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皇宮訴衷腸
歷經五個月的征戰,燕軍將士損折不少,加之南方正值雨季,許多士卒都得了病。
四月中旬與朝廷大將平安戰於小河,燕王坐騎被射殺,差點就被敵軍活捉了去,幸得部將拼力衝殺,才把燕王救出。
此役雙方死傷士卒甚眾,溺死者阻塞於河道,河水不流。
燕軍與敵軍對峙數日,再相持下去極為不利,遂渡河繞至敵後發起攻擊,但朝廷大將徐輝祖已率援軍趕到,燕王下令退至齊眉山。
萬古雷眼看弟兄們死的死、傷的傷、病的病,心中不禁焦慮萬分。
由於小河大戰,天豹衛、順義衛的弟兄死傷過半,遂將兩衛合兵一處。
天豹衛舉事時的六百弟兄,如今只剩下三十來個,順義衛挑選出來的衛隊損失了百來人。
至於兩衛共余弟兄,死傷近二千人。他只有三千弟兄能繼續作戰,可其中有數百名得了疾病。
然而大戰在即,不能讓弟兄們休整。燕軍士氣大大低落。
夜晚,他帶著郭劍平等巡視營地回來,商議明日大戰如何安置傷病弟兄,正好朱能來到營地,他此時已是都督,天豹衛、順義衛屬他統轄。
大家相互見禮坐下。
朱能道:「天豹衛順義衛尚有多少士卒?」
萬古雷道:「能出戰者二千餘人。」
朱能一驚:「兩衛相加方有這麼點人?」
萬古雷嘆道:「除死傷的弟兄,還有不少人生病,這樣下去,只怕不利。」
郭劍平道:「何不轉移個地方休憩?」
朱能道:「有的人主張撤回,有的人主張移動休憩我卻不以為然。」
萬古雷道:「朱兄的意思……」
朱能道:「後撤大是不利,此緊要關頭只能進不能退。
否則,四個月的征戰所得,付之東流。咱們此時不管有多大損傷,只能乘勝而進。小河之役雖受挫,但咱們必能擊潰敵軍。
各位不可氣餒,要鼓足士氣與敵決戰。」
羅斌道:「徐輝祖聽說是徐王妃的兄長,明日與我軍對陣。
他會不會……」
朱能笑道:「徐玉妃的兩位兄長待咱們可不一樣……」
接著壓低了聲音道:「徐輝祖忠於皇上,徐輝壽卻與咱們燕王殿下,暗中保有聯絡。此事極為機密,諸位切勿外泄!」羅斌嘆口氣道:「可惜不是徐輝壽來。」
朱能還要巡視其他衛,不能久留。
他走後,萬古雷等決定由查俊帶二百名步卒守護傷病弟兄,不使他們受到損傷。
第二日早上飯罷,雙方列陣待決戰。
萬古雷遙看敵軍,除小河之戰的老對手何福、平安的部下外,徐輝祖軍旗如林,盔甲鮮明,軍容威武。
他們剛剛開到,未經陣仗,是一支生力軍。今日之勁敵當屬他們。
俄頃,號角鳴,鼓聲起,馬軍步軍開始移動。萬古雷看得真切,對方大隊人馬也齊齊整整迎了上來。
一場大戰,即將爆發。
萬古雷不如以往那樣昂奮,他保持著平靜,但夾有几絲憂慮,為他的士卒擔心。
此刻不容他多想,雙方距離已近,他抽出神罡劍,對方馬軍已放開四蹄衝來,他和往常一樣,高聲大喊:「殺——!」
「殺!」弟兄們激昂地吶喊。
雙方馬軍片刻就交織在一起,展開大戰。
萬古雷砍翻了幾人後,朝敵軍旗手奔了過來。
他發現旗手相隨的敵將十分厲害,已砍殺了己方好幾名弟兄。
他憤怒地沖了過去,那人也向他迎了過來,這一照面,萬古雷見此人好面熟,只是不知在何處見過。
他一劍劈向對方,對方舉劍來迎,兩劍相交,火星四濺,雙方都感震驚,遇到了強手。
又是幾招過去,雙方馬匹擦肩而過。
萬古雷剛把馬頭帶過,卻見對方手一抖,長劍出手,向他閃電般飛到。
他急忙揮劍一擋,那劍並未掉落,「嗖」一下飛回對方手中。
原來。劍把上系著一根鐵鏈。萬古雷想起他是誰了,不禁十分驚詫。
此人就是當年柳錦霞夜闖宮禁時遇到的旗手衛掌印鐵索煞星張孝龍。當時自己在暗中,沒有露面。
此刻,「刷」一下,張孝龍手握鏈劍橫掃過來,萬古雷運起功力一劍劈下,把鐵鏈盪開,因劍速極快,未被鐵鏈繞住。
正在此時,旗手衛指揮同知包占斌揮腰刀衝過來,萬古雷策馬迎上,但突然間對方馬兒長嘶一聲摔倒,把包占斌掀下馬來。
緊接著張孝龍的馬也慘嗚一聲倒地,張孝龍立即騰空跌下。
萬古雷一看,原來是秦憂和陶悲,他們不喜在馬上廝殺,每到上陣,都要下馬格鬥。
正是他二人把張、包兩人的坐騎砍殺了。
包占斌大怒,喝道:「逆賊找死!」
喝聲中躥上來,朝秦憂攻出一刀。
張孝龍則向陶悲殺來,兩人斗到一處。
萬古雷勒馬立住願戰,凡有人向他衝來,便舉劍把對方劈下馬來。
那鐵索煞星張孝龍武功卓絕,右手使劍,左手握一截鐵索,當作軟鞭使用,十分厲害。
秦憂與他正好是棋逢對手,一柄鬼頭刀使得神出鬼沒,毫不遜色。
突然,楊孤、嚴寒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立即分別撲向張孝龍、包占斌。
這一來,張、包二人哪裡吃得消,眼看十分危急。
萬古雷連忙道:「四位,放了他們!」
秦憂等四人立即跳了開去,問他:「為何放了,你的朋友嗎?」
萬古雷點頭,四人便沖向其他人。
張孝龍、包占斌仔細看了萬古雷一眼,從陣中找到兩匹失去主人的戰馬,拐到南邊去了。
萬古雷也說不清,為何放了他們。
殺、殺。殺。他策馬往人多處衝去,毫不留情地斬殺敵人,以挽救自己的弟兄。
他所向披靡,引起敵軍的恐慌,引起敵將注意,馬上就有兩人向他衝來。
一照面,他不由一愣:「是兩位,別來無恙!公冶兄來了嗎?」
來人正是蘇傑、黃錚,他們怒目而視,也不答話,兩把雁翎刀朝他身上招呼。
萬古雷連忙招架,道:「兩位不忘舊情,那就各走各的吧!」
蘇傑罵道:「舊情,你有什麼舊情?你反叛朝廷,為虎作悵,掀起戰亂,禍害百姓,你還有臉來敘舊,納命來吧!」
黃錚叱道:「大好江山,被你這等反賊遭踐,你有何面目再見故人!」
兩人揮舞雁翎刀,兩次向他發起攻擊。
萬古雷連連招架,道:「我的處境兩位應該知曉,縱使我不報效燕王,這場戰禍也不能免,再位怎麼不分青紅皂紅!」
黃錚道:「殺反賊,保家國,我等義不容辭,這叫做為公滅私!」
兩人拚命砍殺,萬古雷有些火起,但看在公冶勛傷上,不與之計較,便兜轉馬頭想走,蘇、黃二人卻緊不讓他走脫。
萬古雷道:「二位,各為其主,去一邊廝殺吧,何苦糾纏小弟?」
蘇傑喝道:「殺敵當斬賊首,你休想逃!」
話聲剛落,那馬一聲狂嘶,碎然倒地,驚得蘇傑措手不及,從馬上跌下。
黃錚與他一樣,馬兒被殺,與他同時跌下地來。
萬古雷一瞧,又是秦憂和陶悲。他們一攻上前,朝蘇、燕二人揮刀就砍。
蘇、黃急忙從地上躍起,舉刀招架,但急促應戰,被對手搶了上風,被殺得手忙腳亂。
二怪決不留情,出刀又猛又快,只四刀就把黃、蘇二人逼入險境,萬古雷連忙喝止,但二怪卻不聽,反而越攻越猛。
萬古雷大急,正欲上去制止,忽聽一人喝道:「兩位休慌,愚兄來也!」話聲中一人從馬上飛躍而下,仗劍猛砍秦憂後背。
秦憂連忙反手一刀橫砍,刀劍相交,火星四濺。
萬古雷忙跳下馬來,壓低聲音喊道:「公冶兄,是小弟!」
公冶勛頭一抬,見是萬古雷,便收了手,道:「是賢弟!
快命你的人走開!」
萬古雷正欲對秦憂、陶悲說,兩人已自動退開!
但四隻眼睛盯住公冶勛,面上神色古怪,瞬間就消失在戰陣中。
公冶勛道:「戰陣不是敘舊場所,兄弟多保重!」
萬古雷道:「是,望兄也保重!」
公冶勛上了馬,蘇、黃二人已覓得兩匹馬和公冶勛並肩往左側衝去,萬古雷則往右側衝去,避免再見面。
這一仗直打到黃昏,雙方死傷慘重。
燕軍諸將紛紛主張後撤,只有朱能等少數大將力主只進不退。燕王十分果斷,不準後退。
眾將雖不敢再言退,但無不憂心忡忡。
萬古雷發覺自舉事以來,雖也受過挫折,但士氣都不像這一次消沉,不禁十分擔憂。若朝廷大軍再接再勵發動攻擊,燕軍只怕支持不住。
雖說燕軍轉移了陣地,但與敵軍相距不遠。
但令他不解的是,敵軍並不進攻,便燕軍得以休整,重振士氣,更妙的是,不幾日徐輝祖忽然退走,返回京師。
這樣一來,敵將何福等陷入孤軍作戰的不利境地,遂撤往靈壁。
徐輝祖撤回京師一事,莫說燕王等不解,就是公冶勛也覺得莫名其妙,但這是皇上的詔令,只得從命,他憋了一肚子氣回京師。
第二天下午,他到後宮晉見皇上。
皇上正與幾位大學士商議軍機朝政,沒有見他,要他一個時辰后在御花園亭中見面。
他煩躁不安來到御花園,在僻靜處等候。
這次皇上派旗手衛、金吾左、右衛等親軍出征,公治勛要求忠義衛隨行,被皇上拒絕,但准許他隨旗手衛到前線一行,回來如實稟告戰陣情形。因此他帶蘇傑、黃錚隨行。
齊眉山之戰使他領略了燕軍的戰力,也看到了朝廷大軍的士氣。
他覺得士卒都十分英勇,就看主帥能否運籌帷幄,策略上高敵人一著。
他認為,只要有好的主帥,定能擊敗燕軍。和皇上在亭中見面時,他把所見如實講了。
皇上聽后,道:「果如愛卿所言,朕無憂慮矣,但願何將軍他們能阻止燕軍。」
公冶勛道:「陛下,微臣有一事不明,為何陛下招回徐大將軍,致使何將軍孤軍作戰?」
皇上道:「聞聽燕軍不日北撤,京中不可無大將,放將卿等招回。」
公冶勛十分驚詫:「陛下。燕軍非但未北撤,反而繼續南下,不知何人謊報軍情……」
皇上手一抬,道:「並無人謊報軍情,愛卿不必多疑……」
一頓,續道:」愛卿可知徐大將軍是燕王妃徐氏的兄長嗎?」
「微臣知曉,但徐將軍忠於皇上……」
「這個朕自然知道,但握重兵在外,若是有了異心,後果不堪,不得不謹慎……」
公冶勛一聽,心涼了半截。無話可說。
皇上輕嘆一聲道:「燕軍自舉事起,節節勝利,許多文臣武將叛離朝廷,朕不得不……」
一頓,續道:「愛卿親自上了沙場,所聞所見是實,朕聽后心中十分欣慰,但願如愛卿所言,戰局扭轉,滅燕除害!」
此時,太監史靖稟報,幾位大臣求見,皇上便匆匆走了。
公冶勛依然留在亭中,心裡不是滋味,想了想,回家探望雙親,以免挂念。
蘇傑、黃錚跟他回到府中,早有下人報與老爺夫人,大公子回來了,公冶嬌與翠喜,搶著出門來迎接,彼此見面,十分親切。
蘇傑、黃錚不便參予公冶一家人相聚,按老習慣自去書劍居等候。
在福壽居的客室里,大家問了前線情形,公冶勛說了個大概。
說到與萬古雷相遇時,夫人和嬌嬌都叫了起來,要他說詳盡些。
公冶勛道:「我只說趕快走開,戰場不是敘舊的地方,囑他保重,他也這麼說了一句,我們就各奔一方,就是這些,再沒別的。」
「你再想想呀,莫漏了什麼!」嬌嬌說。
公冶勛道:「你去北平時也隨軍衝殺,當知對陣情形,哪有功夫敘舊,你再問無益。」
公冶子明道:「以我兒所見,朝廷大軍尚有可為,這的確是個好消息,為父心安多了。」
公冶勛道:「如果皇上不撤回徐輝祖大軍,只要與范將軍協力,可破燕軍,但皇上不放心徐大人,坐失良機……」
嬌嬌道:「燕軍屢戰屢勝,燕王身先士卒,冒矢石之險,與將士共存亡,是以燕軍士氣一直不衰,哥哥你只怕猜測錯了。」
公冶勛道:「燕軍連戰數月,人馬疲乏,加之露雨天氣,北人不服南方水土,得病的多,大大影響了士氣,這並非大哥妄加猜測,與燕軍對陣時,大哥親見燕軍戰力不盛。但說這些已經無益。時機已失,時不再來。我想說另外的事,齊眉山之戰後,我方俘獲了一些受傷燕軍。
我將他們—一審問。我問的事很多,比如燕王如何對待部下,燕王給了你們什麼好處,你們寧肯背叛朝廷效忠燕逆。還問了燕軍中的生活情形等等。有一半,我聽了很受感動,燕王抓到我方几位將軍,這些蒙古人原都是他的部下,但忠於朝廷,與他大戰。捉到這些人後,你們猜他如何處置?」
公冶嬌道:「聽你口氣就猜得出,燕王不殺他們,把他們放了以示寬大。」
公冶勛道:「不,他讓他們做了貼身侍衛,這使其餘部下大惑不解,紛紛反對,要是這些人在戰場上行刺,那可是防不勝防!」
公冶子明嘆道:「燕王大才,從這事就可見一斑、用人不疑,疑人就不用!」
公冶勛道:「正是如此!反觀皇上,疑人而用,自是不放心,所以……唉……」
嬌嬌道:「大哥,你說戰局還可扭轉嗎?」
公冶勛道:「燕軍雖取勝,但天下兵馬還多,朝廷並未輸了全盤,應該可以扭轉局面。
嬌嬌嘆道:「那麼要打到何年何月才會有個了結?但願早些還百姓一個安寧!」
公冶子明道:「這個誰也無法預料,天無二日,民無二主,不見分曉,豈會甘休?哪怕是生靈塗炭,在所不惜!」
嬌嬌道:「叔侄倆爭天下,害苦了百姓。」
公冶勛道:「這都怪燕王有野心,不甘居藩王之位,公然違背祖訓,實屬大逆不道!」
嬌嬌道:「那也不盡然,皇上削藩,他要自保,所以情有可原。」
公冶勛道:「藩王惡行甚多,削藩勢在必行,就是燕王做了皇帝,也要削落。」
嬌嬌道:「不說了,不說了,這些事與我們何干?都攪得家中不寧,天下不寧!」
公治子明道:「真是孩子話,怎會與我們無關?燕王進了京師,為父何以自處?」
嬌嬌道:「還是做百姓好,誰做皇帝都不相干,我說爹爹大哥你們都卸職還鄉吧!」
公冶子明道:「身受皇恩,豈能在國家有難時卸職,這種事為父做不出來。」
公冶勛道:「皇上待我有知遇之恩,愚兄也不能負了皇上」
嬌嬌叫道:「哎呀,這樣說來你們豈不誤了自己,叫我和娘怎麼辦?」
公冶子明笑道:「不過說說而已,又不是燕王已經進了京師,你何必著急?」
夫人道:「阿彌陀佛,但願雙方議和罷戰。燕王與皇上是叔侄,都是一家人,一家人的事好商量,何必非得動武,死那麼多人。」
公冶子明嘆道:「夫人,此乃江山之爭,叔侄也罷、父子也罷,都不會善了。」
嬌嬌道:「煩死人,說別的吧!」
公冶勛道:「這叔侄之爭是保國竊國之爭,一旦竊國者得勝,滿朝文武之忠良者,勢必遭滅門之禍。公冶家父子皆朝廷忠良,不會屈身事賊。這燕王雖是王叔,做了皇帝也是篡位。
到時爹爹要及時逃出京師,隱姓埋名度日,嬌嬌你要保護好爹娘,千萬不能有差錯!」
嬌嬌道:「光我一人擔不了爹娘安危,到時你該來家會合,一同出京師才是。」
公冶勛道:「愚兄身為忠義衛掌印,又升了都指揮使掌宿衛,到時必須保護皇上,所以說不準到時該怎麼做,但愚兄自會審時度勢,預先告知你們。不過,這也只是說說而已,朝廷扔握有軍權,可調動四方之兵,足可抵禦燕軍。」
說來說去,話題仍離不開當前局勢,每人都帶有深深的憂慮,不管朝廷還擁有多少兵力,但失敗的陰雲籠罩在心頭,驅之不散。
飯後,公冶勛和蘇傑、黃錚回宮。
自從宮中有不少太監投奔燕王后,皇上對太監更為嚴厲,宮中內衛也由忠義衛擔當。
公冶勛責任加重,隨著燕軍節節勝利,更要防範內外刺客,是以他不敢有絲毫大意。夜晚他常常出來巡視查哨,十分辛苦。
這天晚上,他又出來巡視,漫步到御花園,便去探望御花園總管吳乾仁老太監。
吳乾仁見他來了,進忙行禮問候。
「多時不見公冶大人到御花園來……」
公冶勛岔話道:「我去了前方,與旗手衛隨徐都督赴援何福何總兵。」
吳乾仁道:「原來如此,前方戰局如何?」
公冶勛簡要說了說齊眉山會戰情形,未了道:「我在燕軍中遇到了幾名宮中太監,都被我斬於馬下,這班人實是可惡!」
吳乾仁道:「皇上對太監嚴加管束,燕王則用太監,那些功名心重的太監自然要去投奔,其中會武功的走得最多。
再過些時日,若燕軍直逼京師。出逃的恐怕更多。」
公治勛道:「全是沒心沒肺的小人,我讓他們一個也定不掉!」
吳乾仁道:「燕王文武雙全,又具韜略,上陣時身先士卒,頗有先帝遺風。
恕我直言,皇上仁弱,朝中又無治國之才輔佐,這場龍爭虎鬥,只怕是燕王佔了上風,到時公子如何處之,能坦誠相告嗎?」
公冶勛嘆道:「皇上待我不薄,到時我決不背棄皇上,做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吳乾仁道:「依我之見,公子不如離開宮室,去做個自由自在的平民百姓,不參予社稷之爭,莫陷入朱家叔侄爭奪皇位的漩渦,為其殉葬,糟踏了公子一生!」
公冶勛又嘆口氣,道:「公公所說,在下也曾想過,但為時已晚,除非當年我不入宮。
如今皇上處於困境,我豈能忍心棄之而去!」
吳乾仁也嘆氣道:「自古一個『忠』字,從來是用鮮血寫成,可敬可嘆。公子不願背義而去,老夫十分敬佩,到危難時,老夫願助公子一臂之力。脫此劫難!」
公冶勛站起一揖:「多謝公公!」
吳乾仁連忙回禮:「不敢當,請坐下。」
公冶勛道:「朝中並非無大將,各地也並非無兵,只要謀略得當,並非不能制伏燕王!」
吳乾仁道:」皇上太年輕,被幾個文臣大儒左右,熱衷於改制仿古……」
一頓,搖了搖頭,續道:「老夫以為,大局難以挽回。」
公冶勛道:「自征討燕逆以來,錯失許多良機,又用錯了大將,相信皇上已汲取了教訓。
若能策劃得周密得當,不難挽回敗局。」
吳乾仁道:「但願如此吧!」
公冶勛道:」若真有哪一天,公公將如何處之?是留在御花園還是……」
吳乾仁道:「身為太監,也無處可去,但若是投奔燕王的那班太監回來作威作福,老夫恐怕也看不下去。老夫此時尚無打算,只有到時再看情形了,大不了出京師隱姓埋名度日。」
公冶勛道:「燕王縱使登基,也逃不了一個『篡』字,受萬世唾罵。身為朝廷大臣,又怎能屈身事賊,公公還是離宮為好!」
吳乾仁道:「公子莫忘了,自古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再況燕王與皇上本是叔侄。燕王乃先帝之子,皇上乃先帝之孫,這篡不篡位,後人只怕也不會多加指責。」
一頓,又道:「世事大局,你我難以預料,多說無益。公子難得到御花園走一遭,你我小飲一杯如何?」
公冶勛想了想,道:「公公說得是,今後世事難料,人生聚散無常,就叨擾一杯吧!也許今後一別,就永無相聚之日了呢!」
吳乾仁嘆口氣,喚周典進來,叫他備兩個菜。
周典答應著,先送了一壺酒來,片刻后就端了幾碟菜放到桌上。
吳乾仁舉起酒杯:「敬公子一杯!」
兩人飲罷,又把酒杯斟滿,再干一杯。
公冶勛道:「公公還記得四年前有人夜闖禁宮被宮中衛士追捕,后被公公藏於屋中……」
吳乾仁十分驚詫:「咦,公子如何知曉?」
公冶勛嘆口氣道:「那女的是柳都督家的千金,叫柳錦霞,男的是本城富豪之子萬古雷。
他們都是在下的好友,公公助他們逃出宮后,萬古雷逃往北平,在下當時奉皇上之命赴燕暗訪,歸途中碰到萬兄弟,他把此事告訴了在下……」
接著把柳、萬二人的情形說了個大概,末了道:「如今柳小組到關東做了響馬,萬兄弟做了燕王麾下的都指揮使,公公今後若出宮,不妨去找萬兄弟,我與他是莫逆之交,不瞞公公,若乾坤倒轉,在下雙親幼妹,也得交託與他,否則在下忠孝不能兩全,大難臨頭時惟盡忠而已,難以再顧雙親。」
吳乾仁感嘆道:「原來其中竟有這麼多的曲折……」
一頓,又道:「萬公子既已效忠燕王,燕王入主京師原要論功行賞,若是萬公子官升都督,身不由己,又如何能庇護令尊令堂?此事公子是否仔細斟酌過?
再說人隨境遇而變,而公子願拋掉錦繡前程,冒險為故交儘力嗎?」又一頓,嘆口氣:
「人心難度哪!」
公冶勛道:「萬兄弟與舍妹早已有情,再說他不是見利忘義的小人,在下對他深信不疑,故請公公去投奔他……」
一頓,道:「對了,若公公真要離宮而去,先到我家隱藏,城破時請公公與舍妹一道,護在下雙親投奔萬賢弟,不知公公願不願意?」
吳乾仁道:「公子既然將令尊令堂託付與我,到時我自會儘力,公子只管放心。」
公冶勛大喜:「亂世之中,若有公公護佑在下雙親,在下無後顧之憂矣!公公的大恩大德,在下此生若不能報,當在來世……」
吳乾仁忙道:「公子千萬不要這般說,我隨令尊、令堂去投奔萬公子,不也是找到了一個安身之地嗎?這叫兩便,說不上恩德。」
一頓,又道:「到時我請韓公公、姜公公一起走……」
話未完,忽聽人聲嘈雜,正往御花園來,兩人連忙出屋查看。只見東北角一片燈光迅速移過來,隱隱聽見有人叫「捉刺客」,公冶勛大驚,正欲前去查問,被吳乾仁止住。
吳乾仁小聲道:「不妨事,宮中衛士已發現刺客,看樣子刺客又逃往御花園來,站在這裡靜觀,說不定能發現刺客蹤跡。」
話音才落,就見水池西面有三條黑影朝池邊飛奔而來,公治勛道:「我去截住他們。」
吳乾仁道:「他們往我小屋而來,先別驚動他們,來到時再攔截不遲!」說完又命周典,把室內燭火熄滅。
片刻,三條黑影已來到五丈距離,公冶勛一個飛躍,突然站在三條黑影之前。
帶頭的夜行人驚得「啊」了一聲,連忙站下,左手一掃,一條軟鞭朝公冶勛擊來。
從聲音中公冶勛判斷出此人是個女子,全身著黑衣,胸前系著一隻紅綢蝴蝶,戴紅頭罩、披紅披風,驚得他閃身躲避之際,衝口道:「是錦霞嗎?我是公冶勛!」
因為京師鬧過許多假的血蝴蝶,公冶勛不敢斷定她是不是柳錦霞,但對方使亮銀鞭,與別的血蝴蝶不同,便試探著問。
血蝴蝶聞言一震,剎那間便停止攻擊,呆得一呆,奪路欲走,被公冶勛攔住。
「霞妹,你難道不認識我了!」
血蝴蝶回頭一看,衛士已追了過來,急得她一跺腳:「閃開,柳錦霞已經死了!」
公冶勛一聽,不錯,正是柳錦霞,他一時激動萬分:「霞妹,你……」
此刻吳乾仁已來到近前,道:「柳姑娘,快隨老夫到小屋,四年前你曾經來過!」
公冶勛急得催她:「快進屋,由我擋人!」
柳錦霞已無選擇餘地,只得招呼同來的索剛、田罡兩人,隨吳公公躲到屋裡去。
片刻,追趕的人來到,是施鵬和衛剛,後面跟著三四十名衛土。
一見公冶勛,連忙行禮,燈籠火光照亮了一大片。
「做什麼?」公治勛問,「出了什麼事?」
衛剛十分激動,道:「稟大人,有刺客夜闖禁宮!」
接下來,他把衛士在前宮發現夜行人的事說了,末了道:「宮城內的值衛都已經搜索該轄區,屬下發現刺客進了御花園……」
公冶勛道:「我就站在這兒,並未見什麼人、你們搜索時不要喊叫,休得驚動聖上!」
施鵬道:「是。」
公冶勛道:「我與吳公公在此,有刺客自會捉拿,你們往別處搜索去,不要放走刺客!」
「是!」施、衛兩人回答,遂帶人走了。
兩人心中都有些奇怪,公冶勛似乎並不著急,這不像他往日的脾性呀……
公冶勛待他們走後,停立了片刻,竭力使自己冷靜下來。
他早就盼望有見面的時候,他有許多許多話要說,他要勸她回心轉意,別再冒險行刺,別再打家劫舍……
他深吸了一口氣。心中亂紛紛,走進了吳公公的客室。
只見燈已點亮,四人坐著等他。
公冶勛一進來,吳公公便對索剛、田罡道:「柳小姐與公冶大人是舊交,難得一見,二位隨老夫到那邊屋子去……」
索剛、田罡萬分驚訝,他們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種事,一時坐著不動,拿眼去看柳錦霞。
柳錦霞略一遲疑,道:「去吧!」這才站起,跟著吳公公到鄰室。
柳錦霞呆坐不動,也不說話。
公冶勛嘆息道:「妹妹解去頭罩見一面如何?幾年來愚兄一直思念著你……」
柳錦霞冷冷道:「真的嗎?柳錦霞已死,如今我叫薛儔,是血仇的偕音,我與你已經天差地別,你是朝廷大臣,我是欽犯……」
公冶勛道:「霞妹,我心目中只有你一個紅粉知己,若有半句假話,五雷轟頂!愚兄年已三十,為何遲遲不娶,難道這不是愚兄苦等著霞妹的明證嗎?霞妹你竟然不相信愚兄……」
柳錦霞流出了眼淚,一把扯下頭罩,凄然道:「大哥,妹妹的處境……」
「你當初就該等愚兄回來見一面,你知道愚兄聽到伯父母出事之後是什麼樣的心情嗎?
你知道愚兄是如何急迫地盼望見到妹妹嗎?你知道為了妹妹愚兄有多少個不眠之夜嗎?……」
柳錦霞淚如泉湧,公冶勛的激情如一般暖流。融化了她幾年來堆積在心中的寒冰。
她再也保持不住她的冷漠、矜持和怒恨,忘情地撲了過來,一頭栽在公冶勛懷中,放聲大哭……
深沉的痛苦和無盡的悲哀此刻全化作了淚水傾瀉出來,引得公冶勛也淚流不止。
他緊緊地抱住她,淚珠兒不斷滴落在她的秀髮上,他此刻只覺得不能讓柳錦霞離開,他要留下她永遠相伴,不能再讓她四海漂泊,心中斂集著仇恨、悲哀過一輩子……這一瞬間,他但願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他和她坐在柳家的花園裡,卿卿我我,相依相偎,無憂無慮,甜甜蜜蜜……然而他又十分清醒地感覺到,往日的溫馨歲月已消逝,已經發生的事不可逆轉,柳家已被滿門抄斬,錦霞是越獄的逃犯……
「唉——!」他止住淚,重重地嘆了口氣。無論他願意與否,他都面對眼前的實際,幻想總歸只是幻想。
這一聲無奈的嘆息,猶如一記鐘聲,驚醒了沉迷在哀慟中的錦霞。
幾年來的遭遇,使她不再是一個驕傲的、幼稚的閨閣小姐,她馬上止住了哭泣,從公冶勛懷中慢慢脫出來,拭去了淚水,使自己很快地冷靜下來。
她凄然一笑:「這是做什麼,我動的哪門子的情?此一時,彼一時,已不可同日而語!」
公冶勛輕聲道:「霞妹,你我的真情永不會改變,我對霞妹……」
柳錦霞道:「這個,我今日知道了,知道哥哥沒有變心,沒有忘了錦霞,但這又有什麼用呢?你是達官貴人,我是欽犯……」
「妹妹,你不是什麼欽犯,你是我的好妹妹,是我鍾情的紅粉知己,是……」
「是的,我是哥哥的紅粉知己,我們相互知心,可又能怎麼樣呢?你能離開皇宮,隨我去江湖上飄泊嗎?你能拋下功名富貴、拋下爹娘與我關東去做山寨主嗎?」
「霞妹,愚兄並不留戀功名富貴,當初蒙皇太孫寵召,愚兄也是不得已……」
「我知道,我知道,那年你受皇太孫賞識,讓許多官家子弟無比羨慕,妹妹也為你驕傲,男兒大丈夫,本該建功立業。
只可惜我家門慘遭不幸,所以我不願連累了大哥,只有離京去闖蕩江湖。就是現在,我也不願誤了哥哥前程。」
「哥哥還是把我忘了吧,另覓一位賢淑小姐……」
「妹妹,你千萬別這麼說。『除去巫山不是雲』,哥哥心中只容得下妹妹。
但現在燕王造反,節節取勝,未來之事難以預料。因此,哥哥並非貪戀功名富貴,哥哥只是重任在肩,身不由己,哥哥不能在風雨飄搖之際,背棄皇上一走之了。
因此請妹妹再等上一等,待愚兄為國盡忠之後,再去尋找妹妹…」
「哥哥此話何意?何謂盡忠之後?」
「哥哥將率王宮衛隊,為保社稷江山,與敵決戰。若是朝廷得勝,滅了燕王,天下太平,則愚兄立即掛冠而去,與妹妹成就良緣,從此隱姓埋名度日,再不涉及官場……」
「若是燕王取勝呢?」
「愚兄儘力而戰,若不能挽回大局,實屬無奈,到時愚兄便會悄悄去找妹妹……」
「你真的這麼想嗎?公冶伯父要是不允,你又該如何?」
「家父母並非食古不化之人,到時只要愚兄堅定不移,他們也不會為難,令尊亡死,純屬冤情,家父知道得一清二楚,何況二老對妹妹也極是喜愛,決不會不贊成。」
柳錦霞臉上有了喜色,她輕聲道:「哥哥,但願真有這一天,妹妹會等著你!」
片刻間,她臉上神色又暗淡下來:「唉,我們自己何必騙自己呢?你要為國盡忠,你我只怕再無相見之日……」
「妹妹,哥哥會來找你的,無論局勢如何演變,最終都會使哥哥卸了肩上的職責,因此我們總有相見的時候,妹妹應該相信愚兄!」
「我不是不相信大哥,只是世事難料,誰知以後究竟是怎樣一個局面,我真怕只剩下我自己,從此見不到哥哥……」
公冶勛又緊緊抱住她,哺哺道:「不會的,不會的,愚兄堅決相信有會面的那一天!」
「那好,妹妹在關東鳳凰山總舵等候哥哥。」
「對了,今夜妹妹闖禁宮是為了……」
「我恨朱家的皇帝,我來是為了攪亂他的心,使他不得安寧,我要讓血蝴蝶重現京師,攪他個天翻地覆,讓錦衣衛那班小丑不得安寧,也要讓皇上惶惶不安,我要報滅門之仇,此生此世決不善罷甘休!」
「我希望妹妹出京師回鳳凰山,不要在京師惹事,這對妹妹十分兇險,望妹妹……」
「我可以聽哥哥的,但不鬧出一兩樁案子,決不離開京師。
放心,我不會久留的!」
「妹妹,京師不比以往,盤查十分嚴格,錦衣衛、五城兵馬司晝夜巡邏,妹妹最好立即出京,以免愚兄牽挂。」
「妹妹身負血仇,不冒風險又怎樣出心頭一口惡氣,我答應你只做一兩件案子……」
「妹妹,你今夜闖了宮禁,勢必會稟告皇上,全城立即會搜索妹妹,若不於今晚出城,天明后只怕難以脫身,妹妹聽我一次勸告如何?」
柳錦霞黯默片刻,道:「好,我答見你!」
公冶勛又得將她攬在懷裡,久久親吻……
忽然,只聽門外一聲輕咳,兩人倏地分開,吳乾仁在門外道:「該出宮了。」
公冶勛拉開門,吳乾仁拿了套太監服給柳錦霞,道:「柳小姐,照老辦法出宮。」
說完放下衣服又走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柳錦霞撲到公冶勛胸前,緊緊抱住他:「哥哥一定珍重妹妹等著你!」
公冶勛也緊緊攬住她,道:「妹妹珍重,哥哥心裡永遠牽挂著妹妹,終身不渝!」
四天後,血蝴蝶襲擊了錦衣衛衙門,殺了十五衛士,她的裝束,使用的兵刃活著的人都看清了,血蝴蝶的同夥有兩人,武功都堪稱一流。錦衣衛剩下的十人不敢窮追,保住了性命。
同一天晚上都督同知許毅家遭劫。許毅的公子辣手太歲許亮都曾隨李景隆出征,如今都在軍旅中。
宮中財物被血蝴蝶一夥打劫,許夫人在威逼下只得交出珍寶。護院的家將士卒死了二十多人,粉牆上留下了血蝴蝶的印記。
據府台衙門的捕頭判斷,血蝴蝶在錦衣衛衙門作案后又到許都督家作案。在錦衣衛衙門滋事是為了揚威,在許都督家作案表面上是劫財,骨子裡卻不知怎麼回事,因為四年前血蝴蝶就曾光顧過他家。
消息傳遍京城大街小巷,成了人們飯後茶餘不可缺少的談話,暫時壓倒了人們對戰局的關注了。
公冶勛得到消息后,急急忙忙回家,把見到柳鐵霞的情形告訴了公冶嬌,讓嬌嬌沒法打聽她的消息,找到她並讓她趕快離京。
公冶嬌聽后嘆息不已,遂帶著翠喜去六順巷找宮知非等人商議。
宮知非見她來了,便道:「假貨又出來了,你有沒有聽說,假血蝴蝶……」
嬌嬌道:「糟得很,可惜不是冒牌貨,這回真是柳姐姐回來了!」
此語一出,湯老五等人大驚。
宮知非道:「丫頭,你怎知是真貨?」
嬌嬌把大哥說的說了個大概,然後道:「全城都在搜捕柳姐姐,我們得幫她一把才好!」
宮知非道:「看你說的,她藏在哪兒有誰知道,又如何能幫他?」
嬌嬌道:「請師叔們設法找聽,我這裡去雙龍鏢局,從他們那兒可以打聽出點消息來。」
楊老五道:「那好,分頭進行吧。」
公冶嬌帶著翠喜來雙龍鏢局,這兩年雙龍鏢局歇了業,張權、陳衛時已在家。
陳衛、張權聽說公冶小姐來了,忙不迭出來迎接,他們有半年未見到小姐了,彼此見面,免不了寒喧客套一番。
翠喜道:「申公子呢,回滬州飛虎堡了?」
陳衛道:「是的,他回去也有半年了。」
公冶嬌不想提申勇志,便道:「血蝴蝶的事,兩位大概知道了吧?」
張權道:「知道了,這血蝴蝶膽子大得出奇,居然找上錦衣衛!」
陳工道:「聽說這個血蝴蝶是真貨,但錦衣衛衙門一口咬定,血蝴蝶已死,又是冒牌貨作祟,已限令時間提到真兇。」
「知道血蝴蝶的蹤跡嗎?」
陳衛道:「在下未去表叔家,不知詳情,不過小姐欲要知道詳情,我這就去打聽。」
嬌嬌道:「好奇而已,幾年不再有血蝴蝶作案,如今又突然出現,誰不想打聽個明白?」
陳衛道:「我這就去表叔家,小姐稍候。」
嬌嬌道:「我下午再來,現在還有事。」
張權連聲挽留不住,只得送她出門。
主僕倆去了南岔街的「清茗茶室」。
上午茶客已坐滿了小店,馬禾見她來了,又搬了張桌子出來,支在露天。
沏茶時低聲道:「張鎮東急著找公子爺,他過一會兒還要來。」
公冶嬌去北平時,讓張鎮東有事找馬禾。
半個時辰后,張鎮東匆匆而來。
一見店門側邊坐著公冶嬌,忙大步走過來。
「公子爺,俺有急事找你……」
嬌嬌道:「這兒眼雜,換個地方說話。」
一行三人沿街走,換了間大茶室坐下。
張鎮東道:「俺聽任威那小子說,皇甫楠下決心要捉血蝴蝶,眼線已找到扎眼人物,今夜就去抓捕。任威說,只要捉到血蝴蝶,就可以把小姐的大哥公冶公子牽扯上……」
公冶嬌一驚,道:「這話從何說起?」
張鎮東道:「任威那小子說,血蝴蝶是萬古雷救出牢獄的。
萬古雷與公冶公子交好,那麼這血蝴蝶就該認識公冶公子,到時逼她招供,就可一箭雙鵰,除去公冶公子……」
公冶嬌一聽,鬆了口氣,皇甫楠並不知道大哥與柳姐姐的私情,他只是胡亂推斷,陷害栽贓,便道:「好惡毒,血蝴蝶與我家何干?快說,他們要在何處下手捉人?」
張鎮東道:「城裡有眼線在天亮前發現三條黑影朝城南躥去。當即尾追在後,出了聚寶門,一直到慈恩旌忠寺廢墟處,因那兒太荒,附近只有一些廢棄的草棚,便不當回事回來了。
哪知第二天才知道錦衣衛衙門出了事,許都督家遭了劫,便將所見報呈皇甫楠。皇甫楠已派人去踩盤,並在那一帶布了暗哨。「
嬌嬌道:「那麼,見到人了?」
張鎮東道:「還沒聽說,等俺再去打聽。」
嬌嬌道:「定要打聽清楚,這血蝴蝶與我只怕是熟人,可不能讓他們抓了去!」
張鎮東詫道:「咦,果真與公冶公子有關。俺鬧不明白,血蝴蝶手狠心辣,怎會與小姐相識?一個是飛賊,一個是小姐……」
嬌嬌道:「前幾年的血蝴蝶是假的,這其中奧秘有誰知道?
但昨夜這個血蝴蝶不同,她是為了報仇,這個以後再告訴你吧!」
張鎮東道:「下午何時見面?」
嬌嬌想了想:「申時初吧,在馬前輩的茶室見面,好嗎?」
張鎮東走後,嬌嬌和翠喜便回家吃飯。
午時,又到了雙龍鏢局。
陳衛早已等候在家,他道:「在下見了表叔,表叔對昨夜的事也感到震驚。
他說房天兆告訴他,要設法捉住血蝴蝶。捉住就可以審出真相,他要告皇甫楠一個欺君罪,五年前的血蝴蝶並未被皇南楠捕殺。房天兆還說,要請盛經子公公助一臂之力,由盛公公派人抓捕……」
嬌嬌岔話道:「查知血蝴蝶的蹤跡了嗎?」
陳衛道:「只是有了線索,南城外慈恩旌忠寺廢墟那兒有可疑人出沒。」
「皇甫楠不知道這個消息嗎?」
「知道,他正派人前往盯梢。」
「那盛經子又如何幫忙?」
「從錦衣衛中搶走人……」
「啊喲,那不是自相殘殺嗎?」
「表叔說,房天兆為除掉皇甫楠,不惜代價。況盛公公的人是在暗中,錦衣衛防不勝防!」
嬌嬌心想,真是糟糕,這不是兩伙人都要抓捕柳姐姐嗎,我得想出辦法救她。
又說了陣閑話,嬌嬌和翠喜又到馬禾的清茗茶室等候張鎮東。邊喝茶邊盯著門外。
足等了半個多時振,才把張鎮東等來。
坐下后,張鎮東見茶室人多,便低聲道:「天一黑他們便動手;眼線看見有三個人從一間破草屋裡走出來,過聚寶門進了大功坊,在大酒樓吃的飯,吃完飯下樓來,去了承恩寺,跟蹤的尾隨進了寺,就失掉了他們的蹤跡。皇甫楠斷定他們不敢宿旅舍,在旌忠寺廢墟的草棚里棲身。因為另一夥暗哨待三人離開草棚後去探查,發現有兩間草棚有被蓋,被蓋是旅居里常用的那種,估計是盜來的,皇甫楠說,只要發現三人回草棚,天一黑就動手。」
「為何定要等到天黑?」
「旌忠寺廢墟附近無遮攔,白天去抓捕大老遠就會被賊人發現,所以只好等天黑。」
「那麼,此刻三人回草棚了嗎?」
「不知道。俺奉命在家等著,天黑出動。」
「好,你回去吧,別讓他們起疑。」
張鎮東匆匆走後,公冶嬌去找宮知非。
宮知非聽她說了情況,道:「兩伙人要抓血蝴蝶,又都是在旌忠寺的廢墟一帶,那兒連個藏身處都沒有,如何去幫忙?」
嬌嬌道。「我正是來問你這個做師叔的,你怎麼反來問我?」
宮知非搖頭:「我老爺子又不是神仙,沒辦法,沒辦法,就讓錦衣衛的兩伙人去斗吧!」
嬌嬌一瞪眼:「你袖手旁觀?」
宮知非搖頭晃腦十分得意:「不錯,這叫坐山觀虎鬥,等他們斗得差不多了,我老爺子再去揀個便宜,那不是省事多了嗎?」
翠喜拍手道:「好辦法,好辦法,我們一是有熱鬧著,二是平平安安不須動手一舉兩得!」
宮知非道:「聰明人想出的辦法當然好,不像你丫頭笨,什麼主意也想不出。」
公冶嬌哼了一聲道:「要是兩伙人都對血蝴蝶下手,你是不是還坐山觀虎鬥?」
宮知非一愣,道:「這個嘛……」
「說呀,別這個那個的!」
「那隻好上去解圍,這叫臨機應變。」
「要是兩方來的人多,我們也被圍住脫不了身,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湯老五道:「皇甫楠定要除掉血蝴蝶,今夜派出的人手必不會少,我們不能冒失出手。」
羅大雄道:「要救人,不冒險成嗎?」
劉二本道:「盛經子一夥既然也想抓到血蝴蝶,他們必然也在暗中行動,錦衣衛若發現他們,免不了動手,血蝴蝶也會藉機脫身,到時咱們再幫一把就是了。」
湯老五道:「待我去旌忠寺廢墟瞧瞧。可有藏身的地方,然後再商議救助之策。」
公冶嬌道:「可惜我得回家吃飯,要不爹娘又要嘮叨,天黑前我們一定趕來。」
說走就走,主僕二人匆匆趕回家。
公冶嬌為了可以脫身,把實情告知爹娘,末了道:「想想看,錦衣衛要把公冶家牽連進去,女兒不出頭管這事,成嗎?」
公冶子明怒道:「真是豈有此理,老夫上衙門找皇甫楠說理去,有何證據說血蝴蝶……」
公冶嬌道:「爹爹也真是的,女兒從內線得來的消息,能搶著到處講嗎?再說皇甫楠來個不認賬,反問爹是從哪兒聽來的,爹又如何應答?明擺著,這隻能暗鬥,女兒約了宮師叔他們幫忙,爹娘就放心好了。」
夫人道:「不妥、不妥,你與錦衣衛動手廝殺,要是有點差錯,怎麼得了……」
嬌嬌道:「女兒本事大著呢,又有宮師叔他們,有什麼可擔心的?女兒如實告知爹娘,就是為了讓爹娘放心,要不我不說不更好嗎?」
夫人道:「使不得,使不得,你有什麼都要告訴爹娘,你千萬別神出鬼沒的,叫娘為你傷肝傷肺,叫你爹坐卧不安、心驚肉跳……」
嬌嬌道:「娘,以後的風險還更大呢,要是燕王進了京師,女兒護爹娘出城,能平平安安,順順利利走嗎?到時興許要殺出一條血路才能脫身哩!
所以,爹娘別把嬌嬌當大家閨秀,女兒有一身武功,哪裡都能去得。今後有事女兒不一定回家吃飯,爹娘別管得太緊了,女兒要辦事也辦不成,這不是誤了事嗎?」
公冶子明道:「嬌嬌說得是,你大哥在宮中顧不了家,只有靠你聯絡些江湖能人,以後你有事只管去處置,只是要多加小心。」
嬌嬌大喜,道:「知女兒者,爹爹也!」
夫人道:「怎麼,我做娘的是絆腳石……」
嬌嬌摟住夫人道:「疼女兒者,娘也!」
夫人佯嚷道:「到處灌迷魂湯!」
嬌嬌笑著走了,回她的住屋換上勁裝,和翠喜帶上兵刃,匆匆趕到六順巷。
天還未黑下來,宮知非等正喝酒,關了茶館的馬禾也在座,人一個也不少。
「兩個丫頭,喝一杯如何?」宮知非問道。
嬌嬌道:「喝酒誤事,不喝不喝。」
宮知非道:「這杯中之樂,你丫頭不知,我老爺子喝上三杯后,渾身都是勁。」
嬌嬌道:「不聽不聽。湯師叔你去旌忠寺看了嗎?有沒有隱身的地方?」
湯老五道:「出了聚寶門,沒走出多遠,就看見一些扎眼人物,三三兩兩在街上遊逛。
來到旌忠寺廢墟,只見廢墟周圍有二十間乞丐搭蓋的草棚,並不見有乞丐。廢墟前有數十棵大樹,估計錦衣衛那幫人就藏在樹下,我們只能朝前走到有民房處藏身。」
公冶嬌道:「快走快走,小心誤事!」
宮知非道:「丫頭你真笨!現在經過度墟不惹眼嗎?再過一會兒天微黑,我們分幾撥,裝作回家的行人匆匆而過,不是恰到好處嗎?」
翠喜笑道:「師傅你真聰明……」
宮知非眼一翻:「別叫師傅,叫師叔。」
翠喜道:「這就奇了,你老人家教我武功,我尊一聲師傅錯了嗎?這幾年都是這麼叫的,習慣啦,改不過來了!」
宮知非罵道:「你存心氣死老爺子,就你這身三腳貓功夫,配做我老爺子的徒弟嗎?」
翠喜嘆道:「三腳貓功夫是師傅教的。也怪不得我翠喜,各位師叔說對嗎?」
羅大雄道:「徒弟不成器,師之過。」
馬禾道:「小翠說的很有道理……」
宮知非叫道:「你兩個給我閉嘴,我什麼時候說過收這丫頭做徒弟了?」
劉二本道:「喝酒喝酒,這事與咱們不相干,小翠是不是你的徒弟,咱們可管不著。」
翠喜道:「我是拜過師的,賴不掉!」
嬌嬌道:「小翠你叫你的師傅,隨他怎麼說,你只管叫就是了,何必理他?」
富知非瞪眼道:「你主僕耍賴,你……」
嬌嬌道:「快吃快吃,該動身啦!」
宮知非嘆道:「唉,萬古雷那小子何日到京師來呢。他來了我老爺子就省卻了許多麻煩,讓他把這兩個丫頭帶走,越遠越好……」
嬌嬌道:「別想得美,他要是進不了京師,你還得送我出城。」
宮知非道:「啊呵,這不是沒個完結……」
嬌嬌道:「快走吧,別嘮叨啦!」
湯老五看看天色,道:「是該走了。」
宮知非道:「各走各的,兩個丫頭先走。」
湯老五道:「我先走,嬌嬌你二人跟著來。」又對其餘人道:「我們在房那兒會合,我估計那兒也會有錦衣衛的人,大家得小心了。」
出了門,嬌嬌和翠喜離湯老五三丈外跟著走,出聚寶門時,天已黑了下來。
嬌嬌四處看看,周圍十分空曠,原先舊元稱慈恩旌忠寺的地方已是廢墟一片,旌忠寺始建立於三國東吳,到宋朝時稱天禧寺,元改名旌忠寺,洪武初遭火焚,燒得片瓦無存。
這一帶並非繁華地段,民居房屋不多。嬌嬌注意到寺廟前有一小片林子,有二三十棵大樹,那上面確是藏身的好地方。
又往前走出三五十丈,道旁有一幢民房,湯老五在院牆那兒等她們。
湯老五小聲道:「我們的行蹤只怕已落在人家眼中,沒奈何,就在這兒等著瞧吧。」
不一會兒,馬禾、劉二本、羅大雄、宮知非都來了。他們走到遠離民居的地方商議。
宮知非道:「錦衣衛那班小子藏在樹上嗎?以血蝴蝶的機靈,能不發現他們嗎?」
劉二本道:「那些樹又高又大,藏在上面恐難發覺。咱不放心的是,血蝴蝶果然在叫化子棚里棲身嗎?就算昨夜在,今夜還在嗎?」
馬禾道:「難說,要是她滯留在城中,待晚上作了案才返回來呢?」
湯老五道:「更可能的是,此刻他們乘黑回來,三更時出去作案,我們等著瞧吧。」
宮知非道:「這幢民宅里住什麼人?」
湯老五道:「不知道,我走過時大門就是關著的,裡面有沒有人無法知曉。」
羅大雄道:「這裡荒僻,住在這兒要有幾分膽量。」
眾人一想,的確不錯,這院子雖不大,只是個四合院,但也不是窮苦人家使得起的,不怕人偷人搶嗎?
不禁都朝院子看去,發現有了燈光,說明裡面住著人呢。
宮知非道:「要是沒住人,這裡是個絕好的藏身地,我們可以在房頭上瞭望……」
話未完,眾人瞧得清清楚楚,有幾條黑影從院牆外躍了進去,不禁吃了一驚。
宮知非道:「瞧見了嗎?來了不速之客,賣茶的,你輕功好,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嬌嬌道:「我也去!」
不等回答便縱躍而起,馬禾反落後了一步。他們離小院二十幾丈,幾個起落便到了房屋背面。
兩人輕輕躍到牆上,只聽天井裡正有人說話。
一個女人聲音道:「快出去,你們私闖民宅,犯了王法,反來這兒胡說八道!」
一個男子聲音道:「你嚷什麼,我們借你這地方一用,天亮前離開……」
女子道:「我們是規矩人家,白天錦衣衛就來查問過,你們是什麼人,要做什麼。怎會夜晚從牆頭進來了?我夫妻除了這幢屋子,並無金銀財寶,你們還是快些去吧!」
一個女子冷冰冰的聲音道:「你這賤婢好不知趣,誰要你什麼金銀財寶,好好跟你說要用你這地方一夜,你竟敢無禮拒絕,看來你是不要性命了,那姑奶奶就成全你吧!」
先前那女子冷笑道:「你嚇唬誰?你……」
男子聲音道:「莫吵莫吵,我再說一遍,借你這地方一用,我們有重要的事,不與你們糾纏。我說這位仁兄,你開口說話好不好?」
一個男子清亮的嗓門道:「如何個用法?」
這聲音聽直有些熟,嬌嬌不禁十分詫異,但又想不起是誰的聲音。
只聽先前說話的男子道:「我們只借你這地方藏身,在房頂上、院牆上,外面一有動靜我們就走,並不妨礙你們,如何!」
女主人顯然不樂意,道:「大哥,你看他們蒙著面,拿著刀劍,要是干出什麼事來,豈不連累我們?我看還是請他們走吧。」
男主人道:「各位聽見了,連累我們……」
那男子道:「我們在這兒抓賊,怎會連累你們?看你們也是會家子,何必這般膽小。」
男主人道:「我們居此好些年,從不惹事生非,各位既然要留下,我們也無奈何,彼此用不著為這樁小事結仇,請諸位完事後就迅速離開,從此兩不相干如何?」
男子道:「好說好說,二位就請回房吧,我們用不了多少時候就會走的。」
接著沒了聲音,馬禾和嬌嬌連忙下牆離開了,跑回到宮知非等人站立處,把聽到的說了。
嬌嬌道:「奇怪,男主人,口音很熟。」
宮知非道:「只不過是像你某個熟人的口音罷了,人你不一定認識。」
嬌嬌道:「也許是的。那我們現在該如何行動,那伙蒙面人不是錦衣衛,會不會是盛經子手下的人呢?我覺得八成就是他們。」
馬禾道:「錦衣衛的人未露面,這夥人準是太監的人。我們就在這兒呆著,只要他們往外走,有了動靜,我們就出動。」
宮知非道:「在這兒不成,房子擋住視線了,繞到側面去吧,那兒有幾棵樹可以遮身。」
於是眾人斜著往前走,離小屋不少於三十多丈,來到稀稀落落的一片小林子里。
羅大雄道:「這兒距那些草屋少說也有三十丈,黑黢黢的,什麼也看不見,不怕誤事?」
劉二本道:「呆著吧,等好戲開場。」
話音才落,猛聽草房一帶傳來喝斥聲,靜夜中聽得十分清楚。
「血蝴蝶你哪裡走!」
「這四周已布下天羅地網,休想脫身!」
喝聲中忽然亮起一團火花,緊接著又亮起一團,剎那間亮出了二十多盞燈,把草屋一帶照得通亮,只見人影綽綽,荷刀持劍,可是看不見血蝴蝶他們。
嬌嬌急了,道:「那麼多人,怎麼辦?」
宮知非道:「莫慌,等著瞧。」
專盯著小院的劉二本道:「快看,從那院子里出來了八九個人,不,有十多個……」
眾人連忙看去,果見十來條黑影向有燈火處奔去,一個個身法極快,輕功上乘。
馬禾道:「好俊的輕功,這夥人不好對付,看他們要幹什麼?」
片刻間那伙人已到亮燈處附近,突然間響起了幾聲慘嚎,有幾盞燈倏地滅了,只聽一個女子尖細的聲音喊道:「血蝴蝶,快跟我們走,我們是來救你們的!」
湯老五喃喃道:「果真是盛經子的人!」
此時一個威嚴的聲音喝道:「大膽飛賊,竟敢阻我錦衣衛捉拿血蝴蝶,大家聽了,不準放走一人!」
緊接著呼喝中迭起,人影亂躥,但慘嚎聲不知為何,卻是此起彼伏、接連不斷。
宮知非喃喃道:「好大的膽子,竟敢明目張胆殺進錦衣衛的埋伏圈,難道就憑著武功嗎?
這些人定是心狠手辣的殺手!」
嬌嬌心想,老爺子說得不錯,自己一伙人都未想到要明目張胆去救人,人家那伙人就敢,憑的就是武功和膽量。
柳姐姐不要上當才好,於是道:「老爺子,我們趁亂救人呀,別讓盛經子的人把柳姐姐哄走了。」
宮知非道:「莫慌,錦衣衛一定來了不少高手,盛經子那班人未必就能取勝!」
正在此時,劉二本又道:「看,小院里又躥出了兩人,直奔斗場。」
眾人聞聲循去,果見一高一矮兩條人影朝有燈火處躥去,但將要到達時,忽地消失不見。
再看斗場,呼喝聲、兵刃撞擊聲不時傳來,間或有人慘叫一聲、燈火便熄滅了一盞。
湯老五道:「盛經子的人用暗器,把燈打滅了好救人,瞧,又一盞燈滅了!」但剎時間又有幾盞燈亮起來,顯然,錦衣衛的人頂替了被暗器打倒的人。
宮知非道:「這樣吧,你我上去助陣,先打走錦衣衛的人,再與盛經子的人交手。」
馬禾道:「光等在這兒不是辦法,咱們該上去助陣,這就走吧!」
宮知非道:「把臉蒙好,別露面,你們走你們的,我老人家在暗中助拳。」
公冶嬌輕喝一聲:「走!」當即飛掠而出,馬禾立即緊跟、其餘人在後相隨。
公冶嬌幾個縱躍,連跑帶跳,衝到了斗場。
舉目一看,不禁愣住。除了錦衣衛的人外,有十幾個蒙面人與錦衣衛廝殺、他根本分不清誰是柳姐姐,誰是盛經子的人。
他們都使彎刀。
片刻后,她發現有一蒙面人左手使亮銀鞭,右手使彎刀,被三個錦衣衛高手截住。其餘的蒙面人大多對付兩個錦衣衛。
她猛提一口真氣,從持燈籠的錦衣衛空隙處掠了過來,向圍攻左手持亮銀鞭的錦衣衛出手。
被襲擊的錦衣衛大喝一聲來對付她,被她一眼看出、此人正是病駝邵天貴。
只見他揮舞兩支判官筆,專點她身上穴位。嬌嬌恨透了這班人,立即揮劍硬擋硬架,只聽「噹噹」連聲,筆劍相撞,火花四濺。
這幾年公冶嬌的內力有了很大長進。把邵天貴震得虎口疼痛,驚得不敢再硬碰,只逼近了施展點穴功夫。
嬌嬌一面斗他,一面去探視握亮銀鞭的蒙面人,只見她力戰錦衣衛指揮同知貢勝奇和指揮僉事胡道民。
這兩人劍法十分精純,殺得她只有招架之功,無還手之力。
嬌嬌見狀大急,便猛攻病駝邵天貴,將他逼退了五步,然後突然一個后躍,向胡道民攻去。胡道民立即閃身避過,向她還擊。
他的劍在燈光下呈黑藍色,那是淬過毒的,被他劃破一點皮膚就保不了命。
嬌嬌猛攻他三劍,將他逼退了兩步,乘機一躍,跳到使亮銀鞭的蒙面人身側,以傳音入密對她道:「是柳姐姐嗎,我是嬌嬌!」
那蒙面人立即回答:「我正是錦霞,你怎麼來了,這裡危險,你快走吧!」
嬌嬌一面迎胡道民,一面回答道:「放心,我們人多,專為救你而來。」
「蒙面使彎刀的也是你們的人?」
「不是,他們也要抓你……」
此時胡道民、貢勝奇見對手功力忽然減弱,便加強了攻擊,使公冶嬌、柳錦霞都顧不上說話,忙著應付對手,距離也漸漸拉開。
嬌嬌十分痛恨錦衣衛這班人,便施出了渾身解數,十招下來佔了上風,逼得胡道民後退,但急切問她也無法傷了他,這傢伙武功高得驚人,要是在四年前,她對付他頂多打個平手。
此時場中又有人慘叫,錦衣衛的人接連倒下了幾個。嬌嬌偷眼旁觀,翠喜手舞腰刀,與一個錦衣衛狠斗,絲毫沒有怯意。
馬禾等前輩也已經加入戰團,只不見宮知非。
突然,「呼呼呼」勁風起處,有幾塊黑糊糊的東西打向胡道民,他在閃避之時以劍揮擋,只聽「噗」一聲,那暗器粉碎開來,都原來是泥塊,濺得胡道民一頭一臉。
嬌嬌乘機攻了上去,胡道民迎戰時又得防土塊。土塊力道大得出奇,每擋一劍都要十分用勁,以至泥塊爆碎開來,粉末還傷了眼睛。
胡道民吃不消了,連忙向空處逃去。嬌嬌不再追趕,返身來斗貢勝奇。
這一來,他自然吃不消,只得一個后躍脫出圈外。站定后一看,錦衣衛幾乎全被放倒,只有六七人在狠斗,被使彎刀的人逼得只能招架。
怒恨之中無法可施,便高聲喊道:「撤!」
其實,不等他喊,早已有人逃之夭夭。這一喊撤,躺著的人當中忽地跳起來七八人,爭先恐後相聚寶門方向逃去。
那些狠斗的人也一個個縱身而起,瞬間沒入了黑暗。
那些使彎刀的人並不退避,有人打了聲口哨,他們立刻把柳錦露、嬌嬌等人圍起來。
此刻,營壘分明。
索剛、田罡等到柳錦霞跟前,馬禾、劉二本、湯老五、羅大雄則走來和公冶嬌會合,而公冶嬌則與柳錦霞站一處。
一個使彎刀的男子道:「血蝴蝶,我們救了你,請你和我們一道走!」
柳錦霞道:「你們是什麼人?」
「這個先別問,你跟我們走就是了。」
「我為何要跟你們走?」
「你別無選擇!」
「說出你們的身份!」
「該你知道時會讓你知道!」
突然,又有兩人從蒙面刀客的空隙闖了進來,直奔柳錦霞站立處。
蒙面刀客中有人要追,被領頭人止住。
柳錦霞目注兩個闖入的蒙面人,看他們要做什麼。只見他們在不遠處停下,其中一人眼中竟有淚花,她不禁十分詫異,忽聞耳內傳來細如蚊納的聲音,對方以傳音入密對她說話。
「你是錦霞妹嗎,我是你大哥柳銘!」
柳錦霞渾身一震,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哥哥,他原來沒有死,他還話著!她不禁激動得熱淚盈眶,忙以傳音入密回答:「是的,我是小妹,哥哥你快過來!」柳銘拉了夥伴一下,走到柳錦霞跟前。
但這不是互訴離情的時候,柳錦霞壓下心頭的激情,對蒙面刀客道:「各位來救助,我十分感激,以後有緣再會,請閃開道……」
刀客冷笑道:「血蝴蝶,你只能跟我們走,別無選擇!」一頓,指手指著嬌嬌、馬禾等人道:「我們只帶走血蝴蝶,你們其餘人別管閑事,否則只有挺屍於此地!」
一個女刀客尖聲叫道:「再不走,錦衣衛帶來大批鷹犬,你們要找死嗎!」
柳錦霞道:「我為何要跟你們走?」
刀客怒聲道:「我們救了你,你竟然忘恩負義,再不走,我們要動手了!」
公冶嬌道:「你們不是來救人,你們是來抓人,血蝴蝶不會上當,快走吧!」
刀客一驚:「你是什麼人?」
嬌嬌道:「你不配問!」
刀客獰笑一聲:「殺,一個不留!」
他和女刀客當先沖向柳錦霞、公冶嬌,其餘十人攻向馬禾、柳銘等九人。
嬌嬌對上了領頭的刀女客。鬥上五招,她忽然想起四年前到公冶府上滋事的假血蝴蝶,這個女刀客的刀法與他們相似。
這個念頭一閃即過,她揮劍猛攻,以快制快。十招后,她發現女刀客十分厲害,比以前的假蝴蝶厲害得多。當下不敢大意,提起七成動力,想儘快擊敗對手,以免延誤時間,錦衣衛又叫來大批人手,那就難以脫身。
二十個回合后,她提起八成功力,這才把對手逼落下風,將她迫得連連後退。
此時,忽聽有人尖叫,是女子聲音。
「不要臉,膽敢暗算姑奶奶,哎喲……」
「啊喲,有人暗算!」又一個女子尖叫起來。聲音剛落,一個男人也痛呼一聲。
按著這樣的呼痛聲尖叫聲此起彼伏,擾得人心裡惶惶然。
與嬌嬌動手的女刀客忽然也尖叫起來,把嬌嬌都嚇了一跳。
一個嘶啞的聲音不知在什麼地方吼道:「爺爺剛才用土塊兒打你們,再不走。
爺爺用石頭,非砸得你們這班狼崽子頭破血流不可!「與嬌嬌動手的女刀客忽然左手一場,朝說話處打出暗器,只聽「哎喲」一聲沒了動靜。
女刀客大喜,叫道:「這毛賊中我的暗器死了,大家放心」
『你才死了呢!我老爺就專打你這個女殺手,看你還發不發暗器!「話聲中,「暗器」接二連三飛來,女刀客又被嬌嬌逼住,哪裡躲得開,身上連挨幾下,連刀也握不住了,打得她尖叫一聲騰空而起,朝暗器飛來處撲去。在空中她又挨了幾下,其中一下點了她穴道,她像根枯木重重掉在了地下,嚇得大聲尖叫:「快來救我!」
其餘人都在力戰,他們也被官知非的暗器打得心驚膽戰,接連有兩人被打中了穴道,這兩人也是女子,齊聲尖叫,喊夥伴救她。
黑暗處,宮知非又喝道:「你們這班狼崽子再不走,老爺子一個個活捉了剝皮!」
他大概滿場亂跑,把土塊石塊不斷打出,再糾纏下去,這些刀客只有倒霉。
領頭的刀客總算悟出了這一點,打了兩聲呼哨,抱起被打中穴位的女刀客飛躍而去。
其餘刀客得到撤的信號,忙救走同伴,眨眼間不見。
柳銘道:「各位,快到舍下一敘!」
柳錦霞道:「走,小心又來人」
一行人尾隨於后,片刻進了小院。
柳銘帶頭進了正房側室,集起了一盞燈,然後走到靠牆的一張大床后,道:「各位隨在下進暗道。」
嬌嬌跟著來到床后,只見壁上已開了一道門,便招呼大家進來。
門后是個坑,有石級通往下面,下面是一間很大的地下室,有桌椅板凳。
柳銘取下面罩,公冶嬌認出了他,激動地叫道:「柳大哥,原來是你呀!」
柳銘十分驚奇,道:「姑娘是誰?」
嬌嬌一把扯下面巾,道:「我是嬌嬌呀」
柳銘驚異地看著她,這美得令人眩目的好姑娘竟是嬌嬌呀,她長大多啦!比過去更美更豐腴,便道:「原來是嬌嬌,成大姑娘啦!」
其餘人也解下面罩,嬌嬌注意到一個面色有點蒼白的美麗姑娘,她是柳銘的夥伴。
柳銘道:「蒙各位救助舍妹,請受柳銘一拜!」說著就要下跪。
羅大雄一把拉住他:「柳公子,俺可不是外人,用不著說個謝字。」
嬌嬌忙道:「我來引薦……」
她說了各人姓氏,又遭:「正是他們幾位幫著萬公子和我,才把柳大哥你們從獄中救出……」
柳銘、柳錦霞連忙施禮。
錦霞道:「上次蒙恩人相救,可惜在夜間連相貌都看不清,今日又蒙各位救助,大恩大德,我柳氏兄妹永記於心……」
宮知非道:「自己人,不說這些了吧。此地不能再住,兩位收拾東西,先到舍下往一兩天,再商議行止如何?」
柳銘道:「好,這就走,各位,引薦一下,這是舍妻於芳,沒有她,我活不到今日!」
於芳一笑:「快走吧,說這些幹什麼?」
眾人又從地下室走出,於芳進住室提了個小包出來,道:「走吧,我已收拾好。」
柳錦霞道:「路上若遇人阻攔,殺了滅口,以防跟蹤,下萬不可手軟!」
熄了燈火,眾人越牆而出,過聚寶門后從房頭上躍走,此時已三更,街上無人。
到六順巷十分順利,無人跟蹤。
眾人徹夜未眠,大家圍桌而坐,馬禾和劉二本下廚去做菜,大家為柳氏姐弟相逢喝一杯。
柳銘講述了他的經歷。
那夜柳錦霞闖入皇宮,他與郭劍平、張文彥在皇城被侍衛圍住,三人苦戰衝出重圍,都負了重傷。
他當時朝北逃跑,錦衣衛窮追不捨。後來他逃到北門橋一帶,藏在一條小巷裡,因流血過多,無力再走,便奮力越過一道圍牆,裡面是個小花園,勉力爬到一棵樹下躺著,不料昏了過去,醒來時,發現仍然在花園裡,但已不在樹下,卻躺在一片綠草地上,身下墊著氈子,受傷處已上了葯。
有一個三十來歲的壯漢一個二十上下的姑娘正瞧著她,他們坐在兩丈外的一條石凳上。
一見他醒來,男子問他:「你是何人,怎麼弄得全身是傷,又偷進我家花園,意欲何為?」
柳銘有氣無力,掙扎著想坐起來,但渾身無力,無法坐起。
姑娘道:「你躺著說吧。」
柳銘嘆了口氣,道:「小生遇盜,逃至貴宅,十分對不住。
蒙二位給小生上了刀傷葯,救了小生性命,大恩大德容後圖報「漢子與少女對看一眼,臉上有了怒色。
漢子道:「你這不是胡扯嗎?明眼人一看便知,你並非什麼書生,你就是血蝴蝶一夥的盜賊,我兄妹救了你,你就這麼報答嗎?」
姑娘道:「哼!早知是個不老實的東西,不如把你扔到牆外讓錦衣衛抓了去!」柳銘無奈,便道:「是,在下是血蝴蝶的同夥,昨夜血蝴蝶去了皇宮,在下等在皇城外施調虎離山計,受傷后逃至此處,蒙兩位救助,在下沒齒不忘!」
兄妹兩人臉色這才緩和下來,姑娘說把他扶進屋去好說話。男子便把他抱起,到了一間住室,將他放到床上。
姑娘道:「你太虛弱,吃點東西再談。」說著起身出去,片刻後端了碗稀粥和幾個小包子來。
壯漢把他扶起坐著,可他卻像沒了骨頭,又歪倒在床,姑娘讓兄長把他扶起靠在被子上,親自一匙一匙舀稀粥喂他。
吃過東西,他總算有了說話的力氣,不再隱瞞,索性把滅門慘禍一古腦兒都說了。
壯漢道:「原來你是官家的公子,你父為皇帝老兒賣命,到頭來卻落個滿門抄斬,真是一點不值!」
一頓,又道:「我叫於澤,這是我妹於芳,既然在無意中救了你,也算有緣。」
於芳道:「你睡吧,在這裡養上些日子,錦衣衛查不到這裡來。」
柳銘發現她眼裡有淚水,只是沒有流出來,說完,兄妹二人就出來了。
過了幾天,他發現這屋子只有兄妹兩人,沒有婢女僕婦,由於芳親自做飯,她對柳銘照顧得十分周到,白天一整天都陪著她,於澤卻天天出去,也不知有什麼事。
後來,大約是一個月後,於澤走了,臨走時單獨對他說:「柳老弟,我有事要走,留下二妹照看你,但寡男孤女十分不便,我有意把妹妹許配給你,你願是不願?」
柳銘心中孤苦,於芳人生得俊,對他十分溫存,早已心生好感,便道:「蒙於兄不棄,小弟願結這門親,只不知令妹……」
子澤一笑:「就這麼定了!」
他走後,兩人如膠似膝,天天在一起,他的傷勢也好得快起來,整整四個月,他恢復了體力。
於芳告訴他,這房子是別人的,他兄妹只是暫住,要他一同離開京師。
他要打聽妹妹的下落,查找郭劍平、張文彥,結果聽到了萬古雷一家遭難,血蝴蝶死去的消息,他不禁大是悲慟,說要去牢中救張文彥、郭劍平,於芳答應他再留下,並把家傳絕技追魂劍傳給他,這是兩寸長的小飛劍,百發百中,專取要害。
這小飛劍功夫不好練,兩個月後他才熟練,兩人又切磋武功,柳銘功夫不弱,只是沒有實戰經驗,於芳又對他作了指點。
這期間,他才知道這家兄妹在江湖上是有名人物,他們來京師是來查訪仇家的。
又過了十來天,柳銘與於芳扮作血蝴蝶,夜襲錦衣衛衙門,才知張文彥已死,第二日便作離開京師的打算,哪知第三天得知又有血蝴蝶作案,使柳銘誤以為是錦霞,便留在京師暗訪,但血蝴蝶很快便銷聲匿跡。
不久,他們去了大洪山於家寨成了親。第二年又返回京師,在聚寶門外買下了這幢房屋,是一個江湖人賣給他們的,還有間地下秘室。
他二人居此一是為了查找錦霞、郭劍平,二是為了查訪於家的仇人。
沒想到上天可憐,兄妹終於相見。
柳棉霞等兄長說完,也簡述了自己的經歷。
柳銘得知萬古雷、郭劍平已在燕軍做了統兵官,不禁十分感慨。
此時菜已做好,大家為相逢乾杯。
酒過三巡,湯老五道:「於姑娘,令兄外號五步追魂是嗎?」
於芳道:「是的,晚輩外號冷麵妖娥,難聽得很。這都是白道上的君子給取的綽號。」
翠喜詫道:「啊喲,這不是很難聽嗎,他們為什麼給你取這樣的綽號?」
於芳一笑:「我出手很辣,所以這麼叫。」
柳銘忙道:「她面冷心熱,別人不招惹她,她也不會無端殺人,小翠你莫想偏了。」
於芳道:「你用不著替我遮掩,出道后我確實殺了不少人。所以惡名在外」
宮知非道:「於家寨也算不得是黑道上的,令尊飛劍追魂於永吉開罪過一些白道上的朋友,又與黑道有名的人物斷魂刀陳于飛交往,是以被一些正道人物列在了黑道之列,對嗎?」
於芳訝然道:「前輩對於家寨知道得不少,可是認得於家寨的人嗎?」
宮知非道:「不認識,不認識,我老人家人在家中坐,能知天下事!」
翠喜嘴一撇:「我不信!」
「咦,你這丫頭,我把於家寨的情形說了個差不離,你就沒這個本事!」
於芳道:「前輩可知於家寨近年的變化?」
宮知非道:「這倒不知,令尊安好嗎?」
於芳嘆口氣道:「不好,家父在五年前來到京師,後來就沒有了音訊。」
宮知非一愣:「這是怎麼一回事?」
於芳道:「五年前。家父接到一封書信,便對家兄和我說,他有重要事去京師一趟,問有什麼事,是何人來的書信,他說不必多問,若他一時回不來,不許我兄妹去找他。又說於家寨在江湖上有這麼點微名實屬不易,要我兄妹不要在外招惹是非,少和江湖人來往。我兄妹聽了十分奇怪,這不像爹爹平日的口氣。
第二天,他帶上兵刃,匆匆走了,整整半年,沒有老人家的音訊,遍翻宅中,找不到那一封把爹爹叫走的書信,於是我兄妹便到京中查訪,什麼消息也沒有,直到現在,仍無所獲,我們猜測,定是被人騙來京師,老人家凶多吉少,是以定要查出真兇。」
柳錦霞道:「伯父的遭遇頗像關東鳳凰山總舵主混世太保柴大奎的經歷,他也是被一封書信招到京師來的,但卻查不到他的蹤跡,只知與錦衣衛當權人物有關,讓索剛給你說說。」
索剛遂把當年情形講了,於芳驚得目瞪口呆:「這麼說,是錦衣衛把家父招了來?」
柳錦霞道:「並非錦衣衛招伯父,而是與錦衣衛有關的人,這個謎一時無法揭破。」
馬禾道:「如果皇甫楠是老魔頭惡鷹皇甫佑安的崽子,那或許能揭這個謎。」
宮知非道:「當年橫行江湖的大魔頭只有三人,惡鷹皇甫佑安是其中之一。
這三個傢伙縱橫江湖二十年,從未遇到過對手,黑白兩道聽到他們的惡名就頭皮發麻……」
嬌嬌插言道:「怎麼,白道上沒人能制伏他們嗎?」
宮知非道:「白道人才濟濟,不乏奇人異士。但這些奇人異士多半在深山逍遙自在,哪知江湖上的這些俗事。縱有一二高人想為民除害,也無法找到他們。
所以,三個魔頭橫行無忌。後來三個魔頭大概上了年歲,漸漸少在江湖露面,到後來未再聽人說起他們,但他們的淫威依然震懾人心,你們想,若是其中一個老魔忽然派人送封書信給誰,招他們到某個地方會面,接到書信的人敢不去赴約嗎?」
於芳道:「前輩說得有理,但於家寨並不認識皇甫佑安,他會寫書信來嗎?」
宮知非道:「這只是個猜想,個中情形只有慢慢再查訪。」
田罡道:「咱們總寨主夫人知道書信內容,但她就是不肯說,她說,說出來總寨主便沒命了,叫咱們不要多問。」
柳錦霞道:「戰亂中一時也難查個水落石出,嫂嫂不必擔憂,以後我們一同追查。」於芳道:「多謝霞妹!」
公冶嬌道:「我們都在對付皇甫楠,令尊與關東總舵主的失蹤都與他有關,以後大家聯手,同仇敵汽。現在皇甫楠權勢太重,一俟他從錦衣衛掌印寶座上滾下來。情形就不同了。」
柳錦霞道:「嬌嬌說得是,只有暫且忍耐一時。哦,對了,那一夥蒙面刀客又是什麼來路,為何口口聲聲是我跟他們走?」
嬌嬌把知道的情形講了,柳家兄妹等人這才明白今夜事情的端倪。
柳錦霞道:「大哥大嫂以血蝴蝶之名在錦衣衛衙門出了口惡氣,那麼第二天第三天又是什麼人冒血蝴蝶之名作案呢?這樣做是何企圖?」
柳銘道:「這事愚兄也一直想不透,他要殺人劫財只管去干,不留名不是更好嗎?我知於芳去許都督家,那是因為他是陷害爹爹的禍首之一。他與爹爹一向不和。我們並非為了錢財,只是報復罷了。但冒名的血蝴蝶專為劫財,不查出這夥人,心中一口氣難平。」
這事引起了一陣議論,但並無結果。
天亮后,嬌嬌、翠喜回家。柳錦霞等人住下。
羅大雄等到馬禾的茶館去睡覺。
嬌嬌和翠喜回來睡了好幾個時辰,下午又到六順巷探望柳錦霞等人。
晚上不再出來,把發生的事對爹娘講了,二老感嘆不已,說很想見見柳錦霞兄妹,請她兄妹到家一敘。
嬌嬌詫道:「咦,爹爹是在朝之人,敢見滿門莎斬的犯官眷屬嗎?」
公冶子明長嘆一聲道:「爹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榮辱貴賤,境遇不同而已。
你想,要是燕王進了京師。爹爹不願投降背主。那也不成了叛逆嗎?到時不照樣來個滿門抄斬。你說燕王逃不過一個『篡』字,但他登基成就大業,史書不照樣大書特書嗎?又能把他怎的?」
嬌嬌道:「爹既已想明白,那為何不審時度勢,燕王要真的進了京。順其大流就是了,反正都是他朱家的天下……」
公冶子明道:「話不能這麼說,爹既然蒙受皇恩。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先帝傳位皇太孫,為父就效忠皇上,豈能為保一頂烏紗,忠奸不分。燕王若是進京,為父就不再為官,怎能兩面逢迎做個不忠之人呢?使不得,使不得!」
嬌嬌道:「女兒說著玩的,這官不做也罷!好,明早我去約了柳大哥、柳姐姐來,如果能把大哥叫回來就好了!」
夫人嘆道:「娘知你大哥鍾情於柳姑娘,但你大哥身為都指揮使,又怎能與她結親呢?
婚事又不能悄悄辦,也無法瞞人耳目。唉,只怪他們命不好,上天不撮合……」
嬌嬌道:「娘,燕王進了京,皇上就不再是皇上了,大哥這都指揮使不是就做不成了嗎?
和爹爹一樣,大哥也不會投降燕王,到那時不也成了『叛逆』了嗎?
兩個『叛逆』結親,不正好『門當戶對』?」
公冶子明和夫人一愣,嬌嬌這話也說得有理,到時乾坤倒轉,榮辱不也倒轉了嗎?
如今燕王是叛逆,他要入京坐上了龍椅,不臣服的建文舊臣不就成了「叛逆」了嗎?
夫人不禁長嘆一聲,苦笑道:「你說得有理,世事難料,造化捉弄人,奈何?」
公冶子明嘆道:「這事以後再說,誰知道以後會有什麼變化呢?先請來一見吧!」
翌日晨,嬌嬌高高興興到了六順巷,哪知柳錦霞等人已走,宮知非說留不住他們,他們兄妹一同前往大洪山於家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