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放走番子
蘇東二三人過了小五台山,遠處恆山高聳人云,就在一片野林中,於風對蘇東二道:「蘇兄弟,你送阿全回五台山之後,咱們仍然在老地方碰面,你不會為了你的珍珠,便不顧一切地重回關外吧。」
蘇凍二道:「放心,我和珍珠說過,她自會找來的,她叫我不必去找她。」
於風道:「真妙事也,哈……」他拍馬馳入另一條山道去了,他的笑聲已漸漸地遠去,過了一道山嶺就不見了。
蘇東二對朱全道:「阿全,我送你回五台山去,見了你的爹娘后,有何打算?」
朱全道:「叔叔,我便與父母守在一起,我雖年紀小,卻已看穿了,爭權奪利只不過一場空。」他帶著幾分老氣地又道:「叔叔也說過,五台山萬愚大師的『大羅漢步』獨步武林,我一直記在心裡,此次回五台山,求他收留我做他的一名俗家弟子。」
蘇東二點點頭,道:「阿全,他日你武功習成之後,叔叔有句話要告訴你。」
朱全道:「我一直喜歡叔叔的教導,叔叔的話,阿全必定牢記在心。」
蘇東二笑道:「拿刀之人好修行,出刀只殺該殺之人,一旦出刀,絕不手軟。」
朱全道:「叔叔,我會記得你的話。」
蘇東二不再多說了。他取出笛子,對朱全道:「氣功是不能間斷的,每天都要練。」
朱全又點頭,蘇東二又吹起笛子了。
他不會忘記珍珠,他只要一靜下來便會立刻想到他心愛的珍珠,他現在吹的便是《懷念曲》。懷念總是令人憂傷的,朱全跟在他後面也低頭了。
蘇東二與朱全二人騎馬繞過「倒馬關」,那是在長城邊上的一個小鎮。當年誰都知道,這一段長城是新修的,修成不過五六十年光景。
有人就知道,倒馬關住的人有一半是當年修長城之後留下來的,他們在這兒落戶生根。遠處蒼松翠柏,山道十分整齊,有一段山道的兩邊還植著花樹,地上鋪的乃是青川石板直往山中延去。蘇東二心中輕鬆,但朱全卻是緊張又興奮的。
二人騎馬在山道上,馬蹄聲清脆地發出「的答」聲,傳得很遠。朱全不時地抬頭望,五台山的大廟就快到了,那一座一座巍峨的殿堂,一陣陣傳來的莊嚴誦經聲,令人聽了心中油然而有忘我之感。就在一道斷崖下,山道自斷崖遮天的石鑿下方往山上延伸,泉水滴下來,馬上的朱全心中正自緊張,忽聽斷崖那面傳來一聲大笑。
「哈……有酒嗎?」
蘇東二笑道:「萬愚大師,你要喝酒?有,接著了。」
真的玄,只見灰影平飛,中途抄起下落的酒袋,山道上已站了一個大和尚,光景萬愚大師果然來了。
朱全立刻下馬奔上前去,他單膝一跪,道:「大師。」
「哈……」萬愚大師笑著拉起朱全來了。
朱全幾乎與萬愚和尚一般高下了。
蘇東二走上前,道:「大師來得真快呀。」
萬愚和尚道:「聽到笛聲,便知道你們回來了,哈……果然是你們。」
蘇東二道:「大和尚,你來的正好,我完整地把阿全帶到關外,再完整地把他帶回來給你,大和尚,我已仁至義盡了,以後的一切,我蘇東二不管了。」
萬愚和尚一把扣住蘇東二,道:「想溜?」
「怎麼說?」
「你為什麼把他帶進關來,如今天下人人自危,東廠番子成了精,他們殺人像切西瓜,到處在找三王爺,你怎麼在這個節骨眼上把他帶回來了?」
蘇東二道:「和尚,關外我也沒有立足之地了,我們在關外惹了禍。這一路回來幾千里,我們也過於五關,殺得我也受了傷,非回來不行了。」
萬愚和尚道:「麻煩可大了。」
蘇東二冷冷道:「和尚,我以為苟且偷生不如披髮纓冠、挺身而迎接挑戰,去干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業,又何必畏首畏尾,躲在這兒擔驚受怕地過日子?」
萬愚和尚道:「叫他們去雞蛋碰石頭呀,有勇有謀成大事,有勇無謀就是牛。」
他猛可里喝了幾口酒,又道:「你的意思叫我和尚也下山呀。」
蘇東二道:「和尚也是人呀,和尚有什麼不可以為社稷而出刀的?難道你忘了聖祖當年也當過和尚呀。」
「阿彌陀佛,你真會說話。」
「可也未說動你這位大和尚。」
萬愚和尚道:「人各有志,我愛清閑,蘇東二,你別以為我常醉,我清醒得很。」他突然手指半山峰的林子,又道:「你們看。」
蘇東二遙望過去,只見有人在那兒練功夫,而且是兩個人在過招。
蘇東二道:「誰?」
「三王爺夫婦兩人。」
一邊的朱全只一聽,立刻拋下韁繩,拔腿便往半山峰上飛一般地奔去。
看著朱全狂奔上山峰,蘇東二如釋重負地笑笑。
萬愚和尚撫掌道:「蘇東二,此刻你是世上最快樂的人了。」
蘇東二道:「和尚,這話什麼意思?」
萬愚和尚道:「人在世上,最快樂,也最愉快的事情,莫過於這個人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情。你就是完成了這件大事的人,所以你心中必快樂。」
蘇東二道:「我完成了大事?」
萬愚和尚指著朱全,道:「我和尚見這孩子的動作,便知道你已傳了他絕高的武功,他的武功就是你的快樂,而且你這一生只要一想起這件事就會快樂。」
蘇東二道:「倒也不假,餘下的且看你的了,如果你不出山,那麼,你的『大羅漢步』應可以教他了,是不是?」
萬愚和尚哈哈笑了。
蘇東二道:「和尚,希望有一天,咱們能聯手,咱們如果聯手,東廠番子們就頭痛了,是不是?」
和尚又是一聲大笑,蘇東二卻拉馬走了。
蘇東二吹著笛子欲下山,忽聽得山上的朱全大聲喊:「叔叔。」
蘇東二立馬不走了,就聽那萬愚和尚向蘇東二招手,道:「施主,回來。」
蘇東二原是不打算回來的,但當他看到隨在朱全身後的兩個人之後,他下馬又回來了。於是就聽得朱三王爺道:「蘇英雄,你且等一等。」
只見朱英與他的妃子雙雙奔到蘇東二身邊來,這夫妻兩人練刀法,每人手上一把戒刀。武林之中都知道,少林的棍法,武當的劍法,五台山的刀法,均是正宗的武功;再就是河北滄州的武術也是有名的,南海方面與西域喇嘛的武功就帶點神秘色彩了。
只見朱英站在蘇東二面前,他拉起內衣一角,下刀便切了一片下來。
「蘇英雄,拿著,這是我的一片誠心,他日我如得勢,你憑此上北京找我。」
蘇東二笑笑,道:「三王爺,我是個草莽殺手,我不會冀求什麼,因為我是沒有明天的人,三王爺的厚愛,我一輩子記牢就是了。」
「你還是要拿著,蘇英雄,咱們一家三口承你的恩情了。」
那朱全的娘感激得落淚了。
蘇東二又撥馬了,但朱全走上前,對蘇東二道:「叔叔,把另一匹馬也拉去吧,他們原是一對恩愛的馬,就如同……如同……」
蘇東二反而下馬了,他道:「是的,就如同我與你珍珠阿姨一樣,怎麼忍心他們分開呢?」
「所以我要叔叔把這匹馬也帶去。」
蘇東二笑笑道:「不必,我把此馬也留下來,你好生養著,也許有一天三王爺會用得到它們。」
朱全怔住了,他原是要把馬讓蘇東二騎去的。
蘇東二隻提了一袋吃的便走了。他走得無遺憾,也十分地輕鬆,因為……
因為他有笛子為伴,他此刻便吹起笛子了。
朱英見兒子只不過兩年多未見,竟然變得如此高大了,但他們還不知道兒子已習練了蘇東二的刀法。
蘇東二的刀法乃「龍行絕殺」,如果真的作個比較,朱全差的只是火候而已。
於是,萬愚突然一聲暴吼:「小施主,你接和尚幾招。」
他說打便出手,「颯」地一聲當頭劈出。
朱全先是一怔,但見和尚出掌如風,凌厲的銳氣令朱全大吃一驚,忍不住地出招相抵擋。兩人對拆了十一招,萬愚和尚忽閃向一側,他捧腹哈哈大笑。
朱全收拳愣愣地道:「大師。」
萬愚又是一笑,忽然面色冷峻地道:「出刀。」
朱全搖手,道:「我可以向大師出刀?」
萬愚和尚道:「而且要把我當成你的大仇家般出刀,不可手下留情。」
朱全道:「不。」
萬愚和尚道:「蘇東二也曾對我和尚出刀,你又怕什麼?出刀。」
朱英對兒子道:「大師吩咐,你就出刀吧。」
他夫妻兩人也想看看兒子的刀法,朱英忘不了蘇東二出刀的架勢……
朱全似是無奈了。他與蘇東二是一樣的,當他撲擊的時候,敵人很難發覺他的刀在哪裡,直待刀已快沾身的時候才發覺。
朱全出刀故意一頓,那是蘇東二所不會做的動作。
朱全這動作,因為他不敢向大師真的下刀。
萬愚和尚一聲洪笑,陡然一掌拍出,當他的掌風快沾上朱全的右腕時還令朱全有被吸之感,他驚窒了一下,知道如不全力施為必會落敗,那麼父母就失望了。
心念間,朱全忽地大吼一聲如虎,「龍行絕殺」刀法施展出來了。
這種刀法是乾脆的,也毫不拖泥帶水,就那麼三次閃現冷芒,萬愚大師已退在三丈外,他哈哈笑了,朱英夫妻兩人也笑了。
就聽得朱全道:「萬幸未傷著大師呀。」
萬愚和尚道:「蘇東二這人果然未藏私,他沒叫我和尚失望,哈哈……」
朱全道:「除了這路『龍行絕殺』刀法外,叔叔還教我氣功心法,那是……」
「吹笛子。」萬愚和尚接道。
朱全點頭,道:「笛子吹到化境會震撼天地的。」
「不錯,和尚很為蘇東二的笛聲動容……」
朱英上前拉住兒子,安慰地道:「阿全,如果大師慈悲再教你幾手,咱們的希望就大了。」
朱全已向萬愚和尚施禮,道:「願大師成全。」
和尚嘆口氣,道:「和尚自然要教你,因為這天下的牛鬼蛇神太過囂張了。」
蘇東二又回到娘子關的「黃土大客棧」去了。
當蘇東二走進客棧的時候,三個夥計圍上來了。
有個夥計對蘇東二道:「爺,兩年多未見到爺的面,咱們以為你……」
「死了,是嗎?」蘇東二淡淡地說。
三個夥計涎著臉,那夥計已笑道:「咱們可沒這麼說,是爺你自己說的。」
蘇東二一笑,道:「我那東小廂房間……還在嗎?」
那夥計道:「空著,空著,就等爺來住了。」
蘇東二道:「那好,弄些吃的喝的送過來,我吃完要好生地睡個大覺了。」
蘇東二往二門走去,他是那麼地輕鬆。
他進到東小廂的房間中,盤著膝吹了一段《相思曲》,這一回他吹得甚是哀傷。
於是,酒菜送來了,那夥計把盤子放好,站在一邊木然地不開口,他等著蘇東二把這一曲吹完,這才笑又笑不出地問道:「爺,從前你吹的曲子令人快活不已,怎麼兩年多不見你,這次吹的曲子也變了調,令人傷感呀。」
蘇東二也傷感,他當然不會對夥計說他在懷念著他的珍珠了。
蘇東二揮揮手,他把夥計打發走,然後再關上房門,獨自地吃喝著。
這一頓酒菜他吃了一個時辰之久,他還叫夥計再送來一副杯筷擱在桌子對面。
店中夥計還以為蘇東二有客人要來呢。
他們又怎知蘇東二那一副杯筷是為珍珠放的。
蘇東二吃著還舉杯向對面空位道:「珍珠,我最親愛的妻子,來,咱們干。」
蘇東二就這樣吃了一個時辰才算完事。於是,他倒頭便睡。
蘇東二想著在鏡泊湖的日子,當然,也想到他曾做的那個夢,他不敢多想,因為那終究是一件玄事情,那個夢,夢中的珍珠,夢中的老太太。
於是,蘇東二流淚了,他又沉浸人夢境中了。
他夢到那絕色的珍珠在翩翩起舞,她那明眸善目、芳蘭香體與她的滴粉臉頰,便忍不住地伸出雙手大聲地呼叫:「我的珍珠啊……」
蘇東二一叫而醒,才知道自己是做了夢。
蘇東二隻有這一回做夢難實現,這世上有許多人還做夢當皇帝呢,不少人抱著元寶睡大覺,到頭來夢醒了便立刻又回到現實里。現實總是殘酷的,但人卻離不開現實。
蘇東二也一樣離不開現實,當他睜開眼的時候,他便現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他以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當他擁抱著珍珠的時候,就好像他擁抱著整個世界,如今他又夢見了他心愛的珍珠,卻又夢醒了。
便是夢吧,只要夢見珍珠也是愉快的,於是他又把雙目閉上,希望再夢見珍珠,但他失望了。他甚至賴在床上不起來,一定要再夢見珍珠,他卻是一連兩夜睡不著。
就快正午了,有個人奔進「黃土客棧」來,這個人不是別人,乃於風是也。
於風一路找到二院東側廂房,真會侍候人,那小二替他去拍門。
「爺,你的朋友來了。」
夥計還對於風道:「爺已睡了兩天,有時也不起來吃飯。」
於風笑了。當房門拉開的時候,於風立刻叫夥計走開,他走進門又關上門。
蘇東二又去賴床了,他拉起棉被又躺下。
於風哈哈一笑,他從精壯的身子上取下了帆布褡褳,然後取了些銀錠與幾張小銀票,道:「你收下來,我還要去找司馬如龍。」
蘇東二挺起身子,道:「找司馬如龍?」
於風道:「是呀,這兩年來你失蹤了,霍先生只有找司馬如龍為他辦事了。」
蘇東二道:「我又回來了呀,難道我不行了?」
於風道:「那倒不是,不叫你同我一起去是因為霍先生要見你,他叫你立刻去他那裡。」
「現在?」
「不錯。」
蘇東二不做夢了,他立刻穿好衣褲,邊問道:「霍先生見我可有別的事?」
於風道:「我想是吧。」
他似乎在想些什麼,又道:「我把你在關外發生的一切轉告了霍先生,他似乎對你所遇的一切極感興趣,立刻叫我來找你。」
蘇東二道:「於兄,你可知當年江湖上十大高手會泰山之事嗎?」
於風道:「聽霍先生提過,霍先生說那一回十大高手中只逃走他一個人,另外九人都死了。」
「怎麼死的?」
「好像中了什麼『摧命毒瘴』吧。」
蘇東二冷笑了,他把銀子揣進懷裡了。
「走,去見霍先生。」
「你去,我還要找司馬如龍。」
兩個人走到前面,一把銀子擱在櫃檯上,蘇東二對夥計道:「收下,不定何時我回來。」說完也不算帳立刻走出「黃土客棧」
外。
蘇東二與於風出了娘子關,他二人一個往南,一個往北,卻都是奔向太行山。
江湖上不少人挨過刀,挨刀之人都會知道去找一個人,那個人專門會替人醫治刀傷,如果這受傷的人能撐得住不死,而又在這人的面前還出氣,這個受傷的人就真的不會死了,也就是說他有救了。這個人不是別人,乃「太行神醫」霍天行是也。
江湖上殺殺砍砍的事情天天有,而且還真不少,因為自朝廷到鄉野,從宦官到村夫,誰都知道自從有了東廠番子以後,天下幾曾太平過,到處在抓人。
只不過沒有一個人見過霍先生同人搏鬥過。
霍先生只為人醫病治傷,勿論敵友,只要找上門,他都會儘力而為,令病人滿意為止。十年來,霍先生從未再出過刀,也可以說自當年泰山十大高手會在一起之後,霍先生就封刀了。他雖然封刀住在平定鎮外西南郊的紫竹林,他卻對天下事了如指掌。
現在,蘇東二來了。
蘇東二站在一道山坡邊遙看向一片竹林的深處,小瓦屋只不過是兩個小院子。
蘇東二很感慨,自從接下殺手職位,他就未再回來過,算一算可也有七八年了。
蘇東二雖然住在娘子關,也許住在小山裡,但他再也不回紫竹林,因為霍先生有交代。霍先生說得對,殺手的行蹤是不可以固定的。
蘇東二隻那麼站了一會兒,便舉步往竹林那面走去,他知道這兩個小院中霍先生住在哪裡,他也知道霍先生的愛眷在靠山崖的那個小院。
狗叫了,那隻老黑子往蘇東二狂叫著奔來了。
蘇東二在黑狗狂叫的時候,他叫道:「黑子。」
黑子乃黑狗的昵稱,這頭碩大的黑狗猛一頓,立刻投人蘇東二的懷中了。
蘇東二很安慰,這黑子還認得他,當年蘇東二就與此黑子混得好熟,果然好狗不忘舊主。他抱住黑狗,也帶著幾許黯然地道:「黑子,你也老了也,你這毛皮……」
黑狗似是知道蘇東二的話,它回應地連叫了幾聲。
放下黑狗,蘇東二大步往竹林中走去,他剛走人竹林,就發現竹林中岸然地站著一個白髯老人,老人手上有一支手杖,蘇東二一看,便急步走過去。
「先生。」
猛回身,那老人雙目如電地上下看著蘇東二,就在他看了個夠后,才聽他嘆了一口氣,道:「受的傷不輕,你流了不少血。」
「先生,我好多了。」
「跟我回屋裡,這些年你沒叫我失望。」
蘇東二道:「一切已向於風說過了。」
「於風已對我說過了,你做得很對。」
他把蘇東二引到前院一間靜室中,道:「你傷得不輕,把衣衫脫了讓我瞧瞧。」
蘇東二依言脫下衣褲,這老人在他每一個傷處看了又看,淡淡地道:「七個人殺你一個?」
蘇東二道:「關外七友。」
「哼,他們的武功反向東洋倭人靠攏,可恥。」
他取出一個白瓷瓶,小心地為蘇東二把傷處敷了葯,又命他吃了幾粒丹丸。
蘇東二的精神又大了,他露出感激之色。
霍先生待他如同父子,就好像霍先生對待司馬如龍,比之親的父子還好幾倍。
霍先生取出個鈴鐺,他搖了幾下,不旋踵間奔來個十一歲的童子。
「這是蘇大哥。」
那童子上前,對蘇東二一禮道:「蘇大哥。」
蘇東二點點頭笑了。
霍先生對那童子道:「端茶,告訴後院今天多做兩樣菜,就說蘇大哥來了。」
童子一笑而走,還帶著幾聲童稚的笑音。
望著童子,霍先生對蘇東二道:「他叫趙東三,平日里叫他小三就行了。」
蘇東二道:「我叫蘇東二,他叫趙東三,我們……」
霍先生道:「將來我打算叫他跟你。」
他頓了一下,又道:「於風說,你在關外遇上屠天雲與葛紅兩人了?」
「是的,先生。」
「唔,難怪我一直未有他兩人的消息。」
「先生,還有個東方水兒,聽說她是刺殺二王爺的真正兇手。」
「不錯,那件事我也一直耿耿於懷。」
「他們都在關外。」-
「滿州人為他們掩護,這三人都該死。」
蘇東二道:「他們為東廠做了大事,卻不回京,反倒躲在關外。」
霍先生道:「江湖上許多俠義之士在找他們,躲在關外,應是最安全的了。」
蘇東二再把東方水兒與百里和尚混在一起的事對霍天行說了霍天行冷冷道:「這個女人很陰毒,司馬如龍晚到一天,卻被她得手刺殺了朱二王爺;司馬如龍幾次攔殺,想不到這女人躲到關外去了。」
蘇東二道:「先生的意思如何?」
霍天行道:「只要這些人不再進入關內同東廠番子們沆瀣一氣為惡,暫不用去管他們。」
他問蘇東二:「東二,於風在古北口守了一年多,終於把你守到了,也被他猜中了你會由那兒歸來,倒是夠機靈的了。可知於風為什麼了解你的作風?」
蘇東二笑笑道:「我與朱全進入了古北口,多虧了於風結交的軍官劉明山,這人很照顧,叫咱們入關還一起在一家客棧吃了一頓。」
霍天行一聽,面色一寒,道:「你們同那姓劉的軍官一起吃酒?」
「是呀。」
「談了些什麼?」
蘇東二立刻警覺不對勁了。
蘇東二「唬」地挺起來,道:「大家吃酒,免不了談及我在關外的遭遇。」
霍天行道:「也談了三王爺的地方?」
蘇東二無言以對,是的,還把朱全的身份也說出來,當然說了五台山藏龍了……
霍天行沉聲道:「這是天大的事,怎隨便在人前提及?」
「於風同那姓劉的深交一年多,幾乎是親兄弟一樣,不應該有問題吧?」
霍天行怒叱道:「懂什麼?太原太守胡震山不也在張網要捉拿三王爺,一般人誰不知道胡震山是位忠臣猛將呀,外表看得出來嗎?內心才是最重要的。」
蘇東二吃一驚,不由把頭低下來。
霍天行又道:「這姓劉的如果由太原管轄,消息必立刻送去胡震山那裡,三王爺一家三口便危險了。」
蘇東二道:「三王爺已出家了。」
霍天行冷冷一哂,道:「出家仍然有一口氣在,他們要的是人命。」
蘇凍二道:「先生,如果姓劉的玩陰的,我想於風也不會饒過他的。」
霍天行道:「於風啊……」
他不說下去了,蘇東二心中也難過起來。
霍天行忽然對蘇東二道:「身上銀子夠嗎?」
「先生,於風送我一些,夠用了。」
霍天行把個瓷瓶交在蘇東二手中,道:「你的傷需要這個,帶在身上,快去暗中查看,是否有番子們或殺手往五台山走,如果有,姓劉的就有問題。」
蘇東二道:「先生是要我再去保護三王爺一家?」
霍天行道:「你能脫出事外嗎?」
蘇東二就要起身而去,霍天行拍拍手,又見那個小童走進來:「先生。」
霍天行道:「叫人備馬在竹林邊。」
小童立刻回應:「備馬竹林邊。」說完轉身便走。
霍天行對蘇東二道:「東二,如果三王爺那裡很安全,我會看情況,再叫你出關一次,我不想再叫那三人入關。」
蘇東二點頭,道:「先生,我有計較,先生放心。」
霍天行道:「至於你在關外結交的那個女子,我以為她太神秘了。」
蘇東二道:「她給了我太多的幫助,而且……」
霍天行道:「而且她很美。」
蘇東二怕霍天行說出不許他結交珍珠的話,急忙自袋中取出兩粒避毒珠,道:「先生,你瞧,這是珍珠送我的避毒珠,朱全也有兩粒。」
霍天行接在手中看了看,又聞了聞,驚訝地道;「不錯,千年老蚌萬個中只生一個,太稀奇了。」
蘇東二道:「先生,她頭上的珠子取在她的手中,夜間湖水也光亮,她的心太善良了。」
霍天行道:「難道長白山中真怪事多?她是什麼樣的人物?是仙嗎?」
蘇東二道:「她已是我的女人了,但她老娘病重,卻並不堅持我也去,她體諒我在關外無法容身,才與我暫時分開的……」
霍天行把兩粒避毒珠又交在蘇東二的手上,道:「你收起來,你還用得著呢。」
霍天行閉上雙目想了一下,又道:「這是你的奇遇,有此姻緣,你實應珍惜。」
「是,先生。」
霍天行道:「原是想你自關外回來,準備你走一趟黃河岸的,如今我以為三王爺那邊較重要,黃河岸之事,交由司馬如龍了。」
蘇東二道:「急嗎?」
霍天行道:「你的意思是……」
「如果三王爺那面平靜無事,我回馬黃河岸;先生,如果事情不太急……」
霍天行道:「開封太守文昌洞,掌握了一把魏奸的罪證要回朝面聖,真是把老命也拚上了。他不知道東廠已派人要在黃河岸幹掉他。」
蘇東二道:「那不就在開封北面的黃河渡口?這些番子們太囂張,敢在那地方攔殺朝廷命官。」
霍天行道:「有什麼不敢?朝廷大臣沒有不害怕的。」
蘇東二道:「先生,我就先去五台山,如果沒有問題,我立即趕往黃河岸。」
霍天行道:「如果三天回不來,你就不用去了。」
蘇東二點點頭,立刻走了。
來到竹林邊,一匹快馬早已拴在林邊的竹子上,那小童趙東三不見了。
原來要在這兒陪著霍先生喝一杯的,但當提到那個守關的劉明山以後,蘇東二心中不自在,而他急於要趕去五台山,還得儘快地去黃河岸,就沒有時間留下來了。
蘇東二發覺馬鞍袋中有東西,拉開一看儘是好吃的。
當然還掛了一袋酒,他笑笑,拍拍坐騎,蘇東二騎上馬便走了。
蘇東二就沒有霍先生的那種警覺心。一個外人,再是親近也是外人,這種生死關頭的大事,是不應該隨便對外人說出來的。
蘇東二很感激霍天行,至少霍先生沒有太過責備。
蘇東二心中很寬慰,他以為這一次走人「紫竹逸園」,免不了要被霍先生一頓叱責,為何不說一聲便出關而去,但出他意料的是霍先生並未說什麼,反而對他還加安慰,這就令蘇東二感動了。於是,他取出笛子吹奏起來。
蘇東二策馬山道上,太行山區他最熟悉,去五台山,那得經過大風谷,也要走斷腸崖,由平安鎮北上,快馬不能快,總得一天半才趕得到。
為什麼快馬不能快?那當然是有原因的。
沿著斷崖邊的山道,如是快馬賓士,不但馬兒撒不開四蹄,有許多地方是斷崖下開鑿的山道,人在馬背上難免被上方的岩石撞中腦袋。
蘇東二已經走了一牛路了,這時候已是二更天,但他並不打算找地方睡覺。
蘇東二要有所表現,霍先生如此厚待他,令他無話可說,他要爭取去黃河岸辦這個差事。如果想擔當這個差事,蘇東二就得連夜趕去五台山。
蘇東二是不會寂寞的,因為他有支神笛,他一邊吹笛還練氣功,不但不寒冷而且精神也大極了。如果不是因為坐騎需要休息,他真的一口氣就到五台山,中途絕不稍歇。
已經過了大風谷,再過去便是斷腸崖。
蘇東二剛剛騎馬上了一道山嶺,斷腸谷中有了動靜,三堆火正在一道斷崖下燒得旺,好像圍了十多人。蘇東二一看動容了,他也不再吹笛子了。
這是些什麼人?為什麼會在這極其荒蕪的大山裡圍在一起火,照得這一片崖下紅光?蘇東二心中也想:「便是那姓劉的話,東廠番子們也不見得來得這麼快吧。」
他老兄把事情盡往好處想,還真的危險。
薑是老的辣,霍天行在這種事情的反應上,就是高人一等。
蘇東二把他的坐騎拴在林子里,他還安慰地拍打了幾下馬脖子,一個閃身,便往有火堆的地方潛過去了。他走得很辛苦,因為這一段山崖盡多光滑石頭難以攀登,更何況他也發現幾頭野狼在附近虎視眈眈地準備找機會對那些人撲擊。
蘇東二當然不怕這些狼,但他卻怕因為搏殺野狼而驚動了那些人。
經過那條山溪,蘇東二已快接近前面山道斷崖了。
這時候蘇東二才發現一群馬匹並齊地拴在一起,每匹馬還有乾草啃吃著。
蘇東二便貼著山崖不動了,他半閉上眼睛聽著,這時候除了潺潺山水之聲外,也只有崖下的人們在說著什麼話了。
只不過蘇東二越聽心越驚,忍不住低聲在心中罵了一句:「娘的,差一點完蛋。」他說的什麼完蛋?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蘇東二聽到的話令他大驚,想不到自己稍一不警覺竟會惹出這麼大的漏子。
蘇東二聽到的是什麼?使他如此地驚慌?他又把耳朵豎得直直的。
「丁老三,五台山這碼子事,你可得兼程往關外趕,無論如何也要把他們四個人找回來。」
「老大,三個已有著落了,只不知那『猴仙』呂太白躲到哪兒去了,怕是要費一番手腳了。」
「丁老三,若要對付霍天行那老郎中,少了猴仙就不行,當十大高手會泰山,呂太白出了不少力氣。」
這人頓了一下,又道:「娘的,拿了銀子躲起來了,真他娘肘沒出息。」
「真要找不到呂太白,娘的,調動大軍去包圍,姓霍的再厲害也只有一個人。」
「調大軍?咱們東廠還求救大軍?魏公公那一關就過不去,這個點子免談吧。」
姓丁的不是別人,丁衝天是也。
丁衝天道:「老大,那吹笛的小子叫蘇東二,他殺了咱們不少兄弟了。」
「也差一點殺了你。」
「所以咱們還得多防著那小子。」
「有了他的消息,所以我來了,記住,一旦交上手,你們的任務是殺進廟中刺殺朱英夫妻與他們的兒子,姓蘇的不在當然更好,如果他在,由我對付。」
這些人又往火堆加上了柴,蒙頭靠著石壁睡了。
蘇東二到了這時候才發覺,原來他們在古北口進關的時候,四個人在平安客棧無意中提到霍先生,卻也把霍天行牽進來了。
這才是蘇東二吃驚的事情。
蘇東二不為朱英一家三口擔心事,他也不再為黃河渡口事操心。
蘇東二不能為霍先生製造麻煩,那是罪過。
只不過蘇東二也煩惱了,遇上這種事他如何處理?
蘇東二下了個可怕的決定,他一旦決定,立刻想出個怪招來。
蘇東二先是拍馬回頭走,他走出三裡外才把馬拴牢,然後他登上一座尖山頭,吹起他的笛子來了。他吹的是《戰刀曲》,這個調子丁衝天最熟悉。
夜來山中有笛聲,立刻四山有回鳴,那一段山崖下的東廠番子們也聽到了。
蘇東二一看便笑了,只見三堆火苗子圍的人往這面奔跑過來了。
蘇東二就是要他們這樣翻山越嶺跑來的。於是,他策馬便走,飛馬在山道上。
蘇東二馬不停蹄地直到天亮,他老弟一夜也未合上眼,卻是心中在激蕩。
蘇東二騎馬到了平定鎮外的紫竹林,迎他的仍是那頭老黑狗。
這時候霍天行與一個小童也在竹林中漫步,蘇東二下馬便急步走過去。
霍天行平淡地道:「什麼事?」
蘇東二「噗通」一聲跪下地,道:「東二該死。」
霍天行道:「怎麼說?」
蘇東二道:「那日進關,也是於風與我無意間提了霍先生三字,不料……」
霍天行道:「這麼說來,果然那個姓劉的邊防官有問題了。」
蘇東二道:「不錯,姓劉的有問題,而且東二是在中途深山中聽到的,東廠大當頭與三當頭率領著人馬前去五台山了。」
霍先生厲叱道:「你回來幹什麼?」
蘇東二道:「他們到五台山之後,姓丁的便要出關把躲在關外的幾個合力找回來,對付先生。」
「又怎樣?」
「我不能不把此事向先生報告,早做準備呀。」
「糊塗。」
蘇東二愣然,道:「先生。」
霍天行道:「你怎不想想,朱三王爺一家的命多麼重要,你卻中途回來告訴我這件我早已料到的小事,東二,你以為我真的老邁了?」
蘇東二怔住了。
霍天行大吼一聲,道:「走,馬上走,朱三王爺一家不能出事了。」
蘇東二應該想到的事情,他卻忽略了。經過霍天行的吼叱與說明,他不再稍作停留,立刻上馬疾馳而去。蘇東二的心中急躁了。
快馬賓士是無法吹笛的,蘇東二只得在心中呼喊著:「阿全,你們小心啊。」
蘇東二已經到了那一段懸崖下,那裡的三堆火已熄。蘇東二下馬伸手撥弄火灰,他發覺火灰已不燒手,心中一緊。他咬牙自忖:「番子們必是快馬加鞭去五台山了。」
鐵蹄聲宛如雷轟,轟聲震得四山回蕩著嚇人的恐怖氣氛,聽得人以為天欲塌下來了。天當然不會塌,人呢,伸手上摸就是天,才有那句「頭上三尺有神明」之說。
神明在哪兒?有人說神明在自己的心中,只不過到了五台山,神明就離你不遠了。
五台山的前端山道上,青石板的石階上橫躺著一個大和尚,這和尚還兩手托著個大酒袋,酒液自他的口邊往外溢,酒言酒語地自稱他是神。
和尚欲成佛是有的,和尚自稱神少見了。
沒有人在這和尚身邊,只有他一個人在那石道上發酒瘋,於是,一彪人馬奔來了。誰會在這五台山古道上帶著一批人馬奔來?那當然是東廠番子們才如此猖狂。
是的,東廠大當頭關青石與三當頭丁衝天二人率領著十六名東廠番子來了。
這些人到了五台山人口處,只見一個醉和尚橫在石道上,還在往肚子里灌酒呢。
十八個騎馬怒漢在入山石道口,丁衝天戟指那和尚叱道:「走開,走開!」
和尚翻動醉眼,冷笑道:「走開,走開!」
—丁衝天忿怒地道:「爺們要上山,叫你走開,聽到了沒有?」
和尚指著這些番子們,道:「五台山乃和尚卓錫之地,清靜無為。阿彌陀佛,你們不是和尚,走開,走開!」
丁衝天沉聲道:「這是個醉和尚,不可理喻,叫個人把他拖開。」
立刻有兩個番子跳下了馬奔到醉和尚身邊叱道:「不知死活的酒肉和尚,滾!」
這兩個番子口中罵著,伸手去拉扯。「轟咚」兩聲,兩個番子已往地上滾去。
醉和尚道:「叫我滾,我叫你們滾。」
「鹼」地一聲丁衝天拔出刀來,叱道:「我宰了你這可惡的賊禿。」
砍刀出手便是七刀連劈,那醉和尚地上滾得急,口中大叫:「殺和尚了。」
醉和尚使的是醉八仙拳,但他妙在閃得好,丁衝天一刀也未沾上他的身。
丁衝天的野性子激起來了,他嘿嘿一聲狂笑,道:「我看你在地上滾到幾時。」
他舉刀連殺,兇殘得直似一頭狂豹。
那和尚與之交手不過幾個回合,忽地一彈而起,並起雙指疾拂過去。
「嘶」地一聲起處,丁衝天暴退不迭,他握刀的右手幾乎將刀拋掉,左手疾接,暴吼一聲「殺。」丁衝天雙手揮刀,那種厲烈令人一驚。
馬上的關青石冷然一哂,道:「丁老三,你在大風谷挨刀幾乎完蛋,你怎不在刀藝上多下功夫?」
他雙目一亮,又道:「你同齊掌事一個樣,齊掌事也幾乎死掉,他至今還在奇怪自己那一刀是怎麼挨上的,我就告訴他,只有下功夫苦練才會知道,兩年多來,齊掌事的刀藝精純多了,而你……」
丁衝天大吼一聲,道:「十刀之內劈死你這瘋和尚。」
他一刀緊似一刀,早已殺過了十刀,忽地,大當頭關青石一聲吼:「退下。」
丁衝天收刀疾退,醉和尚咕嘟咕嘟喝了一斤多二鍋頭,大和尚的額上在冒汗珠子,而關青石已往他逼近。便在這時候,忽聽一聲尖叱,道:「住手!」
眾人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少年人奔過來了。
醉和尚一見,口齒不清地道:「代打呀,好哇。」
這少年不是別人,聞聲趕來的正是朱全。
朱全一見這些番子們,又見其中有個丁衝天,叱道:「可惡啊,竟找來了。」
丁衝天指著朱全對關青石道:「不錯,朱老三他們一家三口果然躲藏在五台山。大當頭,立奇功的時候到了,咱們殺上山去。」
關青石厲目直視朱全,道:「娃兒,你爹娘二人呢?」
朱全還真坦白,忿然道:「你們真可惡,我爹娘已出家了,你們還不放過呀。」
關青石一聽,仰天一聲大笑,道:「娘的老皮,找了兩年多,決三年了吧,到今天才找到,嘿嘿……公公那裡總算是有了交代。」
醉和尚插言道:「小子呀,你這麼一說,免不了一場血腥呀。」
朱全道:「大師,你們出家人就不必插手了,免得你們方外之人惹火燒身。」
醉和尚道:「已經惹火上身了。」
他此言一出,關青石卻淡淡地道:「和尚,咱們不欲濫殺出家之人,只要我們帶走朱英一家三口,咱們絕不會為難五台山,說不定還會奉上香油銀子。」
他這是見醉和尚的武功高,五台山的和尚並非一般和尚,他們都習武功,在這種情形下,又何必多樹敵人。
醉和尚正是萬愚和尚,聽到關青石的話,立刻哈哈地道:「還有香油銀子呀?不過你們的銀子燙手,菩薩也不會伸手要,和尚我勸你們快回頭,回頭是岸呀。」
關青石的臉色在變,冷峻地道:「和尚,莫非你們出家人也喜歡血腥?」
忽聽朱全道:「大師,你請稍退,如何?」
醉大師道:「也罷,且看你這小子如何對付他們。」
醉大師忽地拔身落在附近一塊大石上,便在這時候,山道上傳來一聲清叱,道:「等一等。」這一聲才叫人吃一驚,因為眾人反轉頭看過去,只見兩個男女奔下來,這二人後面還有四個和尚追下來了。
醉大師一驚而呼叫:「你們……怎麼來了?」
來的不是別人,朱英夫妻二人也。朱英到了大石下,他沖著醉大師施禮,道:「師父,我朱英不能為五台山帶來災難。」
萬愚大師道:「難道你不出家了,打算隨他們回北京?」
朱英看看對面的關青石,再看看丁衝天,道:「不,我一家三口就在這山道口與他們拚個死活。」他戟指丁衝天,又道:「大風谷中我還為你求情,你自裁未死就是你狡猾。姓丁的,十年與你相交,你仍是執迷於眼前權利,我朱英瞎了眼,也正是常言所說——不怕虎生三張口,只怕人懷兩條心,你這奸徒,會不得好死。」
丁衝天哈哈一笑,道:「三王爺,便是死吧,你大概也看不到了,哈……」
關青石突然暴吼一聲:「把他們抓起來!」
在他們身後的番子們發一聲喊,五個人擠著衝上山道,伸手就往朱英抓去。
好凌厲的一道極光交叉閃耀間,五個番子還未看清楚是什麼玩意,就已噴血瞪目地倒在血泊中了。是的,朱全出刀了。
朱全學了蘇東二的「龍行絕殺」刀法,如今他正加緊修習著萬愚大師的「大羅漢步」法,他正要找幾個人試一試他的刀法呢,如今番子們撲來,他不客氣了。
朱全一招殺了五個番子,不但震住了其餘的番子,使丁衝天與關青石也吃一驚。
關青石大叫:「反對緝捕就是造反。」
朱英卻沉聲道:「造反也造我朱家的反,早晚在朝廷上大家有爭辯。」
朱英十分高興兒子出刀,他對朱全道:「阿全,出刀不輕饒,殺。」
關青石對丁衝天使眼色,只見他忽地一刀往朱全劈去。那丁衝天已往朱英夫妻二人殺去。這光景他們只要殺朱英,這趟任務便算完成了。
果然,丁衝天大吼一聲揮刀便殺,毫不留情。
「噹噹」聲如打鐵,刺耳不絕,丁衝天十七刀狂殺,盡被朱英與王妃阻於外,倒令丁衝天暗自吃一驚。
丁衝天道:「好哇,躲藏在五台山習練功夫了。」
朱英道:「為的是對付你們這批番狗。」
就聽石上的醉和尚道:「五台山上啊,吾佛慈悲呀,血腥是罪過呀。」
他雙臂一張便攔在十個番子前面,道:「干吧,早晚免不了一場拚。」
其實,他發現朱全出刀與姓關的殺,姓關的也只是閃多攻少,而朱英夫妻與丁衝天糾纏也不吃虧,他便撲向十一個番子。
丁衝天越殺越心急,他這才不過兩年多,朱三王爺也習了武功,急切間他出刀儘是向要命的地方刺。再看朱全,他把姓關的已逼向一道石崖下,殺得姓關的哇哇怪叫,兩條手臂在噴血。
朱全邊殺邊道:「今天我要開你的膛,看看你們這些人的肚腸是否黑的。」
關青石絕對想不到這少年的刀法如此怪異詭詐。
關青石乃東廠大當頭,論武功他還在齊掌事之上,姓齊的被蘇東二殺成重傷在大風谷,就如同蘇東二認為丁衝天定死一樣的,但想不到他們卻活了。
關青石被逼在崖下方左右不易閃,他發了瘋地狂砍二十一刀,大叫:「我砍死你這小狗操的。」
隨之傳來一聲「噢」。
關青石閃出石崖,他的后肩背上挨一刀,這一刀殺得他一聲狂嗥,朱全開口了:「娘的,今天小爺也體會到殺人的味道了。」
血腥只在朱全與關青石兩人之間,關青石挨刀不能退,他退就更慘了。
關青石還大叫:「丁老三,你是怎麼了,難道你也殺不了朱英夫妻兩人呀。」
丁衝天當然想殺,他很想出刀就殺了他們,只是,他已體會出,想得手那還有得殺的。於是……
於是真正要人命的趕來了。
有一種聽起來怪嚇人的笛聲傳來;笛聲如果嚇人,那就不是樂聲了。
笛聲之中充滿了殺機,而笛聲他們又曾聽過,這種笛聲當然嚇人。
丁衝天大吃一驚,他劈出七刀逼退朱三王爺夫妻兩人,便立「不好了,姓蘇的來了。」
丁衝天最忌諱的便是蘇東二,大風谷中他使奸,自己扎自己一刀在肚皮上,當時他流了許多血,蘇東二就曾以為他死了。
丁衝天心中更明白,這一仗只怕是半點也討不了好,只怕命還會不保。
丁衝天猛抬頭,半山道上一匹快馬直往這面飛一般地來了。
飛馬中蘇東二還能吹笛子,也算得是一絕活兒了。
就聽得萬愚大師哈哈笑,抖袖暴撥間,兩個番子被他摔出兩丈外,他已笑道:「蘇東二來得正是時候呀,哈……」
關青石被朱全堵得緊,幾次未衝出刀叢,又在臂上挨一刀,殺得他「哇哇」怪叫不已。忽又聽得姓蘇的來了,他心中一急,厲吼一聲:「住手,住手。」
不料,朱全沉聲道:「住手可以,先每個人斷去一臂,否則只有殺個結果。」
他邊說邊仍然進招,醉和尚已打倒了七個番子,聞得關青石叫停,餘下的番子往外閃,丁衝天也退一邊,便忍不住地對朱全道:「小施主,暫時住手,且聽他說些什麼再行計較。」
朱全暴退兩丈,道:「大師,縱虎歸山不大好吧。」
醉大師手指遠處,道:「蘇東二施主來了。」
朱全也聽到笛聲了,立刻往山上迎去。
「叔叔,叔叔。」
快馬奔來,正是蘇東二來了,這時候丁衝天已發現除了他之外,只有五個手下番子還未受到傷,而關青石已是血染征衣在大喘氣了。
丁衝天不等蘇東二趕到,他就想拉馬走人了,只是傷的死的怎麼辦?
就在這一愣間,蘇東二來到山口了。
蘇東二第一個發現了丁衝天,他冷笑道:「你果然未死,你在大風谷是詐死,嘿……叫你多活了兩年命,也多作了兩年的孽。」
丁衝天抗聲道:「原是打算死的,可是閻王不要命,丁大爺當然又還魂了。」
「嘿……」蘇東二笑著下了馬背,他往丁衝天逼過去,道:「你放心,這一回我切下你的頭,我看小鬼拉你不拉你,嘿……」
丁衝天幾乎退到關青石身邊了,關青石怒道:「這小子就是你說的蘇東二?」
丁衝天道:「大當頭,就是他。」
他窒了一下,又道:「大當頭,小心他的刀,刀出必見血,他的刀在袖管里。」
蘇東二冷然一哂,道:「你怕了?」
關青石道:「可惡啊,你這批叛逆們膽子也太大了,當知反抗之罪是抄家的。」
蘇東二道:「娘的,朝廷上奸臣當道,咱們百姓遭了殃,逮住機會能放過你們嗎?少來官家大帽子。」
關青石怒吼道:「你想怎樣?」
「殺。」
「你敢殺官差?」
「有什麼不敢?蘇某人早就殺了,多殺你們幾人也一樣地是殺了人。」
忽聽朱英吼道:「蘇英雄來得好,你只管殺了他們,免得為五台山上惹麻煩。」
丁衝天道:「咱們來五台山的時候,上面已經知道了,你們以為五台山能脫了關係?哈……」他還得意地大笑起來。
醉和尚道:「真是罪過呀,佛門不平靜了。」
關青石道:「把他兩人交咱們帶走,我擔保再也不會有人前來。」
醉和尚道:「佛門之地,少在此殺生呀。」
蘇東二開口了。
他指著山道吼起來:「你們滾,立刻滾,這兒是佛門,你們不配死在這裡。」
朱全急道:「叔叔,不能放走他們呀。」
朱英也接道:「蘇英雄!放走他們不知道又有多少忠良死於他們之手呀。」
便是王妃也叫道:「放不得呀。」
蘇東二道:「叫他們走。」
丁衝天暗中拉了關青石一下,姓關的還扔下大話,道:「也罷,咱們山不轉路轉,早晚會遇上,到時候什麼新仇舊恨一齊算。」
蘇東二冷然叱道:「滾。」
朱全還要殺,卻被蘇東二喝住了。
蘇東二對朱全道:「收刀,退下。」
朱全是不會反抗蘇東二的,他退到父母一邊。
這是一場糊塗仗,至少丁衝天就以為太意外了。
丁衝天再也想不到朱三王爺竟然習了武,那朱全竟然同關青石對殺而盡佔上風。
關青石就在馬背上罵大街了。
「娘的皮,才兩年半吧,朱英習了武,他那個兒子也變成刀精了。」
丁衝天跟在後面,道:「大當頭,看來只有大隊人馬前來了。」
「咱們東廠怎麼去調撥大隊人馬?更何況五台山又是個佛家聖地。」
「那就麻煩了。」
「不麻煩,上面出動有人,把江湖上幾個夠份量的人找回來,到時候一樣可以再找來要人。」
丁衝天道:「怕是朱英一家早已逃到別處了。」
關青石道:「逃了朱英,咱們向廟中方丈索人!哼。」他回頭看看後面,五匹馬上馱著五具屍體,另有六人鼻青臉腫,比他還是好多了。
這一行匆匆往原路退走了。
蘇東二也走了。
醉大師就對蘇東二笑笑,道:「蘇施主,喝兩口酒再走,喝了酒出刀有力道。」
蘇東二笑笑,道:「我不喝酒,我有笛子比什麼都令我快樂。」
朱全上前攔住蘇東二道:「叔叔,總得下馬到廟中吃杯茶呀,我爹娘他們……」
蘇東二對朱英夫妻點點頭,朱英卻開口了。
他帶著幾分不悅地道:「蘇英雄實不應該放了他們這些惡番呢。」
蘇東二笑笑,道:「三王爺,你們多保重了。」
他只這麼一句話,立刻拍馬便走,頭也不回地又往來路上疾奔而去。
朱英一家三人怔在山道上,只有醉和尚在笑。
醉和尚笑著向朱全揮手道:「回去吧,陪你父母回廟裡,這兒不適合殺人。」
朱英道:「萬愚大師,可是他們會再來呀。」
萬愚和尚道:「至少他們這些人永遠也不會再來了,你們放心吧。」朱英一怔,道:「怎麼說?」
萬愚和尚道:「天機不可泄漏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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