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以夷制夷
太白山莊不如以前鼎盛。
新任莊主東方鎮雄比他父親老莊主東方盛更為跋扈專橫。
太白劍派在江湖中威名掃地,東方鎮雄越是知道這一點,就越是要趾高氣揚,因為,這可以表現出他的自信和豪邁,以免底下人自己瞧不起自己,心目中看輕了太白劍派。
二叔東方敏,表弟東方磊、東方子奇以及表妹東方秀、東方淑玉、東方淑苑,對他都必須畢恭畢敬。
他是太白劍派傳人,是太白山莊莊主。
在這裡,他說了算,主宰一切。
東方敏一家受到他的喝斥越來越多,因為正是他們一家,把大禍引進太白山莊,才造下今日之恥辱。
前莊主的寡妻、現任莊主的母親章雨梅、不止一次地當面指責東方敏,就為了東方磊的婚事,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二兒子。而東方敏一家卻完好無損,也不思量報仇雪恨的辦法。東方敏是三兄弟中的倖存者。有臉苟活於人間嗎?他對得起兩位兄長的在天之靈嗎?
東方磊東方秀成天躲在房中,不敢出去見人。大伯二伯家都有了損傷,獨有他們一家完好如初,這如何交代得過去呢?
東方敏鄭蘭芝成天愁眉苦臉,真想離開此地回到太白別莊去,可是,走得了嗎?
只為當初一點私心,如今成了寄人籬下的可憐蟲,真是悔不當初啊!
這天,東方敏一家正在客室中閑坐,議論著如何設法離開此地。
一家丁匆忙來請,莊主有事相商,東方敏一家都得去。
東方鎮雄一人獨坐在主位上,旁邊一邊坐了母親章雨梅,一邊坐了妻子華娟。
下邊的兩排椅子,坐著太白山莊總教習青龍刀史鎮南、總管鐵沙掌伍光鈞、二叔嬸喻菊仙和東方子奇、東方淑玉、東方淑苑三兄妹。
東方敏一家坐在最後邊。
東方鎮雄見人到齊,開言道:「今日上午,四海門副門主、天玄堡堡主追魂劍章子云,率同長子章子龍、女兒章彩風、章彩雲和護衛楊鈞、應兆年來拜訪太白山莊莊主……」
眾人聽得一驚,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天,原天玄會的會主來拜訪。這是從何說起啊!
正與邪互不交往,用得著說嗎?
東方鎮雄繼續道:「章堡主威鎮武林,手下高手如雲,這是你們都知道的。章堡主到此有何公幹呢?第一,與太白山莊同仇敵愾,對付徐雨竹、對付柳震一家和江湖四英,第二,久仰太白山莊醉劍的威力,與東方家建立世誼,互相切磋。鑒於章堡主的誠意,本座已經答應。」
他停了停,看著眾人有何反應。
東方敏道:「賢侄,東方家族與徐雨竹及柳家的仇恨,似不宜讓外人干預,再說四海門盡數收羅邪派高手……」
東方鎮雄不高興地打斷了他的話:「三叔,話不是這般說。什麼叫讓外人於預?徐雨竹殺過天玄會的人,又殺了太白山莊的莊主和二叔等人,各有各的血仇,這不是明擺著的么?
再說,徐雨竹已當上了天下武林同盟的盟主。號令江湖各大派各幫會,試問,以太白山莊之力,能向徐雨竹報仇嗎?」
東方敏一時語塞,無話可說。
章雨梅道:「如今武林已亂,還有什麼是非黑白?徐雨竹明明是行兇作惡之輩,居然被少林、武當這些大派捧上武林盟主寶座。那智圓、玄靈本站在太白山莊一方,但臨時陣前變節,反而站到了柳家一邊,試問,武林還有公道么?我們與天玄堡並無瓜葛,只是同仇敵愾而已,要想報大仇,就只能和天玄堡結盟,望大家三思。」
小一輩的年青人立刻叫好,只要有人幫助報仇雪恥,管他什麼人都成。
東方鎮雄道:「既然大家無異議,就請貴客與大家相見。」
總管伍光鈞立即站起,到招待貴客的閑宅里去請客人。
俄傾,客人來到。
堡主章子云,氣宇軒昂、眼露凶光,十分威武。一子二女卻清秀俊逸。隨來的楊鈞應兆年也是儀錶堂堂。這楊鈞是黃山派弟子,沈雪珠的表哥。他是黃山弟子一事,頗引起東方家小一輩人的興趣。
大家相互介紹,寒暄一番。然後東方鎮雄叫弟妹們引章子龍兄妹及應兆年到庄中遊玩,他和堡主討論正事。
當晚,太白山莊大擺宴席,招待天玄堡主一家。
是夜,盡醉方休。
東方磊回到房中后,輾轉反側,難以人眠,不禁思前想後。
他為了柳媚,竟釀下東方世家的慘禍。
柳媚一家忘恩負義,居然逃婚遁走。
禍根就是柳媚,沒有柳媚,這個家也不會落到這種境地。
他恨柳媚。
他要報仇,為了自己報仇。誰敢妄柳媚,誰就是他的仇人。
柳媚喜歡的都是什麼人呢?
第一個是短命鬼蕭笛,第二個是徐雨竹。
這兩人有什麼好,自己哪一點比不上他們,要遭她柳媚輕視呢?
不就只有武功一道么?
他承認自己武功比那兩人差得太遠。
他生長在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為什麼卻練不出一付好身手呢?
太白劍派的規矩太狹隘,一流的功夫只傳長子,代代相傳,以致造成今日之式微。
就時下情形而言,即使大哥東方鎮雄願將不傳功夫傳給自己,也難與徐雨竹抗衡。
所以,要報仇就要有好功夫,要有好功夫就得找高明的師傅。
可是,上哪兒去拜師呢?
今日天玄堡主上門,還帶有兩個待字閨中的個金,這不是天賜的良緣嗎?
如果入贅章家當了女婿,何愁不能學到章子云的功夫?
他越想越睡不著,心中一陣興奮。
章彩鳳章彩雲,論相貌比不上柳媚,可在女子中,也算是姣姣者了。
只要打動其中一位的芳心,何愁不成就一段良緣,有了四海門副門主撐腰,自己身價不就上漲了百倍,莫說大哥東方鎮雄再不敢輕視,就是江湖上有頭臉的人物,也要對自已禮讓三分。
他越想越覺得順利,不禁樂得笑出聲來。
突然,他想起了東方子奇,也想起了跟來的兩個青年,情緒又開始下落。
但是,他又想起章彩雲對他似乎特別熱情,章彩鳳好象對東方子奇表示青睞,而兩個妹妹對章子龍又特別親近。
最後,他下了決心,要取得章堡主的好感,取得章彩雲的芳心。
他的命運就在此一搏。
他要做個勝利者,將來要讓柳媚後悔,要讓柳媚跪在他腳下痛哭流涕,說是當年她有眼無珠,錯把黃金當紅銅。
他在勝利的滿足心情中漸漸入睡。
章家在太白山莊盤桓了五天。
五天中,群小形影不離。
東方磊自覺取得了章彩雲的芳心,也取得了章子云的青睞,他於是下定了最後的決心。
第六天,章家告辭。
太白劍派與章家約定,徐雨竹返回長安靜園后,雙方匯聚長安,找徐雨竹報仇。
東方磊從後園掠出牆外,一路施展輕功,在彎道上趕上了策馬緩行的章子云等人。
他翻身跪倒在地,要章子云收為弟子。
章子云笑道:「賢侄請起,這拜師之事,也不是在路上能定的。」
章彩雲道:「喲,爹爹,人家巴巴地跑了來,你就忍心拒絕人家嗎?我看東方兄一片誠意,爹爹就成全了人家吧!」
楊鈞、應兆年在旁看著,心中一陣惱怒,恨不得下馬來一劍劈了他。
章子云道:「不行啊,這事賢侄稟告過貴莊主了嗎?」
東方磊道:「小侄若如實稟告,莊主一定不允,還要怪罪小侄背叛太白劍派呢!」
章子云道:「對啊,你怎敢背離師門呢?不妥不妥!」
東方磊道:「小侄欽服章堡上的蓋世武功,欲想今生今世找徐雨竹雪恥,只有拜在堡主門下學藝,否則,此生休想矣!」
章子云沉吟片刻,道:「收下你不打緊,只怕得罪了貴莊主呢?」
章彩雲道:「爹爹,得罪個太白山莊有什麼了不起?你不是連少林武當都敢招惹的么?」
章子云道:「好吧,你先跟我們回堡再說。不過,現在你隨我回太白山莊,向莊主及你父母稟告一聲,方才妥當。」
東方磊無奈,只好答應。
回到太白山莊一說,東方鎮雄滿口答應。東方敏夫婦卻十分為難,心中雖不樂意,但當面也不敢得罪了人家,只有答應完事。
東方磊大喜,跨上一匹馬,與章子云走了。他那份高興,筆墨難以形容。
一路上,他卑躬屈節,對兩位小姐殷勤周到,不敢稍有怠慢。
來到章家堡,他被衛士領班宣布為二等護衛,專司守門之職。
乍聽之下,他不由大驚,繼而又想,這大概是對他的檢驗,因而也就不以為意。
三天過後,未見堡主召見,他自己想去找,向領班打聽堡主住宅,被領班申斥了一頓,告訴他不經允許,他不能任意進哪一幢樓的門,規矩十分嚴厲,含糊不得。
他說他要見堡主,領班說他不配,除非堡主召見。
他覺得如坐別氈,整天去大門值崗,不成了這裡的士卒了?
這天值完崗,已是中午時分。
他正準備去廚房吃飯,突然見章家兩姊妹由門外進來,喜得他奔了過去,大聲喊道:
「兩位妹妹,你們讓愚兄等得好苦喲!」
章彩鳳章彩雲竟象沒有聽到一般,急得他追上她們又說了一遍。
兩姊妹站住了。
章彩雲喝道:「大膽!你是什麼人?」
東方磊大驚:「咦,彩雲妹妹,怎麼連我也不認識了?」
「當然認識,你是四海門二等護衛東方磊,對嗎?」
「雲妹真會說笑。」
彩雲大喝道:「誰與你一個二等護衛說笑!放肆,該掌嘴!」
說著縴手一揚,朝東方磊就是一耳刮子掃過去。
東方磊一閃避開,嘴裡道:「雲妹妹,你這是怎麼了?」
「你還敢叫雲妹妹?可惡!」
她展開一輪拳腳,朝東方磊打來。
東方磊急忙閃轉騰挪,躲開了。
猛不防章彩鳳從後面動了手,一掌將他打翻在地。
這一鬧,許多護衛都擁過來了。
彩雲道:「此人犯上,給我拿下!」
眾侍衛不容分說,把東方磊抓個鐵實。
彩雲輕移蓮步,來到近前。
「知道了么?以後叫我小姐!」說著啪一聲,打了東方磊一耳刮子。
「知道了么?你只是個二等護衛!」
「啪!」又打了一記。
「二等護衛見了小姐要先請安!」
「啪!」
「二等護衛膽敢稱本小姐什麼姐呀妹的,完全是犯上行為。」
「啪!」
領班敲了敲院門,門開后閃出兩名侍衛,領班說了兩句,便回頭叫東方磊進去。
進到院里,只見花木扶蘇,十分幽靜,院壩足有二十行為!
「啪!」
「小姐教訓二等護衛,二等護衛就只有挨打的份兒,要不,論罪處死!」
「啪!」
「今日你竟敢躲來閃去,本該從重處理,念你初入堡不懂事,姑且饒你一遭。」
「啪!」
她就這麼說一句打一個耳刮子,越說越起勁,越打越過癮。
她出手奇重,打得東方磊頭暈腦脹,滿嘴流血。
彩雲打夠了,和姐姐揚長而去。
東方磊氣苦,在床上蒙頭流淚。
他上了大當,如今後悔莫及。
他當初的野心、抱負,通通化成泡影。
逃跑嗎?天下雖大,又往哪兒逃呢?
四海門勢力之大,當今無任何幫派可比。
只有忍住心中的怨恨,過一日算一日。
又是三天過去,這天早晨,領班突然來叫他,堡主召見。對他說話的語氣,與前幾日判若兩人,真所謂前倨後恭,他不禁又驚又喜,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領班帶著他來到第六幢樓。
樓前兩側瓦屋門口,站著許多衛士,好奇地看著他。來丈長,十七八丈寬。一條磚砌小道通向主樓,院壩兩側還有兩排瓦房,一些丫環僕婦來來往往。
東方磊跟著領班來到樓前石階下站住,由領班大聲稟告:「門前侍衛領班,帶二等侍衛東方磊來見堡主。」
「進來!」章子云的聲音從廳內傳出。
領班們低聲道:「快進去,我在院門外等。」
東方磊心中說不出的一股滋味,象貓爪抓心,也不知等著他的是什麼命運。
進了大廳,只見章子云一人坐在一張八仙椅上,正端著茶盅品茗呢。
他趕緊搶前幾步跪下,口稱:「二等侍衛東方磊參見堡主!」
「起來起來,這幾日賢侄辛苦了!」章子云十分和藹。
東方磊一陣心熱,忙站起來。
「坐下吧。」
他趕忙在下首坐了。
「幾日來,事務繁忙,累賢侄久等,老夫心中不安。」
「不敢,堡主日理萬機,東方磊打擾了。」
章子云瞧了瞧他,笑道:「賢侄拜師學藝一事,老夫是答應了的。不過,老夫向不收徒,只傳家人武功。要是賢侄能人贅章家,那當然是另外一回事了,賢侄可願意。」
東方磊大喜,一迭連聲道:「願意願意!」說著忙下跪道:「岳父在上,受小婿……」
「慢!賢侄且請起來,老夫還有話說。」
東方磊只得又站起來坐下。
「婚姻大事,當講個門當戶對,以賢侄目前身份講,似還嫌不夠。賢侄若是太白山莊莊主之子,那又不同了。」
東方磊道:「東方家向由長子長孫繼任,家父在弟兄國排行第三,所以……」
「要是令尊能任莊主、你不就是繼承人嗎?」
東方磊心一跳:「可長兄東方鎮雄已經是莊主,這是祖上的定規……」
「活人可以改變死人的規矩,賢侄說是也不是?」
「這……是的。」
「所以,賢侄若要成了太白山莊的繼承人,老夫就將彩雲許配與你。」
「這……」
「令尊難道就不能成為莊主么?按理長兄次兄過世,該由令尊接任才是,這東方鎮雄年輕識淺,怎能擔此大任?」
「理雖如此,可是……」
「依老夫之見,賢侄若能手刃仇人,為東方一世家報仇,建下功勛,東方鎮雄無功無祿,就得讓出大位。」
「手刃仇人之事,小侄卻不是徐雨竹的對手,除非堡主開恩授藝……」
「老夫不是說了么?待你成了東方家繼承人,便將彩雲許配與你,那時你是章家乘龍快婿,有道是女婿如半子,老夫便傳你絕藝。」
「但小侄不可能為太白山莊繼承人呀!」
「嘿嘿,事在人為,只要你願意,老夫還能不助你一臂之力么?」
「堡主的意思是……」
「助你一臂之力。」
「小侄要怎樣做呢?」
「把東方鎮雄打發去見了閻王,不就成了么?容易之至呀!」
「啊!這樣的事,小侄萬萬不敢。」
「是嗎?那就罷了,就算老夫多管閑事,賢侄你就回去想想吧!」
「堡主,小侄想回太白山莊,與家父商量,再來回稟堡主,不知可否?」
「自然可以的,賢侄進出隨意,請便吧。」
東方磊不敢再耽擱,告辭出來。
剛下石階,就聽有人叫他。
一側頭,是章彩雲躲在花壇後面叫呢。
他心中又恨又怒,本想不理她徑自走路,但身不由己又向花壇走去。
繞過花壇,見章彩雲獨自一人坐在石凳上,似笑非笑地瞅著他。
他愣愣地站住了。
「來呀,傻瓜!」章彩雲笑靨如花。
東方磊不由臉上也綻開了笑容,一腔怒氣化為烏有,快步走了過雲。
這不太親熱了么?肩並肩坐在一起?
他不敢,猶豫地站在她面前。
「坐呀,我是老虎豹子,會吃了你么?」
他心跳著坐下了。
鼻子里立即聞到一股雅香,令他心醉神迷了。
「爹爹和你說些什麼?」
「這……」
「怎麼?不想說?不想說算了,有什麼了不起的!」
「說、說,我說,小姐千方別生氣呀!」
「那就說啊,別老瞪著人家。」
「是、是。」
他把章子云的話全說了。
「你答應了。」
「我……」
「你怎麼了?」
「這……」
「哎呀,你這人吞吞吐吐,沒點男子漢氣概,不跟你玩了!」
她賭氣地把嬌軀轉朝一邊。
東方磊慌忙道:「我說我說。我想,這事不能做的,東方鎮雄是我表兄,大伯父也因我而死,我怎能做這種昧心事呢?你想……」
「夠了,你給我住嘴吧!」彩雲嗔道。
「怎麼?」
「你哪象個叱吒風雲的男子僅大丈夫?老話說:無毒不丈夫!你要是想成為章家的……
那個什麼半子,就必須是大白山莊主人,要不,被你表兄吆來喝去,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
東方磊心一顫,聽,她已經說什麼了?這不是明白無誤地把她自己當做東方家的人了么?也就是說她願意嫁到東方家!
他激動了。
成為太白山莊莊主,做章家的女婿,名躁江湖、威震一時,豈不強似現在十倍!瞧瞧東方鎮雄的神氣樣兒,連父親也被他當眾指斥,這窩囊氣還受得不夠么?
人生在世,不狠下心就成不了大業。
可是,弒兄奪位的罪名傳遍江湖,又怎生立足於世呢?
他戰戰兢兢地說道:「只要彩雲妹妹肯屈居太白山莊,我為妹妹不惜生命,做妹妹要我做的大事。可是,傳出江湖,人神共憤,這又何以自處呢?」
彩雲轉過身來,似嗔似喜:「傻瓜呀,誰讓你明著去干呀,有爹爹幫著你,事後說是柳震他們乾的,不就結了么?」
「不用我親自干?」
「四海門高手如雲,怎要你動手呢?」
東方磊心動了,別人乾的事,與已久何干?只要不讓自已親手弒表兄,又有什麼關係?
「好!」他毅然決定。
「那還不快見我爹爹去!」
東方磊連忙站起,章彩雲卻從一邊走了,邊走邊回頭,其情難捨呢!
東方磊柔情繾綣,恨不能今日娶她過門。
他痴痴地望著彩雲躲進花叢,才轉身往大廳里去。
從少林寺回到白鶴別在,已有兩天整。
無論是柳震夫婦、尚子書、崔不凡等老一輩英雄,還是柳媚、沈雪珠等年輕俊彥,俱都憂心忡忡,心頭烏雲籠罩。
徐雨竹聲威之高,出乎意料。
如今他登上了武林盟主大位,權勢熏天,要怎麼對付他才好呢?
與武林盟主為敵,無疑就是和整個武林對抗,成為眾矢之的。
要揭穿徐雨竹的假面具嗎?何以為證?
真是弄巧成拙。
這天一早,庄丁來報,太白山莊總管伍光鈞,總教習史鎮南求見柳莊主,並呈上拜帖。
柳震不禁一時楞往。
潘潔道:「不管來意如何,有請。」
顧敬連忙到大門口迎接去了。
不久,客人來到,彼此寒暄一番。
伍光鈞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雙手遞呈柳莊主,柳震急忙拆開,信的內容如下:
柳莊主:
別來無恙。
自家父死後,愚侄痛斷肝腸,急欲報仇雪恨,日久痛定思痛,悟及種種前因後果,實非莊主
一家之錯。此乃有人從此挑撥,借刀殺人也。今武林大勢驟變,思及再三,恭請閣下闔家赴
太白山莊,在家父墓前重修舊好,以釋前嫌,並共商大計,對付共同敵人。切盼莊主大人大
量,不計愚侄魯莽愚鈍之過,克日與敝庄特使同赴太白山莊為幸。
恭請
鈞安
愚侄東方鎮雄百拜
叩首。
柳震閱完大喜,忙遞給夫人。
他眼含熱淚,激動地說道:「東方莊主深明大義,老夫銘感於心,定親赴太白山莊謝罪,拜謁前莊主昆仲靈位。」
潘潔讀完信也頗受感動,竟然流下淚來。
伍光鈞道:「在下前來時,莊主再三囑咐,由在下向二位代莊主道歉賠罪,並送上玉鐲一對,翡翠雞心一枚,以表歉意。」
說著,從懷中摸出兩隻小錦盒,呈上禮物。
柳震拭去淚水道:「已獲東方莊主大量,豈敢再收大禮?」
彼此客氣—番,柳震才勉強收下。
當下計議好明日動身時間,兩位特使便告辭離庄。
柳震夫婦忙到後面小院去會見諸老,說明這意外之喜。
崔不凡道:「難得東方家終於明了是非。」
尚子書道:「他見徐雨竹當了武林盟主,報仇愈來愈無望,再說日子一長,也能思量出其中道理,本非柳莊主之過。」
妙清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了過這段讎隙,實是大好之事。」
柳媚等年青人聽了,也十分高興。
東方家本與柳家無仇,雖說不該混淆是非、血口噴人,但終究無大過,況且是在死了許多人後,情緒之激烈可想而知,難怪他們做出許多越軌的事來。
當下商定由柳媚一家和妙清道姑、紫衣秀士尚子書前往。
崔不凡和江湖四英留下,以觀大局。
第二日,眾俠互道珍重而別。
路上,伍光鈞、史鎮南殷勤周到,沿路重鎮均留有人手招呼,一到宿地便有人接待。
太白山莊其心之誠可知。
柳震等一行人內心甚為感動。
到了太白山莊,東方鎮雄率全體家族到庄門外迎接,隆重已極。
到廳上坐下,雙方寒暄問安。
東方鎮雄道:「柳莊主,以往之事愧煞小侄,柳莊主不計前嫌,大駕親蒞太白山莊,小侄今後,當與莊主親如一家。」
柳震道:「當初在下實也有錯,只恨那徐雨竹,任意出手傷人,以致造下無窮遺恨。東方莊主不計前仇,大肚大量,在下感恩不盡!」
東方敏道:「事因小兒婚姻,不該苦苦相逼,在下向柳莊主領罪。」
潘潔忙道:「東方莊主休要如此說,柳家因禍累及東方一家,才造下後來無窮後患。」
紫衣秀士尚子書笑道:「往事已杳矣,提它作甚,自今日起始,重修舊好就是,何必耿耿於往事呢?」
鄭蘭芝道:「尚老說得好,往事休提。老身看徐雨竹此人終覺他居心叵測,這少林大會如何開的,為何讓這樣兇狠的人當了盟主?願聞其詳。」
於是尚子書、柳震把少林寺結盟時的情形說了。
東方鎮雄道:「此人生性殘暴,居然當了武林盟主,我東方鎮雄第一個就不服。」
柳震嘆道:「時局於他有利,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東方勇遺孀喻菊仙道:「聞江湖傳言,柳莊主等被人擄劫,據說還是徐雨竹相救才得以脫險,並說柳莊主一行人功力已失,也不知是真是假?」
柳震道:「功力么,其實已恢復,不過佯裝罷了,以惑敵人。徐雨竹相救一事,倒也是真的,那日……」
他把經過講了。
東方鎮雄道:「柳莊主的功力已復,可慶可賀,但不知是何人向莊主下的手?」
柳震搖頭:「尚無可知之人。」
彼此談談說說,十分融洽。
稍停,庄丁擺上豐餐。
東方鎮雄舉杯祝酒:「我向柳莊主深致歉意,大家幹了此杯!」
眾人皆一飲而盡。
柳媚不會喝酒,也強著自己喝下。
東方磊也起立敬酒,和大家幹了一杯。
這時,東方磊突然看著大家喝道:「還不倒么?倒也倒也!」
東方敏大驚:「磊兒,你胡說些什麼?」
東方磊道:「爹爹你不用管。」
柳震等人頓覺天昏地暗,立足不穩,一個個栽倒在地。
東方鎮雄一拍手,喝道:「來人!」
門外一下子擁進許多武士來,把柳震等一行全都捆綁結實。
鄭蘭芝叫道:「天可憐見,今日大仇得報,亡夫可以瞑目了!」
東方鎮雄喝道:「速押到祖先墓前,開膛剖腹,祭奠在天之靈!」
東方敏叫道:「磊兒,這是怎麼回事?」
東方磊笑道:「此乃天玄堡章堡主的妙計,這不是一下子把仇人活捉了么?」
東方敏沉下臉:「這未免太狠毒了吧!」
東方磊道:「兵不厭詐,爹爹,為了報仇,顧不得這些了!」
庄丁們將一干昏睡的人眾,就要往在門外走,被東方鎮雄喝止,讓他們取水來。
鄭蘭芝道:「今日天色已暗,明日動手吧!」
東方鎮雄道:「夜長夢多,不能再等!」
不一會兒,家丁們果然端來了一盆清水。
東方鎮雄道:「潑醒他們。」
庄丁們將水潑在昏睡人的臉上,不一會便悠悠醒轉。
東方鎮雄立即將眾人的穴道制住。
醒轉的諸人先還不明到底是怎麼回事,見自己都上了綁,這才知道上了當了。
尚子書道:「好個東方鎮雄,果然如此卑鄙無恥……」
東方鎮雄喝道:「對付卑鄙之人,何種手段不可使出?」
柳媚氣得銀牙緊咬,恨不能掙開繩索,以死相拼。
東方磊走到她跟前,咬牙切齒地罵道:「賤人!你也有今日?你這水性楊花的賤貨,公子爺哪點配不上你?其實你也不照照鏡子,你以為自己生得好么?呸!章彩雲小姐勝過你十倍!如今已屬意於我,我把你刮腹控肝祭奠亡靈之後,就要張燈結綵,大辦喜事了,賤人,你後悔么?嗯?你……」
他象個瘋子,血紅著眼,齜牙咧嘴,模樣還真嚇人。
柳媚咬緊牙關,狠狠瞪著他。
東方鎮雄見他沒完沒了,便喝道:「磊弟,閃開,把人帶走!」
東方磊笑著,得意地笑著,樣子比哭還難看。
柳媚等人被推出了大廳,只見夜色茫茫,山風獵獵,已是深秋天氣。
東方家的祖墓就在庄內,離東方家居室有五六十丈遠。
家丁們提著燈籠、琉璃燈在兩旁照路,東方一家和總教習史鎮南、總管伍光鈞,神情激動地一路說著,傾吐大仇得報的暢意。
來到墳前,柳震等人被強按著跪下。
東方一家也跪在墳前。
東方盛的墓在中間,以石塊鑲砌,規模宏大,東方勇、東方鎮英的墳在兩邊,略微小些,以顯示地位之不同。
家丁們擺好香燭紙錢,也到一旁跪下。
東方鎮雄禱祝道:「爹、二叔、兄弟在天之靈,今日捉得元兇柳震、潘潔、禍首柳媚,幫凶尚子書……」
忽聞一陣嘿嘿怪笑,從墓石後面發出。
緊接著站起了十條黑影。
燈光下,東方一家看清了對方的面目。
東方磊道:」表哥,是四海門天玄堡的貴人呢,不必驚慌。」
為首的是內務堂主玄衣羽客赤元子。
站在這邊的有外督堂主八臂魔馬申甲,黑牡丹馬戲玉,一等護衛楊鈞、應兆年,最後是天山四煞。
東方鎮雄心頭一懍,忙行禮道:「各位來此相助,東方世家銘感於心……」
話未完,卻引得十人哈哈大笑。
東方鎮雄和家中各人都莫名其妙。
元赤子道:「諸位聽見了么,這小子還感謝我們呢!」
馬申甲道:「他的話其實也不錯,打發他一家升天,他還能不感恩嗎?」
十人又是一陣大笑。
馬紅玉道:「喲,這麼多香蠟紙燭,夠東方家柳家兩家用了呢!」
東方磊道:「這是殺掉柳家用的。」
楊鈞狠狠道:「你小子也有一份。」
東方磊道:「楊護衛,這話不可如此說。」
應兆年道:「小子,你別再做夢了,你以為章小姐看得上你這傢伙嗎?你是什麼東西?」
東方鎮雄道:「各位,今晚東方家祭奠先人,別的話就不必在此提了。」
元赤子道:「好吧,我們耐心些,等你們殺了柳震一家,我們再來動手!」
東方鎮雄不明白:「動什麼手?」
「哈哈,小子,不懂么?」馬申甲大笑,「動手就是宰了你們,雞犬不留,懂了么?」
東方一家大驚失色。
東方敏道:「各位,請把話說明白。」
元赤子道:「好,讓你們做個明白鬼吧。今日你們將柳家殺了,我們又把東方一家殺了,以後傳出去,就說你們互相火拚而亡,這不是十分壯烈的么?哈哈!」
東方磊急得大叫:「堡主不是這樣說的!」
馬紅玉道:「小兄弟,堡主怎麼說呢?」
「堡主說,他設下一計,可使東方家報仇。要大兄東方鎮雄寫一封書函去請柳震一家,然啟將他們捉住,殺了以報血仇。」
楊鈞道:「不錯、不錯,後面的話呢?」
東方磊語塞了。
應兆年道:「何必羞羞答答呢,大丈夫既敢做就該敢說!」
馬申甲道:「人家是公子,臉嫩著呢,我來替他說吧。堡主說,捉住柳家后,天玄堡派來的人助你把東方鎮雄殺了,就說是與柳家火拚中刀而亡,你父親就當上了莊主,你就成為太白山莊的繼承人,就可以當堡主的二女婿,堡主就收你為徒,傳你神功,是不是這樣啊?」
東方鎮雄大怒,指著東方磊道:「好個沒良心和畜牲,你竟敢……」
元赤子道:「東方莊主別急,這東方磊我們堡主是看不上的,今日也要死在此地,你們東方家從此在江湖上除名!」
東方磊臉色蒼白,渾身顫抖,這才知道上當了,可是悔之晚矣!
章雨梅、喻菊仙、東方子奇,東方淑玉、東方淑苑等均嚇得目瞪口呆,魂飛魄散。
馬申甲道:「大爺們讓你先殺柳家,算是對你們開恩了,東方鎮雄,還不動手等待何時?」
忽聽紫衣秀士尚子書道:「東方鎮雄,你鬼迷心竅,難道現在還不省悟嗎?」
「噗噗噗」,墳前的琉璃燈忽然熄滅,墳前頓時暗了下來,一片漆黑。
東方鎮雄大喝一聲:「快跑!」自己立即一個倒翻,躍出七丈外。
東方家一個個四散逃走。
馬申甲一聲暴喝:「哪裡……」
「走」字還未說出,接著的是一聲慘呼,他競然倒下了。
元赤子剛要出聲喝問,一股勁風直襲心窩,他趕忙一個「旱地拔蔥」躍起。但接連幾股勁風向他襲到,他身在半空,哪裡全躲得了,腰穴上挨了一下,打得他慘叫出聲。
黑暗中馬紅玉尖聲喊叫,那天山四煞也怒吼連聲,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兒。
這樣受到一阻再阻,墳前的人早已逃光,還去哪裡抓人?
九人慢慢地搜索了一陣,毫無結果,再看馬申甲,已是嗚乎哀哉了。
元赤子情知遇到高人了,便下令撤走。
瞬間,此地就無人了。
不對,應該說還有一人,他正縮在墓碑後面,此刻從墓碑後走出來,竟是個小孩子。可就怪,這小孩子一下就變成了個大人。
星光下,依稀可以看出,他正是蕭笛。
原來,他那日和恆山掌們悟凈師太等人從後山逃出后,他並未到什麼地方去。
送走諸人,他又返身上了山頂。
殘肢二怪還躺在那裡,被二怪擊殺的幾人也都暴屍荒野。
他挖坑把殘肢二怪和眾人分別埋了。
這殘肢二怪武功高強,章子云把他倆放在這裡,真有「一夫當關,萬人難過」的作用。
他到二怪的屋裡,把門一關,盤膝用功,以恢復功力。
這間小屋有鍋有灶,有米有鹽,還有掛在牆上的臘肉。
運功完畢,他升起火來,又到有水處舀了水,煮了一頓飯吃。
吃飽后,倒在床上大睡。
第二日,他仍在屋中打坐。
三天後,他的功力全復,身體也已康復。
夜裡,他以縮骨神功把自已縮得只有二尺高,從峰頂下到三樓,又從三樓下到樓底,在天玄堡內巡弋,弄清天玄堡內究竟有些什麼人物,刺探彼等有何打算。
接連兩晚,他對天玄堡的情形大致有了了解,決定白日躲在章子云的花園裡,才好探聽到秘密。
東方磊到章子云院子來時,他正藏在花台中間,東方磊與章子云、章彩雲的說話,他全聽得一清二楚。
東方磊與彩雲分手后,又進了客室。
蕭笛默運神功,聽見了如下對話:
章子云:「怎麼,賢侄還未走?」
東方磊:「小倒願聽堡主吩咐。」
「這就對了,須知人生在世,總該風風光光過一生,豈能屈居人下,默默無聞呢。」
「是,小侄明白了。」
「這樣吧,有個錦囊妙計,包你不為難。」
「請堡主明示。」
「我派人跟你回太白山莊,說動你大兄寫一封書信給柳震,表示以往誤會一場,現願重修舊好,一致對付徐雨竹,把柳家請來做客,宴席上在酒菜里做點手腳,不就使他們束手就擒了么?等將柳家人殺了,我的人再把你大兄送上西天,說是與柳家廝殺中身亡,這樣做,兩全其美,又用不著你親自動手,你說好不好?」
「好極了,多謝堡主面授機宜,小侄永生不忘大恩!」
「呵呵呵,起來起來,你明日一早出發吧,我讓玄衣羽客他們暗中相隨。」
蕭笛聞得陰謀后大驚,從花圃里游到牆角樹叢里,靜思作何打算。
他想先趕到柳家報信,又覺此舉也無證據,怎能叫柳家相信。另外,更要緊的是,他暫時不能露面,否則,徐雨竹會全力以赴對付他,那時他有口難辯。
思來想去,決定屆時在東方家設法相救。
第二天,東方磊便往太白山莊進發。
蕭笛藏在太白山莊足有五天之久,終於盼來了柳震一家。
他幾日未見柳媚,一見就激動不已。
在墳場上,他乘元赤子、馬申甲等大談特談之際,以傳音入密告訴尚子書,他替大家解穴,侍燈熄后,立即后掠,不要與魔頭們交手。
燈滅后,他攻了馬申甲一掌,又以小碎石不斷襲擊九人,才得阻止他們,讓大家逃散。
此刻,他靜坐墓前,思索著下一步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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