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因果報應
尹靖突然朗聲道:「哪位長劍請借一用?」
真武子拔出背插長劍,雙手遞過去,說道:「貧道此劍不知可趁手?」
尹靖接過長劍,頓時神威大震,舉劍一揮,勁氣直衝鬥牛,清嘯一聲,身劍合一,一道白虹掠過,直射過去。
踉蹌一聲,悠長龍吟,劍棒互碰一招。
黃宮棒起雲涌,烏光滿天,連吐二口烈火,火焰熊熊,迷延四周。
天外神叟口中吐出熊熊烈火,噴射一丈多遠。
尹靖斜跨二步,長劍湧起一片寒光,護住身形,那火焰雖然猛烈,尹靖毫無灸熱之感。
原來他自從在「混元坪」,受天地間最強烈的「地夷明火」,煎熬過後,體內自然生起一股抗熱的力道。
黃宮口中烈火與「地夷明火」的熱力,相差不可以道理計,因此尹靖覺出那些火焰並不怎樣太熱。
這一來膽氣立壯,手中長劍絕招迭出,施展終南絕學「太乙分光劍法」,但見劍氣千里,霞光萬道,棒影如山,烈火如龍,一片火光雲霧,籠罩湖畔。
黃宮口吐烈火,已令人感到驚異,但尹靖落在火海之中,依然神威喧赫,更是奇甚。
這一場劍光火海的血戰,真是百世難見的武林奇觀。
隨著戰況激烈,火光煙霧漸向四周蔓延,眾人也離得更遠。
「南天一劍」摩雲庭與金牛谷宋文屏,受了「五角雪花草」的寒毒,被「噴火杏嬌疏」
的火力一熏,寒意頓減,全身暢舒無比。
他們不但不退,反而大聲吆喝,如飛峨投火般地,撲上前去,幫助天外神叟夾攻尹靖。
黃宮口中烈火不時噴在他們身上,二人不禁高興得哈哈大笑,情狀甚是怪異。
劉老媽與梁姑,異口同聲喝罵:「無恥小輩,三個打一個,好不害臊!」
他們口中叫罵,但駙馬爺以一敵三,依然穩居上風,也就沒有相助。
真武子覺得這些人神經都有點失常,今日情形難依萬教規律處置,只好一旁靜觀其變。
火焰一口比一口強烈,好像從無窮盡的火爐中噴出,黃宮的「大聖棍法」,摩雲庭的「七星快劍」,宋文屏的「七煞追魂彈」都是武林中聞名喪膽的兵刃,加上湛湛烈火,更猛不可擋。
尹靖心中暗暗忖道:要擊敗對方三人,首先需設法阻止黃宮口中烈火,因為那火焰似有彭舞宋、摩二人的妙用。
心念一動,突然清嘯一聲,腿勢連環踢出,一片腿影如海潮湧到。
宋文屏一個措手不及,被踏翻二丈多遠,「叭噠」一聲,跌倒在地。
摩雲生運劍如風,連退三步。
尹靖健臂一掄劍風翔動,長劍疾落如雨,猛攻黃宮五官七竅要害。
「太乙分光劍」威猛無儔,黃宮連偏二次頭,避開閃閃劍光。
他一偏頭自然無法吐火傷人,劍氣如虹,綿綿不絕,勝似江海倒瀉,疾涌推攻而至。
只見一座如山劍牆,壓住一片火海,那火海愈來愈小,最後只剩下一條墨龍似的棒影,在劍幕里穿來飛去。
摩雲庭身上寒毒已消,對烈火漸斬感到灸熱,同時尹靖劍光威力太過兇猛,因此被逼在劍光火海之外。
千手菩提眼見火焰氣勢減弱,用袖劍護住身影,雙肩微晃,來到巨石尋丈外,舉手一揮,一招「流雲袖劍」的絕技「袖裡乾坤天外雲」。
見一道白光電射而出,繞著「綺羅鬱金花」一匝,又疾射回來。
大袖一擺,花劍同時收入袖中。
真武子一見千手菩提已將「綺羅鬱金花」取到,朗聲說道:「諸位護法,隨本座下山」,話聲甫落,道袍飄拂,已在六丈外。
六大護法緊隨身後,疾馳下山而去。
千愚諸葛生,玉印大師,慧果老人一眾人等亦相隨下山而去。
柳筠也趁此機會,隨眾人下山去找玉面書生呂江武。
恨天矮叟,柳夢龍,摩雲生三人,服下神草,表情怪異,迄今還端坐不動。
天南一劍摩雲庭,走過去扶起伏倒在地的宋文屏,尹靖那一腳踢得甚重,他一直都沒有動彈過。
劉老媽與梁姑見駙馬爺與天外神叟,尤自酣戰不休,分列兩旁掠陣。
黃宮久戰不下,鼻孔耳朵都冒著煙霧,胸中烈火更熾,但卻無法發泄,忍不住大叫道:
「熱死我了!」
「齊眉棒」在地上一點,身形衝出劍慕之外,在空中翻了二個跟頭,「嗵」的一聲,掉進泉水裡,隨瀑布衝到山崖下。
湖畔一人哈哈笑道:「黃教主惹火燒身神仙夢不成,卻淪為水域鬼卒,可惜!可惜!」
尹靖轉目望去,突然大大一怔,只見說話那人、矮矮胖胖。站在一個岩石上,好像一團肉球,可不正是恨天矮叟龔金奇?
但是他左半邊手腳卻雪白如玉,右半邊手腳黑黝粗糙,這還不要緊,臉孔左邊白裡透紅,細如嬰孩,右邊皺紋疊疊,黑如豬肝,一副奇形怪狀的鴛鴦臉。
盤膝坐在石上的柳夢龍,突然一躍而起,走到湖畔,眼睛望著湖心,好一會兒,哈哈笑道:「龔兄猜錯了,黃教主不但沒死,而且已經進入山洞了。」
恨天矮叟聽他沒死,頗感意外地一怔,道:「柳兄何以得知?」
柳夢龍正色道:「兄弟親眼目睹。」他說話的神情很莊重,一點也不像在說笑。
眾人微感詫異,恨天矮叟嘿嘿冷笑道:「柳兄能眼穿石壁,看清山洞情景?哼,鬼才相信。」
柳夢龍眼睛一掠,矮叟忽見他眼中有一道奇異的紅色光芒,甚是刺眼,不覺偏過頭去。
只聽柳堡主得意地笑道:「我知道龔兄一向不輕易聽信人言,不過信不信由你,洞中還有幾個女娃娃在爭吵。」劉老媽吃了一驚,道:「駙馬爺,咱們快下山吧。」
尹靖心想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帶著梁姑與劉老媽匆匆疾馳下山而去。
恨天矮叟依然站在石上不動。
柳夢龍笑道:
「眾人均已下山進洞去了,龔兄還留戀不走,莫非對『玄天圖』已失去興趣?」
恨天矮叟赫赫笑道:「柳兄對『玄天圖』興趣,不在龔某之下,你不急,我也不急。」
柳夢龍道:「宋兄被姓尹的踢傷,摩老大還在運功調息,此地高手如雲,危機四伏,柳某總不好一走了之。」
恨天矮叟冷冷地陰笑一聲,道:「柳兄義薄雲天,龔某無限欽佩,咱們彼此心照不宣,我現在相信你眼睛確能看穿石壁,如果你不反對的話,咱們同進同退如何?」
他為人機智多疑,見了柳氏眼中那刺人的紅光,對他能看穿石壁之說已有幾分相信。他情知柳氏所說要照顧宋文屏與摩雲生,只是表面文章,事實上可能看出山洞中,有什麼變故。
柳夢龍得意地仰天笑道:「能得龔兄相信,委實是一件無上光榮之事,柳某不敢藏私,我發覺那山洞中有許多岔道,洞底別有一番天地,山洞前的潭水,盤繞在洞中,從東邊流出,咱們若從西面反其道而行,沿河流溯水而上,可比他們先到達目的地。」
恨天矮叟大喜道:「哈哈,柳兄見地高明,那咱們快去吧……」
耳邊聽到鼾聲大作,原來盤膝坐在地上的摩雲生,突然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來。
柳夢龍大聲叫道:「摩老大,摩老大,你怎麼睡著了?」
「凌雲劍客」摩雲生依然鼾聲如雷,沒有反應。
乃弟「天南一劍」摩雲庭本在替宋文屏療傷,忽見大哥倒地而睡,急忙走過來,眉頭一皺,道:「『落地金錢梅』不知是什麼東西,大哥吃了沉沉入睡,只怕是中了聖手公羊的詭計。」
柳夢龍道:「宋兄你還走得動嗎?」
宋文屏哈哈一笑,站了起來,說道:「區區傷勢何足道哉?咱們現在立刻就走。」身形突然晃了一晃。
柳夢龍伸手將他扶住笑道:「宋兄若需要休息一下,我們不妨等你。」
宋文屏搖頭,道:「如今一刻千金,刻不容緩,萬一兄弟真走不動時,你們儘管棄我而去,不必顧慮。」
柳夢龍正色道:「宋兄你我生死之交,兄弟絕不會讓你吃虧,摩老二你抱起大哥,咱們現在就走,龔兄請!」
目下宋文屏受重傷,摩雲生呼呼大睡,仰仗恨天矮叟之處正多,故而對他特別客氣。
龔金奇道:「不敢,不敢,柳兄請!」
二人走在前頭,摩雲庭抱著乃兄,與宋文屏緊隨在後。
他們從東南下山峰,走不多遠,眼前一條丈寬河流,西南東北流向。
柳夢龍道:「此河是無名山洞前潭水,繞在山洞地道里,向東流出,咱們逆流而上,即可進入山洞。」
他們沿河而行,突在來到一座陡峭的高聳山壁前,河流正從山崖下隧道里流出。
恨天矮叟皺眉道:「河流從山洞鑽出,無路可通,咱們又無渡河舟楫,如何進去。」
柳夢龍道:「龔兄放心,河深不過三尺,涉水即可入洞。」
說完話率先躍落河中,果然河水深僅及腹,衝力又不大,可行走自如。
宋文屏與摩雲庭相繼躍入河中。
矮叟三尺不到,別人覺得淺,他卻有滅頂之虞,因此不敢冒然下水,先在岸上撿了一枝樹枝,借著樹枝的浮力,下水后就不致沉沒,於是四人在水中逆流入洞。
……
且說尹靖來到崖下,只見無名山洞前那紫色煙霧,此刻變成淡淡粉紅色彩,除了東夷之人外,中原群雄一個也不見在洞外。
仙主夫人急忙上前,深深萬福,道:「大公主帶著『六瓣仙蘭』進洞多時,下屬奉命在此恭候駙馬爺大駕。」
尹靖道:「夫人免禮,萬教庭主是不是已經進洞。」
仙主夫人伸手指著潭畔一株花瓣內卷的花卉,說道:「他們把『綺羅鬱金花』擺在湖畔,紫色的水氣突然變成殷紅,就相繼入洞。」
尹靖「哦」了一聲,轉目向劉、梁二人道:「你們在洞外等候,明日日出前,我們若尚未出洞,你們再進來察看。」
東夷眾人雖心急二位公主安危,但也不敢違拗駙馬爺旨意,他們深信,只要駙馬爺一去,天大的事情都可解決得了。
眾人應聲「遵命!」恭立一旁。
尹靖青衫飄拂,只見一縷煙影,疾如離弩飛矢,消失在瀑布后。
他們覺得大公主的輕功,看起來有一種緩慢的感覺,但駙馬爺的輕功倒令人直覺體會到奇快,而事實上二人都同樣快捷無比。
那山洞口剛進去顯得很小,愈來愈開闊,瀑布的水光,把山壁映成淡紅色。
洞壁突凸崢嶸,浮現出許多陰影,甚是詭異可怖。
約摸走進二十丈深,二面山壁光滑如鏡,面積大得出奇,往裡看時,山洞又漸漸縮小。
原來這山洞就像一個大葫蘆,此刻尹靖正置身在最寬敝的地方。
尹靖的輕功,已臻落葉飛花的境界,但那輕得不能再輕的步履聲,依然清晰地從山壁回應出來,遠遠地向洞底傳去。
由此可知任你功力再高,只要走過這一段隧道,立刻會漏出形跡。
光線愈來愈暗,快到洞底,忽聞「轟隆轟隆」的水浪聲,尹靖正感驚奇,轉過彎原來又有一個出口,探首向外一張望,只見水光閃耀,怒浪飛濺,溪水是從洞底下湧出,形成一條五尺寬的河流,湍湍向前流去。
他略一思索,心下已然明白,敢情山洞前的潭水,是從此地排泄出去。
由於水大河狹,故流速湍急,河的左岸有許多礁石可落腳。
尹靖借著那些凸出的礁石,展開輕功向里直奔。
突在前面山壁聳起,河水又沒入山壁里,消失不見。
顧盼間左邊又有一山洞,顯得陰森奇暗。
尹靖不加思索,轉身閃入山洞中。
他才走了一丈多遠,突然心生警戒,不覺停下腳步來,原來這山洞暗得伸手不見五指,而且陰風森森,令人不寒而悚。
他閉目略為運功調息,睜開眼睛時,山壁情景已不像先前那樣陰森,但依然視覺模糊。
黑暗中,他覺得似乎轉了二次彎,當他第三次轉彎時,突然聽到一聲冷哼,一股劈空掌力直逼過來。
尹靖心中早有戒備,右手向旁一引,腳步一錯,身形閃開之際,左手同時回敬一掌。
只聽一陣物體撞中山壁之聲,接著一聲微帶驚訝的口吻,說道:「范幫主,好掌力!」
黑暗中,一條人影一閃而沒。
尹靖道:「范老前輩在此嗎?」
他問過話,卻無回話,當即運起「通天耳」傾聽,覺得附近六七丈內,毫無呼吸聲,顯然剛才偷襲那人已遠去。
他向適才人影消失處走去,原來那裡又有一條岔道,走不遠,右邊露出一線光線,那光線雖然甚是薄弱,但黑暗中,不啻是一盞明燈。
隨光亮傳入,飄來一陣清爽水氣,並隱隱聽到潺潺流水聲。
他心頭一暢,舉步奔去。
才走二步,忽聞一陣救命呼叫聲,有一衣衫褸的漢子,出現在甬道,遮住了透進來的光線。
那個如人遭魅魑,沒命地急奔過來。
尹靖微一提氣,身形升起,貼住山壁。
那個人奔過他身邊,躲進另一條岔道。
他身形剛消失,甬道出口陡現一人宏聲怒罵道:「好小子,看你逃到哪裡去。」
一個長袍漢子,手提一把長劍,寒光閃閃,直奔過來,他身法奇快,速度遠在前面逃命那人之上。
他在甬道里轉了一圈,找不到影蹤,糊塗地從另一條岔路追去。
尹靖看得清清楚楚,那個人正在是崑崙掌門千愚諸葛生,只是未看清楚,前面被追殺的那人是誰?
尹靖身形躍落甬道,迅速出了山洞,眼前光線大盛,顯出一條三四丈寬的狹谷,中間是一條丈寬的河流,這條河正穿過山洞河道的下流,由於河面開闊,因此流速不像山洞裡那等湍急。
兩岸生了許多花樹,頗為幽靜。
河水清可見底,他走過去拔水洗面,頓覺清涼無比。
突然視線觸及對岸湖畔樹下,那裡浮起一具屍體,被樹榦攀住。
尹靖吃了一驚,運目細看屍體身穿華服,面目朝上,依稀就是宇文雷。
是啦!幽冥公子被玉面書生拋入潭水裡,流到此地,但不知已否氣絕?
當即默運「太乙玄功」,虛空一抓,那屍體「嘩啦」一聲,衝出水面,落在他手中。
探手一摸,胸膛尚有餘溫,忙向丹田輕輕一按,把他腹中的積水壓出。
壓出積水后,又拍活了三處穴道,宇文雷四肢微微動了一下。
尹靖連叫二聲:「宇文兄,宇文兄。」
幽冥公子依然沉迷不醒,卻聽背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道:「是尹兄呀?你救了誰?」
尹靖回頭一望,只見那人身上玄衣破裂,皮膚也擦傷了好幾處,情狀至為狼狽,但面目清秀,臉帶笑容,正是玉面書生呂江武。
尹靖大喜道:「呂兄快來,宇文雷還沒有死。」
呂江武劍眉一剔,冷笑道:「這小子還沒有死?真命長,留著總是後患,待小弟收拾他算了。」
說著一個箭步,趨到河邊,發掌直劈下去。
他掌勢剛劈下一半,忽覺手臂一麻,腕門已被尹靖扭住。
玉面書生臉色一變,朗朗道:「尹兄居然幫起外人。」
尹靖劍眉微微一軒,凜然道;
「呂兄言之差矣,咱們俠義中人,豈能乘人之危,再說冤家宜解不宜結,何必置他死地?」
玉面書生臉轉笑容,朗朗道:「尹兄如此吩咐,小弟自當遵命。」
尹靖忙放開了他的手腕,致歉道:「小弟剛才一時魯莽,請呂兄別見怪。」
玉面書生俊逸地笑道:「好事做到底,尹兄就快設法救治吧。」
尹靖頷首道:「呂兄說的是。」正待伏身去扶宇文雷,玉面書生眉梢閃過一絲殺氣,突然說道:「這裡是岔道必經之處,易漏行蹤,還是找個比較隱蔽的地方,以免受人打擾。」
尹靖道:「呂兄說的是,但不知何處較為隱蔽。」
玉面書生道:「小弟得知一處所在,尹兄請跟我來。」
尹靖抱起宇文雷跟在他背後,出了山谷,地勢更為開朗。
這時夕陽已快隱入西山,眼前景物甚是模糊,都是些一堆一堆凸起的山岩,中間是軟綿綿的細沙,二人奔過之時,在地上留下淺淺的足印。
尹靖邊行邊問道:「呂兄可知庭主已否找到『玄天圖』?」
玉面書生道:「谷中別有洞天,岔道紛陳,大夥分開去找,倒沒有聽說誰取得『玄天圖』。」
二人奔入沙漠中十數丈深,尹靖見他衣衫襤褸,頗似剛才在甬道中,被千愚諸葛生追殺那人,不禁問道:「小弟在甬道中,發現崑崙掌門,提劍追殺一人,形狀與兄頗相似。」
玉面書生點了點頭,帶著憤怒的口吻,道:「尹兄你也看到了,那崑崙掌門好沒來由,趁小弟落了單,以老欺少,欲取小弟性命……」他說到此,突然停下腳步。
尹靖也跟著停下來,但見前面一片黃沙地勢開闊,一點也不隱蔽,心中不禁微起疑雲。
玉面書生看出他的心意,伸手向前面一指,低頭說道:「過了山坳,有一段隱秘之穴,若時機緊逼可暫時將宇文雷置於土穴中,等取到『玄天圖』再去找他,也不會被人發覺。」
尹靖運目望去,只見那山坳在三十丈外,也看不出是否有土穴,正想詢問,玉面書生搶先說道:「小弟原該與尹兄一道前去,只因與家父約定在西面第三個礁石后相會,剛才被崑崙掌門追殺,延誤不少時刻,為免家父懸念,只好失陪了。」
尹靖不疑地笑笑。
「呂兄請便,小弟告辭了。」展開身形,向沙漠中直奔過去。
玉面書生臉上浮起得意的獰笑,急急向西面奔去,躲在礁石後面。
尹靖奔行間,忽覺腳下細沙微微鬆動,起初尚不在意,哪知鬆動得愈來俞厲害。
突然足跟好像踩空似地,陷下了一尺多深,心頭一震,大喝一聲,騰躍而起。但因細沙繼續下陷,無法著力,因此躍不出二丈就落地了。
這一起一落,下陷得更深,直沒到膝蓋。
尹靖情知身陷流沙,忙提住丹田一口真氣,把宇文雷高高舉起。
他看距離兩邊礁石都在十丈外,只要腳下能踏實地,全力一躍,勉強又可脫出臉地。
他一運功提氣,身輕如燕,因此下陷得很慢,只是抬著宇文雷負擔甚重,否則憑他一人,要出這浮沙,倒也不難。
突然東面礁石上,出現一頭戴軟翅儒巾,身穿紫絝長袍胸前烏須飄拂的漢子,手提一把長劍,哈哈大笑道:「尹朋友,你也中了那小子的詭計,老夫剛才也險險葬身此地,哈哈,一入流沙,憑你有通天本領,也休想飛出。」
尹靖見那人正是千愚諸葛生,但卻不敢開口說話,只怕丹田一口真氣提不住,因為宇文雷身體重量,正沉甸甸地直壓下來。
霎時之間,流沙已把兩腿,全部掩沒。
千愚諸葛生朗聲道:「尹朋友你有什麼遺言,儘管說出,兄弟義務代你傳達。」
他見尹靖手上舉著一人,在流沙中沉得很慢,甚感詫異,故意要逗他說話,只要一開口瀉氣,必定立刻下沉更快。
尹靖閉口不言,那流沙沉到雙腿,突然就靜止不動了。
千愚諸葛生見狀大為驚訝,一個人輕功練到了家,固可輕如飛葉,但卻不能支持太久,尤其身上頂著一人,這重量更無法排遣,但尹靖這時卻浮沉不定。
這少年武功高得出奇,說不定會有脫險的本領,突然惡念一生,陰笑道:「尹朋友你頭頂一人,要出流沙頗費周章,把頂上那人放下容易得多了,待兄弟助你一臂之力。」
話落口,揚手一粒飛蝗石,破空射去。
他言下之意是要打頂上的宇文雷,其實卻直取尹靖喉嚨「廉泉穴」。
飛蝗石發出「嗤嗤」破空之聲,來速奇快,尹靖身陷流沙中,無法動彈,情勢危極。
突然西面礁石,一道烏光疾射而出,比那飛蝗石來得更快。
「砰」的一聲,兩般暗器在空中相撞,火花飛濺,跌落在流沙上,很快就沉入沙中不見。
千愚諸葛生大大一怔,只見對面山岩上,突然出現一位藍衣少女,迎風卓立,衣袂飄飄,宛如仙子謫降,嫦娥臨塵。
那藍衣少女神色冷漠得如一座冰山一語不發。
千愚諸葛生乾咳一聲,吶道:「苑蘭公主……好強腕力,老夫無限欽佩。」
苑蘭公主冷哂一聲,道:「閣下接掌一門,行徑卑鄙,羞煞天下英雄。」
千愚諸葛生滿臉通紅,尷尬道:「老夫旨在協助貴國駙馬脫險,公主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苑蘭公主鼻孔冷冷地哼了一聲,表示不屑理會他,慢聲道:「你手上的人是誰?」
「宇文雷。」一開口說話,立時沉到肚臍。
公主秀眉微微一顰,冷然道:「這人罪不容誅,把他放下。」
尹靖道:「若要放下他,也不用公主來救了。」
苑蘭公主嗔道:「為什麼?」
尹靖道:「是我把他帶到此地,如今身陷絕境,豈能棄他一走了之?」
苑蘭公主一則不喜歡救助外人,二則宇文雷夫婦曾經用計毀了香玉公主的容貌,聞言心頭火起,厲聲道:「迂腐之見,快把他摔下,要不然我就不理你。」
二人說話之間,尹靖已沉到只剩下一個頭顱。
千愚諸葛生心中暗喜,苑蘭公主果真為宇文雷之故,不肯救尹靖,那真是天大好事。
不過他都不信苑蘭公主會狠心見死不救,如今只需拿話激他們,使雙方僵持不下,就有好戲可看。
當即哈哈大笑,道:「公主只會空言,老夫不信你會情盡義絕,不救貴國駙馬。」
尹靖這時閉著眼睛,運起「太乙玄功」,不使身體下沉,腦海里思索如何出流沙險境之法。
苑蘭公主見他絲毫沒有放下宇文雷的意思,氣得全身發抖,截然道:「我一向言令如山,說一不二,尹公子你立刻把那小子摔下。」
千愚諸葛生故意以惋惜的口吻,道:「尹公子名噪大江南北,聲振五湖四海,默默葬身沙底,未免死得太可惜,其實你摔下宇文雷不管,日後最多博個不義之名,何損你存於天地之間。」
尹靖全神運功,一語不發,他運功之時,真氣上提,掌心有一股內力,源源輸入宇文雷體中,氣通經脈,宇文雷早巳清醒過來。
他見目下情景,又聽了三人對話,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他性情非常高傲,突然冷漠地說道:「尹公子你不用管我,自己設法脫險吧。」
尹靖開口道:「宇文兄放心,在下不會棄你而去。」這次說話時,卻沒有再沉下去。
宇文雷道:「以你功力,自己要脫險易如反掌,有我累贅,情形就不同了。目下情景,你棄我不顧,不會有人罵你,何況我死了,日後也不會有人找你報仇。」
尹靖似乎在考慮一件重大的事,緘默不言。
宇文雷又道:「我這個人從不念恩,你今日縱然救我出險,日後也不會對你感恩圖報。」
尹靖微感不耐煩道:「宇文兄不要嘮叨,我現在思索最後的脫險……」
西南傳來苑蘭公主嬌嫩冰冷的嗓音,道:「不用想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放棄他,再遲沉到喉嚨就來不及了。」
她性格異常堅強,看來尹靖若不放宇文雷,她是絕不會出手相救的。
宇文雷突然心中暗想:「尹靖與我非親非故,而且還有害妻的深仇,他堅持要救自己出險,用心可疑,說不定暗含什麼陰謀,哼,他說絕不會棄我不顧,也是靠不住的,天下哪有那麼傻的人,願陪仇人殉葬。」
他越想越覺得尹靖救他心存莫測,而且一旦到生死關頭,必棄自己於不顧。
這一想惡念頓生,突然雙手伸過去扣住尹靖腕脈,冷冷道:「尹公子你武功雖然高強,但咱們兩人絕無法同時脫險,你真願意陪我殉葬?」
尹靖腕脈被制,真氣無法通行,大急道:「你快放手,我正想出險脫的方法。」
宇文雷冷冷笑道:「你現在才想出嗎?我早就想到了,你要摔下我,自己逃之夭夭,我才不會上當。」
靖怒道:「你再不放手,咱們二人就要葬身此地。」
宇文雷道:「放手,我一人葬身此地,不放手,兩人都葬身此地,有你作陪,本公子死了十次也值得,哈哈。」
千愚諸葛生見這忽生的變故,大為驚奇,卻甚感欣慰,不由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苑蘭公主佇立在礁石上,厲聲大罵,道:「宇文雷,你恩將仇報,禽獸不如。」
宇文雷臉上殺氣氤氳,冷冷道:「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尹兄咱們這樣等死,枯澀乏味之極,不如早歸陰府……」說到此,突然運力一壓,頓時沉下一尺多深。
尹靖整個頭臉,都被細沙埋沒,只剩下雙臂露出,但卻依然將宇文雷身體托住。
苑蘭公主花容失色,迅速解下環在纖腰的藍綾絲帶,素指一陣疾划,那原本二丈長的絲帶,突然撕裂成十丈長,正待拋擲過去。
忽聽背後一沉重語音,道:「公主你真不救他?」
苑蘭公主心煩意躁,頭也不回,沒好氣地說道:「我救不救他,關你何事。」
那人道:「老叫化子不是來同你鬥嘴的的,尹少俠不放宇文雷,你同樣可使他放下。」
來人蓬頭垢面,鳩衣百結,正是通臂神乞范磊。
苑蘭公主頓然領會,暗想:「自己真糊塗,怎麼早沒有想到這一點,只要把宇文雷打落沙漠,事情不就解決了。」
當下急忙伏身拾起一枚蛋大石頭,揚手射去,一道流矢劃破空際。
石子正中宇文雷頭部,把他打得腦漿噴射,翻落流沙。
他人剛跌落,忽聽「砰」然一聲雷鳴,尹靖從流沙中,直躍而起,好像一股強力的噴泉,射上五丈多高,身形在空中一弓一彈,向西面山岩掠去。
宛如一片雪花,輕輕飄落在苑蘭公主身邊一丈外,回頭看時宇文雷屍體已被流沙埋沒。
尹靖輕輕嘆一口氣,道:「幽冥公子若不把我壓入沙漠中,施展『浮光遁影』的功夫,倆人都可平安無事地脫離險境。」
通臂神乞看得驚愕良久,仰天打個哈哈道:「自作孽不可救,天理昭彰,善惡自有報應,宇文雷是自取滅亡,死而無辜。」
苑蘭公主見尹靖突然由沙中鑽出,心中甚感驚奇,但秀臉依然嚴冷似雪,冷峻道:「你縱然把他救出,我也必立刻把他殺死。」
尹靖嘆道:「人死不能復生,多言無益,你找到二公主沒有?」
苑蘭公主突然眉頭一皺,道:「這個山洞好生古怪,我已經找遍所有的地方,均未見她們形蹤。」
通臂神乞也以懷疑的口氣說道:「林鐘如當年隱居於此,照理說應該有一個可供棲息的石室,可是山洞中除了一些岔道,溪流,荒野之外,就沒有一處可供居住的地方。」
突聞一陣鏗鏘佛號,接著有一宏亮語音,道:「范幫主高見,貧僧亦有同感。」
話聲甫落,架裟飄擺,二道人影無聲無息地落在岩石上。
神乞哈哈笑道:「叫化子胡亂猜測,尊者護法以為如何?」
來人正是萬教評審庭護法,少林天、地二尊者。
天尊者合什道:「貧僧等奉庭主之命,分三路尋找,依然未見任何蛛絲馬跡,聞尹施主在此,特來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