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事出離奇
她口中繼續念著「商陽」、「二間、「三間」……一會工夫,南振岳依著她的指點,已經走完「手太陰肺經,手陽明大腸、足太陰脾、足陽明胃、手太陰心、手太陽少腸、足少陰腎等七條經脈。
只聽艾如瑗繼續喊道:「足太陽膀胱經、手按足心、氣由足小指『至陰』上行……」
「至陰、通谷、束骨、京骨……大杼、天桂、玉枕、絡卻……」
南振岳臉上,已經隱現汗水,雙手也微微起了顫動!
艾如瑗睜著雙目,輕聲問道:「大哥,怎麼了?」
南振岳突然停下手來,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天柱、玉枕之間,好像被人閉了穴道,真氣難以通行。」
艾如青道:「不會錯么?」
南振岳道:「不會錯了,這兩處阻力極強,必是特殊手法所傷……」
他突然想起自己曾在桃花源山腹之中,親眼看到天山一魔用手指叩彈九大門派被擄諸人的後腦之事,心頭暗暗—震,忖道:「莫非荊老丈和自己的母親,都是被『秘魔大法』封閉的穴道?」
衛勁秋道:「南兄行氣沖穴,是否能把這二處穴道沖開?」
南振岳搖搖頭道:「兄弟方才連沖了幾次,都未曾沖開,兄弟因這兩處位屬腦門要害,稍一不慎,可能會加重荊老丈傷勢,運氣沖穴不敢太用力道,想來如果不諳特殊解穴手法,無法解得開被閉穴道了。」
衛勁秋緩緩放下荊山毒叟身子,跨下石榻,沉吟道:「方才荊老前輩曾說伯母六脈俱沉,病在足太陰經,這麼看來,和荊老前輩的傷勢,極相近似,當真是被人暗算的了!」
南振岳向艾如瑗問道:「妹子,你可曾聽說過『秘魔大法』么?」
艾如瑗想了想道:「是了,我好像聽二姐說過,總護法是在替師傅練『秘魔大法』,詳細情形,我也不知道。」
南振岳道:「這就是了,難怪九大門派這許多高手,全會被她們不動聲色劫持了去,如今證明全是被宮如玉這妖女的特殊手法所傷,這種特殊手法,也是『秘魔大法』了!」
陸明慧聽得身軀一震,尖叫道:「南少俠;我父親也傷在她『秘魔大法』之下了?」
南振岳暗暗叫了聲:「糟糕,方才一直不敢對她實說,沒想到無意之中漏了出來。」
一面忙道:「令尊等人,雖被禁在山腹石室,目前還不致有生命危險。」
說到這裡,突然面露堅毅之色,抬頭說道:「衛兄,照目前情形看來,兄弟只好冒險一試,把家母護送到黃家堡去,宮如玉如果真能把家母治好,荊老丈的傷勢,也可迎刃而解了。」
衛勁秋點點頭道:「南兄準備何時動身?」
南振岳道:「急不如快,此地距黃家堡少說也有一天路程,兄弟想立時就走,如果別無變故,五日之後,兄弟亦可趕來,衛兄和陸姑娘是否能在這裡守護?」
衛勁秋道:「南兄只管放心前去,兄弟和陸姑娘兩條命,都是荊老前輩救的,自當在此守護他。」
說到這裡,略一遲疑,又道:「只是宮如玉的話,也未必完全可信,南兄諸宜留意。」
南振岳目光閃動,堅決的道:「衛兄說得極是,家母病勢重危,兄弟不得不冒險一試,她們真敢有什麼詭計,兄弟也只好大開殺戒,非把她們一劍誅絕不可了。」
艾如瑗道:「大哥,我們這就走么?」
南振岳點點頭道:「自然是這時候走了。」
艾如瑗道:「這時候想來天已經黑了一會了,大姐一再囑咐我,務必隱秘行蹤,這時候上路,自然最好不過,只是伯母病勢不輕,那哪裡去找車子呢?」
南振岳道:「我們騎來的馬匹,不知是否還在?」
艾如瑗道:「馬身上,被瑤山五毒做了記號,哪裡還能活得到現在?」
接著嫣然笑道:「不要緊,我們到大路旁,找個農家投宿,明天一早,准可找上一輛車子。」
南振岳道:「也就只好如此。」
當下就和衛勁秋、陸明慧兩人作別,逕向對面石室走。
去。
艾如瑗跟在南振岳身後說道:「大哥,還是由我來抱著伯母走吧!」
南振岳道:「這個如何使得?」
艾如瑗瞧瞧身後沒人跟來,臉上一紅,幽幽的道:「大哥的娘,也是我的娘咯,你怎麼也和我客氣起來了?」
南振岳被她說的一呆,訕訕的道:「如此有勞妹子了。」
艾如瑗俯首一笑,雙手輕輕抱起岳夫人,走出石室。
衛勁秋、陸明慧兩人送到石室出口,衛勁秋道:『但願南兄此去,順利醫好伯母病症。」
南振岳一手拉動鐵鏈,開啟石板,然後拱拱手道:「這裡就全仗衛兄和陸姑娘照拂了。」
兩人出了石室,只見兩個青衣童子,仗劍守在門口,瞧到南振岳和艾如瑗出來,其中一個道:「南少俠、艾姑娘,可是要走了?」
南振岳點點頭道:「家母身患重病,令師又遭人暗算,在下此刻急於找醫治療……」
兩個青衣童子吃了一驚,急急問道:「家師幾時中人暗算?」
南振岳道:「此事說來話長,詳細情形,衛兄自會奉告,在下此行,不但是替家母求醫,而且也是和令師療傷有關,五日之後,不論有無把握,在下當儘速趕來。」
兩個童子似乎有些不信,但他們知道自己師傅對南振岳十分推重,卻也不敢多說,口中應了聲「是」。
兩人走出石室,剛一奔下山坡,瞥見左側林中,似有人影一閃!
南振岳目光何等銳利,心中暗暗冷哼一聲:「桃花源的人,果然還留在這裡監視,今晚給我碰上了,活該是你倒楣!」
心念轉動,正待飛掠過去,出手把那人制住,忽見那人忽然探頭朝四下一陣打量,迎著自己兩人走來。
南振岳看得暗自奇怪,那人業已走到身前不遠,躬身說道:『來的可是南少俠和五姑娘嗎?」
南振岳右手暗暗蓄勁,沉聲說道:「你是何人?」
那人低聲道:「小的奉命在此等候,兩位請隨小的來。,艾如瑗聽他叫自己「五姑娘」,分明是桃花源的人,這就問道:『你是誰叫你在這裡等候的?」
那人道:「小的奉命而來,送兩位前去。」
艾如瑗道:『那是大姐叫你來的了?」
那人沒有作聲,轉身就朝林中走去。
南振岳、艾如瑗跟在他身後,進入一片密林,南振岳目能夜視,一手按著劍柄,炯炯雙目,不住的朝四下流動。
這一片密林,十分黝黑,走了盞茶光景,便已穿林而出,只見林外草叢間,停靠著一輛馬車。
那人轉身道:「兩位快上車!」
艾如瑗抱著岳夫人反而遲疑起來,回頭問道:「大哥,我們上不上去?」
南振岳早巳抱定了決心,點頭道:「上去吧!」
說著,從艾如瑗手上接過母親,等她上了馬車,然後也跨了上去。
那人替兩人放下車簾,立即長鞭一揮,發出「叭」的一聲脆響,馬車立即疾向前面馳去。
艾如瑗附著南振岳的耳朵,輕聲說道:「大哥,你還是把伯母交給我吧,萬一有事,你也可以騰得出手來。」
南振岳點點頭,就把母親讓艾如瑗抱了。
馬車奔行得相當快速,一陣工夫,足足跑出了十幾里路,駕車的漢子忽然一勒馬頭,轉入了一條荒僻的小徑。
南振岳見他忽然舍了大路,改走小徑,不覺推開車簾,凝目瞧去,但見這帶丘嶺起伏,綿連不絕,沿路看不到一處村舍房屋。車子只是沿著山腳下,狹窄的泥石小徑上奔行。
心中雖覺動疑,但他藝高膽大,卻也並不在意,暗想:「他走的也許是捷徑,宮如玉縱有詭計,也決不會在這裡有所埋伏。」
當下也就放下車簾,任由那駕車的馳去。
這樣足足馳了兩個更次,車行忽然平穩,似已轉上大路,南振岳也並沒有再看,只是在車上閉目養息。
又奔行了四五里路,馬車漸漸緩了下來,終於在路旁停住。
艾如瑗睜目道:「大哥,是不是到了?」
南振岳掀簾瞧去,原來車子已停在一座廣大莊院的側面,這裡敢情是莊院邊門,兩扇高大黑門,緊緊閉著,沒有絲毫人聲!
不,整座莊院矗立在夜色之中,也不見一絲燈光!
夜深了,莊院中人,自然都已睡了。
南振岳目光一瞥,問道:「這裡就是黃家堡了么?」
駕車漢子並沒有回答,縱下車轅,回頭道:「兩位請稍等。」
不待兩人多說,大步跨上石階,舉手扣動門環。
奇怪的他雖在扣動門環,卻絲毫沒有聲音,只聽呀然一聲,木門開了,走出一個身穿灰色衣衫的老人。
他手上既沒拿燈,裡面也不見燈光,就好像是等在門口—般!
老僕人當門而立,打量了馬車一眼,問道:「你們是哪裡來的?」
駕車漢子道:「五福銀為首。」
探手從懷中摸出了一塊鐵牌,托在手中。
艾如瑗低低的道:「他果然是大姐手下,大姐是以銀福為記……」
那老僕人朝駕車漢子手上望了一眼,點點頭道:「請吧!」
他口中說著「請吧」隨手砰的一聲,卻把黑門重又關上。
駕車漢子回身躍上馬車,手上長鞭一揚,車子又轉動了!
南振岳瞧得大奇,正待問話,只見馬車沿著莊院朝後馳去,心中暗想:「敢情是要從後門進去了!」
思忖之間,馬車已馳出十餘丈遠,果然在兩進矗立的高大院落之間,一道圍牆下另有兩扇黑漆大門。
馬車堪堪馳近,突聽砰然兩聲,兩扇木門,頓時大開,駕車漢子絲毫沒停,長鞭一揚,驅車直入。
門內是一個十分寬敞的天井,馬車在中間剎住,那駕車漢子一躍下車,替兩人打起車簾躬身道:「南少俠,五姑娘可以下車了。」
南振岳當先跨下車子,然後扶著艾如璦下車,一面問道:「這裡究是什麼地方?」
駕車漢子道:「小的奉命送兩位來此,其餘一概不知。」
說完,縱身上車,一緊韁繩,打了一個迴轉,飛快的朝門外馳去。
兩扇大開的木門,又砰然關了起來。
這種情形,當真有些神秘!
天井依然黑沉沉的,沒有一點燈光。南振岳眼看艾如瑗抱著母親,自己兩人自下車之後,站在天井中間,也沒見有人理睬,不由皺著眉頭,正待發問!
只見那灰衣老僕,蹩了過來,含笑說道:『兩位請隨我來。」
轉身朝右走去。
南振岳道:「這裡可就是黃家堡么?」
灰衣老僕點點頭道:「正是黃家堡。」
南振岳還待再問,但卻問不出話來,自己兩人是按照宮如玉所說,護送母親來的,但宮如玉並沒說出到了黃家堡,該找什麼人?艾如瑗問道:「你家堡主在么?」
灰衣老僕道:「不知兩位要找大莊主?還是二莊主?」
艾如瑗道:「你們兩位莊主,想來都是五福堂的護法了?」
灰衣老僕遲疑道:「這個小老兒就不知道了。」
艾如瑗冷哼一聲,道:「紫福東來,你叫他們一起出來。」
灰衣老僕怔得一怔,奇道:「姑娘說什麼?」
艾如瑗暗暗忖道:「看來他真的不知道了。」
這就冷聲道:「快去通報你們莊主,就說五姑娘來了。」
灰衣老僕道:「是……是……小老兒就替兩位帶路。」
他三腳二步,奔近南首一道緊閉的圓門,舉手拍了兩下,恭敬的道:「兩位請入門內,自有迎接的人。」
圓洞門啟處,從裡面迎出一個青衣童子。
灰衣老僕低低喝道:「兩位貴客來了,你快去通報二位莊主。」
那青衣童子應聲「是」,一面躬身道:「兩位請先到客室寬坐。」。
這圓門內,是一條白石鋪成的甬道,兩邊種著花木,兩人由那童子帶路,進了一座精緻的小院落中。
只覺眼前一亮,繁花如錦,朱欄掩映,中間一幢雅室,燈光通明。
南振岳、艾如瑗,跨進入雅室,但見窗明几淨,打掃的一塵不染,四角掛著明角宮燈,照耀如同白晝。
艾如瑗目光一轉,瞧到左首靠壁處,正好有一張紫檀雕花錦榻,這就緩緩的走去。把手上抱著的岳夫人,輕輕放在錦榻之上。
那青衣童子朝兩人躬身道:「兩位請坐,小人立時進去通報。」
說完,又是躬身一禮,迅速轉身而去。
他才退去,另一個青衣童子,送上茶來,說道:「兩位請用茶。」
放下茶碗,躬身退下。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但南振岳瞧在眼裡,不覺暗暗驚奇!這兩個童子,年紀不大,來去之間,步履輕捷,分明也都有一身武功!
看來這黃家堡當真是卧虎藏龍,雖是三尺之童,都是懷有武功的人,由此可見兩位莊主,更非尋常之輩了。
心中想著,只聽一陣輕快的步履之聲,自遠而近。
轉眼之間,從門外快步走進兩人,前面一個年約四旬以上,紫臉黑髯,身軀魁武,稍後一個不過三十來歲,面色白凈,像個文弱書生。
兩人才一進門,那黑髯漢子呵呵一笑,拱手道:「兩位光臨寒庄,愚兄弟有失迎迓,還望多多恕罪!」
此人話聲不響,但聲音如金鐵相擊,顯然有著極深厚的內功。
艾如瑗螓首微抬,輕聲道:「紫福東來。」
黑髯漢子和白臉書生聽得同時一震,愕然相顧。
黑髯漢子惶恐的躬下身去,吃驚道:「是五姑娘玉駕,屬下有眼無珠,罪該萬死……」
艾如瑗微微一笑道:「兩位不用客氣,這是我大哥南振岳。」
兩人慌忙又朝南振岳抱拳作揖道:「原來是南少俠,屬下兄弟久仰。」
他們說話神色,還是十分恭謹。
南振岳連忙還禮,口中連說「不敢」。
黑髯漢子環目一顧,望了錦榻上的岳夫人一眼,躬身道:「五姑娘玉駕蒞臨,可有什麼吩咐么?」
他口中雖然說的恭謹,但對艾如瑗、南振岳兩人,夤夜帶著一個重傷垂危的老尼姑前來,心中也不無懷疑。
艾如瑗從懷中摸出宮如玉的銀釵,隨手遞了過去,一面說道:「我和兩位從沒見過,這是大姐的銀福令,兩位總認識吧?」
黑髯漢子雙手下垂,只望了銀釵一眼,口中連聲應「是」,道:「大姑娘傳下銀令,不知有何差遣?」
艾如瑗收起銀釵,纖纖玉指,朝錦榻上的岳夫人指了指,道:「這是我義母,身患重症,要暫借貴庄養息幾天。」
黑髯漢子連連躬身道:「五姑娘能在寒庄桓盤幾天,乃是寒庄無上光輝,屬下立時要他們收拾一處精舍,好讓兩位和太夫人下榻。」
說到這裡,略一沉吟,又道:「太夫人貴恙如何,不知可要延醫診治?」
艾如璦道:「不用了,你只要替我們準備兩間靜室就好。」
黑髯漢子道:「屬下遵命。」
立即回過身去,朝白臉漢子道:「有勞二弟,速去蘭渚精舍收拾收拾,並要她們抬一張軟榻來,伺候太夫人前去。」
那白臉漢子道:「小弟領命。」
說完,躬身一禮,正待退去。
艾如瑗叫道:「且慢!」
白臉漢子道:「五姑娘還有什麼吩咐么?」
艾如瑗道:「我們此行十分隱秘,貴庄的人,不得泄漏行藏。」
黑髯漢子道:「五姑娘只管放心,縱使五姑娘不說,寒莊上下,也無人敢泄漏半句。」
艾如瑗道:「這樣就好。」
南振岳道:「妹子,我們還沒請兩位莊主的大號呢?」
黑髯漢子道:「不敢,屬下黃承業,他是舍弟承斌。」
話聲出口,回頭道:「二弟快去吧!」
黃承業抱拳道:「五姑娘,南少俠遠來,想必腹中飢餓,時值深夜,準備不及,屬下已命廚下做了幾式宵夜粗點,粗餚水酒,聊表敬意。」
說完,舉掌輕輕一擊,只見兩個青衣小童,各自捧著一個銀盤送上酒菜。
黃承業口中雖說準備不及,其實端上來的菜肴,依然十分精緻,桌上放了八式下酒小菜,一壺美酒,和一窩熱騰騰的窩面。
黃承業讓南振岳、艾如瑗入席,自己在側相陪,青衣童子替三人面前斟滿了酒。
黃承業端起酒杯,起身恭敬的道:「屬下謹以地主之誼,先敬南少俠,五姑娘一杯。」
南振岳連忙起身道:「家母身罹重症,夤夜打擾,兄弟已感不安,大莊主如此客氣,兄弟如何敢當?二莊主還沒回來,咱們稍等無妨。」
艾如瑗介面道:「大哥說得極是,我們還要打擾幾天,大莊主毋須客氣。」
黃承業在江湖闖蕩多年,鑒貌辨色,自然看得出艾如瑗一口一聲的「大哥」,口氣親密,顯出她和南振岳之間,關係不同尋常。
聞言忙道:「屬下二弟,此時還有事呢,不用等了,今晚能蒙南少俠,五姑娘惠臨寒庄,實是屬下莫大榮寵,兩位行程辛苦,快請先吃些東西才是,也好早些休息,屬下先敬兩位一杯。」
一舉手,幹了手中一杯酒。
南振岳一天沒吃東西,腹中早已飢餓,心中雖覺自己兩人深入虎穴,對方言辭恭敬,但敵友未明,這黃家堡有許多地方,似乎透著神秘。
但自己和艾如瑗都是不怕百毒的人,不用擔心他們在酒菜中暗做手腳,這就爽朗一笑,道:「大莊主盛情款待,兄弟先行謝過。」
說完,舉杯一飲而盡。
艾如瑗微微一笑,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小口。
青衣童子立時替兩人斟滿了酒,黃承業目光一抬,舉杯又道:「南少俠光風齊日,人間龍鳳,難得寵臨,屬下意欲再奉敬一杯,不知南少俠肯否賞臉?」
他敢情想討好五姑娘,竭力的巴結南振岳。
南振岳臉上一紅,連忙端起酒杯,笑道:「兄弟該奉敬大莊主一杯。」
又和他幹了一杯,接著說道:「只是大莊主千萬不可如此稱呼,家母要在貴庄打擾幾天,如蒙大莊主不棄,就可以兄弟論交,不知大莊主意下如何?」
黃承業望了艾如瑗一眼,忽然道:「這個如何使得?屬下多蒙大姑娘栽植,南少俠,五姑娘兩位,平日里屬下想請也請不到,些許小事,何足掛齒,屬下在五福堂當差,禮不可廢,兄弟論交,屬下萬萬不敢。」
他簡直把南振岳看成了五姑娘的「駙馬爺」,口中一直以「屬下」自居。
艾如瑗被他說的粉臉一熱,含笑道:「我大哥說得不錯,江湖上,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大莊主不可拘泥才好。」
黃承業惶恐的站起身子,連連拱拱手道:「五姑娘既然這般吩咐,屬下恭敬不如遵命。」
說話之間,黃承斌也走了進來,他身後還跟著兩名抬著軟榻的青衣使女。
黃承業抬目問道:「二弟,賓舍可已收拾好了?」
黃承斌道:「蘭渚精舍,雖是咱們黃家堡現成接待賓客之處,只是五姑娘和南少俠,乃本堡貴賓,一時只怕布置不周,不知五姑娘,是不是會感到簡陋?」
艾如瑗道:「賢昆仲不必費事,只要收拾兩間靜室就好。」
黃承斌朝身後一揮手,道:「你們快去叩見五姑娘,南少俠。」
兩名使女應了聲「是」,裊裊婷婷的走近席前,躬身道:「小婢玉桂、玉蘭叩見五姑娘,南少俠。」
黃承業道:「二弟你也來敬五姑娘和南兄弟一杯。」
黃承斌依言入席,敬了南少俠和艾如瑗一杯酒。
青衣使女替四人舀了窩面;大家各自吃了一碗,便自停筷。
黃承業起身道:「時光不早,五姑娘、南兄請到賓舍休息吧!」
南振岳、艾如瑗相繼站起,兩名青衣使女把岳夫人抬上軟榻,兩名青衣童子早已燃好兩盞紗燈,南振岳二艾如瑗由黃氏兄弟陪同,一起出了客廳,朝前走去。
這黃家堡佔地極廣,黑夜之中,但見屋宇重重,花樹之間,樓台掩映,不知有多少院落?一行人循著白石小徑上,走了不多一會,前面蔥鬱的翠竹之間,燈光通明,隱現出一座樓閣。
黃承業舉手一指,陪笑道:「那裡就是寒庄待賓客的蘭渚精舍了,只是招待南兄弟和五姑娘兩位貴賓,實在還嫌簡陋得很。」
艾如瑗盈盈一笑道:「多謝賢昆仲盛情。」
過去不遠,只聽溪流潺緩,一座九曲雕欄的白石迥橋,通向精舍,四面水光瀲灧,精緻的樓格,起在荷池中央。
南振岳雖覺這黃氏兄弟招待殷切,但也許會翻臉成仇,此行處境,實在兇險異常。
此刻眼看他們把自己兩人接待到這四面環水的「蘭渚精舍」,心中不期更提高警覺,暗暗打量著四周地形。
走完曲折迥橋,眼前景物一寬!
一座精緻華麗的樓房前面,朱欄玉砌,花架上擺滿了百盆名種蘭花,幽香襲人!
黃氏兄弟拱手肅客,讓南振岳、艾如瑗先前。
兩名使女抬著岳夫人上樓,安放到中間一間卧室。
兩邊兩間廂房,右首一間,放著明鏡妝待,脂粉香膏,無一不全,想是替艾如瑗布置的香閨。左首一間,也是一錦帳綉被,極盡豪華。
黃氏兄弟陪同兩人參看了一遍,黃承業拱拱手道:「太夫人有兩個丫頭侍候,南兄、五姑娘一路辛苦,也該早些休息了,兩位如有需要,只管吩咐。」
南振岳抱拳道:「在下多多驚擾,兩位黃兄請便。」
黃氏兄弟又朝向艾如瑗欠身一禮,才行別去。
南振岳、艾如瑗等二人去后,雙雙走入中間房間,只見綉帳低垂,岳夫人仰卧在錦被之中,雖然昏迷不醒,但氣息均勻,病勢似乎轉好了一些。
南振岳稍微放心,緩緩放下帳子。
艾如瑗回過頭去,看看那兩位使女,垂手立在床前,這就說道:「這裡沒你們的事了,你們也去休息吧!」
兩名使女躬身道:「婢子奉莊主之命,伺候太夫人來的,姑娘和南少俠只管休息,這裡有婢子照顧。」
艾如璦道:「不用了,你們去把被褥捧來,我留在這裡照顧母親。」
她居然改口稱起母親來了!」那個叫玉桂的道:「這個如何使得?姑娘只管回房……」
艾如瑗搖搖手道:「我母親病勢沉重,一路都是由我親自照顧的,你們只管去把被褥捧來。」
南振岳心知艾如瑗擔心黃氏兄弟有變,要留在房中陪伴母親,心中一陣感激,不由拿眼朝她看去。
艾如瑗嫣然一笑道:「大哥你也可以去休息了,由我陪著母親,你總可以放心了吧?」
南振岳道:「辛苦妹子了。」
兩名使女依言捧來錦被,替她在床上鋪好。
—艾如瑗揮手道:「你們去休息吧!」
兩個使女互望一眼,才欠身告退。
艾如瑗輕聲道:「大哥,你現在該相信了吧?」
南振岳道:「相信什麼?」
艾如璦道:「大姐呀,我想她不像有什麼惡意的。」
南振岳沉吟道:「目前還很難說,這黃氏兄弟,既是五福堂的人,焉會不知你已經離開桃花源的事,他今晚雖是對你十分恭謹,只怕其中有詐。」
艾如瑗輕笑道:「那也不然,五福堂原是歸我大姊指揮的,五福堂的護法,雖然是江湖黑道巨擘,但比起逍遙宮的護法,身份差的很遠,自然不會知道宮中之事,再說我們此行,又有大姐的銀福令,他們怎敢不遵?」
南振岳道:「我總覺得事情不會如此簡單。」
艾如瑗笑道:「我們既然來了,還顧慮他作甚?但等大姐來了,就可以分曉。」
南振岳點點頭道:「妹子說的極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們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艾如瑗柔順的道,:「是啊!所以大哥該好好去休息了,有我在這裡,大哥只管放心去睡吧!」
一宵時光,匆匆過去!
南振岳認為可能發生事故的,竟然平靜渡過。
第二天清晨,黃承業、黃承斌親來探視岳夫人的病況,中午,盛張筵席,替兩人洗塵,席間,也依然神色恭謹,賓主盡歡,絲毫沒有使人可疑之處。
於是第二天也過去了。
第三天傍晚,艾如瑗取出宮如玉留下的第二包藥粉,讓岳夫人服下,岳夫人雖然還是昏迷不醒,但病勢倒確實好轉了不少。
於是第三天也過去了!
黃氏兄弟除了每天早晨按時前來探候一次岳夫人的病症,極少到蘭渚精舍來,其他的人,誰也不準進入蘭渚精舍一步。
這蘭渚精舍,自從南振岳、艾如瑗來了之後,好像已經劃為禁地。
經過這三天時間,並沒發生事故,南振岳、艾如瑗也漸漸安下心來!
現在只等宮如玉如約趕來,替岳夫人療傷了!
這是第四天的天黑時光,蘭渚精舍華燈初上!玉桂匆匆搴簾而入,躬身道:「南少俠、五姑娘,大莊主打發劍童來請兩位到秋華軒去,說是大姑娘來了。」
艾如瑗驚喜的站起身來道:「啊,大姐果然來了,大哥,我們快走。」
南振岳、艾如瑗匆匆下樓,只見那個叫劍童的青衣書童,垂著雙手,站在門口伺候,見到兩人出來,慌忙欠身行禮。
南振岳抬手道:「不用多禮了,你在前面帶路吧。」
劍童領著兩人,逕向秋華軒行去。
那正是自己兩人,初來時坐息的那間精緻小客室,這時燈光如畫,階前垂手站著一名青衣小童。
室內上首一把椅子上,坐著的正是宮鬢堆鴉,眉目如畫的宮如玉、黃氏兄弟神色恭敬,坐在下首相陪。
兩人匆匆跨進客室,艾如瑗心中一喜,叫道:「大姐,你才來?」
南振岳雖覺宮如玉毒如蛇蠍,但人家是為自己母親來的,也拱拱手道:「宮姑娘為了家母,遠道趕來,在下感激不盡!」。
宮如玉目光掠過兩人,心中不覺有些異樣,淡淡一笑,道:「南少俠,不用客氣了,你們來的時候,路上可曾遇到什麼可疑人物么?」
艾如瑗道:「沒有啊,是你叫人用車子把我們送到這裡,一路上都是抄的小路,什麼人也沒有遇上。」
宮如玉坐著的身子微微一震,變色道:「我幾時叫人把你們接來?那是怎麼樣一個人,他和你們說了些什麼?」
艾如瑗道:「這就奇了,那人明明說是奉大小姐之命,接我們去的。」
宮如玉臉色,愈聽愈覺凝重!
南振岳瞧得奇怪,一面就把當晚情形,大致說了一遍。
宮如玉柳眉微蹙道:『這人是誰,居然冒我的名,把你們接到這裡來?」
接著冷哼道:「難怪方才有人暗中尾隨著我。」
艾如瑗心中一驚,道:『那是什麼人,敢暗中尾隨大姐?」
宮如玉冷冷的哼了一聲,回頭朝黃氏兄弟問道:「那晚開門的是誰?」
黃承業欠身回道:「那是小庄老管家黃老福。」
宮如玉道:『叫他進來,我有話問他。」
黃承業擊了一掌,道:「劍童,去叫老福進來。」
劍童答應一聲,匆匆出去,一會工夫,領著灰衣老人進來,黃承業道:「老福,那天晚上送南少俠、五姑娘來的人,你可曾瞧清了?」
黃老福道:「小老兒瞧清了。」
宮如玉道:「他假冒五福堂的人,你怎會看不出來?」
黃老福抬頭道:「他一點也沒有假冒。」
宮如玉臉色蒼白,追問道:「你如何知道他不是假冒的?」
黃老福道:「此人密令腰牌,全沒有錯,自然不是冒充之人。」
宮如玉鳳目之中,殺氣隱現,問道:『你看清他五福鐵牌幾號?」
黃老福聽得一愣,道:『他多少號?小老兒倒是沒瞧清楚。」
宮如玉冷哼一聲,揮揮手道:「你下去。」
黃老福躬身一禮,轉身退出。
他堪堪退出之時,突然聽他沉喝一聲:「什麼人?」
客廳中諸人,聽得不禁齊齊一怔2黃老福的聲音,已在七八丈外,傳了過來:『朋友既敢闖進黃家堡來,如不留些什麼,想走可沒這麼便宜!」
黃承業、黃承斌臉色微徽一變,同時虎的站起身來。黃承斌低聲道:「還是由小弟出去看看。」
話聲一落,劇的一聲,縱身朝外掠去。
廳外面,風拂花影,月掛中天,靜悄悄的聽不到半點聲音,除了方才黃老福兩聲叱喝,好像那夜行人業已逃走。
宮如玉兩道目光只是望著廳外怔怔出神,一聲不作,似在想著什麼心事,大家誰也沒有作聲。
一會工夫,簾外人影一閃,黃承斌業已回進屋來。
黃承業急著問道:「二弟,可曾發現什麼?」
黃承斌道:「方才老福出去之時,發現站在階前的硯童,被人點了穴道……」
黃承業目中精芒暴射,怒道:「此人在廳外窺探,膽子不小,究竟是何等樣人?」
黃承斌道:「據老福說:此人身法極快,似非普通武林人物?」
黃承業道:「老福武功不弱,他可曾看清他的長相如何。」
黃承斌道:「沒有,老福看到的只是一個后影,據說此人身材瘦小,等小弟出去,那人已經去遠了。」
宮如玉一直沒有開口,這時問道:「來人是男是女?」
黃承斌略遲疑道:「如若是男的,該是一個乾枯瘦小的人。」
宮如玉道:「那是女的了?」
黃承斌道:「屬下正是此意,據那硯童說,他被人點中穴道之時,依稀聞到一股花香。」
黃承業面有愧色,惶恐的站起身來,抱拳道:「屬下兄弟,防範不周,驚動了大姑娘,實在該死!」
宮如玉冷冷的道:「此人真要就是跟蹤我來的人,憑你們堡中這些人,自然擋不住他。」
艾如瑗道:「大姐,那個跟蹤你的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宮如玉淡淡一笑道:「真要給我遇上了,你想我會讓他輕易逃出去么?」
艾如瑗奇道:「那你方才不是說有人暗中尾隨著你?」
宮如玉格的笑道:「我不是說暗中尾隨嗎?我只是有此感覺罷了,其實什麼人也沒有看到。」
說話之時,劍硯二童,已在小客廳上擺好酒席。
宮如玉在這一瞬之間,好似已把適才之事拋開,臉上也換了一副嬌笑,轉身朝南振岳問道:「令堂服下我留的兩包葯,想來已經好些了么?」
南振岳坐在一旁,瞧著他們說話,心中卻是疑慮重重,此刻聽宮如玉向自己說話,才抬目答道:「家母一直昏迷不醒,可是被人用特殊手法所傷?」
宮如玉燦然笑道:「你怎會知道的?」
南振岳道:「那自然是『秘魔大法』了。」
宮如玉微微一怔,格的輕笑了聲,道:「你知道的真不少,其實這種手法,如果和『秘魔大法』相比,那還差了十萬八千里。」
南振岳憤然道:「是你下的手了」
宮如玉急忙朝他使了個眼色,笑著說道:「你只管放心,我既然趕來了,自會把令堂的傷醫好。」
南振岳瞧得心中一動,暗想:「看她眼色,自是要暗示自己不要在黃氏兄弟面前多說了!」
這就拱手道:「多謝宮姑娘。」
宮如玉目光一溜,斜睨著艾如瑗,嬌笑道:「南少俠令堂,還是五妹的義母,我能袖手不管嗎?」
艾如瑗粉臉陡然一熱!
黃承業適時起身笑道:「酒菜已上,大姑娘、五姑娘、南兄請入席吧!」
宮如玉目光一轉,說道:「不用酒了,我們就吃飯吧,我時間不多,三更前,就要走的。」
黃承業唯唯應「是」,大家不再客氣,相繼入座,匆匆用過晚餐,青衣童子送上熱面巾。
宮如玉已經站起身來,瞟了南振岳一眼,說道:「令堂人在那裡,我們就走吧!」
南振岳、艾如瑗同時跟著起身,還沒說話。
黃承業已搶著說道:「屬下替大姑娘帶路。」
南振岳直到此時,才相信宮如玉當真是為母親療傷之事趕來的,心中不覺暗暗感激,忖道:「此女善善惡惡,真使人測不透她的心思。」
一個男人家,那會測得透女孩子的心思?尤其像宮如玉這樣的女人?但她自己已經說過了,她總究是女人呀!
黃承業陪同宮如玉、南振岳、艾如瑗三人,步出客廳,忽然回頭道:「二弟,咱們莊上,方才已經發現敵蹤,你最好率人去巡視一下吧。」
黃承斌欠身道:「小弟立時就去。」
宮如玉瞧了黃承業一眼,已有不耐之色,四人加快腳步,朝蘭渚精舍奔去。
片刻工夫,已抵樓前,黃承業讓宮如玉、艾如瑗、南振岳三人走在前面,自己在後相隨。
登上樓梯,兩名使女早已在房門口伺立,見到四人,立時躬身請安。
宮如玉停步問道:「就是在這間房中么?」
艾如瑗點點頭道:「大姐請進。」
宮如玉回身朝黃承業道:「你就守在這裡,不推讓人進來!」
黃承業連忙躬身道:「屬下遵命!」
兩名使女替宮如玉打起門帘!
宮如玉道:「你們也留在門外,不聞使喚,不準進來。」
兩名使女應了聲「是」,等三人走入房中,便放下門帘,悄俏退去!
房中燈火通明,紗帳低垂,隱隱可以看到岳夫人蓋著錦被,仰臉平卧!
南振岳想起荊山毒叟,忍不住叫道:「宮姑娘!」
宮如玉柔婉問道:「你有什麼事么?」
南振岳道:「荊山毒叟,可是傷在你手下的?」
宮如玉朝房外瞥了一眼,低低的道:「不錯,唉!就是令堂……」
南振岳怒哼道:「也是你下的毒手!」
宮如玉瞧著他,不禁低下頭去,幽幽的道:「當時我不知道就是你的母親,所以我冒著奇險趕來,你要知道,師傅只傳了我震穴手法,並沒傳我解法……」
南振岳氣往上沖,怒聲道:「那你……」
艾如瑗失色道:「大姐,你趕回去就是問師傅解法去的了,這不太危險了么?」
宮如玉笑了笑道:「我哪敢去問師傅,這是我偷偷的從總護法那裡請教來的!」
南振岳聽她說到這裡,深覺自己錯怪了她。
試想宮如玉和自己站在敵對的立場,她幹麼要冒著大不韙,趕去向他們總護法請教解法,又匆匆趕回來,替自己母親療傷?他不禁面上一紅,心頭既是感激,又覺得說不出.話來。
宮如玉朝他嫣然一笑,輕聲道:「現在說清楚了,你不會再怪我了吧?今天我是冒著奇險趕來的,因為我答應了你,非趕來不可,但我在三更以前,就要趕回去的。
被震穴手法所傷的人,不像點穴,只要把穴道解開就好。因此這解穴之法,必須連續施為三次,才能把受制經穴,化解開來。
我無法久留,等我先解開令堂受制經穴之後,再傳你解穴之法,以你的功力,足可勝任,以後二次,就得由你自己施為了。」
南振岳道:「家母經三次施為,就可復元了么?」
宮如玉道:「那要看各人體力如何了,如果內功好的人,養息上三五天,就可復元。只是令堂一身功力,似乎已失,那就非十天半月,所能痊癒,你們既然來了,這裡十分隱秘,等令堂完全好了再走不遲。」
南振岳道:「你說家母功力已失?是不是被震穴手法破去了武功?」
宮如玉道:「不是,震穴手法,只能使人腦中經穴受制,失去知覺,不是破氣手法,令堂失去武功,似已為時甚久了。」
南振岳還待再問!
宮如玉道:「好了,時光不早,我們早些動手吧!」
頓了一頓,回眸又道:「你學會了解穴手法,還要趕去解救荊山毒叟對么?」
南振岳道:「不錯,荊山毒叟對艾如瑗有恢復功力之德,在下答應五日之後趕回去的,姑娘可是覺得為難?」
宮如玉一排雪白的牙齒,咬著下嘴唇,沉吟了下,眼珠一轉,毅然道:「我既然教了你,你去救誰,我都管不著了,那就隨便你吧!」
南振岳抱拳道:「在下謹此代荊老丈向姑娘謝了。」
宮如玉桃花般的臉頰上,飛起嬌美的笑容,這是真正發自內心的喜悅!
這份喜悅,是她冒著大不韙得來的報酬;但她這笑容忽然間,又轉變為淡淡幽怨,和蒼涼之色!
這時,她兩道秋水般的眼光,已慢慢的從南振岳臉上,移到了艾如瑗身上,口中低低的道:「五妹,你把帳子掛起來。」
艾如瑗依言掛起帳子。
宮如玉說話之時,業已走近床前,伸出手去,正待把岳夫人扶起。但她才一接觸到岳夫人肩頭,突然疾退一步,說道:「五妹,我還忘了一件重要之事,你快叫黃承業進來。」
她這話聲音並不太低,站在門外的人,已足可聽到。
話聲剛落,只聽黃承業的聲音,在身後應道:「屬下兄弟,就在這裡,大姑娘可有什麼吩咐?」
原來黃承業、黃承斌早巳進來了,兄弟倆並肩站在門口,黃承斌換了一身勁裝,手握長劍,身後緊跟著兩名青衣童子。
這黃氏兄弟,好大膽子,宮如玉關照過他們守在門口,不準讓人進來,他們居然全進來了!
宮如玉很快轉過身去,這一轉身,她臉色業已鐵青,宛如罩上一層嚴霜,冷冷的道:
「此人已經死了?」
黃承業皮笑肉不笑的笑道:「大姑娘說她死了,自然是死了。」
南振岳眼看宮如玉走近床前,正待伸手去扶自己母親,忽然向後疾退,心中已覺可疑。
此刻驟然聽到宮如玉說出母親已死,只覺腦門上轟的—聲,如遭雷殛,張目道:「什麼,我……母親……死了……」
艾如瑗也驚得直跳起來,急急叫道:「大姐……」
她還沒有出口,宮如玉回頭朝南振岳道:「此人不是令堂。」
這話更以兀突,躺在床上的明明就是自己母親!
南振岳心頭抖顫,急步奔近床前,嘶聲道:「她……就是我母親……」
宮如玉面對著黃氏兄弟,身形斜斜的向側後退一步,飛快伸出手去,輕輕在岳夫人臉上,揭下一張人皮面具。
這一揭,南振岳頓時瞧的呆了!
此人雖然也是一個尼姑,但看去不過四十來歲,根本就不是自己母親!
艾如瑗已經驚奇得目瞪口呆,低低問道:「大哥,是不是母親?」
南振岳搖搖頭,表示不是。」他此刻已經被這突然的變化,擾亂了心思,不知傷在宮如玉震穴手法下的,究竟是母親?還是這個戴了人皮面具的人?此人她到底是假冒自己母親,還是被人扮成母親模樣,換了包?艾如瑗聽說這人果然不是大哥的母親,不覺吁了口氣,笑道:「我們不是白耽心了幾天,還叫大姊也空奔波了……」
她總究少在江湖上走動,還沒察覺到眼前形勢有變!
宮如玉隨手把人皮面具朝地上一丟,目光冷厲,哼道:「黃承業,這是怎麼一回事?」
黃承業目光不敢和她相對,陰側側的笑道:「連她自己兒子、女兒都不知道,屬下又怎會知道?」
』宮如玉冷笑道:「在我面前你還敢抵賴?快說,你們把岳夫人藏到哪裡去了?」
南振岳聽得心頭一震,頓時明白過來,目中精光暴射,大喝道:「原來是你們把我母親藏起來了,黃承業,你如果不及早把我母親送來,莫怪南某劍下無情!」
嗆的一聲,隨手掣出巨闕劍來!
艾如瑗睜大雙目,奇道:「真是你們藏起來了么?」
黃承斌獰笑道:「姓南的,你少神氣,黃家堡還沒你發橫的份兒!」
他說話之時,身後兩名青衣小童,右手一挺,原來他們手上,各自執著一個黑黝黝的圓筒,遙遙對著屋內三人。
宮如玉朝南振岳擺了擺手,道:「南少俠,且慢,我要問問他們。」
她倒真是厲害,雖已認出劍,硯二童手上握著的是歹毒無比的「化血噴筒」,只要輕輕一按機篁,數丈之內,絕無倖免,無論人畜,只要被毒汁沾上了,就會化得千乾淨凈,毛髮無存。
但她卻依然神色不變,連正眼也沒瞧它一下。
黃承業見她出奇鎮定,心頭也自暗暗發毛,陰笑道:「大姑娘要問什麼?」
宮如玉道:「你們擺了這副陣仗,是想背堂叛教了?」
黃承業道:「這個屬下倒是不敢。」
宮如玉心頭暗暗一震,怒道:「你敢違抗我的命令嗎?」
黃承業詭笑道:「屬下換了平時,自然不敢不遵,但今晚情形特殊……」
說到這裡,便自住口。
宮如玉是什麼人?情形擺在眼前,那裡會看不出來?黃氏兄弟雖沒說下去,口氣更是明顯。
她心頭已經感到直冒涼氣,但嘴上卻依然冷厲的道:「如何特殊?」
黃承斌大笑道:「大姑娘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明白?」
如今連艾如瑗都明白了!
「化血噴筒是桃花源秘制的暗器,黃家堡的人,手上拿得出這種暗器,不用說,是桃花源來的。」
那麼大姐此次回去,果然出了紕漏!
這事自己早就想到了,那天,大姐說出;大哥母親的病,:只有師傅會醫,又說,她五日之內,可以趕來,自己早就耽心她會出事的。
她心抖得厲害,悄悄蹩近南振岳身邊,低聲說道:「大哥,大姐出了紕漏啦!」
南振岳還未開口,艾如瑗又道:「好像是大姐為了偷問解穴之事,被師傅知道了,這可怎麼辦好?」
南振岳心頭狂震,為了自己,艾如瑗被她師傅廢了武功,如今宮如玉又……艾如瑗又道:「他們手上兩管『化血噴筒』,十分厲害,大,哥,你能不能出其不意,把黃氏兄弟放到一個,我們就不怕了……」
這盡句話,原是一瞬間的事,也正好和黃承斌大笑著問宮如玉真的不明白,還是假的不明白,幾乎同一時候!
宮如玉怒哼一聲,道:「我不明白……」
話聲出口,人已閃電朝黃承業欺去!
黃氏兄弟只知宮如玉是五福之首,五福堂執行命令的人,武功自然極高,卻從沒有見過她出手,不知宮如玉的武功,究竟高到如何程度?他們自恃武功;又有霸道極倫的「化血噴筒」,以為宮如玉在不利情況之下,自是不敢貿然出手。
此刻眼看宮如玉突然身形一晃,不覺大驚失色,要待抽身急退,已是不及!
宮如玉纖纖五指有如鋼爪一般,閃電落到黃承業的右肩之上。
黃承業空有一身武功,也自承受不起,只覺半身一麻,力道頓失。
黃承斌向左疾閃而出,同時只覺眼前一花,一點寒鋒已直奔胸口,耳中聽到南振岳的喝聲:「給我站住!」
其實他不站住,也得站住了!
南振岳的劍尖,已經點中了他左「將台」穴,巨闕劍實在太以鋒利,南振岳縱然出手不重,但黃承斌已是傷得不輕,一縷殷紅的鮮血,從藍衫中滲出,穴道受制,人也跟著「砰」
一聲,跌坐地上。
這一下宮如玉、南振岳兩人不謀而合,疾如掣電,一下就把黃氏兄弟同時制住,出手之快,直駭得兩個青衣童子臉如土色。
他們手上雖然握著威力無比的「化血噴筒」,卻也連連後退。
宮如玉臉上浮起嫵媚的嬌笑,但搭在黃承業肩頭的纖纖玉手,卻在嬌笑之中,使出五成的勁力。
黃承業那裡還受得住,渾身一陣顫僳,腿下一軟,人已跪了下去,額角汗珠,一粒粒的綻了出來!
宮如玉輕笑道:「你也只有這點耐性?我還沒點你五陰絕脈呢!」
黃承業臉色慘變,顫聲道:「大……姑娘……請……饒命……」
宮如玉柳眉一挑,霎時間,笑容盡斂,目光寒芒一閃,臉上重又透出重重殺氣,冷哼道:「饒命?話倒說得容易,你們先說說,究竟是誰的主使?」
黃承業道:「大姑……娘……這不關屬下的事。」
宮如玉道:「我知道,你們又不是吃了豹子膽,自然有撐腰的人。」
後窗「砰」然無風自開,有人介面道:「大姑娘,你總該知道,這不是逞強的時候!」
那是黃家堡的老僕人黃老福,他從窗外探進頭來,手上也拿著一個鐵筒,對準著宮如玉后心!
宮如玉迅速轉過身去,手上一帶,把黃承業擋在身前,側目冷哼道:「還不叫他們把三管噴筒放下來,聽我發落?」
手上一緊,黃承業已是殺豬般叫了起來!
他眼看自己和兄弟全已落在人家手裡,自然保命要緊,這就大聲叫道:「老福、劍童、硯童你們就把東西丟下吧『……」
劍童、硯童早已驚駭失色,他們一左一右站在門邊,不知如何是好,聞言正待把手上噴筒丟棄!
黃老福突然喝道:「劍童、硯童,且慢,你們難道忘了我方才關照你們的話么?」
劍硯二童果然又把噴筒舉起來。
宮如玉目光一閃,哼道:「怎麼他們不聽你的?」
黃承業急叫道:「老福……」
黃老福陰笑道:「宮如玉,你想錯了,主持今晚行動的,可不是他們兄弟兩個。」
宮如玉道:「是你?」
黃老福道:「你想不到吧?」
他得意的乾笑了兩聲,接著說道:「小老兒要奉勸大姑娘二句,一錯不可再錯,要是肯合作的話,就把五姑娘和這姓岳的小子,一起拿下,還可將功贖罪,否則小老兒奉有密令,格殺勿論,你總該知道這東西的威力,你們還在射程之內。」
黃承業臉色變了!
穴道受制的黃承斌也變了臉色!
宮如玉心頭同樣起了一陣顫傈!
這已經十分明顯,他口中的「密令」,不是出於師傅,便是出於總護法,除了這兩人,誰敢作主,一舉格殺自己和艾如瑗兩人?南振岳手仗長劍,當門而立,他有把握一劍劈倒兩個童子,但黃老福距離太遠了,實在不敢冒險。
他此刻縱然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自己母親還落在人家手中,哪敢輕舉妄動?不覺怒聲道:「你們把我母親藏到哪裡去了?」
黃老福陰笑道:「這個你只管放心,宮主要的人,誰也不敢怠慢她。」
艾如瑗臉色發白,她趁黃老福沒注意她,已經偷偷朝懷中取出白眉針筒,突然揚手道:
「黃老福,你瞧瞧我手中是什麼?」
黃老福哼道:「五姑娘手上自然是白眉針了,但五姑娘也該知道,你按動機篁之時,小老兒也會按動機篁。五姑娘射殺的只是小老兒一個,小老兒噴筒,橫及數丈,你們一個也別想倖免。」
艾如瑗泄了氣,她只覺手腕一軟,白眉針筒幾乎墜地。
黃承業眼看只要宮如玉等三人,不肯束手就縛,自己兄弟就得玉石俱焚,心頭既驚又怒,大聲喝道:「老福,難道連我也不顧了。」
黃老福冷冷的道:「大姑娘她們不肯束手就縛,小老兒有什麼辦法?」。
黃承業嘶聲道:「老福,你是我要你守在窗外的。」
黃老福道:「不錯,小老兒是奉莊主之命,守在窗外,連這東西,也是你大莊主交給我。」
黃承業臉色稍微一松,道:「那你怎麼不顧我兄弟兩入?」
黃老福笑了笑道:「大莊主,你也糊塗了,小老兒方才不是已經說過,我奉有密令,今晚最主要的是人犯,是大姑娘、五姑娘和這姓岳的小子,連大姑娘他都可以格殺勿論,兩位莊主自然……」
『呃……」
他話聲未落,突然「呃」了一聲,不再說話!
不!「撲通」一聲,朝後倒去。
室內之人,全都怔得一怔!
宮如玉神色安詳,紅菱似的嘴角上,不禁露出一絲冷峻的笑容,回頭朝黃承業道:「你現在可以吩咐他們,丟下噴筒了!」
黃老福的突然倒下,情勢顯然起了轉變,黃承業也有了一線生機,急忙瞪目喝道:「大姑娘的吩咐,你們聽到了沒有,還不快丟下噴筒?」
劍、硯二童那敢倔強,依言丟下噴筒!
宮如玉道:『五妹,過去點了他們穴道。」
艾如璦俯身撿起兩支鐵筒,隨手點了兩人穴道。
窗口,刷的一聲,飛進一條人影,但那人才一落地上,腳下就顯得踉蹌不穩!
宮如玉一鬆手,放開黃承業,伸手扶住來人,急急問道:「甘嬤嬤,你怎麼了?」
「啊!是甘嬤嬤!」
艾如璦也急忙奔了過去!
來人是個滿頭白髮的老嫗,她正是宮如玉的奶媽甘嬤嬤!她伸出手來,握住了宮如玉的手,睜著雙目,全身顫動,不住的喘息!
敢情她身負重傷,方才又全力一擊,撲殺黃老福,以致真氣岔散!
此刻似是連舌頭都已僵硬了,張口很想說話,但除了喘氣之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宮如玉看情形不對,忙道:「甘嬤嬤,快不要說話!」
舉起右掌,迅速按在甘嬤嬤背後「靈台」穴上!
甘嬤嬤直待宮如玉右掌按上背心,才張嘴吐出一日濃重的黑血,精神頓時好了許多,右手顫巍巍探入懷中,摸出半支赤玉簫,遞到宮如玉手上,抬目道:「孩子趕快走……記住,你姓崔……不是……宮……」
突然一陣痙攣,雙目一閉,向地上坐去!
宮如玉心頭一急,輕喊道:「甘嬤嬤,甘嬤嬤……!」
她眼中忍不住流下兩行晶瑩淚水,緩緩放下甘嬤嬤的屍體,低頭朝地上看去,只見甘嬤嬤吐出的一口血中,帶著很多細碎的內臟,不禁悚然一驚,獃獃的道:「內臟全碎,這是傷在九轉掌之下的,玄陰九轉掌,難道是師傅……她望著手中半支赤玉斷簫,不知甘嬤嬤底下還有什麼話,沒有說出來,那該是極重要的話了。
艾如瑗抬頭道:「大姊,甘嬤嬤已經死了?她說你姓崔……?」——
清心居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