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神功顯威
夜風搖竹,傳來蕭瑟之音,此刻已是四更左右。
驀地——
一陣狂妄的敞笑之聲,來自洞口,只見先前那三個蒙面人一掠出洞。
適才的狂笑,正是發自那身背巨筆之人。
此人昂首闊步,氣勢凌人,道:「小挫殘廢之人,不值一哂!賈某找遍武林高人手冊,似乎沒有你這一號人物!哈哈……」
「天台醉丐」微微一怔,神秘地一笑,道:「清風不識字,何事亂翻書!」
身背巨筆之人微微一怔,似覺得對方諷刺之話,十分尖刻而又恰到好處,而且分明是金聖嘆昔年所說的一句話。
此人本極驕狂,立即針鋒相對道:「財主銀錢廣,窮人主意多。」
「天台醉丐」一生玩世不恭,嘴皮上從不輸人,況他胸羅萬有,出口成章,在他面前來這一套,無異班門弄斧。隨即不假思索地道:「不怕文人俗,就怕俗人文。」
此人怔了一下,不由語塞,冷哼一聲道:「臭化子給我滾出來!」
「天台醉丐」取下酒葫蘆,灌了兩口,背好道:「酸倒有點,臭不見得,聖嘆地下有知,不知如何痛心!」
梅雪樓靈機一動,不由恍然大悟,心道:「原來此人乃是近年來聲名大噪的『賽聖嘆』賈士文,與『弔客』桑一臣、『賭客』童霄合稱『中原三客』,那麼另外兩個蒙面人,定是『弔客』桑一臣和『賭客』童霄了。」
不錯,這三人正是「中原三客」,這身背巨筆之人,也正是三客之一的「賽聖嘆」賈士文,綽號又名「狂客」,看其狂妄之態,當真是名副其實。
且說「賽聖嘆」賈土文語塞之下,不由縱聲狂笑一陣道:「臭化子敢情也有一套,不知你是丐幫三老之幾?」
「哪裡,哪裡!孫子輩!」
「誰是孫子輩?是你自己還是丐幫三老?」
「誰都是!丐幫三老是他爺爺的孫子,臭化子是家祖父的孫子,冒充斯文之人是家祖父的玄孫子,這樣算起來……」
「你難道是『天台醉丐』不成?」
「好說,好說!是家曾祖的曾孫子!」
「塞聖嘆」微微一怔,立即又縱聲狂笑道:「俗語說:『稻草堆雖高,可壓不死老鼠』,你雖然活了百十個生日,我『賽聖嘆』可沒把你放在心上!」
「那是當然,臭化子抱過的孫子可多了,可沒有把你放在腿上!」
「哼!本人乃是為『鬼府』傳人梅雪樓而來!」
「天台醉丐」道:「快別陶醉了!憑你也配,今夜若非我的梅老弟為你等開路,恐怕連『九幽洞』也無法通過。」
「你少逞口舌之利,待會兒叫你知道『中原三客』的厲害!」
「『中原三客』名不見經傳,臭化子沒聽說過這號人物。」
突然,那「弔客」桑一臣嚎叫一聲,道:「臭化子,『中原三客』今夜就讓你大開眼界。」
此人綽號「弔客」,當真名副其實,說起話來,鬼哭梟叫,如喪考妣。
「天台醉丐」有氣沒力地道:「臭化子早就在伺候你了!」
「弔客」慘笑一聲,掄起哭喪棒,向「天台醉丐」摟頭砸下。
棒帶銳嘯,聲勢驚人,此人功力之高,恐怕不在八個血面人總和之下。
「天台醉丐」戲態立斂,自是不敢大意,略退即進,竹葉手幻起漫天掌影,疾罩而上。
梅雪樓冷眼旁觀,不由暗暗點頭,無怪「中原三客」近年來威名大噪了,敢情真有一手。
「弔客」桑一臣的哭喪棒奇詭莫測,專走偏鋒,且間或來上一兩聲悲嚎,擾人心魂。
一百招過去,仍是未見勝敗,但梅雪樓看出「天台醉丐」似乎未出全力。
「賽聖嘆」冷哂一聲甫畢,「天台醉丐」已大喝一聲,掌勢突變,掌風如濤,且抽空踢出十二三腿。
「弔客」也端的了得,驚噫一聲,急忙彈起一丈多高,哭喪棒以「倒插楊柳」之式,斜砸而下。
「天台醉丐」暗吃一驚,身形微挫,全力推出一掌。
這一掌差不多是集他一甲子半的功力,非同小可,「弔客」本想一擊成功,力已用老,且身懸半空,不由心膽皆裂。
只聞一聲慘嚎,「弔客」桑一臣已被震出一丈五六,小腿之上被掌風掃中,落地後身軀搖晃一陣,才勉強站穩。
突然,「賭客」童霄一聲尖喝,手中兩張巨大的鑌鐵牌九,交錯之下,「叭」的一聲脫手飛出,分取「天台醉丐」的「風眼」和「斷交」兩大要穴。
敢情兩張牌九有鋼鏈相連,可當流星錘使用。
「天台醉丐」立即覺出這「賭客」的武功,較之「弔客」又高出半籌,立即飄閃讓過。
說時遲那時快,兩張鑌鐵牌九尚未完全落空,突然又是十二張牌九,先後飛出,猛襲「天台醉丐」上中下三盤要害。
出手之快,勢道之猛,簡直令人目眩。
「天台醉丐」不敢大意,身形快逾飄風,穿行於十四道勁風之中,同時竹葉手全力施為,絲毫不敢託大。
五六十招過去,「賭客」越打越有精神,十四張牌九,上下翻飛,忽左忽右,且能轉彎抹角,霸道絕倫。
「賭客」見久戰不下,尖喝一聲,又是十八道勁風,電射而出。
眨眼之間,「天台醉丐」全身數十要穴,皆籠罩在一片勁風之中。
梅雪樓暗暗心驚,立即蓄勢準備。
突然,「天台醉丐」大喝一聲,罡風大盛,喝聲「著」!
只聞「嘩啦」一聲,數十張鑌鐵牌九,脫手飛上半天。
「賭客」倒退三步,手中只剩下兩張鑌鐵牌九,怔在當地。
「天台醉丐」末了一式,正是他的竹葉手最後三大絕招之一的「鶴立霜田竹葉三」。
「天台醉丐」哈哈笑道:「桑大當家的,可以揭牌了,看看能否通吃!」
「賭客」倒也聽話,揭開兩張牌九一看,不由愣了一下,立即又冷哼了一聲。
梅雪樓目力非比等閑,一看之下,竟是二板配長三,敢情是個「癟十」。
驀地——
「賽聖嘆」冷哂一聲,道:「雕蟲小技,不值一哂!要飯的究竟上不了大桌面。」
「天台醉丐」聳聳肩,看了梅雪樓一眼,取下酒葫蘆,猛吞了三大口,乾脆不理不睬。
「塞聖嘆」取下如椽大筆,虛空一劃,只聞「刷」的一聲,像空氣被撕裂破似的,端的驚人。
梅雪樓聽說過這「塞聖嘆」在「中原三客」之中,功力最高,一支七紫三羊巨筆,精妙絕倫。
筆桿為純鋼打造,筆毫乃是千年狼毫所做,不畏刀劍及烈火,而且他那一套「阿房宮賦」筆法,施展開來,無窮無盡。
「天台醉丐」正欲出手,梅雪樓立即朗聲一笑道:「老哥哥且休息一下,賈君既為小弟而來,自不能拒人於千里之外。」
「塞聖嘆」狂笑一聲道:「今夜得會高人,賈某宿願以償,但不知你能否接下賈某的『阿房宮賦』?」
梅雪樓微微一哂,嘴角又浮起兩道弧線道:「在下毫無把握!不過……」
「怎樣?」
「此刻那『血面叟』已在一旁窺伺,小可只想領教賈大當家的阿房宮賦一半,至第五十六句。」
「第五十六句是什麼?」
「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
「難道『鬼府』傳人連本人的全部阿房宮賦也接不下來?」
「賈當家的豪氣凌雲,令人心折,既然如此,在下全部接下便是。」
「哈哈!看來武林傳聞,到底不盡可靠!」
「在下浪得虛名,賈當家的何必聽信江湖流言。」
「賽聖嘆」狂笑一陣道:「即使本人用阿房宮賦的一半,也足以拾掇你的了。」
「那是當然,賈當家的待會兒便知。」
「天台醉丐」哈哈笑道:「賈士文大當家的,憑你這份狂氣,就合了臭化子的脾味,少頃如果你一旦失手,受點輕傷或者什麼的,臭化子看在同是聖人門下之誼,聊備一方,可作賈當家的療傷之用。」
「賽聖嘆」冷哂一聲,道:「我看還是留給梅小兒用吧!賈某出道十餘年,托福尚未失手過。」
梅雪樓劍眉一挑,道:「素昧平生,口出惡言,看來假斯文當真名實相符。」
「賽聖嘆」狂笑道:「廢話少說,亮出傢伙來!」
梅雪樓朗朗一笑,道:「梅某與人過招,要看斤兩,可惜賈當家的就差那麼一點點。」
「賽聖嘆」道:「就憑你口舌之刻薄,看來也不是好人!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
「天台醉丐」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賈當家的是好人裡面挑出來的!」
「賽聖嘆」深知鬥口也不是敵手,立即沉聲道:「梅小兒,你準備了……」
子字餘音未畢,巨筆一點一橫,然後左右分掃,「刷刷」銳嘯,眨眼工夫,攻出四筆。
而且每一劃都帶起萬鈞筆力,端的獨樹一幟,奇妙絕倫。
這正是阿房宮賦第一句六王畢第一個字的六字。
梅雪樓展開海天一瞬身法,心中也不免暗暗吃驚。
因為這「賽聖嘆」功力之高,又比其餘二客高出一籌有餘,而且這種以書法為招術的武功,尚是首次看到。
其實這也不算太玄,我國的書法,深奧無比,蘊含無上玄機和哲理,與武功原理不謀而合。
比喻說,同樣的字,有人寫得鐵划銀鉤,力透紙背,有的人則浮飄無力,有肉無骨,而且又所謂中鋒、偏鋒和回鋒等筆法。
武功何嘗不是如此!一師之徒,尚有功力深淺,高低不一之分,可見不管寫字或武功,雖然因人的天賦而異,原理卻是相同。
這時「天台醉丐」也看得暗暗心驚,深知自己在連挫「弔客」和「賭客」之下,如果再與此人動手,可能接不下來。
而且這「狂客」功力之深,似也不在自己之下,無怪他睥睨武林,目無餘子了。
這時「賽聖嘆」正施出第二句,四海一的一字,七紫三羊巨筆橫胸一劃,「刷」的一聲,帶起極大罡風。
梅雪樓一閃而過,同時拍出八九掌,繞身遊走,間或夾著一兩式「無極黑風爪」。
但梅雪樓已然覺出,「賽聖嘆」這套阿房宮賦筆法,越往後越精彩,而且正草隸篆,歐柳顏趙,變化無窮,令人無法臆測。
「賽聖嘆」施展至「戍卒叫,幽谷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嗚呼!」五句時,筆勢驟變。
中鋒雷霆萬鈞,回鋒玄妙無方,偏鋒詭譎莫測,橫、豎、撇、點、折、鉤、捺,沒有一筆不見功夫。
由此可見,這「賽聖嘆」的書法也不含糊。
梅雪樓只覺那巨筆上帶起的勁風,砭骨生寒,有時不得不輔以「九天羅」掌法,和一兩式「玄天烈火掌」。
即便如此,也僅能扯個平手,看來非「鬼神十三式」是不行了。
殊死的搏鬥在激烈進行著,五丈之內,砂飛石走,一旁的「天台醉丐」和「弔客」及「賭客」三人,也不由悚目驚心,緊張萬分。
約一個時辰,「賽聖嘆」已施出最後一句,最後「人也」兩字。
只見那巨筆左右一分,嘯聲大作,直可穿雲裂石,而且一氣呵成。
「人」字下面是一個「也」字,連貫而下,他那右臂突然「格崩」一陣暴響,顯然已將畢生功力貫於右臂之上。
同時那千年狼毫,發出一陣「錚錚」之聲,根根豎立,端的驚人。
接著「刷」的一聲,疾鉤而上,且有一蓬銀芒電射而出。
這正是「賽聖嘆」阿房宮賦最後一句的最後一鉤,也可以說是他畢生功力所聚。
說時遲那時快,梅雪樓清嘯一聲,面色肅然,兩掌合攏,十指朝天,霍然推出一掌。
這正是「鬼神十三式」第七式「萬煞朝笏」,也是他第一次自掌上施出此式。
只見於百隻掌影,閃爍於三丈方圓的空間,向「賽聖嘆」全身每一寸股肉和節環罩落。
「賽聖嘆」駭然猛震,只聞「勒」的一聲,身軀飛出一丈七八。
在這交睫功夫的同時,一團白影疾射向「賽聖嘆」的巨筆,「嚓」的一聲,射人七紫三羊巨筆的狼毫之中。
「賽聖嘆」踉踉蹌蹌地退出七八步,發出凄厲的狂笑。
只見梅雪樓四周三尺以外,灑落千百根銀毛,繞成一個極圓的圈子。這正是巨筆上的千年狼毫被「賽聖嘆」以內力震出,被梅雪樓的「九玄神功」震落。
「天台醉丐」不禁大為震駭,梅雪樓的絕世武功,固然是舉世無匹,反而使他見怪不怪,但這「賽聖嘆」的絕活,卻也令他大為嘆服。
他捫心自問,要想贏他,也大為不易。
梅雪樓此刻迎風卓立,面色肅然,好像一尊大理石浮雕,令人頓生敬慕之心。
「天台醉丐」道:「賈大當家的,臭化子有點先見之明吧!化子雖然臭一點,卻能言而有信,既然答應聊備一方,自是不能食言。喏!在你那狼毫……」
「賽聖嘆」電目一掃巨筆狼毫之中,立即發現一個紙團,展開一看,不由氣得猛顫了一下。
他擲還「天台醉丐」,冷哼一聲,道:「有一天賽某會叫你知道厲害!」
梅雪樓接過紙條一看,不由大大地一噱,只見上面寫道:「巴豆三錢,守宮五錢,大蔥半斤,蜂蜜四兩,以無根水一次服下,吾兒試試。」
「天台醉丐」哈哈大笑一陣,道:「賽當家的有此豪氣,令人心折,不過臭化子風燭殘年,不知哪一天伸腿瞪眼,要找臭化子,可得快一點!」
「中原三客」同時冷哼一聲,踉蹌出洞而去。
驀地——
一陣「得得」之聲,自竹林中傳來,類似馬蹄之聲,卻又比馬蹄聲輕微,兩人同時向五丈外的一片竹林中望去。
只見五個血面人,踏著五尺多高的高蹺而來。
一看便知,這五個血面人腳下的高蹺,乃是鑌鐵打造。
但這五個血面人的面部,都與先前受挫的八個血面人稍有不同。
因為這五個人面部傷痕纍纍,且呈紫紅之色,有的地方凹下,有的地方又生出肉柱。
有的左眼生在顴骨上,右眼卻扯到左邊額角上去了。有的鼻頭沒有鼻樑,有的有左眉而無右眉。
總之,奇形怪狀,不一而足,直驚得梅雪樓倒退一步,驟然色變。
「天台醉丐」微微一怔,立即哈哈大笑道:「『血面五殘』今夜傾巢而出,哈哈!幸會!幸會!」
梅雪樓暗暗吃驚,這才知道五個腳踏高蹺的血面人,乃是「血面叟」五大得意弟子,武林中稱為「血面五殘」。
這「血面五殘」皆因殘疾,削去雙腿,乃裝上兩隻假腿,因五人未殘之前,都有一身絕技,被「血面叟」收留後,功力大增,而且又研成一種「鐵拐腿」絕技。
此種腿法施展開來,數丈方圓風雷大作,勢不可當。
況且「血面五殘」每一出手,必是五人齊上,較之先前那八個血面人,又不知高出多少倍。
梅雪樓立即以「蟻語咀喋」對「天台醉丐」道:「老哥哥且為小弟壓陣,以防那『血面叟』偷襲,待小弟會會這『血面五殘』。」
他語音才畢,「血面五殘」已悶聲不響,欺起一丈來高,十根鑌鐵腿疾旋,向梅雪樓當頭罩下。
「血面五殘」所以震懾武林,聞之色變,乃因五人聯手之下,威勢可達七八丈方圓,且空中皆為鑌鐵腿籠罩,要想向上閃避,無異做夢。
但梅雪樓究是身負絕學之人,他知道大凡下盤穩固之人,其關鍵全在腰部,也就是說腰部是力道的源泉。
他身形一挫,在一片罡風之中展開「海天一瞬」身法,居然能梭行於十根鑌鐵腿風之中。
這種蓋世身法,所以能冠絕天下,即因不論在任何情形之下,只要能容納三分之一身軀的空間,即可滑行而過。
所以梅雪樓有時尚能穿出腿風之上,俯瞰「血面五殘」掄腿猛攻,這當然是利用他們之短,以掌指之勁,專找對方腰眼,而收奇效。
然而,「血面五殘」豈是容易對付的,他們所以不先下辣手,乃因「血面叟」已經面授機宜,他們知道梅雪樓的武功,如浩瀚大海,高不可仰,深不可測,乃先行試探一下。
而這「血面五殘「又是性情孤傲殘忍之人,一見梅雪樓只守不攻,以為他不過如此,立即展開凌厲的攻勢。
突然,其中一個暴喝一聲,腿勢驟變,兩人挫身猛掃梅雪樓的下盤,兩人欺起疾掃梅雪樓的頭頂。
而另外一人卻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梅雪樓中盤踢出十二三腿之多。
剎那之間,腿風「呼呼」,風雲色變,即五丈外,「天台醉丐」的衣衫,也被一片罡風吹得「獵獵」作響。
梅雪樓大為凜駭,立推出一記「玄天烈火掌」第一式」祝融離位」,左手全力施出一記「無極陰風爪」。
兩記絕學並施齊發,才勉強應付過去,但仍被一片罡風震得步法有點踉蹌。
梅雪樓不敢再事託大,大喝一聲,推出二三道罡風,「鬼神十三式」第一式「鬼手羅魂」已經出手。
接著「神界六通」、「九州幽幽」、「玄圃飛花」也連綿施出。
一片罡風之中,「噹噹」之聲大作,原來是十根鑌鐵腿,被無儔罡風震得互相砸撞所發出的聲音。
「血面五殘」一陣「哇哇」怪叫,立即又狂攻而上。
梅雪樓見前四式仍不能收效,不由劍眉一挑,掌勢又變,兩掌齊划兩個奇大的圓圈,向四下罩去。
但他掌勢又是一變,斜掠而上,轉眼工夫,斜劈二十餘掌之多。
這正是「鬼神十三式」第五、六兩式「玉輦捍門」和「斜抱飛羅」。
只聞數聲凄厲的慘聲,五條身影,在半空翻了幾個身,四下飛出三四丈,沒人竹林之中。
「天台醉丐」慨然地道:「就憑『血面五殘』的身手,老哥哥輕易也接不下來,『鬼府』絕學當真是名不虛傳!」
梅雪樓道:「說來慚愧!本門若不研成『鬼神十三式』,恐怕小弟在那西湖岳王廟中,就非血濺五步不可。」
他說至此處,突然想起一事,道:「據說『大羅手』金羽曾獲當年黑道梟雄『九陰手』的絕學,但又有人說他是獲得昔年黑道煞星戰船山秘笈,不知誰是誰非?」
「天台醉丐」道:「老哥哥也僅略知此事,雖屬傳聞,可能兩者都不會假,因為他那四象環乃是『九陰手』龐通的獨門兵刃,而他深厚的內力,又分明是得自戰船山的秘笈之上,但卻無人知此秘笈之名,所以據老哥哥猜測,他乃身兼三家之長。」
他向四周打量了一周,續道:「不然的話,以你雄渾的內力,焉能小挫於他。」
梅雪樓道:「小弟在那岳王廟之中,似見那『武夷殘魔』房莘曾用過兩種兵刃,一件為三棱烏金錐,另一件是紫金降魔杵,不知是何道理?」
「天台醉丐」道:「這有什麼稀奇,武林人物用兩種兵刃的屢見不鮮,這不外是他曾師事過兩人,而兩人的武功又不盡相同,他為了發揮兩件兵刃的獨特功力,乃攜帶兩件兵刃。」
他微微一頓,續道:「遇上內力較深之人,他就用紫金降魔杵,逢上用輕短兵刃的對手,他就改用三棱烏金錐,無非是因地制宜,隨機應變罷了。」
驀地——
一陣「哄噪」陰笑之,來自數十丈外竹林深處,道:「樹上三個小子還不現身嗎?」
梅雪樓和「天台醉丐」同時大吃一驚,立即電目四掃一周。
只見十五丈外,三株枝葉茂密的大樹之上,先後掠下三條身影。
看樣子三人都覆有面罩,且分隱於三株大樹之上,但卻不是同路。
其中一人哈哈大笑道:「血魔老匹夫也該亮相了!」
林中陰惻側地道:「老夫何等身份,焉與你等小兒見面!」
另一個蒙面人朗笑一陣道:「看來『血面叟』也不過是浪得虛名之輩!」
林中冷曬一聲,道:「無知小兒休出狂言!別人不知你等來歷,可瞞不了老夫,嘿嘿!你等三人一個是『滿天星斗』的首徒西門瓊,一個是『龍門三鉤』得意大弟子賈雲,另一個是『妖庵金蓮毒育』關門弟子於得水,也可以說是未來武林盟主的真正候選人,嘿嘿!你們這一套伎倆,未免太陳舊了。」
三個蒙面人微微一震,為之語塞。
梅雪樓不由一愣,而且大為驚駭,心道:「無怪三人藏在十五丈外三株大樹之上,自己毫無所覺了,看來這三人的身手,當真高得出奇,原來燕子磯參與賞花大會的幾個年輕人全是冒牌貨。」
這就難怪兩人吃驚了,如果竹林中之人所說的話不差,事態就不簡單。
請想,以那幾個冒牌貨的武功,在深藏不露的情形之下,已是恁般了解,那麼眼前這二個地道貨色,就可以想象了。
梅雪樓與「天台醉丐」已聽出三個蒙面人乃是童音,分明二十不到,已經瞭然於懷。
只見其中一個蒙面人冷哂一聲,道:「這套手法果然陳舊,想必是你這魔頭已經用過,六大門派合傳弟子雍懷玉,不是也在你這裡?」
竹林中又陰側側地道:「不錯!本來武林盟主,各派勢在必得,但有一個梅雪樓,嘿嘿!你等可別做那春秋大夢!」
梅雪樓和「天台醉丐」兩人悚然一驚,原來六大門派合傳弟子雍懷玉竟在這個魔頭身邊。由此看來,這個真的雍懷玉的武功,定然又在「血面五殘」之上了。
不錯!六大門派合傳弟子雍懷玉,確在「血面叟」這裡,這正是六大門派掌門人下山的主要原因。
同時這個魔頭適才的語氣,分明是挑撥離間,一石二鳥之計,如果三個蒙面人聯手齊上,再加上「血面叟」和那六派合傳弟子,兩人今夜休想活著離開此地。
突然,三個蒙面人哈哈大笑一陣,道:「老鬼休想得漁翁之利,有種的出來接兩招試試看!」
此刻梅雪樓和「天台醉丐」兩人早將神功運足,凝神戒備。
驀地——
竹林中「刷」地掠出一條黑影,輕功之高,似不在三個蒙面人之下。
此人也是帶有面罩,掠至三個蒙面人一丈五六之處,單掌在胸前劃一個圓圈,向最近的一個蒙面人推出一股雄渾螺旋罡風。
「蓬」的一聲,兩人各退一步,顯然是半斤八兩。
說時遲那時快,自竹林中掠出的蒙面人,一連推出兩掌,分取另外兩個蒙面人。
「蓬蓬」兩聲巨響,仍是軒輊不分。
林中掠出的蒙面人身形未停,全力一掠,向梅雪樓霍地推出一掌。
同時期身疾上,轉眼工夫,踢出十八腿,戳出二十五指。
梅雪樓早已有備,兩掌一併,指尖向上,猛地一分推出,立即幻起千百重掌影。
一陣「劈啪」之聲,雙方同時退出三步。
此人趁反彈之力,疾掠人林。
梅雪樓大為驚駭,心知此人也未出全力,而他自己施出第七式「萬煞朝笏」,也僅能扯平。
他轉念未畢,三個蒙面人先後電掠而上,各自向梅雪樓推出一掌。
「天台醉丐」大喝一聲,全力接了其中一掌,當場震退一步,而對方僅退了半步。
梅雪樓冷哂一聲,力貫兩臂,又是兩式「萬煞朝笏」,先後推出。
「蓬蓬」兩聲震天巨響,兩個蒙面人疾退兩步,而梅雪樓卻多退了兩步。
他感覺這兩人內力渾厚,似不在「大羅手」金羽之下。
其中一個蒙面人冷峻地道:「這是『鬼神十三式』第幾式?」
梅雪樓心念電轉,天人交戰,他本是光明磊落之人,不善說謊,但這句話關係太大,而且對方的行徑也不大光明,立即有所決定。
他立即朗聲道:「第十式。」
三個蒙面人同時狂笑一陣,身形疾欺而起,上升何止六七丈,扭腰轉向,掠人洞中。
梅雪樓聳聳肩,輕鬆地看了「天台醉丐」一眼。
驀地——
林中之人陰側側地道:「分明是第七式,卻說……」
突然那「天台醉丐」靈機一動,大聲道:「血面老鬼,你可是當今少林派掌門人的師伯,昔年因犯色戒,被逐出門牆,且又在瓊崖採花,染上大麻瘋絕症的悟性和尚?」
「臭化子敢情有點見聞,嘿嘿!」
「天台醉丐」道:「不知那『不渡橋』上慘死的十一個蒙面人是誰?」
「其中六人乃是六大門派瞞著老夫秘傳弟子,嘿嘿!另外五人大概是『天行教』中三流貨色。」
「那『九幽洞』中慘死的和尚和那俗家打扮之人呢?」
「嘿嘿!兩個都是少林門人,一個是了塵的師弟了凡和尚,另一個是少林俗家弟子『魔雲手』展志。」
「天台醉丐」和梅雪樓兩人同時一驚,且大為不齒此魔的為人。
「天台醉丐」恚聲道:「當真是『寡婦心腸,晚娘手段』,對待同門之人,競能下此毒手,『天日老人』在哪裡?」
「喋喋噪喋!今夜你們算是上了大當,鬼才知道『天目老人』在哪裡!嘿嘿!了凡和尚和『魔雲手』兩個畜生以小犯上,死有餘辜,你兩個今夜也休想活著離開此谷……」
語音搖曳,「血面叟」怕不在數十丈以外。
「天台醉丐」大聲斥罵,連呼倒霉,這才知道上了大當,「天目老人」根本不在這裡。
驀地——
一聲尖銳的嘯音,直衝霄漢,數十丈外竹林之中,異聲大作,塵土蔽天。
「雪雪」之聲,此起彼落,所過之處,樹折竹斷,「咔嚓」作響,分明是無數龐然大物,蜂擁而來。
「天台醉丐」飛身掠上大樹,電目四掃,失聲大叫:「過山刀!」
梅雪樓大吃一驚,敢情這是一種毒蛇之名。此蛇較之百步蛇、竹葉青等更加歹毒百倍。
就憑「過山刀」這個名字,就可想象其厲害的程度。
況且聽其折樹斷竹之聲,其粗定在一圍之上,況且數目之多,怕沒有百十條。
驀地——
「咔嚓」一聲,一株臉盆粗的大樹,連折三段,枝葉橫飛,黃塵蔽天。
只見一條可怖的花斑大蛇,「雪雪」而來。
頭如笆斗,眼似酒盅,三尺余長的紅信,吞吐之下,其紅似火,腹部已超過一圍以上。
雖隔三五丈遠,但「忽忽轟轟」已感地動山搖。
接著,又是三條,五條,九條,十七條,以至無法勝計的巨蛇,銜尾而來。
「天台醉丐」電掠下樹,站在梅雪樓身邊,肅然地道:「老弟快退!」
然而,當他們轉身之時,只聞「唿」的一聲,一片罡風已電掃而至。
敢情僅在片刻工夫,四周已被「過山刀」包圍。
說時遲那時快,一條粗逾兒臂的蛇尾,挾著猛不可擋的力道,疾掃兩人中盤,而且另兩條的森森毒牙,已距兩人不過三尺。
況且這種百年罕見的奇大毒物,早已通靈,本在數丈之外,僅一伸縮,即可擇人而噬。
千鈞一髮,不容置喙,兩人同時躍起三丈來高,堪堪避過。
正待落下,突聞「雪雪」數聲,來自兩人腦後,兩人同時一震,一式「卧看牽牛」,在空中翻了兩個身,才避過四條「過山刀」的偷襲。
原來有兩條最大的「過山刀」人立而起,頭部仰起三丈高,張開血盆大口,猛襲兩人後腦。
兩人掠到大樹之巔,向下一看,敢情是蛇山蛇海,交疊穿行,「雪雪」發威。
其中兩條因偷襲未成,已被激怒,蛇尾倏然仰起,「蓬蓬」數聲,將地面掃成數道巨溝。
饒他「天台醉丐」見多識廣,可也沒有見過這等陣仗。
突然其中最大的兩條,綠汪汪的巨目向樹上一掃,同時身形一躬,「唿」的一聲,向兩人落腳的大樹桿上掃來。
來勢之猛,無與倫比,此樹雖然粗近合抱,但兩人深知這兩條最大的「過山刀」一掃之力,重逾數千斤,絕對承受不住。
果然,在兩人彈起身形之時,「咔嚓」的一聲,大樹已一折為二,枝幹橫飛,砂飛石走。
兩人彈起一丈來高,距地下已不下四五丈,只見滿谷龐然大物蠕蠕蠢動,簡直沒有落腳之地。而且洞口不知何時已被人堵塞,而此谷兩面為上豐下銳的奇峰,根本無法猱升。
另外兩面則是平直如削,寸草不生的絕壁,在力盡之下,又不易貼住。
兩人此刻,當真是危如累卵,一髮千鈞。
「天台醉丐」到底是經驗豐富之人,心知這樣躍來躍去,待力盡之後,勢非葬身蛇腹不可。
他立即想出一個權宜省力之法,道:「老弟快折兩根竹子……」
突然一股奇腥氣味,自身後襲來,兩人立即閉氣橫掠,各自抓住一株竹樹。
敢情是那最大兩蛇之一,口噴毒物,白氣氤氳,電射而上。
饒他兩人反應夠快,仍然吸人少許毒霧,立感有點不對,連忙運氣將毒霧逼住,隨手各折了兩根長逾一丈五六的巨竹。
這樣一來,利用兩根竹桿,像踩高蹺似的,躍來躍去,似可偏安一時。
然而,兩條最大的「過山刀」見迭次襲敵,皆末得手,不由凶性大發,橫掃直撲,「轟隆」有聲,十五丈方圓之地,簡直陷入罡風旋渦之中。
因為這兩條最大的「過山刀」,頭部已粗逾一圍,腹部將近兩圍,其長不下十五丈。
它所過之處,較小的「過山刀」,慌避不迭,有的閃避不及,競被掃出數十丈之遠,直挺挺地掛在樹梢之上。
而且毒霧不停地噴射,漸漸向四周蔓延,而這兩條龐然大物似解人意,猛掃兩人的竹桿上。
驀地——
又是一聲低沉的竹哨之音過後,「嘶」的一聲,自草叢中射出一條三尺來長的紅影,其快逾電,疾奔梅雪樓的右腿。
同時一聲陰惻側的暴喝,自林中掠出一條黑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猛拍梅雪樓的天靈死穴。
「天台醉丐」大吃一驚,眼見梅雪樓力盡落地,尚未欲起,紅影和掌風已經襲到,心道:「梅老弟完了!」
只聞「蓬」的一聲巨響,那條黑影暴喝一聲,趁反彈之力,一掠人林。
而那射出的紅影,也在梅雪樓快逾電閃的身法之下落空。
但梅雪樓在竹桿上接了一掌,且閃過紅影的襲擊,自然再也無法站穩。
然而此刻遍地都是張牙吐舌的「過I山刀」,不要說被其咬中會立即毒發身死,即使被其輕輕掃上一下,不變成肉餅,恐怕也非筋斷骨折不可。
但他此刻力道已盡,非借一次力無法彈起,急中生智,電目一掠,只見其中一條較小的「過山刀」,因被那巨大的「過山刀」掃傷,正白痛得翻翻滾滾,不暇他顧。
梅雪樓不假思索,單足在那蛇頭上一點,寶藍長衫「蓬」然張起,「刷」的一聲,斜拔十二三丈。
然後兩腿交互數剪,仰頭挺胸,直拔而上,此刻已在十七八丈的高空。
上升力盡,已近在如削的絕壁兩丈以外,身形一翻,頭下腳上,「唿」的一聲,背部貼在絕壁之上。
這手絕世輕功,直驚得「天台醉丐」目瞪口呆,幾乎忘了身在虎口之中,還以為是眼睛花了呢!
他估計梅雪樓貼身的絕壁,相距約三十丈左右,自信三個起落,尚可勉強達到。
立即一點兩根竹桿,身形斜掠而起,在樹帽子上借了兩次力,才貼在梅雪樓貼身絕壁之下的五六丈處。
「天台醉丐」心中一陣黯然,心道:「『天邊一朵雲』被譽為天下第一人,真是當之無愧,自己活了百歲出頭,將近一甲子半的修為,較之這位小老弟,仍然望塵莫及。」
此處絕壁,其高不下百丈,且壁上寸草不生。
梅雪樓身負絕技,猱升百丈絕壁,自是輕而易舉之事。
但他自吸入少許「過山刀」毒霧之後,因運功逼於一處,仍是不敢全力施為。
他知道「天台醉丐」必也不能倖免,在中毒之下,猱升百丈絕壁,可能非常吃力。
他立即問道:「老哥哥需否老弟助你一臂?」
「天台醉丐」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梅雪樓知道「天台醉丐」受內力所限,恐怕泄了一口真氣,不敢開口說話。
驀地——
「轟轟隆隆」,挾著「雪雪」之聲動地而來,所過之處,枝葉橫飛,一片竹林已被卷為平地,百十條「過山刀」蜂擁而來。
「天台醉丐」貼身之處,高僅七八丈,一看之下,不由猛吃一驚,立即再納一口真氣,力貫手心和足心,用力一吐,再升四五丈,貼在絕壁之上。
而梅雪樓此刻,卻仍在他頂上五六丈之處。
「天台醉丐」心裡明白,知道小老弟為了自己的安全,不敢離開太遠,準備必要時予以援手,不然的話,此刻他身已飛上絕壁了。
突然——
「呱」的一聲,一條紅影電掠而上,越過「天台醉丐」直奔梅雪樓的面門。
因梅雪樓此時仍是頭下腳上,以背貼壁。
他的目力何等銳利,況此刻東方天現曙光,在紅影飛近一丈以內,「天台醉丐」驚呼聲中,「嘿」的一聲,身形貼壁疾升五丈。
但梅雪樓也驚出一聲冷汗,敢情他已看出,此物全身赤紅,雙頭扁身,利牙羅列,原來這隻怪物尚生了一雙血紅的翅膀,所以能飛升數十丈之高。
說時遲那時快,怪物一撲落空,「呱」的一聲怪叫,仰頭直掠,跟蹤而上。
敢情這個怪物猱升絕壁的速度,比梅雪樓的「一線天」輕功還快。
千鈞一髮,不容置喙,梅雪樓雖然大為驚駭,卻不由童心大發,心道:「若連這個冷血動物都拾掇不了,尚有何顏爭奪武林盟主之位!」
這僅是轉眼工夫的事,他立將「九玄神功」運足,寶藍長衫「蓬」的一聲巨響,散發出氤氳紫氣。
在他清嘯一聲的同時,長劍已撤在手中,離開絕壁,以怪異的身法,在數十丈高空劃了一個大圓圈,劍芒大盛,竟達三尺余長,向紅影罩去。
「天台醉丐」差點失聲驚呼,因為他雖未見過馭氣飛劍之術,但他深信,這正是此類玄奧絕學:的開端。
因而差點泄了一口真氣,墜下絕壁而遭蛇噬。
這僅是梅雪樓劍戮怪物剎那間的事。
只聞「呱」的一聲凄厲的嘶叫,三尺余長的蛇形怪物,已被斬為五六段,灑落漫天血雨,向絕壁下落去。
「天台醉丐」暗暗嘆了口氣,若非親眼所見,他幾乎不相信當今之世會有這等人神之間的劍術。
梅雪樓一擊得手,不由豪氣大發,劍尖在絕壁上一點,一式「怒叩玉闕」,「刷」的一聲,竟彈起十七八丈之高。
而此刻距離絕壁頂端,已不過五六十丈。
驀地——
絕壁上隱隱傳來暴喝之聲,梅雪樓暗叫一聲「不好」!心知守在「不渡橋」彼端的成筠和「辣手無鹽」柳遇春,已經遇上了勁敵。
當下不敢怠慢,蜷腿疊腰,一式「朝天蹬」之勢,倒拔而起,僅以劍尖在絕壁上點了三次,而飄落在絕壁之上。
但當他甫自站穩,卻感到微微一陣昏眩,心知適才全力施為,且以本門「鬼神十三式」劍法揉合「一線天」絕頂輕功,自己創研了一式劍招,用力過度,而使劇毒散開所致。
但他顧不了許多,放眼向下一看,只見「不渡橋」彼端地上,躺著一個紫衣人,正有青衣大漢在解他的褻衣。
旁邊一個青衣大漢手持一口黃澄澄的大環刀,與「辣手無鹽」打得風雲色變,而且「辣手無鹽」已是連連後退,看樣子即將支持不住。
梅雪樓衡量情勢,知道「天台醉丐」的身手,猱升百丈絕壁,雖感吃力,若全力施為,絕難不倒他。
但成筠在魔掌之下,不要說被其玷污,就是被對方解開,摸上一下,以成筠的脾氣也非當場自行了斷不可。
他大喝一聲,又是一式「龍門三戲浪」的身法,電掠而下,三起三伏,已過「不渡橋」之牛,長劍在橋上點了兩三次,已飛上橋的彼端。
兩個大漢嘩然暴喝聲中,梅雪樓已經滿臉煞氣卓立在離兩人一丈之地。
只見這兩個大漢,都是年約三十五六,一臉猥褻暴戾之色。
梅雪樓恨聲道:「你們兩個敗類是何人門下?」
「辣手無鹽」蒜瓣牙一齜道:「這兩個雜碎都是『關內二梟』之徒!」
此刻,兩個青衣大漢似乎驚魂甫定,一聽「辣手無鹽」說出他們的身分,立即冷哼一聲,道:「你小子敢是活膩了,竟敢插手『關內二梟』門下『轍地雙狼』的事。」
梅雪樓冷哂一聲,道:「『關內二梟』江湖下三濫,昔年被『鬼府』主人挫敗,難道……」
兩個大漢又是一陣嘩然,道:「你是『鬼府』傳人梅雪樓?」
梅雪樓劍眉暴挑,目射奇芒,道:「怎麼樣?難道又有冒牌不成!識相點,梅某不為已甚,仍留你們一個活口,好回去報信,但採花淫賊,死有餘辜,乾脆自行了斷,免得少爺動手……」
突然,兩個大漢暴喝一聲,身形疾挫,同時掄起黃澄澄的大力環,向梅雪樓下盤掃去,敢情是「關內二梟」賴以成名的滾堂九法,端的不俗。
梅雪樓一閃避過,兩柄大環刀力挾著懾耳嘯聲,同時落空。
梅雪樓不由暗暗點頭,昔年父親出道之時,雖一舉挫敗「關內二梟」,但也盡了最大努力,由這兩個大漢看來,「關內二梟」近年來武功也大有進境,不然的話,以成筠和「辣手無鹽」的身手,焉能落敗。
梅雪樓展開「海天一瞬」身法和「九天羅」掌法,堪堪打成平手。
「轍地雙狼」老大蔡超、老二苗華盛,乃是「關內二梟」的得意弟子,素日無惡不作,近年來「關內二梟」養精蓄銳,嚴令兩徒苦練武功,以雪當年之恥。
十餘年來,功力大進,自以為可以與「鬼府」主人一較上下,乃派出兩個徒弟先到江湖中踩探一番,當然主要是看看「鬼府」情形,以便準備報仇。
剛才以滾堂刀法最後三招之末制倒成筠的,正是老大蔡超。
此賊性喜漁色,在關內一帶不知糟蹋多少良家婦女。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雙方已經交換了七八十招,梅雪樓心中暗暗吃驚,深知自己若不仗「海天一瞬」身法,僅以「九天羅」掌法,要想贏得兩人恐怕不易。
況且這種滾堂刀法,專攻中下兩盤,饒他梅雪樓輕功佳好,也總得落地借力,因此在兩人配合之下,有時還真受到不少的威脅呢!
但梅雪樓已是不耐,大喝一聲,「鬼神十三式」的「鬼手羅魂」、「神界六通」、「九州幽幽」、「玄圃飛花」四式連貫施出。
且在最後一式「玄圃飛花」施出的同時,左手一記「玄天烈火掌」第一式「祝融離位」也同時推出。
「轍地雙狼」與梅雪樓交換了七八十招,雖然未落下風,但他兩人卻已有輕敵之念。
因為兩人來到江南,早已聽到「鬼府」梅雪樓的名頭,所
以今夜乍見之下,不禁嘩然暴退。
但幾十招下來,感覺也不過如此,自信絕招施出,必能挫敗對方。
然而,當他倆嘴角上的獰笑尚未全消之時,對方掌勢已變。
立感自己施出的招式,如入泥淖之中,獃滯不靈,而且對方第四招施出時,已感數百道暗勁,雄渾無儔,無法抗拒,簡直令人窒息。
兩人暗叫一聲「不好」!立即抽身向外翻滾,但「鬼神十三式」第四式「玄圃飛花」何等霸道,況且又輔以一式「玄天烈火掌」。
只聞兩聲慘嚎之中,「咔嚓」一聲,「轍地雙狼」老大蔡超偌大的身子,枯木般地飛出三丈多遠,摔在一棵樹榦之上,樹榦承受不住萬斤重力,當場折斷。
而蔡超的軀體,像一團漿糊般地,糊在半截樹榦之上。
老二苗華盛抱著已折的右臂,飛出兩丈以外,摔坐在地上。
梅雪樓恨極了採花淫賊,況且這個淫賊又是對自己的愛人下手,他焉能叫他落個好死!
梅雪樓一臉肅殺之氣,連看也沒看「轍地雙狼」一眼,逕自走到成筠身邊。
好在成筠僅是被蔡超以刀背點中穴道受制,並未受傷,且褻衣尚未完全解開。
雖然如此,她那豐腴肌膚,已使梅雪樓怦然心跳不已,且陣陣少女身上獨有的芳香,直衝鼻端。
梅雪樓一看呆立在一旁的「辣手無鹽」,此刻競背面而站,好像頗為識趣似的。
梅雪樓心中一噓,忖道:「別看柳媽為人粗枝大葉,在這方面,還真有點鬼心眼呢!」
但他立刻解開成筠的穴道,對「辣手無鹽」道:「柳媽快將你家姑娘的衣衫……」
驀地——
四周隱隱傳來極為紛雜的步履,和衣衫飄風之聲。
梅雪樓電目四掠,已發現峰下四周林中及草叢中,有數十條人影電馳而來。
他冷笑一聲,正待迎上前去,突聞背後有衣衫飄風之聲。
他回頭一看,原來是「天台醉丐」已經掠上壁端越過「不.渡橋」。
但他此刻突感頭目一陣昏眩,一個踉蹌,又差點栽倒。
「天台醉丐」一掠而至,恰巧將他扶住廣乙知是身中劇毒,又用力過度,毒氣已散於筋脈之中所致。他立即道:「快坐下來以『九玄神功』將毒氣逼出體外,我等三人自會……」
一陣裂帛似的尖笑,劃破寂靜的長空,只見數十丈外魚貫掠出十二個衣著灰袍的中年人來。
為首之人鼠目尖嘴,適才一陣裂帛似的尖笑,正是此人所發。
梅雪樓剛剛坐下,準備行功逼毒,聞聲睜眼一看,原來是在秦淮河畔,被自己挫敗的「十二生肖」。
接著,「刷刷刷」又是幾條人影,電掠而來。
其中兩人,一個是「金錘銀釘」柳大木,另一個是「洞庭一勺」凌德漢。
後面是六大門派掌門人,少林掌門人了塵禪師領先,其次是武當掌門人一清道長、崑崙派掌門靳策、青城派掌門人「回龍劍」凌霄、長白派掌門人「寒鉤客」佟林、點蒼派掌門「聖手一判」羅雲天。
這還不足以使梅雪樓吃驚,因為他已經發現一位年約五旬,身材適中,相貌不俗,卻又極為酷肖成筠的老人,單獨跟在六大掌門身後,電掠而來。
而且此人自發現站在他自己身邊的成筠和「辣手無鹽」,之後,立即面呈怒色,一瞬不瞬地怒視著成筠。
突然,成筠嬌呼了一聲「爹爹」,立即迎上前去,但她掠出五六步時,卻突然止住,看了梅雪樓一眼,又趑趄不前起來。
梅雪樓早已猜到此人是「金不換」成繼祖,同時他也隱隱猜出,這「金不換」成繼祖,可能不是白道人物。
因為在他出道之初,在那桐柏山斷魂峽中,「九指天王」馬延林曾對成筠說,「鬼府」主人梅家驤乃是我道死敵等話。
而且當時成筠並未否認,可見這「金不換」定是善善惡惡之人,即由此刻他那眼色亦可看出。
「金不換」成繼祖冷著面孔,向成筠走去,而此刻成筠卻連連後退,又回到梅雪樓的身邊。
突然一聲尖喝:「老鬼止步!」成繼祖回頭一看,原來是「十二生肖」之中為首之人。
「金不換」成繼祖乃是成名已久的人物,焉能把這個默默無聞之人放在心上,立即冷哂一聲,道:「何派鼠輩?竟敢對老夫如此不敬!」
「十二生肖」之首尖笑一聲,道:「老鬼少賣狂!你若再接近梅雪樓,可別怪『十二生肖』心毒手辣!」
「金不換」成繼祖狂笑一陣,道:「無名小卒,也敢口出狂言,老夫不但要走過去,而且……」
突然數聲暴喝,「十二生肖」立即電掠而上,將「金不換」,成繼祖圍在核心。
「金不換」成繼祖嘿嘿冷笑一陣,似未把「十二生肖」看在眼裡。
這時成筠真是進退維谷,不知如何是好,個郎正在行功療毒,須人守護,且四周二十多個武林高手,都在虎視眈眈地待機而動,好像都是為他而來。
而自己的爹爹卻不知厲害,以為「十二生肖」是無名之輩,如果動起手來,絕難討好。
因為她在秦淮河邊,和梅雪樓隱在大樹上看到「十二生肖」的二郎腿法,即「百草季常」那等高手,尚差點丟人現眼,她自忖自己的爹爹討不了好去。
況且此刻那六大門派掌門人,也都緩緩向前移動,即連「金錘銀釘」柳大木和「洞庭一勺」凌德漢兩人也不甘落後,慢慢向前欺進。
「天台醉丐」心知事態嚴重,因為他自己也已中毒,只是尚未發作而已,一旦出手,可能比梅雪樓還要嚴重。
而梅雪樓正在行功的緊要關頭,絲毫大意不得,至於成筠和「辣手無鹽」兩人,乃是女流之輩,合其兩人之力,也僅能擋住六大門派掌門人之二。
薑是老的辣,一點不錯,衡量情勢,以拖延時間為當前要務,只要對方能在一個時辰之內不發動攻勢,待梅雪樓將毒逼出,即使在場之人聯手齊上,合自己方面四人之力,要想全身而退,仍無問題。
況他自看到梅雪樓在那絕壁上露了一手馭劍奇技之後,信心大增,他相信合六大門派掌門人之力,也未必能接下他那一招。
他略一盤算,立即哈哈大笑,道:「六大門派掌門人一門不缺,全到齊了,真是難得。但不知各位駕臨荒山,用意何在?」
六大門派掌門人,見識廣博,焉能不認識「天台醉丐」,所以他們多少有點顧慮,未敢衝上。
「天台醉丐」一問,正擊中了他們的要害,誰也沒法回答,尤其那了塵禪師和一清道長,更是尷尬萬分。
要知道六大門派雖然心懷叵測,但他們幾個掌門人,仍然裝模作樣,儼然正門大派風範,其實一肚子鬼胎。
就拿「血面叟」來說,他本是少林派之人,今夜六派十一個出色的弟子,全毀在「不渡橋」之上,不過六派掌門人對此事仍無所悉,不然的話,焉能甘休。
「天台醉丐」這一問,他們焉能受得了。
此刻另一邊,「十二生肖」為首肖鼠之人尖喝一聲,陣形已經發動,眨眼工夫,各自向「金不換」成繼祖踢了七八腿之多。
「金不換」成繼祖這才知道厲害,連忙施展賴以成名的「連環八打」掌法,全力應付。
「天台醉丐」一看這邊打起來了,心中一亮,知道這「十二生肖」和「金不換」成繼祖暫時已無威脅,立即又對「金錘銀釘」柳大木道:「柳當家的別來無恙!老化子在『屠龍山莊』之中,得瞻當家的一手絕活,當真令人心折!不知柳當家的今夜來此,用意何在?」
「金錘銀釘」柳大木在「屠龍山莊」被「辣手無鹽」折騰了一下,且被「天台醉丐」消遣了一番,深恐他在此當眾說出。
他立即哈哈大笑一陣,道:「你臭化子也有今天,真是難得,告訴你吧!你別裝蒜了,來人都是為了梅小子身上三面『黑白滾龍令牌』,嘿嘿!饒你臭化子舌燦蓮花,也擋不住數十人……」
「天台醉丐」微微一愣:道:「什麼『黑白滾龍令牌』,你柳當家的敢情是吃奶吃糊塗了吧!」
「金錘銀釘」柳大木臉上一紅,道:「就是未來盟主的最高信物。」
「什麼?『黑白滾龍令牌』?哪個講的此物在他身上?」
「『中原三客』!」
「天台醉丐」暗罵一聲「好毒的嫁禍手段!」但他立即哈哈笑道:「那麼柳當家的和六大門派掌門人也都相信了?」
了塵禪師一聲佛頌,硯顏道:「老納等一行人,雖然都是為此物而來,但目的卻在弄清此中真相,且問問梅施主可曾見到『天目老人』的行蹤。」
「天台醉丐」微微一哂,立即又哈哈大笑道:「名門正派的掌門人,到底不同凡俗,即連說謊的伎倆也高人一等,老化子真是開了眼界,想不到堂堂正大門派的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