倏地睜眼,望著李玉琪,流露出感激的光彩。
接著「唏聿聿」一聲長嗚,站起身來,馬首頂在李玉琪胸前,輕輕擦抹,馴服親熱異常。
李玉琪深知它感恩,心喜無限,伸臂一圈,摟住馬頸不住撫摸,道:「馬兒,你願意跟從我嗎?」
這馬竟也通靈,能夠聽懂人言,聞言將頭連點,緩步向洞外走去。
洞外那馬,與紅兒僵持半響,不見紅兒進擊,膽子漸大,試進一步,卻又被紅兒擋回。
心正不解,何以這兇悍的猱類,竟而這等善良,已見洞內同伴被那人醫好,長鳴歡嘶緩緩出來。
因此怒意全消,也自一聲歡嘶,瞥見神猱「紅兒」移開一旁,使即迎上前去,兩馬頭對頭,鼻磨鼻,對嗅親熱起來。
一旁李玉琪細察兩馬,竟是一公一母,怪不得如此親熱,只不知為何母馬身備鞍籠,公馬卻無,不禁奇道:「你的主人哪裡去了?」
母馬此時敵意全消,聞言瞪著一對火眼注視著他,連連搖頭。
李玉琪又問:
「你沒有主人嗎?」
那馬竟點頭表示,沒有主人。
李玉琪喜道:
「你也願意跟我嗎?」
母馬看著公馬,見那公馬點頭,才跟著點頭示可。
李玉琪想不到兩馬如此靈慧,一同歸服自己,更是大喜,立即將半瓶「玉髓靈乳」,給母馬飲下,摟住兩馬馬頸道:「你倆既願相從,我就替你們取個名字吧!你后臀有一圈白毛,就叫『望月』,你蹄上蓋著一圈白毛,就叫『蓋雪』,取其『回頭望月』與『烏雲蓋雪』之意,你們都明白嗎?」
兩馬同時歡音長嘯,表示明白,李玉琪又將「碧兒」、「紅兒」及剛剛飛下來的「雪兒」一一介紹,最後又說:「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你們要互助互愛,尤其紅兒不可欺負他倆。」
說著,令碧兒藏入葫蘆,雪兒繼續前行領路,將包袱掛在「蓋雪」鞍后,領頭向谷外奔去。
兩馬跟在後面,亦步亦趨,行不多遠,「蓋雪」一口咬住李玉琪衣袖,由頸向身後輕拉,意思要他騎上。
李玉琪會意,飄身坐在鞍上,伸手抓住僵繩,輕輕一抖,「蓋雪」霍地一聲長嘶,立即四蹄翻飛,潑刺刺向前飛馳。
谷中雖然嶇崎不平,無路可循,那馬行來不僅快似一道黑線,更加平穩異常,一會功夫,便奔出深谷,順著山腳馳向一處平原。
李玉琪端坐馬上,耳旁風聲呼呼,速度不下於自己的輕功,偏又平穩異常,回頭一看「望月」跟在後面,「紅兒」卻也學樣,蹲踞馬上,長臂抓著鬃毛,咧唇嘻嘻直笑。
不一刻轉入官道,前面現出一座城池,路上行人漸多,李玉琪怕「蓋雪」跑得太快,撞著路人,遂即收紀,將步子放慢,緩緩前行,又以「千里傳音」之法,招下「雪兒」準備一同進城。
路上的行人,見李玉琪文質彬彬,俊透超群,胯下寶駒,肩頭上棲著一隻雪白的大鳥,身後一馬,無籠無鞍,馬上還蹲著一隻火紅的猴子,猜不透是什麼路數,紛以詫異的目光注視,竊竊私議不止。
李玉琪雖然聽見、看見,卻也管不了這許多,馳進誠牆,哦了一聲,心道:「敢情這就是濟南府吧!」
濟南府乃古之名城,位於歷城縣境,距千佛山甚近,城中商業繁盛,商賈雲集,風景亦是佳絕,有「家家泉水,戶戶垂陽」之譽。
大明湖、歷下亭、趵突泉、黑虎泉等七十二名泉,羅列其中,將一座城鎮,點綴得清幽宏麗,委婉可人。
比起那江南風光,自別具一翻樂趣,只是華北早寒,此時雖只是初冬十月,大明湖中,卻早已結了薄冰。
那些花草樹木,更不消說,多數俱已在寒風中凋零枯謝,顯得有些兒蕭殺凄涼了。
李玉琪初次下山未經正路,兜了三百里的大圈子,直到午刻,才緩騎入城,見那毗連街市,鱗次櫛比,人潮洶湧,無比的繁榮,任他是定力深厚,亦不免怦然色喜,暗暗想道:
「在此住幾天一來打聽往金陵的道路,二來乘機遊玩一番。」
於是,李玉琪選了個比較清靜的客棧住下,親自將兩馬帶進馬廄,還怕它們野性未退,特別囑咐了一番才到房中,命夥計準備午飯。
店夥計見他氣度華貴,透逸若仙,雖然衣裳穿得單薄,所帶的兩馬、一鳥、一猱有點扎眼。
但也只以為他是個文弱、有錢的書生,有錢人有癬好,說不定這位公子,喜愛動物成癖,連出門也捨不得留下。
哪能不特別殷勤待候,故而泡茶送水,等李玉琪漱洗完畢,又報上一連串菜名請他點萊。
李玉琪在「達親洞天」一住五年,終日以異果靈乳度日,初次下山,怎不食慾大動,隨便點了幾樣,打發了夥計。卻聽雪兒說道:
「玉哥兒啊,你怎的不要些酒呢?你不會吃,我與紅兒可是個中能手,等會兒你要兩壺給我們好嗎?」
李玉琪應好,一會兒夥計送來飯菜,又叫來兩壺好酒,自已坐桌邊,大吃飯菜,覺得味美可口,確實與果子的滋味大大不同。
一旁雪兒鐵喙對著壺嘴,運氣猛吸,酒如一線噴泉,不斷射入喙中,飲得甚是有味。
紅兒雙手捧壺,狂飲不休,一會兒工夫,李玉琪才吃了一半,這兩壺都已空空如也,點滴不剩了。
飯罷,李玉琪因剛才進城,一路上聽見行人議論他的衣服單薄,攜帶著猴、鳥等等,不願過份驚世駭俗,拿出一錠黃金,命店夥計替他購買兩件棉袍,兩方斗巾及一副鞍籠。
那時候物價低廉,數目之家,一天的吃食,最多也用不了一分銀子,店夥計一月薪金,只不過一兩銀子。
他哪裡見過這十兩多重的金錠子呢,故而店夥計喏喏連聲,聽完吩咐,伸手接過一看,竟而驚得呆住,心中暗叫:「媽呀,這公子可真闊氣,敢情別是個王爺吧!」
李玉琪見那夥計神態,俊目一轉,已知其意,心中好笑,故意說道:「怎麼?這些還不夠嗎?」
夥計這時才還了魂,連忙哈腰,連聲道:「夠了,夠了。公子爺您等候一會,小的馬上去買。」
李玉琪候他出去,一人躺在床上,計劃著今後的行動,好半響,夥計氣喘喘地跑來,道:「公子爺,東西都買來啦,一共用了二百兩,你看看,要是不合適,小的立刻去換過。」
李玉琪起來一看,那副鞍籠,做得十分講究,美觀,轡頭籠鞍,不但都是上等皮革,並還鏤銀雕花,一副馬蹬,純銀打就,怕不有五十兩重。
李玉琪甚是喜愛,心想只有這等馬鞍,才能配得上千里名駒,因此道:
「那副鞍子真好,你再去買一副來吧!」
說著,又打開那包衣服,裡面兩件寶藍色絲棉袍,兩方寶藍色頭巾,緞面綢里,一應全新,取出一試,竟都恰巧合身,因此連連誇好,便不再脫。
一旁夥計聞誇,喜形於色,卻又作難道:「公子爺明察,這副鞍子,是一家大皮革商做來當招牌用的,全部只這麼一副,公子要買,小的可以去訂做,只是時間上卻不能一定呢!」
李玉琪道:
「好,你去訂吧,不過時間可要快,三天以內一定得做好拿來,銀子倒可以多給他些。」
說著又要掏錢,夥計忙道:
「公子爺你老別拿了,剛才那一錠金於,帳房說是上等赤金,換了五百兩銀子,現在還余著三百兩,存在柜上呢,小的這就去拿來!」
李玉琪搖手止住他說:「算了,存在那兒等走了再算吧,你現在去訂鞍子吧!」
伙什答應著出去,李玉琪拿了轡頭,到底下親自為「望月」戴上。
又回來吩咐那神猱紅兒,在房中看守衣物,才踱著方步,像個遊方學子一般緩緩出店。
街上行人如織,行行色色,甚是熱鬧,信步走來,街右一座牌訪,牌坊上橫雕著「天下第一趵突泉」。
進去一看,正面有一大池,四五畝寬闊,兩頭均通溪流。
溪中流水,涓涓有聲,並未結凍,池中央有三股大泉冒起,有五六尺高,均有吊桶般粗細,池子北面,是個呂祖殿,殿前高搭涼棚,設有五六張桌子,十幾條板凳賣茶,以便遊人歇息。
只是此時正值冬季,茶客稀少,僅有一個老道伴著一個中年文士及一個紫衣姑娘,坐在一桌吃茶談話。
李玉琪在溪旁轉了一圈出來,經過那三人桌邊,偶然一瞥,與那紫衣姑娘打了一個照面,目光一觸。
李玉琪只覺眼前一亮,那姑娘卻是粉頰流丹,羞怯怯,垂下粉頸。
李玉琪腳下未停,心中卻暗贊她生得好美,竟與我藍姐姐不相上下,只是怎得這般怕羞呢。
想著回頭一瞥,那姑娘也正在偷偷看他,四目一接,那姑娘粉頰再紅,卻似乎微微一笑。
李玉琪心頭一跳。
微聞那中年文士道:「玲兒,你看見什麼啦,這麼好笑!」
語音低沉有力,李玉琪暗想:「好深的內功,但不知是何人物?」
有心回去見見,又怕那姑娘會錯己意,誤認自己輕薄,反正在此還要住上數天,說不定還會遇上,又何必忙在一時呢。
想罷也未再停,又到別處轉了半天,直到天色已暮,才返回店去,夥計送上酒菜,與雪兒、紅兒分食。
飯後,亦不掌燈,躺倒床上。
覺得很是孤單,想起王琳表姐,玉瑛表妹不知身在何處?現在也有十七歲了,但不知她們長成什麼樣子?比玉瓊姐姐與那紫衣姑娘如何?
想到藍玉瓊,那副藍光湛湛,深蘊無限柔情與哀怨的眸子,似又閃爍眼前,李玉琪暗想:
「怎麼她的眼睛與別人不同?是練功練的?不對,各種功夫,自己知道得不少,卻沒有聽說能將眼睛練藍了的,但那是什麼緣故呢?唉,可借與她在一起的時間太短,否則問問她不就知道了嗎?」
等會兒又想:
「半年之後,她會不會到金陵去找我呢?看她的神態,對我關切至深,臨行數語,語重心長,更似錯會已意,但我能娶她嗎?將來見了琳姐、瑛妹怎麼說呢?她倆不會怪責我用情不專吧?唉!」
他自己一時真沒有主意,一賭氣,起身下床,正欲關門睡覺,突聞叱喝之聲,立即凝以「天耳通」神力細聽,城外十數裡外,似有人打鬥,好奇之心一動,拿起碧玉葫蘆,囑咐神猱不可離開。
帶著雪兒,自窗中穿出,展開「大挪移遁法」升空四五十丈,人若一縷輕煙,疾似電閃,隨風飛逝。
飛臨地頭,果見一片密茂松林,林木中央墳地曠場,廣約畝許,四條大漢,正圍著一個身形瘦小,衣衫破舊的少年,打得十分激烈。
一旁有一老者,似是大漢一黨,袖手旁觀,神態悠閑,另一邊地上躺著一個自發老婦,呼吸已停,似剛死去不久。
李玉琪先不出手,悄悄落在一株樹上,隱起身形,放眼觀察。
那少年形似叫化,年約十五六歲,滿臉塗著污泥,卻仍掩不住面目清秀,他右臂已然受傷,破袖上血痕斑斑。
右手舞起一條軟鞭,盤繞全身,攻多守少,雙目中怒氣騰騰,出手全是拚命招數,似存著與敵俱亡的決心。
圍攻的四條大漢,功力均高,打得甚是輕鬆,兩刀、一筆、一劍,四件利器,配合得極其熟練。
四人佔住四方,此進彼退,身形快捷,招數狠辣,卻不與少年硬拼,一沾即走,口中還不斷地說風涼話,叫少年棄鞭投降。
那旁邊老者負手背向李玉琪而立,看不清面貌,雙手掌心,隱泛烏黑,月光下甚是怕人,似練有陰毒掌功。
李玉琪暗想:「不知他們有何過節?四人圍攻一個少年,但似此行徑,不論是非,已失江湖風度,自己既來,焉能見危不救?」
想罷悄悄下樹,緩步踱出,低喝道:「住手!」
這一喝,聲音雖低,在場六人,不但聽得清情楚楚,並還震耳作響,猛然吃驚,打鬥的五人,紛紛停手躍開。
十二道眼神紛紛投注到李玉琪身上,齊覺眼前一亮,臉上顯出驚詫的神色,獃獃的一時不知所措。
李玉琪偏是神色自若,看似緩步而行,實際上速度快得出奇,眨眼間已達場中站定,先對少年微微一笑,回聲對一排五人拱手為禮,朗聲開言道:「在下李玉琪,偶過此間,見諸位高人各以性命相搏,甚覺不值,故而廢話勸止,以在下之意,各位如無什麼深仇大恨,可否請看在下薄面,就此罷手?古語云『怨家宜解不宜結』,各位若能不為己甚,在下自是感激不盡!」
這番話,李玉琪自以為面面俱到,哪知別人聽來,卻是好笑得很,因為他是初入江湖,根本算不上一號人物,三言兩語,哪能排解紛難,何況那老者凶名久著,一生狂傲,從未服人。
剛才雖被他一聲低喝,嚇了一跳,以為來了什麼高人橫加插手,閃目一看,來的卻是個不知死活的俊秀文弱書生。
雖然來得突然,步若行雲流水,無奈他生得弱不禁風,毫無練武人的特徵哪能將他放在眼裡。
故而老者聞言立即暴怒,嗤嗤冷笑,口帶南方音道:「無知娃娃,也不去打聽打聽,我巫山老怪太爺是哪一號人物,竟敢橫加干涉太爺的私事,大概是活膩了,如不痛加教訓,你還真不知天高地厚呢!」
說罷,叫了一聲,聲似響雷,對一旁正在出神的四人道:「還不上去將這小子一齊拿下,真要我老人家自己動手不成?!」
四條大漢,齊齊一聲暴喝,便欲上前,卻又聽那形似叫化的少年喝道:「住手!」
原來李玉琪身後那一少年,瞥見李玉琪文質彬彬,俊透飄逸,早已心生愛憐,只當他不明利害,基於一時義憤,發了書獃子脾氣,忽然出來勸袈。
他可知道,那巫山老怪是出名的心狠手辣,心中不願李玉琪為已憑白無故枉送性命。
故而一見老怪說畢,面露煞氣,目閃凶光,指揮手下動手,明知自己不敵,仍然飛步搶站李玉琪前面,指著老怪,語帶童音道:「巫山老怪,你別不要臉,有本事你們五人沖著我來好了,何必找李公子麻煩呢,小爺雖然已家破人亡,技不如人,卻非貪生怕死之輩,你們一齊下來吧!」
說畢,一甩手中軟鞭,雙目放光,威風抖擻,令人見著,自有一番凜然不可侵犯之概,群賊氣勢為之一凜,緩了一緩。
李玉琪雖不明白雙方結仇的經過,一看這般情形,就知道巫山老怪一行不是好人。
自己好意勸解,不聽也罷,何必惡言相向,再看那少年。身處危境,仍能大義不屈,不願連累自己。
更不由心生好感立意助他一臂之力,退此強敵,與他交個朋友,故等少年話音一落,即也上前一步,站在少年左旁,對巫山老怪微微冷笑道:「你這人怎如此兇惡無禮?在下好意相勸,何必惡言惡語,招人討厭,既然如此,多說也無甚益處,連你在內,一齊上來,看看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
巫山老怪狂傲一生,無人敢對他正眼相看,哪受得了這番輕視,一聞此言,早已氣炸,立時大發凶性,一聲厲吼,暴喝道:「臭小子大言不慚,納命來吧!」
語音未落,雙掌一式「橫掃千軍」劈空打出,二丈以內,立即捲起一股腥臭勁風,強烈無比,向李玉琪和那少年立足處打去。
那少年見老怪含恨使出「五毒掌」大驚失色,知道這「五毒掌」奇毒無比,人被掌風掃中,不用打實,毒氣便自侵入,如不服其本門特製解藥,一個對時之內,人便全身潰腐而死,端的歹毒異常。
剛才自己祖母,那麼高功力,不出三招,便慘死在老怪的手上,自己如何能敵?一聲驚叫,尚未出口,那李玉琪也已含憤出手。
只見他右手微揚,迎著巫山老怪掌風,輕輕一推,異香過處,一聲凄厲慘叫,老怪掌風全被迫回,全身向後面倒飛出來,「叭」的一聲,撞在四五丈外一株高大的松樹上。
只撞得那樹葉亂顫,宿鳥驚飛,人卻萎縮地上,一動不動。
老怪手下四人與那少年,全都驚呆在當地,怔怔地出神,幾乎都懷疑自己是在夢中,直到李玉琪再次開口說話才驚醒過來。
原來,李玉琪剛才見巫山老怪,劈空打來一陣腥臭掌風,心中不由慍怒,出手一式「降魔掌」中絕學「平地涌蓮」,打出一股無形無聲但卻有香味的掌風,只用了三成真力,便將巫山老怪的十成勁道掃散震回,巫山老怪功力再高再強,也受不住這三成勁力的撞擊。
因此雙腕立時折斷,全身如遭千斤鐵鎚重擊,整個人倒飛出去,若非被松樹阻住,飛得還要遠些。
但這一來,前擊后撞,勁力更重,故此只見了他跌在地上,一動不動,竟自七竅流血而亡。
李玉琪自己也未想到,勁力竟這麼高,出手一招即將老怪擊斃,心中也是一悔,半響方拱手道:
「在下一時失手,將貴頭領擊死,內心十分不安,你等趕快將他屍首搬回去吧!」
眾人聞言清醒,不由又是一怔,四人跑過去一看,那老怪可不早已氣絕多時,四人哪敢再留,悄沒聲息地抬著老怪的屍體,向林中逃去。
李玉琪木立片刻,微微一嘆,轉頭瞥見,那一少年正望著他出神,滿臉泥污,口后徽張,神態甚是可笑,李玉琪不禁燦然一笑,伸手握住少年的左臂道:「小兄弟,你的傷我替你扎一下吧,告訴我你姓什麼?怎麼會與老怪打起來呢?」
說著,一邊上藥裹傷,一邊用一對俊目,打量少年。
那少年剛才著實被李玉琪絕世神功驚呆,直到他手掌抓上身來,方才驚覺,閃目一瞧,李玉琪口角含春,俊秀飄逸,四目交投,不禁心頭怦然,雙頰發臊,幸虧被泥污淹住,否則更是尷尬,半響,方才道:「小……子蘇玉璣,江南蘇州人氏,蒙公子仗義援救,得脫魔手,深思大德,感激不盡……」
說著,面色慘變,熱淚蒙眸,便欲下拜。
李玉琪連忙拉住他,道:「我輩行道江湖,本是份內之事,你也不必客氣,現在天已三更,你如無居處,可隨我一齊回去,權宜度過一宵,有話明天再說吧!」
說完傷已裹好,蘇玉璣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半未答言,反身撲倒在已死的白髮婆婆身上,哀哀痛苦。
那哭聲,嚶嚀凄楚,不類男子,卻更有一番系人心處,令人聞之,不禁為之酸鼻不已。
李玉琪猜那白髮婆婆,必是蘇玉璣的至親,如今驟然死去,心中自然悲痛,自己亦是自遭大故,深知如不讓他發泄一陣,鬱氣憋在心中,反而不好,故而並未勸止,先至林邊,運掌在地上擊出一個土坑,方才勸道:「蘇兄弟休再啼哭,要知人死不能復生,哭亦無益,不著先將老人家埋在此地,與我一同回啟,明日買來棺木,再另行尋地安葬吧!」
那蘇玉璣聞言,抑住悲痛,雙手棒起屍體,按李玉琪指示,放入坑中埋好,默祝片刻,對李玉琪一拜,泣聲道:「公子高義,小……子永生感思,請先受我一拜!」
李玉琪連忙將他扶起,問知並無一定住處,又邀他同進城中。
蘇玉璣稍一遲疑,隨好答應,轉至墓后,取出一個背囊,跟在李玉琪身後,一同向城中奔去。
二人剛出松林,林中「咻」的一聲,飛起一點銀星,蘇玉璣嚇了一跳,卻聽李玉琪道:
「雪兒,你先回去吧!」
說完,又對蘇玉璣解說那是他養的一隻靈異八哥。
片刻間,兩人抵達城下,此時,城門早已關閉。
蘇玉璣見那城高有三丈,城下護城河,足有二丈多寬,自忖憑自己輕功,甚難一跌而上。
李玉琪看著他的遲疑,伸手抓住他的右臂,說聲:「走吧!」
語音未落,展出「小挪移步法」亦本見他作勢,帶著蘇玉璣,輕飄飄橫空而過,一直落在城內大街之上。
那蘇玉璣右臂被握,心中亦驚亦喜,微聞一縷淡淡清香,熏人慾醉。
轉頭微瞥,但見那李玉琪天庭飽滿,鼻直通粱,睫毛長而且彎,黑暗中雙目閃射光輝,朱唇微閉,玉顏泛春,真是個丰神蓋世,綽綽超群的佳公子,雖然縱躍著飛,橫空而渡,態度偏是從容不迫,瀟洒自如,而那縷奇香,由於轉頭相靠極近,更覺格外濃烈。
嗅入鼻中,令人慾醉,蘇玉璣不禁暗想:「這位公子,年紀也不過十八九歲,但不知在哪兒學得這般高的武學?!連巫山老怪那樣高的功力,稱霸巫山四十年,亦擋不住一招,真是駭人聽聞,這香也奇怪,不類普通香粉之味,難道他還會自製香粉塗抹不成?」
蘇玉璣雖然這等想法,對他卻已佩服得五體投地。
心中更是沉醉萬分,同時也暗下決心,跟隨他一生一世,學點本領尚在其次,常待身邊才是「死也甘心」呢!
他這般胡思亂想,也不過是瞬間光景,兩人已落街心,街上行人雖已絕跡,好些酒樓客店卻未關門。
李玉琪一見,連忙鬆開蘇玉璣手臂,對他微微一笑道:「蘇兄弟,請隨我來吧!」
蘇玉璣「啊」了一聲,從疑迷中驚醒,經他一笑,只覺得李玉琪更是俊美無比,甜在心裡,也回報一笑,緊跟著順街緩行,三轉二彎,已走進店去。
店中值夜夥計,一見兩人,心中一心,暗想:「怪呀,這位公子明明早已就寢,怎的此時卻從外面走進,還帶著一個花臉叫化子呢?」
這皆因早先蘇玉璣滿臉泥污,以淚水、汗水一衝,袖子一抹,可真是像個小花臉,再加上衣服破舊,哪能不更像叫化。
不過那夥計想歸想,臉上卻不敢顯示出來,生怕得罪了公子爺,趕忙掌燈帶路,領頭跑向上房。
回到房中,李玉琪吩咐打水,請蘇玉璣盥洗,又命夥計另外開一個單間,供他居住。
蘇玉璣見那一鳥、一猱,難免又是一陣驚異相詢,李玉琪簡單地介紹一番,便問起蘇玉璣的來歷,與巫山老怪結仇經過。
那蘇玉璣盥洗以後,雖未更換衣衫,卻已是大大改觀。
但見柳眉鳳目,瑤鼻菱唇,雙頰微紅,膚色雪白,雖是稚氣未脫,滿面有點嬌憨之氣,確已可看出,也是個美貌風流的絕世人物,與李玉琪兩兩相較,竟另有一番迷人風韻。
李玉琪一睹這廬山真面,一時竟喜得呆住,怔怔地盯住他的面孔出神。
本來嘛,「惺惺相惜」古人名言,「人人好色」聖人遺訓。
李玉琪獨自一人,正感覺寂寞無聊,哪不能喜歡這麼個年齡相若,才貌出眾的朋友呢!
蘇玉璣被他獃獃注視,心中竊喜,臉上卻逐漸泛紅,心中怦怦,忍不住妙目一轉,嘴唇輕呶,似嗔還喜地道:「怎麼啦,公子爺,人家臉上是有字嗎?」
李玉琪初時不曾會意,「啊」了一聲說,「沒有呀……呵……呵,兄弟,請坐,請坐!」
這后兩聲「呵」卻是有點兒省悟,所以趕緊讓坐,心裡卻在想:
「這位兄弟,真是有趣,態度語氣卻有著嫵媚嬌憨,敢情他也是與女孩子一齊長大的吧,只是受影響卻太深了些!」
一邊想著一邊令神猱紅兒倒茶敬客,又詢問起蘇玉璣身世。
蘇玉璣見問,想起自己慘痛家事,禁不住悲泣垂淚,緩緩道出一番話語來。
原來這蘇玉璣,年方一十六歲,家居江南蘇州府,書香世家,祖父曾做過一任知府,唯因體弱,去世甚早。
祖母方涉慧,乃一名武師之女,性情豪邁不讓眉須,一身武藝深得其父真傳,丈夫過世之後,僅留下母子二人相依為命。
閑中無事,將一身絕學,傳授幼子,後來獨子長成,方涉慧不甘寂寞,常常出外走動,仗義行俠,贏得白髮婆婆尊號,掌中一支鋼拐,在蘇州一帶,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蘇玉璣之父,即白髮婆婆唯一獨子,名喚蘇致遠,深受其母真傳,七十二路拐法,亦具威名,有「鐵拐」之稱。
娶妻王氏,卻不會武,僅生蘇玉璣一人。
鐵拐蘇致遠,因拐法深具火候,被蘇州一家「三江鏢局」局主看中,聘為鏢頭,走鏢十幾年,倒也未出過亂子。
哪知去年,鐵拐蘇致遠,保了一趟暗鏢,遠走四川成都,路經長江三峽之時,蘇致遠探知巫山一帶,為巫山老怪地盤,那巫山老怪巫畢,功力高絕,內功深湛,雙掌練就「五毒掌」歹毒異常。
尤其他的性情喜怒難測,心黑手辣,不顧武林規章,率性而行,稍不順眼,便下毒手傷人。
蘇致遠知自己功力不敵,不敢投柬拜山借路,竟而暗中化裝,偷偷越過三峽,將鏢送達四川。
但是,這鏢雖然平平安安,保到地頭,事情卻不慎傳入巫山。
老怪聞訊赫然震怒,認為「三江鏢局」太瞧他不起,立意殺盡蘇致遠全家,以做效尤。
因之巫山老怪親率黨羽,連夜下山,兼程追到蘇州,夜襲「三江鏢局」,將蘇致遠夫婦及下人,連殺一十三口。
蘇玉璣因隨祖母白髮婆婆,居於蘇州城外老宅之中,幸免於難,當夜聞訊,白髮婆婆亦自知故不過巫山老怪的「五毒掌」,心中雖然悲痛愛子被殺,但為保全蘇家根苗,不得不雙雙化裝成乞丐模樣,棄家逃出。
打算另外找地隱居,再練絕藝,以圖復仇。
可是那巫山老怪,性情殘酷異常,事先早已將鐵拐蘇致遠家事打聽清楚,並派有專人暗中監視白髮婆婆的行動,雖然連殺十多人,並未滿足,聞報兩人逃脫,不但不肯放鬆,反引以為恥辱。
一路追蹤到濟南府城外,將兩人截住,一上場便痛下殺手以「五毒掌」擊斃白髮婆婆。
因對蘇玉璣別具用心,打算活活生擒,攜回老巢,慢慢羞辱折磨,正巧李玉琪趕來,一掌將巫山老怪劈死,救出蘇玉璣。
蘇玉璣說完上述經過,又愁容滿面地道:「巫山老怪雖被公子擊斃,其手下黨羽定必不肯甘休,公於功力高絕,雖不恐懼,但日後行道江湖,卻不能不防其暗算,我今舉目無親,了無牽挂,本欲遁蹤荒山,苦練一番,日後往巫山尋找毀家眾犯,報還血仇,亦為地方及江湖中除一大害,只是,一來所知有限,恐心有餘而力不足,二來公子為我家除此元兇,深恩大德無以為報,故願跟隨公子左右,作一名書童,未知公子肯收納否?」
言畢,起身恭立,目注李玉琪,滿臉哀怨期望之色。
李玉琪滿腔義憤,早被觸動,見狀忙拉他坐在身側,非常忿怒地說:
「想不到巫山老怪一行如此可惡,早知這樣,決不放他手下逃走,好在元兇已殲,我自身亦負有血海深仇,正欲前往江南察訪,你即瞭然一身,願意跟我在一起,真是再好不過。
說實話我也捨不得讓你離開,不過奴僕之話,實不敢當,既蒙不棄,你我結拜為兄弟好了,至於功夫方面,我雖不才,倒也學過幾套,只要吾弟願學,我是決不吝嗇的!」
蘇玉璣聞言,喜出望外,陡地立起,兜頭一揖,愁容掃盡,雙頰上梨渦滾轉,綻顏一笑,道:「公子此說當真?小弟這裡道謝了!」
李玉琪見他淚痕未乾,笑顏若花,心中一動,也自笑道:「你我既以兄弟論交,請勿再呼我為『公子』,我姓李名玉琪,你不是早已知道了嗎!」
蘇玉璣眼珠一轉,咯咯一笑,輕聲說道:「那我就稱你玉哥哥好嗎?」
這一聲「玉哥哥」清脆嬌細,若含有無比柔情,蘇玉璣自覺面上一熱,李玉琪聽來,心頭亦是一震,似覺耳熟得很。
原來竟與瑛妹妹喚聲一般,溫柔嬌憨異常,想起伊人不知在何方,可安好否?不由長嘆出聲。
一旁蘇玉璣,見他不但不答,反現滿面愁客,只當他不願與自己這等親熱,面容因之驟變,眼圈兒一紅,氣幽幽的,若有無比哀怨地道:
「你……你是不願我如此喚你?那我……」
下文尚未出口,李玉琪已然警覺,搶著道:「璣弟休要誤會,我因突然憶起自己身世,心生感動,不由嘆氣,想我孤身一人,無兄無弟,家中父母不知為誰所害,亦是個舉目無親孤兒,如今既然與吾弟論交結拜,歡喜還來不及,哪裡會不願你叫我『玉哥哥』呢!」
說完,一看天色,四更將盡,又道:
「天快亮了,璣弟快去睡一會兒,明天還有許多事要辦,有話明天再談吧!」
蘇玉璣經他一提,也覺得疲倦不堪,便回到隔壁房中,不一刻便睡熟了。
次晨,李玉琪起身,見他那位新交的璣弟尚在熟睡,便先喚來夥計,告以尺寸大小,命他代購兩套青緞長袍、內衣、內褲及鞋襪等物,先行送去,再去購買棺材,雇好大車、工人,等待飯後拉住城外。
一會工夫,夥計送來衣服,李玉琪親自送往鄰室,給蘇玉璣更換,蘇玉璣此時剛剛醒轉,尚未起身,見李玉琪走進,不但未起身相迎,反將棉被蓋得死緊,像生怕別人去掀一般。
李玉琪當是璣弟弟怕冷,也未在意,將衣服放在床頭,囑咐他快些起床,便自退出。
蘇玉璣見「玉哥哥」這等關注,心中自是感激,起身將新衣一一穿上,甚是合適,就更暗暗感激「玉哥哥」心細如髮。體貼入微了。
俗語說得好。
「三分長像,七分打扮。」
他這裡換上一身新裝,更襯出他那一表人材。
與李玉琪兩兩相較,一個是丰神絕世,飄逸若仙,一個是天真嫵媚,秀麗出塵,兩人兩兩相較,真可說是一對瑜亮,直似親兄弟一般。
飯罷,雙雙走在大街人群之中,真可以「鶴立雞群」四字形容,無論什麼人見著,都會不由自主地產生羨慕、嫉妒與自慚形穢的複雜感覺。
而李玉琪對這位兄弟,除了道義與喜歡之外,更加多了一份憐愛的複雜情緒,不過尚在不自知的程度罷了。
且說兩人命大車拉至城外,將白髮婆婆,另外尋地葬好,立下碑文,蘇玉璣少不得又是一場大哭。
李玉琪也不禁陪著流了許多眼淚,直鬧到中午,才返回城中。
下午,兩人也不出門,就在房中品茗談心。
李玉琪將自己家世,遭遇以及下山訪尋琳姐、瑛妹,金陵尋找故人的打算等等,簡略述出。
蘇玉璣一旁聽得入神,不自覺握住玉哥哥雙手,顯露出深切關注的表情,對玉哥哥的絕藝,更發出了衷心的讚歎。
只是當他得知玉琪自小便訂婚約,又在千佛谷中,巧遇藍玉瓊等事時,卻無來由地襲起一片愁緒。
兩道修長的柳眉,緊鎖一起,但剎那間,卻又被其他的表情掩蓋住了。
不過,這種表情,雖僅是剎那間,但也非是一個做兄弟的人所應有的表現,這是什麼原因呢?
他大約也另有隱情未曾道出吧,幸虧那「玉哥哥」不曾發現,否則亦會產生這同樣的疑問。
一番話,足足說了一兩個時辰,最後李玉琪感慨萬分地說:
「璣弟,我的處境比你還要難忍,到現在還不知仇人是誰,雖有絕世武學,又有何用,每一思及,心如火焚,恨不得殺盡天下惡人,也恨不得殺了自己!」
蘇玉璣見玉哥哥意志消沉,悶悶不樂,自己也不好過,就勸他道:
「玉哥哥休如此說,你豈不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話么,俗語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惡人終必遭報,你又何必急於一時呢,像我一般,仇人雖在眼前,無奈力不從心,報仇不成,反險些送掉小命,才是可悲哪!」
李玉琪想不到,璣弟小小年紀,會說出這番話來,心中佩服至極,遂將滿腔的激憤拋開,展顏道:
「璣弟所言甚是,你我都不必急於一時,依我看來,你亦是性情中人,根骨秉賦都好,只要肯用功,為兄確願稍盡綿力呢!」
蘇玉璣哪能不明白他話中之意,心中止不住大喜,握著玉哥哥的雙手一緊,跳起來道:
「玉哥哥真好,小弟這裡,給你叩頭了!」
說著,鬆開雙手,真想跪下,卻被李玉琪一把拖住道:「璣弟弟快別多禮,我來問你,你到底練過什麼武功?」
蘇玉璣便又坐下,將自己家學武功說了一遍。
李玉琪學究天人,胸藏千家武學,一聞便知,他雖然習過內功,卻不精深,所習者亦非正宗。
所用軟鞭招式,亦不見高明,火候更不到家,遂道:「我先為你打通玄關,教你『天龍不動神功』坐禪之法,輔以靈藥,勤加修為,不出幾年,即可有成,你既慣於使鞭,我就教你一套乾坤鞭法,一套『天龍掌法』好嗎?」
說著見蘇玉璣不住點頭贊好,又道:「這『天龍不動神功』,乃佛門至高武學,為兩儀降魔神功基礎功夫之一,與金剛、般若諸禪功,有異曲同工之妙,易學速成,只要打通玄關,真氣運轉自如,練有二三年功力便可應用,我這兒有許多靈藥,足可補功力之不足,如能勤加練習,不出二年,便能勝過巫山老怪,且練成之後,定力特別增強,不懼諸般魔擾,妙用無方。」
「天龍掌法,乃由禪功中蛻化而成,共十六招,與禪功配合運用,威力更大,至於乾坤鞭法,是我從達親洞天所藏書中看得,共四十五招,干鞭三三相連共有九招,利於遠攻,坤鞭六六不斷,共三十六招,利於近取,威力大,正合你用,等會兒我就教給你吧!」
蘇玉璣卻迫不及待,催促著快教,李玉琪故意逗他說:「哎呀,天已不早,我真有些餓了,咱們吃過飯再說吧!」
蘇玉璣不知他是故意逗他,以為他真的餓了,趕緊跑出去喊夥計備飯,李玉琪便乘空兒溜到馬廄,看看兩匹寶馬,摟住馬頭安撫一陣,回來飯菜已然擺上,璣弟弟正等得著急呢!
飯後直到掌燈時分,李玉琪才告以「天龍不動禪功」口訣,囑其在榻上坐好,自去打開包袱,自玉瓶中取出兩枚朱果,兩顆血蓮子及兩節血藕,又倒了一杯「玉髓靈乳」。
蘇玉璣一口氣將各物吃下,立即按照口訣跌坐,閉目垂簾,凝神內視,徐徐調息。
李玉琪側坐身邊,一掌覆往蘇玉璣天靈百匯穴,一掌蓋住丹田,正欲將本身真氣透入蘇玉璣體內,為他通穴。
忽聞蘇玉璣「嚶嚀」一聲嬌呼,立即身體微顫,雙頰飛紅,妙目驟然睜開,瞪視著「玉哥哥」出神。
這一下把李玉琪嚇了一跳,若非他練就「兩儀降魔神功」,陰神早固,一心可以二用,不受任何外魔影響。
否則就這一驚,非導致走火入魔不可。
李玉琪雖吃一驚,並未慮及其他,只道他體內仙靈藥發生作用,受不住氣流激蕩之故。
因此立即低聲叮嚀,忍耐片刻,速閉雙目依言用功,才漸使蘇玉璣鎮定下來,將一切外物,置之不理,集中全部心神,跟隨李玉琪透過的真氣,與所服奇珍化生的氣流,運氣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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