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夫婦
劉海直賭到東方泛白,賭局子散了,才意猶未盡地往回走,一邊走一邊挺愉快地哼哼著。
賭到後來,無賴們見劉海確實不在乎背上那隻烏龜,也來了興緻,對劉海的稱呼也就變了,由「劉海」變成了「老八」
或是「老活」,或是「劉八哥」,劉海也不在意,應得還很脆生,好像他的名字本來就不叫劉海似的。
劉海獨苗一個,行八對他來說,似乎是降了等次,可劉海笑嘻嘻的,對一下撈到七個哥哥很得意。
搖搖晃晃走到院里,見西廂房的窗已經黑了,劉海咕嚕道:「娘的!」徑直鑽進柴房,倒在柴堆上,一倒下便扯起了呼嚕。
呼嚕扯得山響,連老鼠都嚇跑了。
在劉海睡覺期間,混混們已將「老話」這個外號傳遍了全鎮子。
劉海要不是混蛋一個,那才怪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劉海覺得腿上一痛,醒了過來:「誰這麼…缺德!覺也不讓睡!」接著就是一個大大的呵欠,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沒有聲音。
劉海抹掉眼屎和眼淚,怔怔地看了一下。原來是吳星立在門前,冷冷地望著他。
吳星腰裡系著圍裙,大約是想抽柴做飯的緣故。可劉海居然就睡在柴堆上,也不怕硌得慌。
劉海見是吳星,連忙跳了起來:「原來是你,對不起對不起!」
吳星的眼光冷得能冰死劉海。
劉海打了個寒然,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做飯吧,我肚子餓了!」劉海轉開眼睛,不敢看她。
因為昨晚的情形實在是太尷尬了。
吳星正在和牛倌尋歡,自己卻推開了門。
實際上劉海當時想關上門就走的,也不知為什麼他竟走了進去,真是神差鬼使!
走過去卻只是為了取錢,還說了許多抱歉的話。
劉海十分後悔自己「鑽」了進去。但劉海尋思,這件事還是不要再提的好。
在一個女人面前提她偷情的事,顯然很不明智。
沒想到他不想提,吳星卻開了口:「你昨晚就睡在這裡?」
她說話的時候,劉海總覺得冬天還沒過去。
劉海笑嘻嘻的:「昨晚在賭局子里,早晨才回來的。想打個盹兒,嘿嘿。」
「昨晚的事,你怎麼說?」
吳星幾乎是在問罪。
劉海想發火,但忍住了:「十分抱歉,我沒有敲門是因為……亮著燈,門又沒有閂上,我才……」
劉海居然成了一個不可饒恕的罪人。這簡直太滑稽了,滑稽得讓劉海只想大罵三天。
「這麼說……你是不在乎?」吳星仍是咄咄逼人。
「當然不在乎!」劉海討好似地加了一句:「只要你別生氣才好!」
「我讓你戴綠帽子當烏龜,你竟然不在乎?天下哪有你這樣的男人?你是不是想打什麼鬼主意?說!」吳星的眼中射出凶光,看起來簡直像只母狼。
劉海氣得跳了起來,就想在半空中戟指罵上一句,但不知怎的,跳了半跳,手伸了半伸,還是忍住了:「我不會打你的算盤的,你放心好了。」
「那好,吃完飯請你出去,我要開門招野漢子。」吳星居然在笑,笑得又冷又傲。
老天!這吳星是不是也瘋了?是不是只有瘋子才會碰見瘋子?
劉悔有些傷心地盯著吳星看了一會兒,突然一咧嘴樂了:「罷罷罷!早飯我也不吃了。這個院子從現在起歸你了,我從此不再回來!」說著便往外走。
「你爹死時的話,你敢不聽?」吳星攔住了門,惡狠狠地瞪著他:「我知道你是個孝子!」
劉海悶悶地吟了一聲:「好吧,你讓我什麼時候回來?」
吳星冷冷道:「我要你站在床邊,服侍我和我的野漢子們。」
這個要求簡直太荒謬了。
劉海若是答應了這個,他就真是生不如死了,因為吳星是他的老婆!
老婆招野漢子,讓丈夫服侍,天下哪有這樣的事?
劉海漲紅了臉,牙齒咬得格格響,眼中怒潮洶湧噴向吳星:「休想!」
劉海拒絕了。
這是他三個月來第一次拒絕吳星提出的要求。
吳星竟然笑了:「你如果不答應,我就去死!」
劉海也笑了:「姓吳的,我爹死時說過,若是我惹你生氣,你盡可責罰,我認了就是。我爹的話,我自然是要聽的,但你以此要挾我,我想我爹在天之靈不會高興的。所以嘛,拼著做不成孝子,我也不會答應你!」
吳星悠悠地問道:「你為什麼不答應呢?這不是挺好嗎?」
劉海認真地回答說:「對你來說是挺好,只是我姓劉的不識抬舉!咱倆雖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彼此各不相干。這是當初定下的,你不能更改。你救過我爹,我自然承你的情。但是我知道,你到我家來,不過是為躲避厲害的仇人而且。所以嘛,只要你自己不怕張揚,你盡可大招野漢子。我管你不著,但你也不能強迫我做任何事。你救過我爹,不等於說你救過我。」
吳星愣住了,似乎沒想到劉海的口才竟是如此出色。
劉海點頭道:「勞駕,讓一讓,我要出去!」
吳星一怔,怨毒地說:「從我胯下爬過去!」
劉海眯起眼睛,冷冷地說道:「老子平生最煩一種人,就是那種覺得自己是金子、別人都是泥土的人,他們總認為世上的人都欠他們的債!你是不是這種人我不敢說,不過我敢肯定,你不懂什麼叫女人,什麼叫男人,你甚至根本不懂什麼才叫人。」
吳星奇道:「你說說看,我不懂,你懂嗎?」
劉海搖搖頭:「說不清楚,總之你錯了。我不是你的僕人,你也不是我的,就這麼回事!而且,即使是僕人,也有自己的尊嚴,也不該幹這種事。」
吳星默然瞪著劉海,突然尖叫一聲,四個耳光打了過去。
劉海自然要躲閃,但沒閃開。因為吳星的出手虛虛實實,變幻莫測,的確是打耳光的高手。
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一般對打耳光都很有心得。
吳星也不例外。
吳星打過耳光,又飛起一腳,踢在劉海肚子上。劉海結實的身子被踢得飄了起來,直撞在牆上,又重重摔回到柴堆上。
劉海沒有嚎叫,只是慢慢地艱難地爬起來,吐出一口血沫和半粒碎牙:「你是個女人,自然事事都得優先,何況咱們還是名義上的夫妻,……你放心,無論你幹什麼,我都不會管的,因為你是女人……」
吳星上前又是一巴掌:「你為什麼不休了我,把我趕出去?」
劉海被打倒在地:「因為你……是……女人,我是……
男人,這個……道理原來我……也不懂,但現在……明白了。」
劉海喘著氣,他的眼光是坦誠的,但這種坦誠卻更讓吳星生氣。
吳星在他腰上軟中有硬地踢了一腳:「就你這麼個熊樣,還算男子漢?你自己的婆娘偷漢子,你連管都不敢管!」
劉海強忍著鑽心的劇痛,努力展眉笑道:「我…是不是…男子漢,又有什麼……要緊的?我的確不是男子漢……
你罵得對,我不能算是人,我是畜生!」
他掙扎著想爬起來,但總是無濟於事。因為吳星的那一腳實在是大陰損了。
吳星原地怔住,瞪著劉海,說不出話來。
劉海這種人是她從來沒見過的。不僅沒見過,連聽說都沒聽說過。
你根本就說不出來劉海還是不是人。也許還是他自己說得對,他不是人,是畜生。
吳星突然重重地一跺腳,奪門而去,只留下劉海一人躺在地上掙扎。
吳星衝到屋裡,猛地關上門,淚水滾滾而下。
她想了想,咬咬牙開始收拾東西。
東西不多,一柄極其精美的鯊皮鞘短劍,外加幾套衣衫,幾十枚暗器,一疊銀票和十幾兩碎銀,很快就收拾好了。
吳星背上包袱,拉開門,嚇得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劉海立在門前,還在笑。
天知道他是怎麼爬起來的,天知道他怎麼還笑得出來。
「你不能走」』
「你為什麼不讓我走?」吳星尖叫起來:「為什麼不讓我走?」
「你讓我當王八沒什麼,我可不願你變成女鬼!」劉海咧開嘴笑,雪白的牙上儘是血濃,「王八是活的,女鬼卻是死的。」
「你管不著!」吳星氣得跳了起來:「我也不要你管!」
劉海扶住門,咳了幾聲:「你還是我老婆,我怎麼管你不著?我又沒休你!」
「我就是要走!你沒資格做我的丈夫!」吳星氣瘋了,氣得兩手亂揮。
劉海嘆了口氣:「你這是何苦呢?我求求你別走。」
「不!」吳星跺腳:「我一定要走,要走!」
「你要我怎樣,你才不走呢?你說過三年之後才走的!」
「我現在就要走,我一天都不能再呆下去了。」
「你是不是嫌我礙事兒?我以後再也不回來了,不是挺好嗎?』劉海坦誠地看著她,苦笑道:「對你對我都有好處。」
「你是畜生!」
「是畜生是人,走著瞧好了!只是希望你三年後再走什「不行!」
劉海嘆了口氣:「吳姑娘,你好好想想再作決定吧。如果你真的要走,我也得跟你一起走,除非你殺了我!」
吳星的眼中閃出了綠光:「那好,我就殺了你!」
「嚯」地一聲輕響,一柄藍汪汪的短劍已經握在她柔美的小手上。
屋裡頓時充滿了殺氣。
「你…你敢…謀殺親夫?」劉海嚇得差點沒癱下去。
「我不殺你,心裡堵得慌。」吳星冷冷道,右手抬起,劍尖點指向劉海心口。
劉海一直身子,冷冷地望著吳星:「好吧,我已經把話說絕了,你別太任性!你自己知道,仇家正在尋你。你復仇事大,自然是隱蔽越深越好,如果你不想報仇了,只管走便是,我決不攔你。」
吳星的手垂了下來。
短劍掉在地上,屋裡的殺氣也隨之消失。
劉海默默看了她一眼,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