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水火難融
鞦韆千冷冷地道:「我為什麼要答應你?」任白霜道:「因為我是任白霜。」鐵銀槍也道:「因為我是鐵銀槍。」江湖中的年輕女子如果能同時遇上這兩個人,那一定已激動得渾身打顫了,別說是做證人,就是做新娘也願意。
可惜,他們遇上了鞦韆千。
鞦韆千道:「不,因為我是鞦韆千。」鞦韆千?任白霜、鐵銀槍兩人都吃了一驚。
當然,他們不是因為猜出她是秋夢怒的女兒而吃驚,而是因為他們從未聽過這樣一個名字。
一個從來無名的女子,憑什麼拒絕他們的要求?
鐵銀槍吃驚地道:「你不想知道武林四公子中的銀槍、白霜誰才是真正的英雄?」他這麼問,語氣卻是清楚明白地道:「我才是真正的英雄!」鞦韆千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問道:
「你們是不是要決鬥?」任自霜點了點頭。
鞦韆千又道:「然後,由我把決鬥結果告訴世人?」鐵銀槍道:「不錯,免得以後江湖中人懷疑我用了什麼不正大光明的手法殺了他。」他也夠狂的。
鞦韆千道:「好!我答應你們!不過,你們該不是以命相搏吧?」任白霜溫柔地道:
「為什麼不是?我的劍一出鞘,便必定要見血,要麼是敵人的,要麼是自己的。」說話中,他的右手已多了一把劍,一把尚未出鞘的劍。
劍很薄,但很華麗,劍如其人。
劍薄了,豈非更容易插入人的身體中?
鞦韆千驚訝地道:「你們不是被人並稱為『武林四公子』嗎?」
任白霜道:「正因為如此,我才要與他決鬥。因為,我不習慣別人與我平起平坐。」他的聲音是淡淡的,但無論是誰,都可以從他的話中聽出一種如霜般的冷傲。
鞦韆千道:「你們被稱為武林四公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可以將就那麼長的時間,為何不再將就下去?就好像……好像兩個並不合睦的夫妻,也可以過一輩子一樣。」她說這話時,沒有一絲的不安,有的只是十七歲女孩的純真率直,想說什麼,便直言不諱。
任白霜嘆了一口氣,道:「本來是可以將就著,可惜他今天急著要去救段牧歡。」鞦韆千吃了一驚,道:「這與救段牧歡又有什麼關係?」任白霜道:「我很自信,但還沒有自信到認為自己的武功已高過段牧歡的地步。」鐵銀槍道:「老一輩的人,總有被後人壓過的一天。」他的意思說他就是壓過前人的那個後人。
任白霜道:「但我知道他去救段牧歡,自己便一定會死,他一死,那又有誰知道我與他的武功孰高孰低?」鞦韆千道:「他要去救人,你卻要找他決鬥,那豈不是說你在助紂為……
為……」她知道的詞還真不多。
任白霜溫柔一笑,道:「助紂為虐。不會的,如果他勝了我,他自是還可以去救人,如果他勝不了我?……那他連我都勝不了,又如何去救『四情劍俠』之一的段牧歡?」鞦韆千點了點頭。「何況,他去救人,也不是為了救人,而是為了讓江湖人知道他是武林四公子中最英勇的。」鞦韆千嘆了一口氣,道:「僅僅就為了這些,你們就要拼去一條命?」她實在想不明白。
任白霜也嘆了一口氣,道:「江湖中對名份的看重,就像女人對自己的貞節看得很重一樣。為了貞節,女人可以去死,江湖中人也一樣。」鞦韆千道:「好吧,我答應你們。」她的神色很無奈,這兩個人本來都可以好好地活著,現在卻偏偏要死一個,她不能不有感慨。
可她也知道自己是不能說服他們的。
他們是鋼鐵的劍,只會折,不會彎曲。
任白霜又嘆了一口氣,道:「其實,你並不是一個好證人,你說的話,又有幾個人會信?
但有總比沒有的好!」便聽得「嗆」的一聲,他手中的那柄薄薄的劍已經出鞘,一股殺氣立即在天地之間瀰漫開來。
鐵銀槍的眼睛眯了起來,像一個人在強烈的陽光下,不得不做的動作一樣。
他的槍尖開始緩緩地上揚。
天地之間的殺氣更濃。
樹上的枯葉開始飄落。
樹葉落於他們的肩上、頭上,但他們不會去撣。
此時,任何一個多餘的動作,都可能是使他們送命的原因。
鞦韆千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
她發現「武林四公子」並不是叫著玩的。
她這才明白她爹爹平日的教誨一直沒錯,以前她對自己的武功已自信得近乎自負。
一場生死決戰,就要開始了。
卻聽得一聲:「慢!」說話的並不是鞦韆千,也不是任白霜,更不是鐵銀槍。
所以他們三人齊齊順聲望去。
他們看到大樹之下競又多了一個人。
那人的衣著很隨便。
「隨便」並不是不好的意思,而是不拘束的意思。
他身形英挺、瘦削、高大,隨隨便便地披著一件白得耀眼的長袍,一頭黑髮也那麼隨意地披散在肩上。
他的臉很年輕,輪廊極其分明,線條極為明顯。
他的臉色很蒼白,蒼白得就像一塊雪白的大理石,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高貴。
他的笑容很燦爛,燦爛得就像秋日的太陽。
太陽很亮,但卻是不可接近的。
鞦韆千看到他時,便有這種感覺。
鞦韆千認不出他是誰。
鐵銀槍、任白霜也沒有認出來,但他們卻已停手了。
說是停手,其實也只是任白霜的劍入鞘,鐵銀槍的槍下沉而已。
但就這麼一個細微的動作之後,漫天殺氣便無影無蹤了。
鐵銀槍冷冷地道:「為什麼攔阻我?」那人燦爛一笑道:「因為我是紅月。」紅月,江南醉紅月。
鐵銀槍、任白霜與醉紅月雖同是「武林四公子」,但他們並未見過面。
這並不奇怪,就像兩國君王一向都已互聞其名,卻從未見過面一樣。
鞦韆千笑了,沒想到就這麼一棵不起眼的大樹下,竟有「武林四公子」中的三位!
這豈非更好玩了?
任白霜的眸子精光暴射,然後又恢復了他一貫的平和與溫柔,淡淡地道:「原來是江南醉公子,你有什麼話要對我們說?」醉紅月道:「你們無需決鬥,因為你們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所以無論哪一個勝了,他還是不應該與我並稱武林公子。」說到這兒,他看著遠方,悠悠地道:「事實上,武林公子應該只有一個。」他指著自己的鼻子,繼續道:「那就是我,醉紅月!」他的神色很自然,似乎說的本就已經是事實,沒有任何的不安,他接著道:
「如果你們不相信,可以一齊向我出手試一試看,我可以保證能在十招之內勝了你們。」鐵銀槍笑了,任白霜也笑了。
他們實在沒有辦法不笑,他們雖然狂傲,但比起醉紅月,他們是太謙虛了。
連鞦韆千也覺得醉紅月在痴人說夢。
江湖中人將他們並稱為「武林四公子」,是不會沒有理由的,雖然他們之間的武功是有高有低,但絕對不至於相差大多。
笑了之後,任白霜冷冷地道:「我從來沒有與別人一起聯手的習慣,如果你能在百招之內贏我,那麼江湖中從此便沒有了任白霜這個人了。」醉紅月搖了搖頭,道:「不,五招!」
任白霜怒極反笑!
笑聲中,他的劍已出鞘,聲音清脆如碎玉。
劍出,人便出。
劍氣攪空,以奇異的線路,向醉紅月疾攻而出。
無數寒光縱橫交錯如網,空氣似平已因為任白霜的劍而變得稀薄了許多,讓人感覺到呼吸急促,氣也難喘過來。
果然不愧是「武林四公子」之一,他的劍法已隱然有大家風範。
劍式似乎已封住了醉紅月的所有退路。
但醉紅月竟能從這綿綿密密的劍氣中全身退出,只見他的腳步斜斜一錯,身子便如鬼魅過空般飄掠閃動。
一招之下,他竟還未出動兵器!
他的兵器是一把刀,一把小得幾乎已不像刀的刀。
刀雖然小,但一樣能要人的命。只要用刀的人武功夠高,動作夠快,而且夠准、夠狠!
醉紅月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任白霜的臉色已變了。
雖然他並未受傷,但事實上他已經是敗了。
因為他本就是先動手,佔了一步先機,可對手連兵器都未拔出來,便已閃過他的凌厲一擊。
他不但輸了,而且輸得很慘。
鐵銀槍已發出了一聲冷笑聲。
這聲音很輕,但卻極為清晰地傳入任白霜的耳中!
他的心便像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已疼得絞作一團。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光芒。
現在,他惟一一個可以挽回敗局的方法便是殺了醉紅月。
否則,他便不可能是武林公子了,甚至在江湖中連他立足之地都沒有。
儘管醉紅月閃過了他的凌厲一擊,足以說明他的武功在任白霜之上,但任白霜並不死心。
他不相信對手的武功真的會比他高那麼多,也許,那只是碰巧而已。
殺機一動,他的劍招便更是凌厲詭異。
薄薄的劍,勁氣似長河泄流,飛旋如流水縱橫,隼利宛如魔光漫天。
他的劍竟已不再挺直,而是蜿蜓扭曲如蛇。
這更使得他的劍法行蹤詭秘。
他對劍的運行路線,已與一般的劍迥異。
任何的劍,在其一個特定的時刻,都只能攻擊一點。雖然有的人的劍法可以虛幻出無數劍影,但他的劍真正的攻擊點,在其一剎那間,只會有一個。
但任白霜是個例外。因為他的劍太薄,薄到可以彎曲如弓。
他的攻擊點是可變的,一劍之下,已罩住了很大約一個範圍。
這樣的劍,總是極難對付的。
但,醉紅月還未拔出他的兵器。
他的身軀在如煙如霧般的在劍光中飄,飄,飄!
鞦韆千覺得自己的嗓子極子,幹得呼吸都有些艱難了。
好幾次,她已斷定任白霜的劍已可以扎入醉紅月均胸口了,但最後的結果,都與她所想的不同。
醉紅月的身子總在極為細小的一點距離上,以極快速、極微妙的方式,從劍影中閃身而出。
這幾乎已成為一種要命的魔術。
鞦韆千從未殺過人,也未見過人被殺,而現在她卻已註定要看到殺人與被殺。
她有點後悔了,她恨自己為什麼那麼好奇,要停下來呢?
同時,她也恨這三個看去都如坦蕩君子一樣的人,為什麼會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作如此生死搏殺?
如果有人要把她與別人並稱為「江湖十美」,那她也不會不高興的。
想到氣憤處,她拔腿就走。
人影一閃,一桿槍已橫在她的前面,正是鐵銀槍。
鐵銀槍客氣地道:「姑娘,你不能走。」鞦韆千生氣地道:「為什麼?」鐵銀槍道:
「你一走,天下人便不知道醉紅月是怎麼死的了。」鞦韆千奇怪地道:「莫非你竟看不出任白霜很快就要敗了嗎?」鐵銀槍道:「不錯,但殺醉紅月的人不是任白霜。」鞦韆千道:
「是你?」鐵銀槍的臉上忽然有了一種神秘的笑容,他道:「很快,你便知道是誰了。如果你感興趣的話。」不幸的是鞦韆千偏偏是個好奇得好命的人,她實在看不出醉紅月武功這麼高的人,怎麼會死,所以她更好奇。
便在此時,她聽到了一聲悶哼。
不用回頭,也知道一定是任白霜。
回過頭去,果然是他,他的胸口己被利刃劃破長長的一道血口子,血肉直翻!
但是醉紅月手中並沒有兵器。
那麼,是什麼東西划傷了任白霜?
當鞦韆千找到了答案時,她已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看到任白霜那柄極薄的劍之劍刃上有一抹血跡。
雖然不很明顯,但卻足夠看清。
醉紅月身上沒有任何傷處,那麼任白霜劍上之血,只可能是他自己身上的-劍還在他自己的手裡,未飲對手之血,卻先飲了自己身土的血,這太詭異了!
詭異得讓人懷疑這是一個夢!
而任白霜的臉色,也已蒼白得像剛剛做了一個惡夢一般。
醉紅月淡淡一笑,道:「還有兩招!」他的神態很悠閑。
鞦韆千實在不相信他與任白霜真的是被並稱為「武林四公子」.要麼,是太委屈他了。
要麼,是太抬舉任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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