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紫鷹展威
一
陳野似一隻狸貓,在屋脊上無聲無息,直向後院方丈室奔去.幾重大殿,點著香火和長明燈,寂寂無人,只有他曾住過的僧舍,聽得到鼻息聲.方丈小院有了改變,圍牆加高,小院外有僧俗兩人守門.他依然躥到那株他目睹方丈被害的樹上,想探查方丈院內的動靜.他剛剛落到樹上,頓覺一陣罡風襲來,有人潛在樹上,他太大意了.閃避已經不及,只好一手抓住枝條,硬生生挨人家一下。
但他的護身罡氣已自動發出,只聽一聲震響,有人從他的側邊跌了下去。
在方丈門口巡視的僧俗二人;驚得大叫起來:「有賊!有賊!
陳野並不驚慌,只管朝方丈院里瞧.
喊聲驚動了小院里的人,立即從方丈室出來了一俗三僧。
四人中,他認識三個。
那俗人就是杜漢金。發生在飛鴻庄的事他不知道,把張漢金仍叫做杜漢金。
另外兩個和尚便是知客法明和知藏法凈.
只有那個老僧他從未見過。
法凈喝問道:「什麼事?」
「靈惠師兄從樹上裁下來了!」
那不認識的老和尚冷笑一聲:「藏在樹上以為別人不知道創愚蠢的東西。下來!」
說著,一揮大袖,打出了一股猛烈的罡風,直襲陳野。
從小院里到陳野所在處,相隔四五丈,老和尚居然能把人從樹上打下來。
陳野見蹤跡已露,便躍起半空,躲過罡風,像片樹葉,輕輕落在方丈院內。
法凈吃了一驚:「什麼人,膽敢夜私闖佛門重地!」
張漢金吃驚地一指陳野:「紫鷹怪俠!」
陳野道「你也認識紫鷹?」
張漢金對老和尚道:「師叔,此人……」
老和尚道:「老衲知道了,何足道哉!」
又對陳野道:「螢火之光,怎比星辰?你自以為有了不起的功夫么?」
陳野道:「你是何人?」
張漢金斥道:「大膽,連懲善大師都不知道?」
陳野記得這個名號,湛藍曾說過,就是這個懲善禪師,與她爺爺鬥了個不分勝負.啊喲,今日不巧,遇到高手中的高手了.
蕭爺爺何等功夫,居然勝不了他!
懲善禪師道:「拿下!」
知客法明,現任大興寺的監寺,立即應聲道:「遵命!」
說完就動了手.
和尚一上來就施出了致命招式,一心要把他致於死地。
陳野不閃不避,等和尚一掌推來,他伸手就拿對方腕脈穴.他的出手之快,扣穴之准,讓法明大吃一驚,急急忙忙變招換式,一腳向陳野腰穴踹來.陳野一個轉身,到了他的側面,伸手拿他腰穴.和尚無法閃避,急切間右手一橫,掌緣掃陳野脖頸,來個兩敗俱傷。
陳野見兩招制不了對手,心中一陣毛躁,舉手一抬,正好捏住法明的小臂,拇指食指中指輕輕發力,「咔嚓」一聲輕響,法明一聲慘嚎,小臂骨捏碎,哪裡還能行兇,踉踉蹌蹌跌了開去。把方丈室側邊的平屋門撞開,跌了進去,裡面當即發出一聲尖叫,分明是女子聲音。
陳野這才注意到,這裡新蓋了三間平屋,把原來的小院佔去了一半。
為什麼會有女子聲音?
他雙肩一晃,人已進門.
角落裡,瑟縮著兩個年青女子,不是皇甫霓虹還是誰?另一個自然是黃霞無疑。
旁邊一間屋子頓時有個熟悉的聲音問道:「虹兒,何事驚慌?」
這正是皇甫敬的聲音。
隨即又聽一聲叫喚:「師姐出事了么?」
這是小六子.
陳野血脈賁張,衝動得想馬上衝過去把皇甫姑娘救出來.可是,他來不及.
現任方丈法凈、張漢金已撲到門口。他立即將右手食、中兩指伸出,惡狠狠向兩人截去。
「哧」一聲,兩股銳風直襲法凈、張漢金,驚得兩人一左一右急忙閃開.陳野趁此機會沖了出去。
他聽見霓虹又驚又喜的聲音:「爹爹、小六子,紫鷹大俠來了!」
陳野心中燃起一團火,這團火是以愛和恨為燃料燒起來的。
上半夜在心中潮湧的恨意,此時又洶湧澎湃地衝擊著他。
這時,張漢金、法凈又從兩邊蜇來,他決心給予狠命一擊。
「退下,你們不是他的對手!」懲善禪師突然喝道。話落,他已來到陳野面前五尺。
法明、張漢金本就心驚膽戰,與他們武功在伯仲之間的法凈,三招就被對方料理,他二人能是人家的對手么?
可是,有懲善禪師在,不敢不上,現讓他們退下,真是求之不得。
兩人忙退到角落裡觀戰。
懲善禪師道:「不敢露出真面目的小子,讓你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這句老話!」
「呼呼」兩聲,他已攻出兩掌.
陳野不假思索,按上半夜貫通了的招式,閃避還擊,得心應手。
兩人招式都頗為奇特,出手又快又猛,像兩隻凶烈的山鷹,撲門騰挪,躥高伏低。
直看得張漢金和法凈膽戰心驚。
懲善禪師越斗越驚奇。
小子的招式有的似曾相識,有的不曾見過,有的隨隨便便,乾脆就無招無式。
但是,高明之極,兇惡之極,足可稱當世少見的高手。
這樣打下去,不是了結之法。
他立即提起了六成功力,雙掌勁風呼呼,罡氣迫人,想以強大的內勁,擊敗對方。
但是,他發現對方雙掌也馬上發出了強勁罡風,絲毫不弱於自己。
而且,小子的掌法……
他猛然躍開五尺道:「住手!」
陳野停了手,聽他怎麼說。
「你使的是飛鴻掌,你是蕭強的什麼人?」
陳野聽到這話比懲善禪師還要吃驚。
自己使的是飛鴻掌么?和蕭老爺子的一樣,這是可能的事么?
呸,胡說八道,別理他,打了再說.陳野立即雙掌一措,奮力攻上。懲善禪師一面還手,一面喝道:「你是蕭強的徒弟,那就是死有餘辜!」
老和尚決心以掌力獲勝。
他瞅准對方擊來一掌,便以七成功力閃電般迎上。
「轟」一聲,老和尚雙肩晃動,氣血翻湧,再看對方,被震得退了三步。
嘿,勝負立判,這小子內力太差。
懲善禪師立即調息,使胸內平靜下來,雙掌一晃,大喝一聲,以八成功力推出。
陳野被震得氣血翻滾,退了三步。
這一震,使他覺得丹田之氣鼓鼓蕩蕩,撐得他難受已極。若不把這股氣沖發出去,似乎會被這股氣把肚腹撐破。
他見對方又狠狠擊來一掌,情不自禁地產生了一種亢奮,也大吼一聲,一掌迎出。
嘿,這一次對掌,真夠嚇人的。
一聲巨響,如雷掃庭院,隨即捲起一股罡風,將地上的落葉灰土吹起,還把樹上的綠葉抖落了不知多少片。
懲善禪師胸口一室,嘴裡猛地腥味溢出,血從嘴角溢了出來。
他沒有退後一步,但雙腳下陷三寸。
陳野比他好不了多少。
他感到嘴角也有血溢出.
他的雙足也下陷了兩寸.
這一次交鋒,可說是平分秋色。
懲善禪師受到的驚嚇,比他的內傷更嚴重,萬萬沒有料到,八成功力的一掌,被對方接下。這究竟是什麼人?如此厲害?即使蕭強本人接這一掌,大概也只能如此吧。
他心中驚疑不定,影響了調息。
陳野被這一掌擊得情緒亢奮,他立即長長吐納三次,心胸翻滾便平息了下去.他被一種狠打惡拼的慾望推動著,要是懲善禪師注意看的話就會發現他雙眼間出精芒,一種灼人的令人驚懼的光芒.
這是發動攻擊,惡拼到底的信號。
可惜,他忙於平復內心的翻騰,又以為對方至少和自己一樣,在盞茶時間不可能發動攻擊。
他知道,今日碰到了對手,不硬拼出個勝負,雙方都不會了結。
他必須作好充分的準備。
可是,他沒有做得到。
陳野緩緩舉起雙掌,狂吼一聲,雙掌齊出,並無聲威。
懲善禪師深知這正是飛鴻掌的厲害之處。
無聲無息,碎磚粉石.
他被迫匆忙應戰.
他提起了九成功力,欲一舉擊斃對方。
又是一聲駭人的大震.
懲善禪師「哇」一口噴出了鮮血。雙足下陷至膝.陳野也噴出了一口鮮血,雙足同時下陷至膝。
雙方仍是勢均力敵。
懲善禪師閉上了雙眼,運動調息。陳野仁立不動,也在運功。
站在屋角里的張漢金、法凈瞧出了便宜。
兩人一打手勢,運功於掌一朝陳野衝來.
在中間屋裡緊張地觀戰的皇甫霓虹、黃霞看得心驚膽戰,見紫鷹怪俠閉目養傷,不知道法凈、張漢金來偷襲,急得尖聲大叫起來.
頭腦里有些模糊的陳野,昏昏沉沉中,被皇甫霓虹的尖叫刺醒。
他知道是誰的聲音。
有兩個女人的尖叫聲,但他只聽得見皇甫霓虹的。
這聲音有如溪水,從頭澆下,讓他清醒。
心裡的火又從餘燼中燃了起來。
就如一堆火燼,添加了乾柴。
這乾柴就是愛和恨做成的。
他張開了雙眼,清楚地看到了法凈和張漢金那兩張帶著獰笑和殺人快意的醜臉。
他立即提起了他那生生不息的內勁。
雖然內勁已經大減,但總還有內勁。
法凈、張漢金見他動也不動,知他傷勢已重,兩人同時大喝一聲,由兩面攻到。
又是一聲尖銳的喊叫:「紫鷹怪俠……」
因為,紫鷹怪俠動也不動。
皇甫霓虹知他必死無疑,發也了絕望的喊叫,閉緊了雙目。
就在兩人的掌將觸到陳野身上的剎那間,陳野右手伸出食、中二指,正對法明掌心。左手伸出拇指、食指、中指,三指合攏啄在張漢金的掌心裡。
「啊——!」
「呀——!」
幾乎同時,兩人發出了撕人心肺的慘叫,往後躍出兩丈,摔到在地痛昏過去。
兩人的右掌已經洞穿,掌骨粉碎,兩隻手就這麼廢掉了。
陳野傷了兩人,心中說不出的快意。
他感到內傷加劇了,然而他不放在心上。
他從深陷的泥土中拔了出來。
懲善禪師嚇得也趕緊從土中跳起。
他迅速估量了下對手,對手又發功擊傷法明、張漢金,又耗去不少功力。
這第三掌,他穩操勝券。
他沒有想到,陳野動著走著都可以練功,而且內力生生不息,修補較快。
陳野心中明白,不把懲善樣師擊倒,今天就無法救出人來.他拼了一條命,也要救人。
這時,守在方丈小院門外的一道一俗,被方丈院內的叫聲呼聲驚呆了.他們既不敢離開,也不敢進去。
因為,住在方丈院里的頭領們,沒有給他們下命令。
方丈的慘叫和張先生的哀嚎過後,裡面閩無聲響,兩人遂決定大著膽進去探視。他們認為,來人不傷就死,該他們去收拾殘局了。
兩人越牆而過,落在了陳野面前。
陳野蓄勢結髮立即推出兩掌。
這一僧一俗只來得及發出「啊」的一聲,便摔到在牆根角了。
陳野只用了很少的力,他不想傷底下人。
障礙掃清,他朝懲善禪師一步步走去。
拚死救人的決心,使他鬥志昂揚。
懲善禪師也勉強提起了最後的功力。
他知道,這一拼,生死立判。
不是你死,就是他死。
再就是兩人同歸於盡。
決無僥倖可言!
他雙目緊盯對手,提起了雙掌。一步,兩步,三步……
再有一步,雙方就可拼掌。
這一步,是長長的一步,也許是他一生中最長最長的一步,這一步使他由生跨到死!
然而這一步,又是短短的一步,也許是一生中最短最短的一步,這一步,僅僅是一步,他就走完了一生的道路。
一瞬間,他動搖了。
值得么?一生功力,毀之一旦?
大業未完,能和一個無名小子同赴陰曹地府么?
以他的修為,完全可以在招術上取勝,又何必死拼內力?
只要養好傷,他定能將這小子斃於掌下。
一生修鍊,一生磨礪,就為的是有揚眉吐氣的一天。豈能剛出山就這麼栽了?
就在陳野跨出第四步的時候,懲善禪師拔地而起,越出方丈室外牆,在夜色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大大出乎陳野的意外。
他愣了片刻,乾脆站著調息。一盞茶時間,他覺得精力恢復了三成。
他趕緊往關人的房室過去。
這三間屋裡,中間關著兩個女的,左邊一間關著皇甫敬、小六子,右邊關著鐵扇先生和飛叉頭陀。
陳野發現他們被點了穴,還以細鐵鏈連鎖在一起。
他默運神功,以拇、食、中三指一捏,細鐵鏈「咔嚓」一聲斷了。
皇甫霓虹、黃霞雙雙跪地:「感謝大俠救命之恩!」
陳野不敢答話,替她們解了穴,忙去把皇甫敬、小六子、飛叉頭陀、鐵扇先生的鐵鏈捏斷,但不替他們解穴,這留給二女去做。
不等眾人開口言謝,他提起所有功力越出了牆,在夜幕的掩護下回到了台懷鎮旅舍。
他迅速脫下衣服面罩,又從店中出來,站在冷清清的街上,等候牛三等人。
二
陳野一邊運動調息,一邊等著湯四姑她們,心中說不出的一種快意。儘管他覺得十分勞累,胸口隱隱作痛,渾身虛弱,但他精神仍處在亢奮之中。
他對自己有了充分的信心。
師傅教的不管什麼玩意兒,沒有一樣是無用的。
他今日能和懲善禪師一拼高下,沒有敗陣,就證明他的武功已和蕭爺爺差不多.人人都說蕭爺爺功夫了不起,足見自己也不差.「阿彌陀佛,但願師傅老人家長命百歲!」他情不自禁哺哺出聲。
他多麼想再見師傅一面,訴說自己心中的感受,感謝老人家對他的苦心栽培。
這時,遠遠來了幾個人影,瞬間即到面前,正是三個老兒、牛三、牧先生、湯四姑。
牧先生道:「小兄弟,你怎麼站在這裡?」
湯四姑道:「等我們么?」
陳野道:「一個人睡不著,又掛著你們。遇到賦人了么?」
湯四姑道:「嘿,和十多個黑衣人大打了一場,這三位前輩功夫驚人,先前還看不出來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游老大道:「這叫藏而不露!」
涉老二道:「深如海水。」
游老三道:「我們人長得俊,不是虛有其表。」
湯四站一聽:「什麼?人長得俊?啊哈哈哈哈……哎呦,笑死人啦,人長得俊……」
牧逸生、牛三和陳野也忍不住笑了。
老大道:「娘們就是頭髮長見識短!」
老二道:「有眼無珠。」
老三道:「視而不見。」
湯四姑「呸」了一聲,道:「你們說誰?」
老大道:「快走,快走。」
老二道:「敬鬼神而遠之。」
老三道:「好男不和女斗。」
話音一落,人沒了。湯四姑恨恨地道:「三個老兒就是瞧不起娘們,姑奶奶要想出個法兒好好治治他們!」
牧先生笑道:「這一來。他們不是更要躲著你了么?」
牛三道:「在這裡吹風么?走走走……」
話音未落,突然聽見有人喊。
靜夜中,聽得分明。
「湯姐姐,湯四姑……」
「哎,就在這裡。霓虹妹妹……」
湯四姑高興得瘋了,趕緊迎了過去,和霓虹緊緊抱在一起。
霓虹道:「我就是聽見姐姐的笑聲,才知道姐姐在這兒的!」
四站問:「你們怎麼到了五台山?」
霓虹道:「被他們抓來的!」
皇甫敬、鐵扇先生陶榮、飛叉頭陀相敬一瘸一拐走了過來,與牧逸生、牛三、野哥兒見禮,大家都十分高興。
回到旅舍,點著了燈火,大家暢談別後經過。
原來,皇甫霓虹在陳野他們走後,便忙著去找爹爹,說了兩件事。
一件是牧逸生的事。
皇甫敬奇道:「牧逸生?當年名動江湖,以一隻金銅合制的金笛,打敗過不少黑道高手,江湖人稱金笛書生。聽說與飛鴻庄過往甚密,可望成為飛鴻庄的乘龍快婿,後來不知為什麼,從此再也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不知你說的是不是這位金笛書生?」
霓虹道:「八成是吧,他的武功高著呢,氣人的是,那個什麼孫耘書打他,他居然不還手,受了傷。」
「啊,有這等事?」
「我們把他救走,爹爹你不責罵女兒吧?」
皇甫敬皺了皺眉:「這事不該插手,因為真相不明,惹出麻煩來可不是玩的!」
「那又怎麼了?他們不知道的。」
「人也救了,責怪你又有何用?」
「爹爹人真好……」
「得啦,你別替爹爹擦粉抹脂了,『快說第二件事又是什麼?該不是又惹禍了吧?」
「看爹爹您說的!女兒一向聽話,簡直是乖極了,什麼時候又闖過禍來?」
「好好,乖、乖,快說吧。」
霓虹把退出佛珠之爭,另和陳野等人弄清真相的事,詳詳儘儘說了。
皇甫敬聽后沉吟不語,一時頗費躊躇。
霓虹道:「爹,說話呀!」
皇甫敬道:「虹兒,此事關係重大,你爹已答應太行三友越了這趟渾水,又怎能反悔,半路跳牆呢?飛鴻庄蕭莊主適才邀了雙方頭面人物,意思也是從中調解。但雙方各執一詞,仍然爭持不下,隔閡怨仇越來越深,只怕很難善了,爹爹也知此事有些蹊蹺,這佛珠到底原來歸屬於誰,江湖上並未聽說過,這原本是佛門的事,與江湖何干?現在突然為佛珠掀起了大浪,正道武林分為敵對兩邊,形成火拚之勢,這當然不是好兆頭。可是,爹爹身在武林,又微有薄名,豈能失信於人呢?」
「爹,你真是的!女兒又不讓你公開說無極叟退出佛珠之事,從此不再過問,惹來人的恥笑。女兒只讓爹爹去查知佛珠真相,弄清來龍去脈,這哪裡是出爾反爾了?還不是為了佛珠歸屬,為了武林不互相殘殺,這有哪一點是見不得人的?爹爹,你說對么?」
皇甫敬得了愣,笑道:「人長大了,嘴也厲害了,連爹爹都說不過你,往後找個婆家……」「爹爹,你說些什麼呀!人家跟你說正經的呢,你又來扯這些閑話,真是的!」
皇甫敬道:「好好好,爹爹就依你吧,不過,謝與你各位叔伯商議商議。」
皇甫霓虹不願拖著一大幫子人在一起,特別是黃家兩兄妹和何玉龍,再裹在一起,只怕野哥兒又生誤會。
她道:「爹爹,人多心不齊,別……」
皇甫敬道:「不對,時下武林大亂,多一人多一份力,否則,孤掌難鳴!」
無法,皇甫霓虹把鐵扇先生等請來,眾人坐下商議。
皇甫敬把暫時退出佛珠之爭,暗地查訪的意思說了。
一指神龍何劍雄、乾坤掌黃一鶴極力反對,認為這樣做將會遭人恥笑,而且向對方示弱,他們主張發英雄帖,邀集主持正義、支持北宗的各派高手,與獨臂金刀、少林高僧、華山掌門等決個勝負,逼他們交出佛珠,以昭示天下。這是武林義土不可推諉的責任下飛叉頭陀福敬、鐵扇先生陶榮,覺得皇甫敬的話很有道理,這樣斗下去心中茫然。
爭了半個時辰,爭持不下。
最後決定,離開飛鴻庄,各行其道。
皇甫敬等人要到五台山,何劍雄等人要去黃山,找黃山派掌門商量大事,併到九華山、武當山、峨嵋山等處一行,會集各派高手,再到長安,作個徹底了斷。
他們雖同一段路,但彼此間意見不一,頓時就冷淡了許多。
黃烈、何玉龍大為著急,這一分開,哪裡還能與皇甫霓虹成得了事?
黃霞卻無比高興,霓虹一走,何玉龍只有跟她在一起了。
他們一行人默默趕路,哪知未到新樂縣城,就被一伙人截住。
為首的是個老和尚,自稱懲善禪師。
「你們不是自封正道,四處行善么?老衲最恨的就是這種多管閑事、自以為是、斷了別人生路的渾蟲!黑道英雄行事,惹你們了么?你們偏就要自恃武功,以揚名天下.老衲只要見了這號人,從不姑息!」
無極叟等人一聽,這老和尚也太狂妄,竟敢揚言懲善,這天底下竟有這種道理?
站在懲善撣師兩邊的,還有四個中年壯漢,自稱山東四雄。
站在老和尚後邊的,有一個五十齣頭的中年人,和一男一女兩個標緻青年人。
這三人之後,還站著三個四十多到五十歲的三個中年男女。這兩女一男相貌有些相似,大約是兄妹姐弟之類的吧。
皇甫敬知道,今日之局兇險,不可大意。
懲善禪師又道:「念你們在江湖成名不易,辛辛苦苦練來的武功,毀之一旦豈不可惜?
再說你們都有家室,莫非願斷子絕孫么?老衲特開方便之門,只要你們投效儘力,就給你們留一條康庄大道,須知……」
乾坤掌黃一鶴哪裡聽得下去,大喝一聲,道:「住嘴!你一個出家人,滿嘴胡言,老夫等豈是幾句大話就嚇住了的,廢話少說,今日在手底下見個真章也就是了!」
他抽出短柄鐵掌,動手就打。
懲善禪師冷笑道:「你非要找死,由老衲超度你!」
話聲中避過一鐵掌,十分從容。
那山東四雄一聲吼叫,分別向無極叟等人撲來,四人四把補刀,舞得呼呼風響。
何玉龍、黃烈、黃霞、皇甫霓虹連忙迎上,八人廝殺起來,漸漸散開。
那站在後邊年輕的一男一女,只在嘴邊帶著冷笑看著,並不動手。老者也倒背兩手,安然閑適。
那中年三兄妹卻躥了過來,分別攻向飛叉頭陀、鐵扇先生、一指神龍。
只剩下無極叟一人觀戰。
舉目一掃,心直往下沉。
黃一鶴對懲善和尚,明顯不是對手。
懲善和尚招式之精,掌力之沉,是少有的內家高手。
就是自己出陣,也決討不了好去。
再看幾個女兒輩,與山東四雄倒還打了個棋逢對手,一時半時分不出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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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人家還有兩男一女閑著。觀其貌,定然不是庸手,特別是那個上了年紀的。
這樣打下去,只怕一個也走不掉。
飛叉頭陀等三人與那三兄妹交手,要勝對方只怕很難,但一時半時也不會落敗。
為今之計,只能分散逃走。
特別是幾個年青人,萬萬不能斷送在這裡,只要衝得出去,不怕日後不能報仇!
主意一定,大喝道:「霓虹、霞兒、烈兒、玉龍、快快離開此地!」
他一面喊一面沖向山東四雄。
第一個撞上的是單世雄,他正與何玉龍交手。無極叟的九節鞭如一條蟒蛇,夾帶勁風,只幾招就把單世雄的朴刀卷到了空中。
與此同時,黃一鶴髮出一聲慘叫,已被懲善撣師擊倒在地。
無極叟的喊聲,提醒了其他幾老。
乾坤掌的倒地,告訴他們只有逃走才是上策,不能這麼白白死去。
鐵扇先生拋掉與他交手的老頭,沖向與黃烈交手的金騏。
何劍雄護子心切,也向單世雄撲來。正好單世雄朴刀被無極叟卷飛,被何劍雄一劍刺了個透心涼。
何玉龍沒有了障礙,轉身就往林中逃。
緊跟著他的是何劍雄、黃烈。
那三兄妹一見,齊吼一聲追了過來。
旁觀的一老二少也立即出動,想把何劍雄父子截住。
但無極叟、鐵扇先生立即迎面擋住。
黃烈見鐵扇先生擊倒了金騏,急忙一個倒翻,追趕何氏父子去了。
黃霞幾次想撇開對手,但終不能脫身。
皇甫霓虹則根本不想棄老父隻身逃走,所以拚命力戰吳仁輝。
懲善和尚用目光一掃現場,馬上飛身過來,把皇甫霓虹、黃霞點倒在地。
和尚喝道:「不要這兩個丫頭的命了么?老衲就超度了吧!」
無極叟、飛叉頭陀、鐵扇先生正被幾大高手逼得手忙腳亂,聽見二女被擒,和尚要下毒手,趕緊往這個方向瞧,這一分神,便被對手指掌擊中,三老均負傷被點了穴倒下。
之後,從林中趕來幾輛馬車,押著他們分上兩輛車。在馬車走過去時,霓虹拋下了玉簪和手絹……
經過談完,天已大亮。
牛三出去買了些包子饅頭,大家飽餐了一頓,商議下一步行動。
皇甫敬道;「我們在大興寺里關了幾天,發現賊人勢大,與我們交手的那些人。除了那一男一女和那個老者,全都在。老夫與福敬大師、陶兄傷勢未逾,一月內不能和人動手,老夫之意,不如覓個地方躲藏起來,暫避鋒芒。」
牛三道:「此話有理,我們一來,人家就已知道。五台山只怕都落人這夥人的掌握之中了,還是快走為妙。」
陶榮道:「紫鷹怪俠救了我們,將懲善老和尚拼得跑了,這份功力當真驚世駭俗,你們可有這位怪俠的消息么?」
湯四姑道:「我們在寺外迎敵。根本不見人蹤,要是他現身和我們在一起,就有把握勝敵了。只是他神龍見首不見尾巴,恐難相見。
福敬道:「經此次磨難,貧僧總算明白了。這南宗北宋之爭,只怕是個幌子,幕後必有人操縱。我們只有隱去行蹤,傷好后再探大興寺,一定要揭開這夥人的秘密。」
商量好,決定白天出鎮,以示離分。
至於到何處為好,自有陳野帶路。
三
陳野經常在山中砍柴,對五台山以及台懷鎮周圍都很熟悉。
他把一行人帶向了台懷鎮東北四五里處的北台山麓,這裡有一古剎,名普濟寺,是五台山最大的「十方禪處」。
古剎立處,濃蔭蔽日,水溪汩汩而流。
北台山又名葉斗峰。山勢拔地入雲,高接斗柄,因而取此名。為五台最高山。
按陳野之意,藏在這裡,一則有普濟寺,可以暗查寺中南北禪宗爭鬥情況。二則北台山如此之大,繞山而行,誰能找得著?三則環境清幽,利於養傷。四則出其不意,隱藏於敵方鼻子底下,可隨時到各地探查。五則離台懷鎮較近,可以購置食物。
眾人都稱讚他想得周到。
皇甫霓虹勞心大喜,這野哥兒果然不笨,自己可沒看錯他。
繞開普濟寺,陳野把眾人帶進了山。
他知道不遠處有個極隱密的洞穴,那是少時砍柴發現的。
一行人上山行了一盞茶時間,便到了一個被灌木封住了的洞穴。洞穴有四五個岔洞,可以分開歇宿。三個姑娘宿最里的一個洞,外面的洞則由男人們分別佔用。
每日的飲食由牛三和陳野購買。
安頓好大家,他兩人便下山採購食物。
陳野道:「山洞太硬,沒有鋪墊,時候長了恐怕不行。」
牛三道:「我早就想好,不妨事,晚上你跟我去拿鋪墊吧。這可不是只住幾天的事,沒有被墊怎麼過日子?」
陳野道:「去買么?」
牛三道:「買什麼,這會泄了行蹤。」
「那怎麼辦?」
「晚上你看吧。」牛三笑嘻嘻說。
二人在鎮口買了包干饅頭,到無人處施展輕功,瞬間便到山洞。
買來的食物夠吃一天,水則有山澗,只管取來飲就行。
到晚上,牛三帶著陳野,以黑巾蒙面,跳進了鎮上最大的旅舍,把店主叫起來,給他銀子,不準聲張,要他賣十三套墊蓋。
店主戰戰兢兢答應了。
兩人各背一捆,幾個來回,每人都有了。
湯四姑埋怨道:「怎不叫我們?累你兩人來回奔跑!」
牛三笑道:「不敢勞動芳駕,這等瑣事只配小的們去干。」
湯四姑笑道:「偷來的吧?」
牛三道:「冤枉冤枉,野哥兒作證。」
四姑道:「咦,野哥兒能展輕功,果然會武功的。」
黃霞喪父,心情悲傷,在房裡不作聲。
霓虹道:「他比我本事大呢!」
陳野道:「哪裡的話,過謙過謙!」
四姑笑道:「野哥兒也文皺皺酸起來了。」
牛三道:「這叫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四姑要不了幾日,也會酸起來的!」
「此話怎講?」四姑不解。
「跟牧老先生一起,日久天長還有不酸的?」
牛三說完就跑,一溜煙不見了。
四姑恨恨罵道:「你個嚼舌頭的!改日看姑奶奶收拾你!」
陳野也笑著走了。
他和小六子住一個洞,這樣他行動方便些,半夜,他還要到大興寺去。
待小六子練完功睡下,他帶著面罩紫衣,悄悄出了洞。
他的傷並未全好,但自覺可以行動,也就不把傷當回事。
他從昨夜斗懲善禪師之後,一直情緒高昂,恨不得再深入虎穴,大打一番。
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痛快過。
他彷彿變了一個人。
從輕賤自己,到受人白眼,他心裡一直憋了許多氣。
現在,他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比別人差,甚至還比別人強,叫他怎能不激動不歡暢呢!
他不願天天在山上閑度,他要在龍潭虎穴中再度證明自己的能耐。
要顯示出來給人瞧么?要人們用崇敬妒羨的眼光瞧著他么?
這倒不必。
他只要有展其所能的地方,沒人知道也不妨。就讓人們只知道個「紫鷹怪俠」就行了,何必又多出個野哥兒來呢?
這些他不在乎。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他能,知道自己不比別人差,知道自己能在這大千世上,懲惡揚善、匡扶正義,這不就足夠了么?
此刻,他盡展輕功,片刻又到了大興寺。
大興寺燈火通明,幾重殿宇燈火輝煌,持刀拿械的和尚,在各殿外巡邏。
他伏在天王殿瓦檐上,仔細瞧這些和尚,有許多他都不認識。
這決不是大興寺原來的僧眾,原來的僧眾到哪兒去了呢?
他又馳往方丈室。方丈室卻無燈光,漆黑一片。他耐心地等了一會,依然沒有動靜。
正想離開,到前面各殿中抓一兩個和尚問問寺里的情況,忽聽見腳步聲響,有個和尚來敲方丈小院外的門。
「呀」一聲,方丈室的小門開了,只見衣缽侍者靈方和尚走了出來。
他道:「有事么?」卻不去開門。
來人道:「懲善大師有情方丈。」
靈方道:「就來,請大師稍候。」
靈方進方丈室去了,不一會兒,扶著一隻手上纏滿了白布的法凈和尚,走了出來。
靈方開了小院門,跟著來人走到牆邊,從那兒出寺外去了。
陳野不由大奇,從藏身的樹叢中躍下來,走過去一看,牆角里多了一道門,這自然是他離寺后修起的。
他拉開門,只見一條新修小道,通向山坡。靈方等三人走得不快,正朝山坡走去。陳野雙腳一跳,上了樹梢,看著他們上了坡轉彎不見才朝前趕去。
上了坡,又下坡,修了石級,好走得很.
陳野心想,這裡從來是荒坡野地,什麼時候修起的呢?
石級往下有二十多級,然後又是一條穿林小道。靈方和尚等三人已進林中。
陳野站在石級上想了想,只怕林中有人守衛,驚動了不好打探消息。便深吸一口氣,縱身一躍,直往樹叢上落去。
他這一躍躍了近五六丈,心裡高興得什麼似的。過去,他只敢跑,不敢躍。
在樹叢上藏著,片刻后才聽到腳步聲,靈方和尚他們才走到。
陳野知道方向沒有錯,便踩在樹梢上先走,走過了十來丈,突見樹下有一大片空地,蓋著五排平房,房子周圍,寸草皆無,露著褐黑的土地,大約方圓有個一二十丈光景。
五幢房子依次排列,只有第一幢有燈火,並無人守望。
靈方和尚等三人徑自進了第一幢,在中間客室坐下,不言不吭。
須臾,從內室出來兩個人。
一個是懲善禪師,一個是未見過面的老者,相貌生得不善。年齡有五旬光景。
靈方等三人趕忙起立見禮
懲善禪師道:「見過這位客人,他就是綠林二霸之一的太叔先生的首徒季鋒。」
靈方等三人又趕緊行禮。
季鋒只點點頭,身子不動。
懲善續道:「前幾日你們見過季施主的師弟張有觀施主和季施主的兩個徒兒、武林後起之秀的白飛馬桂碧雲、黑飛馬申騏,領略了太叔先生的高超武功。如今,季施主奉太叔先生之命,前來五台山助力,你等須小心侍候……」
靈方等三人喏喏連聲。
「……季施主聞聽方丈受傷,特賜一粒治傷藥丸,以助療傷。此葯極為貴重,是太叔先生親手製成,快快謝過季施主。」
法凈接過季鋒賜葯,忙一口吞下,接著千恩萬謝說了幾句。
忽然,法凈一聲慘呼,雙手捂住肚子,整個身軀像只大彎蝦,直也直不起來。
「啊喲……大師……此葯……」
懲善禪師「嘿嘿嘿」笑起來,「法凈,你這沒用的東西,活著也是個廢物,不如早日升天,到西天極樂世界去吧!」
靈方和尚嚇得跳了起來,撲通一聲跪下:「祖師爺饒命,祖師爺饒命……」
法凈雙手抱腹,一歪身倒在地上,嘴裡道:「你們……好歹……歹毒……」突然頭一歪,斷氣了。
懲善道:「靈方,起來,不干你事,自明日起,由法意接任方丈,將你升為監寺。」
靈方趕緊叩了幾個頭,站起來又向來叫他和法凈的和尚行禮,口稱方丈.懲善道:「靈方,你再去把法明引來,處死後,他那監寺職位才好讓給你!」
「是是,多謝大師,弟子這就去叫法明。」
這一幕看得陳野心驚肉跳。
靈方和尚走後,他又瞧了瞧那個新任方丈的和尚。竟是有些面熟,可怎麼也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心中十分納罕。
稍停,他想,既已知賊首隱藏於此,何不改日再來,瞧他們處死同黨,有何意思?呆得太久,被他們發現也大大不妙。
於是。連忙轉身而去。
忽然,他想起個主意,便直奔方丈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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