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禍起抱不平
石秀好高興,他跟在皇甫山身後走,小花狗便也跟著跑。
他從未走過這麼遠的路,七歲大的孩子,他也沒離開過荒山中的家,這次還是頭一回。
皇甫山心中明白,石壯若是發現兒子不見,夫妻二人必然驚慌失措,大山裡到什麼地方去尋找兒子?
其實,石壯夫妻根本沒有機會去找兒子,相反的,對於兒子石秀的不在,他夫妻反倒放心不少,因為他住的地方正來了一批不速客。
所謂不速客,有大半他都認識,五個人之中除了那青綢年輕人外,其餘四人都知道,敢情正是白馬鎮趕來的「野兔子」馬通天,「叫天鷹」丁不悔與另外兩個勁裝背刀大漢。「叫天鷹」丁不悔當先躍上茅屋則面的平台上,他那粗壯的身子半橫著迎上驚怒交加的石壯。
水仙面色泛灰的半躲在石壯身後面。
丁不悔面現不屑一顧地指石壯,道:「姓石的,你怎麼不去白馬鎮?」
石壯看著身穿青綢的年輕人,他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人,一時間也想不起來了。
過了一會,石壯才向丁不悔,道:「那是我的事,你管不著,倒是要請教,你們這是做什麼來的?」
水仙也大著膽子,道:「你們不能欺人欺上門吧?」
青綢年輕人滿面驚艷之色,他那一隻眼睛就是不離開水仙的身上。
他一出現就盯著水仙。
丁不悔冷冷道:「你的幫手又去白馬鎮上了?嘿嘿,這一去就不回頭,那小子永遠也不會回頭了,哈……」
「野兔子」馬通天那乾瘦的臉上露出個殘酷的笑,道:「有王總管侍候著,那小子不被分屍才怪。」
石壯怒叱,道:「你們要怎樣?」
丁不悔冷兮兮的道:「你小子精明得像個猴,你就是不上鉤,雙方如今幹上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馬回子抽出尖刀冷冷道:「你挨刀吧,姓石的。」
石壯吼道:「就因為我沒答應替你們往省城走一趟?」
丁不悔道:「乾脆,敞開窗子說亮話,什麼叫你送東西,只不過借個機會做掉你,嘿……」
石壯猛不丁吃一驚,他萬萬也想不到會有人要坑他。
他更想不到住在深山與世無爭,竟還會有人要他的命。
暴退一大步,石壯把水仙擠進茅屋,他已吼道:「為什麼?為什麼呀?」
突聞那青綢衫年輕人冷沉的道:「姓石的,你太可惡了,也太不知憐香惜玉,你把這麼標緻的美人兒毫不珍視的藏住在荒山破茅屋子裡。」
他仍然看向茅屋內,又道:「她應該住在高貴的華屋,享受著山珍海味,更應受到眾星拱月般的讚美,而不是被你這種粗人任意糟蹋在此地。」
水仙已尖聲叱道:「一派胡言,不知羞恥……」
年輕人不以為然的道:「你們看看,就算她發怒也是令人心神搖曳,太可愛了。」
石壯大怒,吼道:「好小子,老子終於明白了,原來把主意打到我妻子頭上來了,可惡呀。」
他順手抓起牆邊扁擔,惡狠狠的對準年輕人打過去。
年輕人似乎不把扁擔放在眼裡,他只是把左手提的帶鞘長劍猛一撩,石壯的身子便一頭截向丁不悔四人的中間,還幾乎跌倒在地上。
年輕人只淡淡的道:「他是你們的了。」
換句話說,屋子裡的女人是他的了。
這意思不用解釋,年輕人已用行動說明了。
他仍然倒提著長劍,舉步跨進屋子裡。
水仙尖聲道:「出去!」卻換來年輕人一聲哈哈大笑。
這時候石壯發了瘋,他豁命幹上了。
石壯雙手緊握扁擔,憤怒的雙目幾乎噴出火焰。
他曾用扁擔打過狼群,他現在就把四個圍攻他的人當成野狼。
桑木扁擔兜起勁風呼嘯,石壯不要命的橫掃豎砸,他也暴出雙足前後旋踢,一時間丁不悔與馬通天四人被逼得不敢接近。
雖然丁不悔四人不敢接近,但他們卻又十分篤定,丁不悔還嗤嗤笑,道:「姓石的,你發潑吧,你應該盡清的發泄,如換是我,也同你一樣不要命,不過事實勝於雄辯,你今天是死定了。」
馬通天也接道:「女人是禍水一點不假,誰叫你討個如花美嬌娘,找倒楣嘛。」
另外兩個大漢便跟著嗤嗤笑起來……
石壯一掄狂打,黑臉變成青顏色,他暗中力貫雙臂,桑木扁擔指向丁不悔,忽然猛往身後抽,後面撲近的大漢尖刀未掃中石壯的後頸,肚皮上已挨了一記狠打!
「啊!」
大漢捂著肚皮往後撞去,一跤跌坐在石頭上。
石壯側身往茅屋沖,一邊,丁不悔尖刀疾刺,口中冷冷道:「往哪裡走!」
石壯橫著扁擔打上去,丁不悔嘿然一聲:「厲害!」
便在這時候,「野兔子」馬通天已揮刀擋在門口,顯然阻斷了石壯的去路。
坐在地上的大漢猛孤丁揮刀挨上,肚皮挨了一扁擔似乎把他打出火氣了,冷芒帶嘯,直往石壯胸口推去,口中厲吼如虎,道:「你奶奶的。」
便在他的吼聲中,尖刀撩起一股鮮血,石壯橫臂以扁擔未擋住刺來一刀,左上臂被刺半尺長一道血口子,就在石壯挨刀同時,他已奮起右足正踢中大漢的兩腿間小肚下,那地方最脆弱,大漢怎能吃得消,一聲哎唷便出口,已彎腰握肩蜷曲在地上——他的尖刀也丟了。
丁不悔狂叫,道:「殺!」
另一大漢已抱刀卷向石壯,石壯不會騰空,他的輕功是三流的,他彎腰掃出一扁擔,不料那大漢就是要他如此。
豎刀張臂,大漢已夾住石壯的扁擔。
石壯一見扁擔被挾,情急之下猛踢右足,「叭」的一聲踢得大漢就地滾。
石壯雖然奪回扁擔,但大腿上又被切開一道血口。
有道是:能狼難敵眾犬,好漢架不住人多。
石壯沒有超人的武功,如此打下去,最後他非死不可。
於是,石壯不拚命了,他背貼著牆抓緊扁擔左右掄,一時間又把丁不悔三人擋在外面。
便在這時候,茅屋裡傳出一聲尖吭的厲叫——那顯然是水仙發出來的聲音。
石壯全身如火燒,他狂吼道:「水仙!水仙!」
馬通天冷笑,道:「去救你的水仙呀,姓石的,你怎麼不往屋裡沖了?」
「啊!」屋內又傳來一聲尖叫,緊接著便是一聲哈哈大笑,顯然是身著青綢衣的年輕人發出來的。
丁不悔也大笑,道:「石壯,你這丈夫是怎麼當的?老婆同別人上了床,你怎麼靠在牆邊不吭聲?」石壯憤怒得齜牙咧嘴,突然他發瘋也似的向丁不悔撲擊過去,他只衝了三大步便被三人圍在中央。
石壯上當了,他明知丁不悔要他離開牆壁,但他還是往前沖,因為他要往屋裡撲進去。
這次再被圍上,馬回子第一個出手撲殺,尖刀貼著扁擔滑至中途,他的左手已抓住扁擔,丁不悔便在這時候鬼魅也似的掠過石壯,便也聞得一聲凄號,石壯臂挾扁擔跌跌撞撞往三丈外的石堆上摔跌過去,鮮血濺在石堆上就好像一朵朵紅色的小花。
茅屋中走出那個面含厲笑的青綢衫青年人,他的臂彎里挾著水仙——水仙已是蓬頭散發衣衫不整,她沒有動顫,看上去好像昏了過去。
那青衫年輕人冷視著外面幾人,他也看看石堆上流血不動的石壯,立刻大步往山道上走去。
丁不悔看看茅屋,冷冷對那大漢吩咐,道:「放火!」
馬回子也道:「快,少堡主走遠了。」
那大漢衝進茅屋裡,很快找到火種子,他好像放火能手,那麼輕鬆的燃起熊熊烈火,剎時間,山谷中發出噼噼啪啪聲,便也引起一股子濃煙衝天而起。
皇甫山再也想不到他在鎮上打老虎,老虎卻在深山正傷人。
他與石秀登上一道盤山小道上,忽見深山中濃煙直衝雲霄,他怔住了。
他想起前日在王家酒館中關大魁的幾個手下。
他暗暗咬牙咯咯響,且把背的石秀放下來,道:「阿秀,你慢慢走回家,叔叔先去找你爹。」
他不等石秀多問,立刻騰身而起,就像山上忽現的一朵雲彩,那麼神速的飛奔而去。
現在,皇甫山登上最後一道山壁,他發現遠處幾條人影在移動,走在這些人前面的,好像還挾著一個人。
這些人距離火場已有一里遠了,皇甫山想起石壯,他也想起水仙,他動怒了。
迎著奔來的人,皇甫山面露十分厭惡的樣子,冷然的站在山道上。
到了這時候他已不急躁了——大火幾乎吞噬整個茅屋,救已不及,未見石壯的人影,大概己凶多吉少,眼前餘下的便是為石壯一家討回些什麼。
疾走中的青綢年輕人正欲往山上走,忽然迎面有人攔路,稍愣之下,見是個枯瘦憔悴漢子,他冷然一哂,直視著對面站的人。
便在這時候,丁不悔與馬通天已奔出了,他二人的後面,一個大漢背著另一個奄奄一息的大漢走來。
丁不悔發現是皇甫山擋住他們去路,立刻大聲道:「少堡主,就是這小子,這小子橫插一腿。」
年輕人上下看看皇甫山,叱道:「哪條線上的?」
皇甫山面色如紙,他不回答年輕人的話,卻指著年輕人臂彎里的水仙,道:「把人放下!」
年輕人忽然嗤嗤笑,道:「憑你?」
皇甫山沉聲如獅,道:「把人放下。」
年輕人似是想起什麼來了,他眨眨不屑的雙眼,道:「你從白馬鎮來?」
皇甫山道:「不錯。」年輕人怔怔的又道:「你沒遇上關大魁與王總管?」
皇甫山道:「他們兩個已經不是人了。」
年輕人道:「怎麼說?」
皇甫山道:「他們兩人已經是鬼了。」
年輕人立刻把挾住的水仙拋在山道邊,咬牙,道:「你殺了他二人?」
皇甫山道:「他二人找死,就像你們幾個人一樣。」
年輕人表情僵木了一下,道:「你朋友要替石壯出頭?這原不關你的事。」
皇甫山道:「關不關我的事已不關緊要,重要的是你所製造的血腥,你要為這場血腥負責。」
年輕人勉強一笑,道:「聽說你已練就銅筋鐵骨不怕挨打,是嗎?」
淡淡的,皇甫山轉而看向丁不悔與馬通天二人,雙目中厲芒一閃而逝,道:「我了解喜歡打人的人,我更可憐他們,我本來可以躲過的,可是我不屑於躲,因為我根本沒有把他們當人看。」
丁不悔怒叱,道:「玉少爺,這小子拐彎罵人。」
馬通天也吼道:「他連玉公子你也罵進去了。」
年輕人有些火大了:「你想怎麼樣?」
皇甫山道:「我覺得事情不是這麼單純,所以我要搞清楚事情內幕。」
年輕人凶性突發的道:「好,我告訴你……」他指著地上昏迷的水仙,又道:「她本住在快樂堡附近,原已是我的女人,因為她爹收了我的聘銀,不料三天工夫,她就失蹤了,而且一去無消息,半月前我的人才發覺她住在大山裡,唔……算算已有七八年之久了。」
皇甫山猛一怔,他轉頭看向地上的水仙,發覺水仙在微微動顫。
抬頭,雙目厲芒直視年輕人,皇甫山道:「你們之間有婚約?」
年輕人重重的點著頭,道:「可以這麼說?」
皇甫山強調的道:「她是你未婚妻?」
年輕人不耐煩的大聲道:「是的。」
突然間,水仙尖聲大叫,道:「你胡說,誰是你未婚妻子?」她醒過來了,便也撐地而起。
便在這時候,山道上石秀大聲叫著:「娘!」石秀飛奔過來,就好像迷途羔羊般投入水仙懷裡!
「啊!我可憐的孩子……」水仙淚水直流,石秀伸手去抹掉水仙的淚,他也哭了。
年輕人冷笑連聲,道:「一百兩銀子為聘禮,這還是假的嗎?」
水仙甩動一頭亂髮,匆忙的扣著上衣,叱道:「誰要你的一百兩銀子,是你拋下銀子就走,你惡霸。」
年輕人嗤嗤冷笑,道:「我不搶人,我出銀子,怎可說是惡霸?」
水仙尖聲道:「誰不知道當時你已有三房妻妾,你是個有名的大色魔!」
皇甫山瘦瘦的麵皮在抖顫,他仍然未開口。
突然,石秀大叫:「爹,我爹呢?」
水仙立刻看向茅屋——茅屋一片火海,她立刻指著茅屋位哭著:「阿壯,阿壯……」
馬通天吃吃笑道:「早死了,跟玉少爺回去吧。」
丁不悔也接道:「跟了玉少爺,你吃香喝辣穿金戴玉,比你在荒山要好得天上地下大不同了,更何況……」他看看皇甫山,嘿嘿然又道:「只要你拋棄過去想想未來,只那麼輕輕點個頭,此地就會化干戈為玉帛了,嘿。」
水仙氣得全身哆嗦,大聲叫著抱起石秀,就往那大火正烈的茅屋奔去。
年輕人橫身又伸手,他要抓住水仙,然而他只伸了一半距離,發覺前面竟然站著皇甫山。
他神色兇狠而又厲烈的道:「讓開!」
皇甫山道:「我發覺惡霸二字你當之無愧,你也很暴戾,你的為害江湖似是根深蒂固難以渡化了。」
年輕人陰險的道:「別在我的面前倚老,你這套少唬人,我不吃你這一唬。」
皇甫山道:「對於無藥可救的人,我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不叫他做人——我叫他做鬼。」
說完,鄙夷的笑笑,年輕人道:「就憑你?」
皇甫山平靜的道:「我的話從未落空過。」
「嗤」了一聲,年輕人道:「這一次你一定落空。」
皇甫山道:「我會給我自己證明。」
年輕人道:「儘管你已殺了『二閻王』與『大刀片子』二人,但你還沒有能力擊殺我,好歹也要看彼此的運氣了。」
皇甫山靜靜的道:「你以為——你行嗎?」
年輕人尖銳的道:「不一定,但你也並非定可勝我,生死之分,不只在於你已殺了我的人,而我對我自己的本事,極有信心,眼前我更要加強這份信心。」
皇甫山道:「垂死掙扎永遠是一副可憐相,你的表面桀傲仍然掩不住你內心的恐懼,而這種傲慢顯然是被寵壞了的人時常有的表現,江湖上就有不少你這號人物。」
年輕人咬牙切齒,道:「何妨告訴你,我就算敗了,無論怎麼敗法,你都難有生望。」
皇甫山道:「聽口氣,晤,你頗有來頭了!」
年輕人傲岸的道:「『棲鳳山』『快樂堡』的少堡主,『玉公子』戈玉河就是我。」
皇甫山冷冷道:「你的這塊招牌也只能在快樂堡的地頭上吃得開兜得轉,遇上我,你一樣得變鬼。」
戈玉河大聲叱道:「瘋子,白痴,你在自尋死路,好,好,本公子會成全你的!」
皇甫山道:「你已被寵壞到無可救藥了。」
戈玉河指皇甫山,道:「你卻也免不了嘗試一下我這『無可救藥』的手段!」
丁不悔吼道:「少堡主,不用再對這不長眼睛的傢伙噦嗦了,下手除掉才是正經。」
馬通天跟著吼,道:「這小子竟然不買『快樂堡』的賬,宰了他。」
戈玉河便在這時稍退半步,他的左手微抬,道:「給我殺!」
顯然他要丁不悔與馬通天出手,程序上好像就是如此,丁不悔就帶著些色厲內荏的低吼:「馬兄,你我兩邊兜,好歹不能砸了少堡主的威嚴。」
果然「叫天鷹」,丁不悔到了拚命的時候,發出來的聲音就如同天上的老鷹叫。
老鷹在叫是有目的的,鷹叫可以驚動地上的獵物逃跑,使獵物容易被老鷹發現而撲擊。
丁不悔在搏殺敵人之前,他的叫聲就嚇人,但這一次他的吼叫帶著抖顫。
兩把尖刀在灰蒼里閃動著寒光,帶著破空的銳嘯,自兩個方向又快又狠的疾刺又劈,皇甫山左手輕撥,半旋身自丁不悔的身邊旋過,那麼穩當的又站在馬通天的右後方,那身法之快,宛如他根本未動,卻已見丁不悔與馬回子二人雙雙並站在一起,兩個人對張著大嘴吸大氣,直到二人之間的鮮血往下滴方才往地上倒去。
「咚!」山道上躺下兩個人,丁不悔的尖刀就像馬回子捅入他肚皮里的尖刀一樣深——深及刀把。
戈玉河的心腔猛一收,沿著背脊他感覺有一股寒意,他那握著長劍的手,突然間充滿了汗水,他已惶悚了。
突然間他體會到被殺的意念,挨刀總不是一件令人快樂的事,這種想法他從未曾有過,因為過去他只知道叫別人死,然而現在他卻有了這種感覺。
這難道是一種不祥的徵兆?
微微的僵窒,悠悠的怔忡,戈玉河卻不能喪失既有的優越心態,舔一舔乾燥的雙唇,沉沉的道:「來吧,不就是我們兩個人了嗎?」
皇甫山道:「你依然毫無悔意。」
戈玉河怪聲道:「你是什麼東西?你真把本少堡主當成是紙糊的老虎不夠戳?」
皇甫山道:「那好,你拔劍吧。」
「嗆!」瑩瑩劍芒,華光四射,戈玉河怒吼道:「我已受夠你了……」
他的話聲在空中盤旋,他的人便也開始繞著皇甫山轉,而且越轉越快,越快越向皇甫山接近,也越看不清他的形象,卻見冷芒畢濺,彷彿一座滾動的銀球。
這正是「快樂堡」堡主「泣血渦流」戈長江的獨門絕學,這種劍勢的精要之處在於飛速的旋動眩惑敵人,形勢上就好似深海中的漩渦一般。
一個人被卷進漩渦里,這個人一定活不成。
如果這人被捲入充滿劍氣的渦流中,也必然血肉橫飛。
戈玉河咬牙進力,在飛旋的影像收縮中,駕馭著的冷電忽然凝結成一道匹練罩向敵人。
皇甫山曲膝弓背兩手分張,上身幾乎與下肢分開,形象上似乎被肢解了似的,然而就在戈玉河四十八劍一口氣用盡,皇甫山又穩穩的站在那裡。
他淡淡的道:「不錯,有你這一手劍法,足以令你橫著肩膀為惡一方。」
忿怒得幾乎發狂,戈玉河衝天騰起,卻在身形下壓的剎那,全身立刻旋轉如龍捲風也似的夾著縱橫灑溢劍光刃芒,兜頭罩向敵人。
皇甫山就在敵人的劍芒罩來同時暴起一丈有餘,快得似幽靈般的在空中稍頓又升一丈——他好像閃過敵人的利劍,人已落在三丈外,他連回頭看一眼也沒有。
他直往茅屋那面走——邊走邊把右手食中二指上的鮮血用一條布子擦拭!
那當然是戈玉河的血。
戈玉河以劍拄地,他不想立刻倒下去。
他尚且扭轉上身想看一看他的敵人。
他也想說上兩句話,然而,他什麼也說不出口——一個人的喉管被拉斷又捏碎喉結,這個人當然說不出話。
戈玉河至死不瞑目,因為他至死還不知道他是死在何人手中。
他更想不到死的人會是他,他根本不把敵人放在眼裡,一個即將死在他劍下的人,他又何必知道這人的來歷?
他曾殺過許多他不知道來歷的人,因為他認為他不屑於知道這些將死之人的來歷。
「咚!」
戈玉河終於倒在血泊里——死人是不會永遠站著的。
石壯還有一口氣,他只是流了太多的血。
他本來身子壯碩,有兩刀本是在要害地方,卻被骨頭擋住——他一共挨了九刀。
此刻,皇甫山背著石壯往前走,水仙拉著石秀緊張的跟在後面!
皇甫山對水仙道:「有那一袋吃的,足夠我們走到我那老友住處,你放心,只要見到我那老友,石兄弟就不會有問題。」
水仙摸摸背上的包袱,那是皇甫山從白馬鎮上王家酒鋪帶回來的滷味——裡面還有幾張大餅,王掌柜一個子兒也沒收。
皇甫山背著石壯走,看起來他並不感到吃力,從他那穩健的步伐上看,就知道他十分輕鬆。
皇甫山的心情並不輕鬆,他還帶點緊張。
他只要緊張便立刻回過頭對著焦慮欲哭的水仙,露出個不大自然的微笑。
他只是那麼微微一笑,他想以微笑去安慰跟在他身後的母子二人,雖然他知道他的微笑十分不自然,但他也只能那麼表現。
石壯似乎有流不完的血,因為皇甫山仍然覺著背上濕漉漉的——那是汗水,但也是石壯身上的鮮血。
雖然石壯仍然流著血,但這對於皇甫山而言也是一種好兆頭,因為只要石壯仍在流血,石壯的心便仍然在伸縮,只要他有一口氣未斷,他就有救。
伸出焦乾的舌頭,皇甫山偏頭看看天上的太陽,陽光如火焰般照得人直發昏,他擔心水仙母子二人如何能受得了日晒奔波。
他停下腳步迴轉身,水仙已快步迎上來,道:「皇甫先生,你歇歇吧。」
皇甫山道:「不能停,石家嫂子,我只是擔心你母子二人。」
他轉頭示意東方,又道:「還有五十里路,我想快點把石兄弟送到我的老友住處。」
水仙拉住石秀,情急的摸摸石壯,道:「不要為我母子擔心,我們不覺累。」
皇甫山道:「已經走了七十里,你們……」
石秀道:「叔叔,我真的不累。」
露出個十分難看的微笑,皇甫山道:「石家嫂子,從這條路一直往東走,中間只有一條岔道,切記在岔道地方走左面的那一條,你們母子慢慢走,我也好快一點把石兄弟送到我那老友地方。」
水仙道:「皇甫先生,你那老友住在什麼地方?」
皇甫山道:「金樹坡。」
水仙道:「金樹坡是個城鎮,我聽阿秀他爹說過。」
點著頭,皇甫山道:「不錯,我的老友就住在那裡。」
水仙道:「好吧,皇甫先生,我母子隨後就趕到。」
皇甫山轉身疾走。
他走得像飛,他那雙足轉動得就好像沒有動一樣,剎時間失去蹤影。
水仙與石秀俱都怔住了——人,那有如此快的?何況身上還背著人。皇甫山就走的如飛,水仙拉住石秀也急忙追去,但母子二人只奔出不到三里地,便已失去皇甫山的影蹤。
天已黃昏,路上行人已稀,皇甫山背著個血人似的石壯,發足奔進金樹坡那個三丈八尺高的土城門,便也引起不少人的議論。
皇甫山放緩腳步,後頸上似還有著石壯的微弱出氣,便不由得不佩服石壯的身子骨健朗。
如果流血的換成皇甫山,也許早就完蛋。
皇甫山內心也是這麼想。
城內已開始點燈了,土街的右面兩間門面的廊檐下,有個秀才似的酸中年人,坐在一張長板凳上,他看上去真似酸秀才——一身粗布藍長衫,頭髮上拴著一根藍布帶,左手托著兩粒鋼丸,右手悠閑的持著山羊短鬍子,笑嘻嘻的看著對街一家棺材店。
可真巧,棺材店的門口也坐著一個人——一個三十齣頭的女人。這女人就是下巴尖了一點,那五官長的可端正,如果仔細看,還會發覺這女人很美。
女人皮膚特別美,這女人的皮膚特別白。
女人也看著對街的中年人,只是她目露凶芒,一副惡婆娘姿態。
美的女人如果面露不善,有時候也會嚇死人,這女人不但面露惡相,她還口吐惡言:「醫死人,你他娘的別每天坐在你門前氣老娘,你叫老娘倒店?休想,哼!」
「醫死人」,並不是把人醫死,如果以為卞不疑是位江湖大夫,那就大錯特錯了。梁州府方圓五百里,都知道金樹坡「長安堂」大夫「醫死人」卞不疑。
卞不疑的醫道之高,會叫人嚇一跳,他醫活不少斷了氣的人。
一個人能把死人也治活,這個人的醫術足比華陀。
卞不疑就不高興有人把他比做華陀在世,他以為華陀的醫術雖好,但華陀是個笨蛋。如果華陀不笨,怎麼會叫曹操把頭宰掉?
就這件事有人問卞不疑,如果當時是他替曹操醫治頭痛病,他如何下手?
卞不疑笑笑,道:「簡單啦,先用藥把老曹迷倒,動手術開他的頭,何必多言?」
有人又問他:「萬一手術失敗呢?」
卞不疑又笑,道:「反正醫不好也是死,拉老曹墊背不也很好?」
說也奇怪,從此以後所有當大夫的,都先叫病人立字據,醫死你小子他不償命。
不過卞不疑可並未醫死過人,他有時只是嘆氣。
他嘆惜對面的「萬壽棺材店」王寡婦,當初王寡婦的丈夫同卞不疑鬧彆扭,大病小病不找卞大夫醫,因為姓卞的幾乎砸了他的棺材店生意——明明死人也被他醫活,你說氣人不氣人。
姓王的死了,棺材店並未關門大吉,棺材店仍由王寡婦主事,只要看到對面的「長安堂」藥鋪門口的卞不疑,王寡婦就會出言開罵。
卞不疑不罵,他只是笑……
也有人送來金匾致謝,卞不疑一概不收,什麼「華陀再世」,「扁鵲重生」,「醫術超群」,這些字匾他一個也不收,倒是有個已經躺進棺材的病人,他把那人從棺材里救活,那棺材又不能退回去,他收下了那副棺材。
卞不疑把棺材豎立在藥鋪門口,他叫夥計把棺材底去掉,便棺材蓋子也劈柴當火燒掉了。
從此以後,如果有人來醫病,就得從沒底的棺材穿越過去再進藥鋪。
卞不疑對看病的說:「這叫死裡逃生。」
病人是死裡逃生了,可是對門的「萬壽棺材店」便葉門可羅雀了。
誰不想死裡逃生?沒有人以為自己活膩了,因此,看病的都從那個沒底棺材穿越過去,當初有人不習慣,久了,便會引起看病的哈哈一笑。
病人如果發笑,有時候比吃藥還好得快!
卞不疑還有個怪毛病,病的越重,他收的銀子越少,有時候對於快斷氣的人,他醫好以後連半紋銀子也不取,病重的人多可憐,眼看著就要化為一堆灰燼的人,怎忍心再收他的銀子?
當然也有例外的,病家如果有財有勢,他可絕對不放鬆,他會來一個獅子大開口,一次就夠他十年用不完。
他的這種作風就惹人厭,當然惹那有財有勢的人厭惡,不過卞不疑不在乎,人吃五穀雜糧沒有不生病的,生老病死誰也逃不脫,有錢又怎樣?有勢又如何?能長命嗎?能長生不老嗎?如果有財有勢不是人,那便另當別論了。
卞不疑就是這樣作風,比時下的大夫就不同,時下的大夫那管這麼多,小病醫成大病,然後再來個獅子大開口,要銀子比拿刀搶人還凶,可也好,遇上有財勢的他們反而不敢要了。
卞不疑就看不起這種大夫,他還罵這種大夫是「狗養的」,就像他暗自罵對面的王寡婦一樣。
掌燈了,坐在檐下的卞不疑站起身來準備回屋子裡,他的左掌仍然不停的旋著兩粒鐵蛋,右手卻指指豎立在廊下的無底棺材。
他摸著棺材還回頭看——他看對面的王寡婦,他發覺王寡婦已回身往棺材店內走,便用力敲著無底棺材。
「嘭嘭嘭嘭」,響聲果然把王寡婦引回頭來看。
卞不疑很高興,他露齒一笑,卻也氣得王寡婦一頓腳,瞪大眼珠子看過來。
也許卞不疑就喜歡逗逗王寡婦。
他經常這樣逗王寡婦,只要王寡婦一生氣,卞不疑就會很高興,至於為什麼?這其中一定有原因,只是還不為別人所注意罷了。
別人以為卞不疑只是喜歡吃王寡婦豆腐,其實並不是那麼單純。
皇甫山就知道卞不疑不會去逗弄一個寡婦。
現在,皇甫山來了。
皇甫山還背著一個滿身是血的石壯來了。
皇甫山的出現連王寡婦也看到了。
王寡婦不回店了,她大步走到長安藥鋪門口。
她不等卞不疑開口,便先伸手在石壯的鼻孔摸了一下,再看看石壯中刀部位,便笑對皇甫山道:「先生,對面我開的棺材店,三寸厚的樟木一副才二十兩銀子,你要更好的也不缺,紅木的三層厚漆,福壽的也還有一副,每副只收你三十兩,當然,薄板的五兩銀子一副,我看這人是你好兄弟,你不會用口薄板的吧?」
卞不疑叱道:「去,去,拉生意不撿地方,竟拉到我的地方來。」
皇甫山只輕哼一聲,背著石壯便穿過無底棺材,大踏步把石壯背過去,又走進長安藥鋪內。
卞不疑跟著走進屋子裡,「砰」的一聲關上門。
外面的天色已黑了,王寡婦悻悻的又走回棺材店,她不關門,半扇門敞開著。
很明顯,她認為今夜一定有生意,她等著把棺材賣給皇甫山了。
「長安藥鋪」的門關得很緊,二門后的客廂中,皇甫山剛把石壯的身子平放在木榻上,卞不疑便立刻問道:「兄弟,這是怎麼一回事?」
皇甫山指著木榻上的石壯,邊拭著汗水,道:「卞兄,快,先把這人救活,他不能死。」
卞不疑把耳朵貼在石壯心口仔細聽,眨著一雙眼睛緊閉嘴,然後又用力壓了幾下石壯的胸口,匆忙的取來一杯水葯為石壯灌下喉,他才吁了一口氣。
皇甫山已急問,道:「能活嗎?」
卞不疑道:「這小子身子骨太好了,你又封了他幾處要穴,斷了他心肺的擴張,沒有叫他那惟一的一口元氣散掉,他死不了啦!」
皇甫山取回卞不疑手上瓷瓶搖了幾下,道:「還有多少?你大概用了一半了。」
卞不疑笑笑,道:「非它不能救人命,兄弟,這兩年可把對面的王寡婦氣瘋了。」
皇甫山笑道:「她還等我去買她的棺材呢,哈。」
卞不疑開始為石壯敷傷葯。
石壯挨了幾刀,一個人能挨幾刀不死,這個人的命一定大,石壯也流了不少鮮血,他已滿麵灰蒼蒼的,黑面膛上好像蒙上一層灰似的眼皮也睜不開了。
卞不疑已開口問皇甫山,道:「事情可有眉目了?」
皇甫山道:「我還未走到地頭上。」
卞不疑道:「你先說,這人是怎麼挨的刀,誰會如此對他下手?」
皇甫山聞言,不由「啊」了一聲,道:「倒忘了一件重要事情了。」
卞不疑道:「什麼事?」
皇甫山已開始住門外走,他回過頭,道:「別問那麼多,等我回來再告訴你!」
卞不疑道:「你要出去?」
皇甫山道:「病人要人侍候,我把他老婆兒子接來。」
卞不疑怔了一下,道:「他還有孩子老婆?」
笑笑,皇甫山道:「他比你我的日子過得都快樂。」
卞不疑看看石壯,冷冷道:「他一定有錢又有勢。」
皇甫山淡淡道:「快樂不是有錢有勢人的專利品,窮人一樣也會笑,而且笑起來毫無雜念。」
卞不疑道:「這小子是不是……」
「他窮,但很快樂,他們一家三口住在荒山中,過的可是無憂愁的快樂日子。」
卞不疑道:「無憂愁會挨刀?」
皇甫山道:「你不惹人人惹你。」
他頓了一下,又道:「別問那麼多,你快救人,我去接他老婆孩子。」
皇甫山匆忙的走出「長安藥鋪」,他轉身往城門走,但就這時候,王寡婦站在棺材店門口直招手,道:「先生,人死了吧?死了死了,一死百了,買口棺材挖坑埋掉,我知道那人死定了,我才沒關門,方便顧客嘛。」
皇甫山笑笑,道:「怕是令老闆娘失望了。」
他轉頭走向城門,身後面,王寡婦又開罵了。
皇甫山順著來時候的路又走回頭,他當然是去迎接水仙與石秀二人。
天都黑了,母子二人走夜路多危險。
皇甫山走得十分急,他一直走到岔路上,卻仍然未曾看到水仙母子二人。
皇甫山本來已準備好一肚皮的安慰話,也是水仙與石秀二人渴望聽到的——石壯有救了。
然而,岔路上卻又不見水仙母子人影。
皇甫山翹首遠望,黑暗中惡山如魔,荒林藏滿了厲鬼似的,他什麼也沒看到。
直覺里,皇甫山感覺不對勁,水仙母子二人出事了。
心念間,皇甫山拔足往山道上奔去,他還不時的大聲喊叫,直到他又奔到石壯一家住的地方。
火早已熄了,兩大間茅屋已成焦灰,殘垣破壁景象十分凄涼,皇甫山想著石壯一家人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竟然也會淪落到如此凄慘地步,便不由得咬牙切齒!
皇甫山本來有事待辦,卞不疑就曾問他事情辦得如何,但皇甫山又不得不管石壯一家人。
如果此刻叫他拋棄石壯一家不管,他這一輩子也會不快活。
皇甫山不回「金樹坡」,他相信石壯一定會救活過來,卞不疑就救過不少斷了氣的病人。
皇甫山折往白馬鎮,他以為去白馬鎮也許會打聽出水仙母子二人的下落。
認真算一算,石壯住的地方距離金樹坡足有兩百多里遠,皇甫山情急之下又自繞回白馬鎮,便也奔了快三百里,他到白馬鎮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他是帶著一身疲累,雙目通紅的走進「王家酒館」。
王掌柜見是皇甫山,猛一看嚇一跳,他驚訝的走上前,關懷備至的小聲問:「先生,你奔走一夜吧?你的身上還有……有血。」
皇甫山知道身上的血是石壯的,他點點頭,道:「弄些吃的,再替我弄間房,今天我不走了。」
皇甫山果然不走了,他在白馬鎮住了兩天還沒打算走,他每天在白馬鎮那條小街上窮晃蕩,小街上的人一見是皇甫山,再也沒有人躲他了——還有人向他點頭打招呼,就好像他們是皇甫山的老朋友。
中午,皇甫山拉張椅子坐在王家酒鋪的櫃檯邊,他仍然是四兩燒酒加上五十個羊肉水餃,看上去他好清閑,也很自在。
然而,皇甫山的心中可混亂,他幾乎憋得要敞開喉嚨大聲吼了。
他心中暗自怒吼:「可惡,為什麼還不出現?」
就在焦躁不安中,他一口氣喝乾四兩燒酒,也一連吞吃四十多個羊肉水餃,正打算站起身來回房去,突然間他雙目一亮。
他心中好激動,他不走了。
便在他雙目低垂故示不見的時候,有個青衫漢子走進王家酒館來。
青衫漢子站在皇甫山桌邊不動了。
皇甫山仍然未把眼光移上青衫漢子,但他心中可明白,這人正是那天背扶著另一傷者逃離搏殺現場的人。
皇甫山清楚記得,那天他搏殺了丁不悔與馬通天,也殺了「快樂堡」的戈少堡主。
他未追殺兩個漢子,他以為殺了主凶就夠了,何必趕盡殺絕?
這是他一念之仁,也許錯就出在他這一念之仁上了。
青衫漢子開口了,他的聲音帶點顫抖,肯定心中害怕什麼——皇甫山的那種冷峻就足以令他嚇一跳。
皇甫山抬頭對青衫漢子笑笑。
他的笑一直是那種令人莫測高深的笑意,有時候笑得令人不自在。
青衫漢子這時候就不自在,他面色泛白的也回個笑。
這兩個人誰也不應該笑,皇甫山不該笑,青衫漢子更不該笑,但是二人卻笑了!
青衫漢子半哆嗦的道:「朋友,我不是來打架的……」
皇甫山仍在笑,低聲道:「因為你不是傻子。」
青衫漢子又道:「我只是來送口信。」
皇甫山道:「說吧,我不是在聽著嗎?」
青衫漢子道:「西邊有個白馬坡,朋友,我們堡主在候教了。」
皇甫山點點頭,道:「戈長江?」
青衫漢子道:「戈堡主。」
皇甫山道:「為他兒子報仇,好,帶路。」
青衫漢子回身便走,皇甫山立刻拋下一塊銀子便走出酒鋪。
繞到白馬鎮外面,果然有一條土路通西邊。
秋陽下有一朵烏雲在流動,卻沒有皇甫山走的快,青衫漢子不是走,他小跑著往一道山坡上走。
山坡上有林子,山坡上也長滿了荒草,就在山坡下面,皇甫山站住了。
青衫漢子已指著山坡上面對皇甫山道:「朋友,上去吧,我們堡主就在上面。」
皇甫山鼻子聳動,他平淡地道:「帶路!」
青衫漢子愣然道:「已經到了,你自己上吧,朋友,我自知打你不過,我躲得過!」
皇甫山仍然兩個字:「帶路!」
青衫漢子粗聲道:「朋友,我奉命只帶你到此為止,我只聽命我家堡主。」
皇甫山仍然微笑,道:「帶路!」他的左手已在他的話聲中握住青衫漢子右腕門。
未掙脫皇甫山抓牢的手,青衫漢子急的大叫:「你這是做什麼?」
皇甫山笑指山坡,道:「見到你家堡主以後你再走吧。」
青衫漢子的面色更見灰青,但皇甫山卻仍然微笑。
他的微笑不能給予青衫漢子以安慰,皇甫山已半拉半推的挾持著青衫漢子往山坡上走。
白馬坡一邊相當陡峭,坡上的茅草半人高,秋風呼嘯著颳得山上枯葉直搖!
先是一大堆枯樹葉子遮蓋在坡道上,樹枝也交叉著散落在斜坡上,數十丈高的斜坡,皇甫山挾持青衣漢子才登上一半路,猛孤丁青衣漢子全身用力掙,卻又被皇甫山狠狠的抓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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