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卒死青龍山
楊香武與小雀兒二人雙雙往前奔,楊香武一心想看丁玲咚,他此刻的心中很矛盾。
楊香武心中的矛盾是有原因的,一方面他很想知道那丁玲咚她就是七王妃的女兒,但另一方面他又怕丁玲咚是七王妃的女兒,因為在他的心中,他似乎喜歡上丁玲咚了。他也喜歡小雀兒,但他又忘不了丁玲咚。
楊香武的心中沉沉地,便也步履重重地慢下來了。
小雀兒不知道楊香武的心事,高興地挽著楊香武的手指著前方,道:
「香武哥,你看,咱們快到長城了。」
楊香武沒回應,因為他發覺一大批人正自那剛修補沒幾年的長城堡門往這裡走過來。
文小雀兒也不說話了,她眨動著美眸看過去。
那批人真不少,足足有二百多人過來了。
長城外有風沙,黃沙飛揚半空中,人群中有的可真叫難辛吶。
這批人是幹什麼的?難道也是遷徙移民嗎?
楊香武不由得手摸布袋,因為他動了惻隱之心。
雙方遇在城牆下,楊香武一聲叫:
「都站住。」
人群中有人高聲叫:
「叫俺們站住幹啥呀,站得久了你管飯?」
楊香武笑笑,道:
「我問問你們這是幹什麼的,攜家帶眷到關外,關外天冷,不怕凍死呀。」
柱杖過來個老太太,這老女人張嘴沒有牙,精神可大,她上下看看楊香武,又有十幾個漢子也圍上來了。
老太太問楊香武:
「你是什麼銀?」
「我不是『銀』,我是『人』。」
「你這小夥子開什麼玩笑呀,俺們都是有家有業的「銀」
「呀,人家八旗奪江山,咱們的大家子被沒收了,咱們這是遷庄到關外渡荒去的。」
楊香武聽得心一疼,這與上一批沒兩樣,不由回頭看看小雀兒。
小雀兒明白楊香武的心意,她微點頭。
楊香武一狠一咬牙,他伸手自布袋中摸出一把銀錠還有一個金錠,他送到老太太的面前,道:
「老奶奶,你收下吧,一路之上要花用的。」
老太太發了呆,她冒出一句不該冒出的話,道:
「我說小夥子呀,看你這麼大方,你若不是最好的人,你就是個壞蛋。」
「怎麼說呀,老奶奶?」
「你送俺們銀元寶來的正,你是個大好人,你這金銀來的不太正,那你就是個大壞蛋。」
「就算我是偷來的吧,你收下。」
「你小偷呀。」
「我說老奶奶,你如果不收,沒關係,咱們抽腿往後蹬——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楊香武正要收回銀子,老太太的手更快,一把奪了過去,她吃吃笑了。
「我說小夥子呀,這年頭誰最有銀子呀?」
「有勢力的人最有錢。」
「這不就結了,有勢力的人怎麼會有錢呀?還不就是巧取豪奪弄來的,你今弄了他們的錢,小夥子,你是個義士呀,唔,你再把這銀子送窮人,小夥子,你不但是個義士,還是個俠客呀,好,老身我代表我們李家莊的人收下你的這些銀子。」
楊香武一笑:
「還以為你老不要小賊的銀子吶,哈……」
「收,多多益善,越多越好呀。」
有個漢子指著楊香武布袋,道:
「咱們李家莊有二百七十三人呀,英雄呀,多送咱們幾錠金錠吧。」
楊香武雖然不痛快,但他還是再送上一錠金元寶。
元寶送出,回身便走。
有漢子大聲叫:
「站住,站住。」
楊香武回頭一瞪眼,冷叱:
「還想要?還是想搶?」
那漢子迎上去,他笑指長城堡門,道:
「英雄,你已令俺們感動了,誰還會搶呀,那是畜牲們乾的,俺們山東老鄉不幹。」
「那叫住在下幹什麼?」
漢子手指堡門,道:
「俺是告訴英雄,進長城要小心,守城門的是個總兵大人,他呀,聽說是大明叛將洪承疇的兒子他叫洪濤的,他的人馬會搜身,俺是想,你帶了這麼多錢,萬一被他們搜出來,可就有點不對勁了。」
一聽洪承疇的兒子駐守長城這一段,楊香武露出個嚇人的冷笑。
他自袋中又摸出一錠銀子塞在那人手上:
「謝謝,我知道了。」
那人一呆,喃喃地看向走去的楊香武與小雀兒。
「真大方,他把銀子當石頭蛋兒了。」
於是,楊香武與小雀兒二人不急於進長城了。
楊香武拉了小雀兒,這二人走到三裡外的小河岸坐下來,小雀兒緊依楊香武,她輕聲地道:
「香武哥,你怕那批官兵嗎?」
「不,我怎麼會怕他們呀。」
「見你在發獃,我心好難過。」
「我是在想,要如何收拾這位總兵大人,因為他乃洪承疇的兒子。」
小雀兒道:
「在過去,如果要殺官,我會怕的,可是與你在一起什麼我也不怕。」
楊香武抬頭看長城,他指指附近的城垛子,道:
「我們很容易地可以越過城牆去。」
「過去我是過不去的,自從跟我姥姥服了千年參湯之後,我也自覺身輕如燕。」
「太好了,咱們天黑過長城。」
就在這時候,忽聽遠處人聲沸騰,聲音來自城門內。
楊香武對小雀兒,道:
「你在此守著這布袋,我獨自去看看。」
小雀兒是不會亂走的。
小雀兒也接過了布袋,挺沉的布袋。
楊香武奔向城門口,他從城外看城內,這一看看的他心中泣血——只見——只見城門內的一個大廣場上坐的儘是逃荒遷徙的人,那些苦哈哈的人們在爭吵著什麼。
這些難民少說也有近千人,也許一千多。
這些人的四周全是官兵包圍住,誰也不能亂走動。
另一邊有難民排成行,一個一個地被搜查。
這批官兵都帶笑,有人低聲道:
「難民之中有寶物呀,逃難的人帶的都是最好的。」
這句話也被楊香武聽到了。
楊香武心中火大了,這是什麼世界呀。
其實他楊香武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呀,他就不會多想想,這明明是個人吃人的世界,只不過吃人的手段不一樣,而眼前這景象只算是其中一種而已。
楊香武為這批往關外遷徙的人悲哀了。
楊香武也下了個決心。
他的決心就是為洪承疇的兒子洪濤製造麻煩。
匆匆地,楊香武奔到長城外,他找到了小雀兒。
「小雀兒呀,快跟我走。」
「行,香武哥,你叫我去那兒我去那兒。」
楊香武帶著小雀兒往回頭路上走,走到一處山崗上,他二人站在山崗上好像不走了。
於是,只見從長城那面過來了一批一批的遷徙人,那真的是一大群可憐人。
這批人如果不是因為改了朝換了代,他們在山東安居又樂業,誰也有田園一大片,如今全被各地藩王沒收了,轉眼成了窮光蛋,那些藩王有指令,叫這些關內的人去關外,這就叫雙方換換位子過日子。
那年頭,東三省有多苦呀,冰天雪地里走上一天也遇不上一個人。
也有人如是說,東三省以北大荒漠,人煙少,苦得不得了,可老天也算有春顏,因為那兒出三寶,人蔘,貂皮,烏拉草。
楊香武不懂得這一段,他與小雀兒守在山道邊,等到第一批人們走過來,楊香武立刻當道攔。
「站住。」
人們見是個少年人,有人就問:
「小兄弟,幹什麼呀,攔路打劫呀?」
楊香武手提他的布袋高聲,道:
「我送你們銀子金元寶。」
「哈……」所有聽到的人全笑了。
小雀兒不笑,她尖聲叫:
「你們笑什麼呀?」
有人大叫:
「咱們除了帶的種糧與雜糧,真的是一窮二白了,你少年人還攔路開玩笑呀。」
楊香武聽得忙回應,他從袋中取銀錠,大叫:
「你們看看,我這兒是真金真銀呀。」
於是乎大夥全圍上來了,楊香武抬頭看,圍的人那真是里三層外三層,還有擠不進來的在外邊高聲叫:
「分銀子啦。」
楊香武忽地手拉小雀兒騰空飛起來,他二人在當空中掠過了那麼多的人之後,二人上了樹。
這批人就沒想一想,誰會有那麼大的本事會從人頭上飛過去,他們只追著要銀子。
楊香武早就認準了附近坡上的一棵大樹,他才會飛身上了樹。
他在樹上低頭叫:
「老鄉們,聽清楚,等到城門裡那些人都來到,我便把我的銀子金元寶全數送你們。」
大夥一聽,就在樹下拍手叫起來了。
楊香武又叫:
「喂,你們都是有庄有寨的人吧。」
「不錯,各族也都有族長在。」
「太好了,由你們推派族長走來,我把銀子分給當族長的人,別的人退遠處。」
事情到了這時候,所有的難民都相信楊香武真的在救濟他們了,樂得每人笑哈哈。
這光景大概等了兩個時辰,長城門內所有的難民全數來了,一看就有一千多。
楊香武抬頭看天色,心中早有了計較。
他在樹上看下面,樹下圍的儘是年長人,還有七個老太太柱著拐杖抬頭看,看得脖子也酸了。
大夥都守規矩,一個跟著一個站。
有個老人大聲道:
「我的族人有五百多呀,義士。」
楊香武一聽也覺對,不能平均給,他提高聲音,道:
「以序算族人,多少我自會分。」
小雀兒看得一呆,布袋中的金銀有多少呀。
只不過楊香武有辦法,他以十錠銀子折換一個金元寶立刻分給這些年老的人。分到了最後,分得他只有個布袋了。
所有難民都看到楊香武什麼也沒有了,只有腰上插的兩把刀。
「你們可以走了,我已變成比你們還窮的人啦。」
有個老太太手托兩個金元寶,道:「小夥子呀,你是幹啥子的,怎麼這般不愛錢,你可真夠大方呀。」
「我呀,我是個賊。」
「什麼?你是賊?」
「是呀,我是賊。」
「我老婆子不相信。」
「老大娘,你想想,我才多大年紀呀,那裡會賺這麼多的金元寶呀,除了賊之外」他還比了個手勢。
大夥一聽愣了。
楊香武拉住小雀兒便哈哈笑著走出人群。
這二人走得不回頭。
楊香武與小雀兒走到城門樓下,長城內迎上三個官兵,這二人看看楊香武與小雀兒。
「你們是幹什麼的?」
楊香武立刻回應:
「報信來的。」
「報什麼信呀?」
「那我見了你們總兵大人之後才能說。」
「你少狗皮倒灶亂七八糟了,有什麼話你不能說?」
「我如果說了以後出問題,砍誰的頭?」
那軍官摸摸自己的脖子,道:
「有這麼嚴重的?」
「當然有,不信見了總兵大人便知道。」
三個人聽得面面相觀,還是那軍官點個頭。
「你二人跟我來。」
楊香武的內心中有什麼計較的?
他竟然大膽地去見總兵大人。
當然啦,如果他的總兵大人不是洪承疇的兒子也就算了,若是他洪濤在此坐鎮,這機會他是絕對不會放過的,也因此,他把帶在身邊的金銀全數給了難民們,他不能帶著那麼多元寶去見總兵大人吧。
那是一處三合院房子,屋子不大很精緻,距離此處的關隘也不過一箭之地。
楊香武與小雀兒二人被帶進三合院,八名軍士直拿眼睛盯著二人,看沒多久,便見正屋門下站了個錦袍鵝冠大漢,他的手上託了個鼻煙壺。
「過來,過來。」這紅面錦袍大漢向楊香武二人招手。
楊香武與小雀兒並肩走過去,就快走到門前了,早被兩個清兵擋在門前。
「站住,夠近了。」
那錦袍大漢看看楊香武。
「你說有要事見我?」
楊香武回應得很乾脆。
「非常重要的大事。」
「你可以說了。」
「是有關青龍河上逃脫的那個孩子……他……」
「住嘴,你進來說。」這位總兵大人麵皮一緊,只招呼楊香武一人進屋內。
楊香武帶著八分裝出來的緊張意味,怯生生地走進那間相當精緻的屋內。
總兵大人坐在一張太師椅子上,冷厲地問:
「你從什麼地方得到的消息?」
「大人,不是得到的消息,是看到這少年,而且也同他很親密。」
「你叫什麼名字?」
「楊香武。」
「你認識的少年人,他又叫什麼名?」
「他自稱朱天明。」
這朱天明三字真管用,總兵大人如坐針氈地一彈而起,他抓牢了楊香武吼道:
「快帶我去。」
楊香武把手一伸,道:
「大人,我是來拿賞銀的,聽說賞銀是五千兩吧。」
「把他找到再給你。」
「不見銀子我是不會帶你們去找的。」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殺了我你們永遠也找不到那朱天明。」
「好,五千兩銀子給你,小子,五千兩銀子你要怎麼拿呀,那要用車拉。」
「你送我銀票呀,要不摺合成金元寶,十兩摺合一兩,換成五百兩我就扛得動了。」
「好小子,你早就打算好了呀。」
「也算有備而來吧。」
總兵大人巴掌一拍,立刻有個管爺從外走進來。
「大人,吩咐。」
「取五百兩金子來。」
「五百兩金子呀。」
「另外備匹快馬,再選二十個武功好的隨本人出公。」
那軍官先是一呆,但還是很快的走出屋外。
楊香武的一雙眼神盡在這間屋內滴溜溜地轉,那位總兵大人的大桌一邊還插了一面帥旗,旗上綉了個大大的「洪」字。
楊香武心中直發笑,這一回收穫真不少。
果然,沒多久,出外的軍官走回來,他肩上搭了個大大的麻布袋。
「大人,金子五百兩,五兩重一個,共一百個。」
「送這位少年人了。」
那軍官看看楊香武,道:
「這麼多的金條,你不怕被搶呀。」
「鳥為食亡,死不冤枉呀。」
「你這是什麼話?」
「我這是大實話,哈……」
總兵大人淡淡地道:
「馬匹備好了嗎?」
「大人,令已傳,教場上在集合了。」
這位總兵大人對楊香武道:
「走,帶本大人去找那朱小子,這幾年他可真會躲。」
楊香武走出屋外面,他把一袋的金條交在小雀兒手上,他對小雀兒道:
「丁家堡你去找一家小客棧等我,咱二人不見不散。」
總兵大人重重地看了小雀兒,道:
「去丁家堡等他,別的地方不可去。」
小雀兒只聽楊香武一人的話,她背了一袋金條便走出這三合院,向丁家堡去了。
楊香武心中明白,這位大人不但要找到朱天明,而且在找到朱天明之後,回頭再殺小雀兒。
只不過楊香武決不會給這位總兵任何機會的。
從古北口街出二十二鐵騎,楊香武與洪總兵並騎在最前面,那洪總兵不開口,楊香武卻側過頭問:
「我說大人呀,去抓那朱天明小子,又何需大人你親自出馬呀,長途跋涉多辛苦呀。」
「你知道什麼,這朱天明不是平常的人,這幾年朝廷暗中在找他,各路人馬不放鬆,這可是會轟動朝廷的大事情,豈不慎重。」
楊香武的心中不愉快,要說斬草除根吧,都幾年過去了,還不放過他,而他只不過是個少年人。
洪總兵見楊香武不開口,拍馬疾馳中,他問:
「你說你叫……什麼呀?」
「小子我叫楊香武。」
「楊香武。」
「大人。」
「那朱天明躲在什麼地方?」
「他呀,那個地方很隱秘的。」
「他跟什麼人在一起?」
「是兩個老賊。」
「你知道的兩個老賊又叫什麼名?」
「一個叫楊得寸,另一個叫她琴痴婆。」
「也姓楊呀。」
「大人,天下姓楊的很多,天下姓洪的不少,不論姓楊姓洪,這中間有好人,也有忘恩負義的王八蛋。」
洪總兵雙目一厲,道:
「本大人是什麼樣的人?」
「好人,好人呀,哈……」
「哈……你倒是挺機靈的,那你說,朱天明是怎麼同那一雙老賊搭在一起的?」
楊香武不加思索地道:
「實際上我聽朱天明對我說,他是在青龍河上快被淹死的時候,被兩個老賊救活的。」
「哈……」這位洪大總兵笑得很得意,道:「本官已相信你小子的話了,不錯,當年也聽那死去的范將軍手下傳言,福王有個妃子帶了兒子往北逃,就死在青龍河上,哈……這一回錯不了啦。」
他用力打馬,飛一般地往前賓士,彷彿他已看到自己前途一片錦繡光明了。
快馬匆匆賓士一天半,這中途曾在花井小鎮西南方三十里的山林中駐紮一夜。
這一夜楊香武有機會下手,但他放棄了。
這一夜為什麼不到花井小鎮上過夜?
楊香武心中明白,花井小鎮上的人們一百多口,早就把他當成了神,他如果帶著洪總兵這二十一個殺手入去到花井鎮上,只怕很快就被洪總兵這些人識破。
楊香武不是豬,他是個猴兒精。
那還是去年秋天的事情,鬍子丁雲昌與兩大頭目帶人駐紮在花井小鎮上,丁雲昌弄到手的一袋珠寶被楊香武以神偷法摸走,丁雲昌咬定是花井小鎮上的人乾的,楊香武蒙住一隻眼為鬍子們送牛肉。
丁雲昌丟了寶,他要殺花井小鎮上的人,楊香武被逼出來與丁雲昌這批人殺起來,楊香武打跑了鬍子們,便也成了花井小鎮上人們心目中的神。
有了這一段,楊香武便不會再去為自己添麻煩,他帶著這批人往野山林。
楊香武與洪總兵二人圍坐在火堆邊,那位總兵隔著火光看向楊香武,道:
「曾聽說兩個老賊在深山中藏了不少寶物,小子,這件事你知道嗎?」
楊香武猛點頭,道:
「知道,我當然知道。」
「你知道?怎麼知道的?」
「大人,我與朱天明好的就如同一個人一樣呀,是朱天明他告訴我的。」
「可知有多少?」
「有金元寶銀元寶,古董字畫都是千年名家的,七彩寶石有兩箱,玉器擺了幾貨架,最引人奪目的是那千年參寶,每一件都價值連城。」
「必有不少人去搶奪,嘿……」
「當年有位大人他姓范呀,他率人去搶過,可是他……」
「他死在大山裡了,對不對?」
「大人如何知道?」
「范將軍死在深山中,上報他是因剿胡匪陣亡在大山裡,但我們明白不是的。」
楊香武聽得想笑,他提了個毛毯睡下了。
那位范大將軍范文程,他死在楊香武的手中。
姓洪的名叫洪濤,他乃承襲他老子洪承疇的官位,如今駐在古北口。
天亮了。
這一天是個什麼天呢?
楊香武以為這一天是個殺人天,要不然,抬頭看,今天的太陽血樣紅,紅得就是幾塊飛雲也染上了紅邊好像是鑲的大紅邊一般。
楊香武帶領著洪濤這二十一個殺手策馬在山坡上,遠處的山溝中出現了一座燒毀的草房。
遠處也看到山峰崖下有火光。
洪濤手指高山,道:
「那是什麼火光,燒得好烈。」
楊香武當然知道那個有溫泉荒洞,洞中才真的藏了不少寶物。
他對洪濤大人,道:
「那兒是個火焰洞,長年往外噴火焰,去了沒命。」
洪濤又指山溝茅屋,道:
「是不是那個被毀的茅屋呀。」
「不錯。」
「誰會住那裡,朱天明會在那兒?」
「也不錯。」
「怎麼不見人影呀。」
「如果能看到人,朱天明早就被官兵拿去了。」
「你說那是偽裝的。」
「大人,正是二賊偽裝的,去了便知道。」
「帶路。」一行策馬到茅屋附近,馬匹拴在樹林里,楊香武示意大夥小聲些,輕手輕腳地接近過去。
楊香武回頭示意不用急,他自己溜到茅屋斷崖垣內,只見他在牆內低聲呼叫:
「朱天明呀,快出來,我是楊香武呀。」
他叫了兩聲沒回應,當然這兒沒有人回應,於是——
於是洪濤帶人過來了。
洪濤看看斷牆內,冷冷道:
「這兒怎麼會有人?」
「我知道有秘道。」他走到牆邊踢去了灰塵,把一塊大木板掀開了。
「大人,這是秘道口,是朱天明對我說的。」
「這下面有寶?」
「也許朱天明就在秘道內。」
洪濤手指地洞,道:
「楊香武,你下去,把那朱天明帶出來。」
楊香武道:
「地道中藏了許多寶呀。」
「先抓人再找寶,下去。」
楊香武無奈地點點頭,道:
「那兩個老賊武功高,我怕他們殺了我。」
「別怕,有我們在,他們不敢殺你。」
於是,楊香武只得溜下去了。
楊香武溜進了地洞室,他的心中開始盤算了。楊香武回頭往洞室中走去,冷不丁嚇了他一大跳,因為洞室中住了兩個人。
這二人正在穿衣褲,楊香武已認出是乾爹乾娘二老人,嚇得他張口不敢再出聲。
楊香武急忙溜前以手示意:
「哎呀我的乾爹媽呀,怎麼你們又回來了?」
楊得寸已怒叱:
「好個小子,咱們能去何處呀,自從有了你,我二老算是倒八輩子霉了,你今還帶了什麼人來呀?」
琴痴婆還手指山上,道:
「是誰點的一把火,燒了我二老一生的心血呀?」
楊香武低聲細語地道:
「上面來了洪濤總兵,他來要抓朱天明,洪總兵更想二老的寶物呀,我得乖乖下地洞。」
楊得寸更怒,道:
「必是你引他們來的,朱天明就是你自己。」
「如今咱們一條船,得想法子殺了洪總兵。」
「你去殺,因為他們背叛的是大明朝,國家大事管我二老何干呀。」
「你二老是我乾爹呀。」
楊得寸看手上僅有的金盆,道:
「什麼乾爹呀,弄得我二老僅此一寶了也。」
琴痴婆嘆口氣,道:
「滾吧,自從河上分離,我二老恨死你小子了。」
楊香武也覺自己無計可施了,他正在思索著,忽見楊得寸一個起步奔到了洞口,他往上方大叫:
「大人呀,那小子他就是朱天明,快把他抓走。」
上面的洪濤聽得一呆,乖,下面還真的住有人呀。
但他並不下去,也不叫他的二十名殺手下去。
「快把那小子叫來,娘的,我就覺著他不對勁。」
下面,楊得寸道:
「他真的是朱天明,也是我二老在河面上救的人。」
忽的,洪濤手指楊得寸手上的金盆,道:
「地洞中真有寶呀,快把你手上的寶盆交上來。」
楊得寸這才發覺自己笨得比豬也不如,怎麼會把這唯一的金盆子拿手上。
楊得寸忙用力抱入懷中,道:
「老夫只有這個了也。」
「拿過來。」
「不。」
「想死嗎?」
楊得寸一聽,回頭便又進入洞中了。
洞上方的洪濤大怒,他狂叫:
「楊香武,不,你叫朱天明,還不快出來。」
楊香武過來了,他抬頭,大笑:
「哈……要抓嗎?下來呀。」
洪濤比之范文程精明多了,他冷冷地道:
「你們還能逃嗎?哈……」他就是不下去。
於是雙方好像就這樣僵持住了。
楊得寸拉了老伴,道:
「這小子是個瘟神,可又是個喪門神,我二老別留下來了,咱們溜他娘的去。」
楊香武淡淡地道:
「跑不了啦,二位干老子呀,這就叫一根草繩拴兩個螞蚱——跑了你二老也跑不了我。」
「小子,你說怎麼辦?」
「本想誆姓洪的下來,再幹掉他們,可是他不上當。」
「那又怎麼辦?」
「殺,殺出個結果來。」
「要殺你去殺,我二老不幹。」
「聯手殺有把握,否則必被各個擊破。」
楊得寸想了又想,他一咬牙,把金盆用布包了背在背上,道:
「好,殺吧。」
只見他老人家一足踢開一塊大石,那是個暗門,三個人便從暗門中溜出去了。
三人剛出去,附近傳來幾聲大吼:
「往那裡逃?」
吼聲也把斷垣內洪濤的人引出來了。
那洪濤一見楊香武與兩個老人出來,厲吼:
「把他三人圍起來,死活不論。」
「殺」這是楊香武的吼叫,他飛身奔殺洪濤,他來的目的就是為大明除奸賊叛徒。
只不過洪濤帶來的這二十個殺手均是江湖混過的高人,雙方一旦動上手,楊香武便知道這些人不簡單。
楊香武尚未殺到洪濤,已被七個殺手攔住。
洪濤手拔長劍冷視著三批殺手。
楊得寸與琴痴婆聯手對付八名殺手,另有五名殺手把守在洪濤身邊。
這可是一場捨死忘生的搏鬥,雙方喊殺之聲震山谷,叫聲最大的乃是琴痴婆。
琴痴婆的七弦琴毀掉之後,她的心幾乎碎了。
楊香武在奔殺中,知道這批殺手厲害,便雙手各持寶刀,狂烈的一聲厲吼:
「修羅十殺。」
好一溜極光出現,便也聽到三聲慘叫,圍上來的三名殺手已往地上掉去。
楊香武的真功夫使上了,但見他拔身而起四丈余高下,人在空中,修羅殺第五手「修羅飛虹」疾射出一片光焰,當光焰一變成光環的時候,追撲而來的另外四名殺手頓覺一天的刀光罩上來,幾乎叫了半聲便死在地上了。
楊香武的絕刀,殺死了圍他的七個殺手,守在洪濤身邊的有個四十上下的殺手驚呼:
「我見過這刀法,那紅衣女子……」
他剛說至此,楊香武已飛身過來了。
他如今是修羅十殺厲害,更再加上他服了千年參寶,武功高得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高!
這就好像人們算錢論富人一個樣子,一個人如果天天算自己有多少錢,這個人頂多不會餓肚子,算不得是個有錢的富人,一個人多得不知到自己到底有多少銀子,這個人才真正是富人。
楊香武就不知道他的武功有多高。
只不過當他殺向洪濤的時候,忽然聽到了琴痴婆厲吼的狠殺聲:
「老伴喲!」
是的,楊得寸的一條右臂拋飛出三丈外,他一頭撞在一棵大樹下不動了。
琴痴婆就是看到這一幕才狂叫起來。
楊香武一回頭看,正看到一個殺手一刀砍在琴痴婆的肩頭上,琴痴婆反而不叫了。
她對楊香武大聲道:
「乾兒子呀,你快殺了他們,我老婆子才會瞑目呀。」
「殺!」
楊香武揮刀疾撲過去,他回應:
「乾娘,讓我為你二老報仇!」
楊香武的動作宛如一個刀輪般飛殺過去,八名殺手迎上來,雙方在斜坡上狠幹起來。
此刻,洪濤驚怒交加的大吼:
「你五個也過去,務必殺了這小子。」
身邊的五個殺手也揮刀奔殺過去了。
楊香武心中竊喜,他出刀有致地殺得這批殺手難以近身,只在一剎那間,當那五個殺手快奔到的時候,楊香武忽地一聲斷喝:
「殺!」
只見他騰空飛起五丈高下,那真的似天上的飛龍,只見他刀指洪濤挽起一束極光罩射而上。
洪濤驚怒的舉刀迎上去了。
這二人中途相遇,傳來了叮噹與噗叱聲,只見血光中傳來了一聲悶哼,洪濤的劍斷了,人頭也被削去一半。
楊香武不多看,回頭沖入十幾個殺手陣中。
於是,好一陣搏殺,修羅十殺他用到了九式,便也把十多名殺手盡殲於地。
「哈……」這笑聲出自琴痴婆的口。
楊香武收刀走過去,真慘,琴痴婆已抱住了楊得寸的身子,這二人死在一起了。
楊香武十分傷心,他也後悔,應該不用干老子二人出手的,但想不到來的人武功高。
傷心之餘,他把二老的屍體抱入那秘室中,那地方原本是二老的住地。
那地方楊香武也住過兩年多。
楊香武取下了那個金盆,他對二老人,道:
「這金盆由乾兒子取走了,有一天能殺人,也算為二老做善事。」
於是,一場殺戮結束了。
楊香武洗去了一身的血跡,他再看看這一片山林,心中升起了一片茫然。
他找了一匹馬騎上去,並看看死在草石上的洪濤,冷冷然地搖搖頭,走了。
楊香武往古北口馳去。
他當然是去會合小雀兒的,小雀兒等在古北口的一家小客棧中。
楊香武的心中,這時候又想到一個人,那就是丁玲咚,丁玲咚與丁婆子在一起,希望很快能找到她們。
小雀兒聽了楊香武的話,她果然找到了丁家堡。
丁家堡內人不多,她找了一家小客棧住下來。
小雀兒的布袋總共裝了五百兩金條,她兌了金條住客店,可真巧,小店門口有人擺場子。
那是母女二人在耍功夫,老的叫,小的跑。
小的是繞著圈子跑,手上還拿了一把刀。
小雀兒站在門口望過去,她以為這一對母女有真功夫,只不過為了金條的安全,她又轉回店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