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力蓋明教蛤蟆功
船行之中,段子羽在小昭的柔語慰撫下,忽然一口氣把自己的身世,苦悶一古腦說將出來。小昭聽罷默然,這等人倫慘變便是老練世故,飽經風霜之人也很難承受得起,想象他自小便日日受這刻骨銘心的仇恨熬煎,不由得替他心傷。半晌小昭方道:「小兄弟,你今後怎樣打算?」
段子羽黯然道:「此處尚有一事未了,待了結此事後,便當回歸西域,若不能查清父母被害真相,便老死父母墓前。」
小昭雖想多勸慰他幾句,卻覺殊難措辭。吩咐大船靠岸,送段子羽上陸。
段子羽站在船頭,向小昭和十二寶樹王拱手作別,從跳板上一步步走上岸去。
大船啟碇重行,段子羽望著漸漸過逝的小昭的身影,耳邊又響起她清脆如珠玉鳴濺,復又凄涼苦苦的歌聲;「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百歲光陰、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心中惆悵萬分,信步向岸邊的一處叢林走去。
正走到叢林邊緣,驀地里腳上一緊,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身子一懸,已被吊在一顆樹上。段子羽腰脊一挺,倒吊著的上身反卷上去,順勢掣劍向繩上所去。不知這繩是什麼東西絞成的,一斫之下,竟絲毫無損,他連斫了幾下,都是寸功不奏。
忽聽一人哈哈笑道:「小子,別費力氣了,你家爺爺的金蠶絲刀劍無傷,你還是乖乖地吊著吧。」
段子羽見草叢中鑽出兩個人來,一高一矮,俱是七旬上下年歲鬚髮皤然,氣苦道:「兩位老爺子,開什麼玩笑,快放我下來。…高老者走近前,就著日光他細端詳了他一會,道:
「師哥,這小子成嗎?」矮老者道:「差不多吧,你沒看到各教各派都為得到這小子忙個不亦樂乎嗎?總算咱們運道不錯,先得到手了,管他成不成的,先試用些日子,若是不成,一刀砍了便是。」高老者拍拍腦袋道:「還是師哥想的周到。」
段子羽聽得迷迷登登,但料來總不是好事。大聲道:「你們要殺就快將我殺了,使這種詭計害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高老者一聽,跳了起來,大聲嚷道:「你小子不識好歹,我們華山派的反兩儀刀法你聽說過沒有?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矮老者喝道:「師弟,絮煩則甚。待我與這小子講。」高老者搔搔頭道:「你聽著,不是我不跟你說,是我師哥不讓我說,待會……」
矮老者不耐,一把將他扯了開去,近前幾步,神色鄭重的道:「小子,你想死還是想活?」
段子羽道:「想死如何?想活又如何?」
高者者插嘴道:「想死我就一刀。」說著抽出刀來,虛砍一式。
矮老者繼續道:「人哪有不厭死求生的,你小小年紀更當如此。若是想活,便隨我們兄弟回華山去。」
段子羽奇道:「回華山作甚:「高老者急道:「回華山作華山派的掌門哪。到時你作了掌門,我們雖算是你師叔,也不好以大壓小,更不會殺你。段子羽一愣,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向矮老者望去。矮老者庄而重之地點了幾下頭,臉上滿是渴盼之色。段子羽真感此事匪夷所思,可言猶在耳,絲毫不假,兩人臉上孩子般的赤誠之色更非惺惺作態所能偽裝得了的,可心裡卻怎麼也參詳不出是怎麼回事。矮老者見他滿臉驚詫,矯舌難下的樣子,自己也不由得大是尷尬,細想想自己兄弟兩個也未免過於荒唐些。當下言道:「小兄弟,咳,咳,是這麼回事,我們華山派從上任掌門鮮於師侄死於大光明頂上,數十年來我們華山派掌門之位便形同虛設,我們兩兄弟忝為華山派長老,自對本派的興衰大計憂心忡忡,這數十年來,我們兩兄弟遍訪天下賢人,欲為華山派覓一掌門,可惜人才難得,竟一無所獲。」言下連聲嘻噓,搖頭不止。
段子羽暗道:「這兩個老東西不知吃錯了哪門子葯,害失心瘋了,從來只聽過有滿天下找武功傳人的,已是駭人聽聞,他們居然滿天下找起掌門來了。」但見這二人並無惡意,自己性命已然無虞,倒是大鬆了口氣。
矮老者繼續道:「前幾天在渭陽紫陽觀遇到一位異人,我們把心事對他說了,他為我們起了一課文王神卦,斷言我們在這漢水河畔當能找到掌門,唉,這位異人真真了不得,這不我們兄弟到這裡不過兩個時辰,就把你,嗯、掌門師侄找到了。段子羽啼笑皆非,笑道:
「兩位老爺子,我可不是你們要找的賢人,我這人淡得很,一點點鹹味都沒有。」
高老者皺眉道:「不會吧?遮莫是我們找錯了?待我割下你一塊肉來,嘗嘗便知端的,若是不咸,就放你走路。」
說著揮刀近前,一副要割而食之的模樣。段子羽不知他是真瘋還是裝傻,急急嚷道:
「使不得,不用嘗,我的肉酸得很,你一嘗把牙都得酸掉。」
高老者撇嘴一笑,道:「使得的,使得的。我老人家牙雖沒剩幾顆,為了本派的大業也只好豁出去了。你別怕,我會輕輕地割,只割一小點,不會很疼的。」一把抓住段子羽左腕,當真要割他臂上的肉。
段子羽心中大駭,忙一翻手指,反扣高老者脈門。高老者「咦」了一聲,縮手伸指點他腕背的「列缺」穴,段子羽反點其「合谷」穴,兩人瞬息間以擒拿手和點穴法交換十餘招,卻是未分勝負。矮者者在旁看得甚奇,知道師弟雖然直腸白肚,毫無心機,武功卻練得精純,不遜於自己。不由得好奇心起,伸手向段子羽肩上扣來。
段子羽倒吊著身子,與高老者這幾招拆得已感吃力,見矮老者又來夾擊,心中惶恐。這二人若是一刀將他殺了,他也並不甚懼,但見這高老者竟是要割而食之,惶恐陡甚,一劍刺向矮老者。
矮老者見這一劍刺來,看似平平無奇,可自己偏生想不出好招來化解,只得躍退一步,也是「咦」了一聲,心中嘖嘖稱奇,他一生所遇強敵何所數計,被人一招逼退,卻是首次。
高老者見師哥被逼退,不由得好勝心起,右手伸指仍點段子羽腕上外關穴,左掌向其胸部拍來,段子羽縮臂躲過一指,臂彈如箭射,砰的一聲,與高老者對了一掌,這一一掌用的是九陰真經中的功夫「摧心掌」。
高老者騰騰彼震退兩步,剛要說話,不料掌上余勁不衰,竟然撲通坐倒,從手臂直到胸口酸麻難忍,一口真氣提不上來,張了幾次口,卻什麼也沒說出來。段子羽也被震得盪了起來。
矮老者一驚,忙過來問道:「師弟,受傷了嗎?」高老者撫摩胸部,半天麻痛之感方消,開口大喜道:「師哥,這小子成,咱們總算找到人了,也別管他是鹹的還是淡的,抓回去讓他當掌門吧。」
矮老者見狀知其無事,放下了心。笑道:「小友,我們是誠意聘賢,絕非戲弄。華山派雖微,卻也忝列六大門派之中,這掌門一職也不算辱沒了你,還望你應允。」
段子羽雖一掌將高老者震退,但倒吊著身子,氣血不暢,內力不能提至極致,是以高老者雖未盡全力,卻也把他震得七暈八素,怒道:「你們還是把我殺了痛快,什麼掌門,便是武林盟主我也不做,況且天底下有這樣倒吊樹上的掌門人嗎?」
矮老者忙道:「師侄莫怪,這都是我們求才心切,才出此下策,待我將師侄放下,再向掌門師侄賠罪,任憑掌門師侄處罰。」說著就要去解繩索。
段子羽聽他一口一個「掌門師侄」叫得親熱之至,心中氣苦,本欲反駁幾句,但這吊著的滋味兒委實難過,且到地面再說。高老者此刻甚有急智,忙道:「師哥,使不得,這小子若是落地反悔,再吊上去就大費手腳了。待我先在他臉上刻上」華山掌門「四個字,就不怕他反悔了。魔教、少林、峨嵋哪些人見咱們先定了貨,也就不好意思來搶了。」
矮老者一聽,師弟所慮甚是,且先由師弟嚇嚇他再說。
便真的刻上了也不打緊,「華山掌門」四字天底下不知有多少入想刻在臉上而不得,當下駐足觀看。
高老者見師兄贊同,大是得意,笑道:「掌門師侄,你師叔我別無所能,這刻字縱身是我拿手好戲。待我刻好后,再用金色一著,咱們華山派的掌門可比別派掌門威風多了。少林寺哪懂此術,他們要抓了你去,不過是給你剃光頭髮,燙上香疤,又費事又難看,不如我老人家遠矣。」
段子羽見這高老者瘋瘋顛顛,卻不料他如此陰損。知他說得出來,多半也做得到。這二老武功俱不弱,自己倒吊著,絕非其敵,真要讓他們制住,在臉上刻上幾字,這奇恥大辱只怕是連死都洗刷不了。在他心中,自不覺華山掌門四字有什麼誘惑力,語聲發顫道:「別亂來,你再過來,我就自刎而死。」說著橫劍胸前,只待這二人再度出手,便自行了斷,免得受辱於凡夫俗子,辱沒了祖宗聲名。
高老者慌道:「別,別。你既不喜歡,不刻在臉上,咱們在背上或屁股上刻也成。」段子羽怒道:「哪裡也不成。」
高老者大費躊躇,搔搔頭皮道:「這可怎麼辦,若不刻上個記號,你被別派捉去,我們華山派就要不回來了。」
忽然颶的一聲,一物自遠處飛至,插入地下仍顫晃不止,高老者和矮者者一見是柄小旗,一面大書「明」字,一面綉有紅色火焰,高者者大叫道:「是光明頂的朋友嗎?這小子已被我們華山派定下了,馬上就是華山掌門人,識相的走遠些,不要白費力氣來搶了。」
周圍立時現出十幾人來,一人喝道:「華山二老聽著,我們五行旗今日是找這姓段的小子報仇雪恨,不是要尋貴派的晦氣,敬請二位且站一旁,別濺了一身血。」
高老者怒道:「直娘賊,誇你們胖你們還喘上了,這小子是我們新任掌門,豈是任由你們要殺便殺的,且先過我們華山二老這一關。」
段子羽道:「兩位前輩,先放我下來,此事只與我有關,你們二老何必插手。」高老者笑道:「掌門的事便是我們華山全派的事,我們身為長老,這關係更大得很。你且先吊著歇會兒,看你師叔的反兩儀刀法如何?」
那十幾人不再言語,呼嘯一聲齊舞刀劍而上。高、矮兩老者,一在段子羽左,一在其右,舞動雙刀,護住段子羽。
當的一聲,一名教從的劍被高者者震飛,矮老者順勢進刀,將一顆頭顱砍上半空,刀回處,又磕開了攻自己的兩劍一刀。這二者一生浸淫於這路反兩儀刀法,委實精純無比,兩刀呼呼生風,將三人圍得風雨不透。這十幾名教眾雖也是厚土旗的好手。卻怎及得上二者功力之深,是以一上來便損折一人,被刀風逼退回去。
這十幾人相視一顧,人人臉上悍戾之色大作,復一擁而上。矮老者喝道:「混沌一破。」兩柄刀一前一後,孤形合擊,登時斬斷兩隻持劍的手,矮老者又喝道:「太乙生蔭,兩儀合德。」刀風霍霍,迅疾無倫,一路刀法源源展開,如長江大河,布下一道堅不可破的刀網,厚土旗幾名教眾拚死冒進,立時被絞得臂折腿斷,倒拋出去,慘叫之聲大作,腳下的土地已被鮮血染紅。兩個回合下來,厚土旗教眾已損折一半,余者退開幾尺,一時不敢攻上。
高老者得意道:「魔崽子,見識到你爺爺的手段了吧。」
轉頭對段子羽道:「掌門師侄,這路刀法還過得去吧,過得幾天,便傳授於你。要不然,你不懂華山派的武功,這掌門做起來也不舒但。」
段子羽見二老言笑晏晏間殺人如割草,這路刀法固是精妙,二老功力也是不凡,方才對自己出手顯然是留有餘地,也不禁佩服,但聽他一口一個掌門師侄,儼然自己真當上了他們掌門一般,心中氣苦,道:「你們快放了我是正經,什麼掌門我也不做。」
高老者嘿嘿一笑道:「你說得輕鬆,我們華山二老為你破了二十年的殺戒,又結下這等梁子,你若不是掌門,我們何苦如此做。」話猶未了,一枝短矛破空飛來,日光下耀眼生輝,氣勢駭人,矮老者揮刀一格,掙地一聲,矛掉頭飛回,剛格開此矛,空中忽然一暗,只見數十柄矛四面八方一齊打來,如滿天花雨一般,高者者驚道:「乖乖不得了,魔崽子們下毒手了。」兩人奮力舞動雙刀,頓時劈啪之聲不絕於耳,所幸這二人刀法純熟,功力深厚。
數十枝短矛竟盡數攔格在外圍。二人也感手臂酸麻,虎口作痛。
矛方落地,又是風聲大作,數十柄短斧齊飛而至,二老無奈,故技重施,雙刀舞成一道光幕,叮叮噹噹,將短斧又格出圈外,頓時手腕酸痛幾不能舉,虎口被震出裂紋。
段子羽急道:「快放我下來,我與你們一起禦敵。」高老者搖頭喘息道:「不成,只要你不答允,就在這樹上吊著吧。」
說話問,周圍二丈遠處已密密麻麻站滿了身穿明教服飾的人,不用計算也知道不在百名之下。段子羽氣道:「再下放我下來,咱們三人都得被砍成肉醬,我做不做掌門又育什麼相干。」高老者喘息道:「任你說破了天,也是無用。華山二老言出如山,說不放就是不放,被砍成肉醬也不放。」
段子羽頹然長嘆道:「罷了,我服了你們了,這掌門我做了,快放我下來。」
高老者大喜,拱手道:「謹遵掌門人法旨。」躍起半空,在他足踝上一牽一抖,那糾纏固結的繩索已然解開,手法麻利之至。
段子羽手一拄地,身子一折,已穩穩站在地上。矮老者也抱刀一禮道:「恭喜掌門人。」段子羽哼道,「我是滿肚子的冷氣,何喜之有。」矮老者面色一紅,卻也頗有得色。
這兩兄弟只感華山派人才凋落,門中弟子無一能成大器,更莫說負起中興華山派的大任,這二者於派中威望武功都是最高,竟一反常例,不立門中弟子為掌門,不憚勞苦,跋山涉水,行遍江湖,立志要為華山派尋一有膽有識,天賦武功俱屬上乘的人來繼任掌門。多少年來,閱人雖如恆河沙數,卻無一是最佳人選。到得最後,竟聽一江湖術士之言,跑這漢水河畔捉掌門人來了。目下夙願得償,欣喜逾恆,雖在重圍之中卻也毫無懼意。
明教人群中有一人揚聲喝道:「姓段的小賊,你畏頭縮尾,靠華山派兩個老不死的庇護,能躲到幾時?」
段子羽迫於形勢,被逼答應做華山掌門,直覺此事荒唐不稽,如同兒戲一般,又被吊了許久,心裡一肚子氣,殊無歡愉之感,吃此人一罵,大怒道:「是誰躲在人群里胡沁,有膽的出來與段某大戰一場。」
音猶未落,一人越眾而出,手搖摺扇,施施然而來,其時正是九月,已是「秋扇見捐」
的季節,此人持扇在手,卻不打開,顯是以此為兵器。
段子羽見此人不過二十四五歲,面白無須,身材高挑,秀氣中不失英氣,腳下步履飄飄,如踏水而行,顯是輕功甚佳。
段子羽掣劍在手,劍尖指地,立好門戶,喝道:「通名受死。」
那人肅聲道:「大光明教地字門門主司徒明月在此,小賊納命來。」一扇點來,卻是走的打穴筆一路。
段子羽身子斜轉,一劍刺向他肩后井穴,那人手一揮,扇子徑向劍上格去,兩人出手俱是快極,刀劍相交,金鐵鏘鳴,各退一步,段子羽這才知道扇骨乃精鋼所鑄。雖不知地字門門主是何等人物,但從這一擊這中已感到是一勁敵。
段子羽一劍斜到,劍到中途,腳下一錯,從「明夷」踏到「未濟」,方位猝變,劍尖已刺至司徒明月左肋。司徒明月不料他變招如是之速,幾乎被攻了個措手不及;扇子一抖,扇面倏然展開,遮住左肋,段子羽進步一繞,一至他背後,左手一爪抓向他後腦玉枕穴,司明月中心中大駭,不及還招,身子一晃,疾衝出去,爪風刺得發皆為之豎。
明教人群中一人朗聲道:「司徒門主,退下來吧,這是我們五行旗的事,讓我們五行旗與他了斷。」
司徒明月道:「吳旗主,我是奉教主令旨而來,並非強行替你們出頭。」銳金旗掌旗使吳勁草聽他搬出教主來,便不作聲了。
司徒明月武功得自楊逍真傳,是楊逍老部屬天、地、風、雷四門的頭號人物,向來自負,現今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招受挫,不由得羞惱成怒,反手一掌擊出,不待還招,鐵扇后發先至,竟是刀法中的「力劈華山。」
段子羽側頭避過鐵扇,挺劍刺向他掌心勞宮穴。兩人你來我往,頃刻間拆了二十餘招。
司徒明月步法迅捷飄忽,繞著段子羽周匝游斗,一柄扇子忽而直點如點穴撅,判官筆,忽而如劍刺刀劈,使得變幻萬干,出神人化,左手或指戮,或掌擊,諸般手法奇招紛呈,如滿天花雨令人眼花繚亂,明教中人也大多是首次見到他的真實武功,不禁歡呼喝彩,彩聲如雷。
段子羽仗著腳下禹罡步法神奇莫測,當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手中蹈暇抵隙,他自與七手童子、四散人、方東白等交過手后,劍招益發純熟。
司徒明月的武功較諸四散人為高,卻不及方東白之功力精純,只是一上手便以狂風暴雨之勢傾瀉而出,大有沛然莫能為御的氣勢,表面上卻是佔了上風,殊不知段子羽劍上的夭雷劍法,以謙抑為本,講究舍已從人,后發先制、以柔克剛,純是道家宗旨,其威力即蘊藏於清淡無奇的招術中。遇弱則弱,逢強則強,是以二十餘招中段子羽閃、展、騰、挪,瀟洒飄逸地避過這一輪猛攻。
旁觀眾人見這二人如鷹隼撲擊,往來似電,無不看得驚心動魄,膛目結舌,司徒明月身在局中,卻是叫苦不迭,這二十餘招實是他全身功力之所聚,所學武功中精萃盡出,卻奈何不了對方分毫,心中暗自後悔,不該自負過甚,硬向楊逍討來這份差事,眼下竟成騎虎難下之勢,但事至如今,也只有強行撐持了。手上招式依然源源遞出,只是內力已漸感不足。
段子羽立時感到對手壓力減弱,乘機一劍刺向司徒明月小腹,司徒明月揮扇砸去,段子羽清嘯一聲,如鶴唳中天,劍尖驀然上挑,越過鐵扇直刺咽喉下無突穴,這一變招豈止迅疾無比,更是匪夷所思,高手對招,對招木的老嫩料得極准,對虛招、實招更需辯別清楚,司徒明月眼見刺向小腹的這一劍還既疾又狠,內力已運至極致,根本不能中途轉向,哪料段子羽居然在極不可能的狀況下驀然變招,頓時驚得面如土色,危急中不及回扇擋格,頭儘力一側,兩手上舉,胸腹空門全露,段子羽豈肯錯過良機,不暇思索,左掌疾出,按在司徒明且胸上,意欲以摧心掌震碎他的心臟。甫料入手處綿軟一團,頗富彈力,段子羽頓時明白,臉上一紅,掌劍齊撤,躍後幾尺,自己心中怦怦亂跳,如同作了虧心事一般。
司徒明月死裡逃生,卻也是漲紅滿面,忽然嚶嚀一聲,擲扇入地,掩面疾奔,穿入明教人群中便已不見。
華山二老閱事豐瞻,司徒明月一出場,他們便知是女著男裝,只是她儒中寬袍,又滿面英氣不讓鬚眉,段子羽卻是看不出了。高老者見掌門頗是尷尬,打哈哈道:「掌門人神威大震,魔教小丑大敗而逃。」他功力深厚,中氣十足,這番話平平說出,周圍人聽著都覺得是在自己耳邊說話,清晰異常。
明教人群中登時起了哄,署罵聲,吼叫聲,亂成一團。
這起人中職事最高的是銳金旗掌旗使吳勁草和烈火旗掌旗使辛然,五行旗各掌旗使中原以顏垣武功為高,厚土旗的實力也居五旗之首,只是顏垣及二十餘名好手盡數喪命在段子羽的九陰白骨爪下,厚土旗群龍無首,實力上也大大打了折扣。吳、辛二人此番糾眾前來,正是要搜殺段子羽,為顏垣等人復仇,他們自知武功不及顏埕,也並不作單打獨鬥的打算,是以一上手便是幾十柄短矛,幾十柄短斧,拋擲矛、斧的是銳金旗中青力強雄的教眾,哪知華山二老實非等閑。這一番翻江倒海般的攻勢被二柄單刀化解無遺,餘下便是幾十支強弓硬彎,還未及發射,卻被司徒明月攔住。
天、地、風、雷四門在教中本不及五行旗地位高,但卻是楊逍嫡系部屬,楊逍繼任教主后,這四門人眾儼然是天子門生,竟然有凌駕五行旗之上的勢頭,司徒明月近年來更是楊逍全力栽培的頭挑人物,吳勁草和辛然心中雖然不服,表面上對她卻是容讓三分。此刻見司徒明月大敗而逃,心中不無幸災樂禍之感,但見段子羽武功果然不凡,又有華山二老為其羽翼,對付這三人也實感棘手。
這壁廂吳、辛二人尚未計議妥當,段子羽和華山二老也在急急籌思方略。眼見四周幾十名頭裹白中的教眾彎弓搭箭,引滿待發,三人對這亂箭夷然無懼,但一看到這幾十人身後的二十餘名頭裹黑中的教眾,手持黑黝黝斬噴筒,卻不禁膽寒,噴筒中所盛乃是腐蝕力極強的毒水,沾身即爛,絕無幸理,這些都是洪水旗教眾,奉掌旗使唐洋之命參加圍殺之戰的。
段子羽忽然朗聲道:「明教朋友中哪位是龍頭老大,請站出來講話。」
吳勁草、辛然相視一眼,面露詫異,暗道:「這小子莫不是怕了,要乞降活命?當下二人並肩而出,齊聲道:「你有何話說,快講吧。」
華山二老中的矮老者走上幾步道:「吳旗使,辛旗使,貴教和我中原武林百多年來干戈不斷,但從來都是依照武林規矩辦事,約時,約地,約人,擺出道兒來決鬥,從無今日這般群毆亂砍的,怎麼貴教近些年來聲勢日隆,行事卻日益卑下,渾如市井無賴一般,不知是何道理?」
吳勁草一愕,倒沒想到這老兒先行興師問罪來了,說的卻也有理,明教中人雖然行事偏激,手段毒辣,為中原武林所不容,但向來確是依照武林規矩比武決鬥,不肯壞了自己的名頭,是以楊逍、范遙、殷野王、韋一笑等雖是聲名籍籍的魔頭,在這點上也絕不肯落人口實。矮老者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覷准此點,先行發難,竟欲以言語擠兌住吳、辛二人,單打獨鬥已方三人自是穩操勝券。
吳、辛二人自是一點即透,心下大是躊躇,司徒明月尚且輸得狼狽不堪,自己一方人數雖多,卻無高手可與抗衡,可若一涌而上,也並無絕對的勝算,已方所仗恃者一是人多,可這在武學高手而言,殊不足畏,二者便是那二十餘筒毒水,可一旦成混戰局面,毒水施放出來,多半要傷到自家人身上,何況即使豁出這百把弟兄,把這三人置於死地,日後江湖上傳揚開來,人人都人說明教傾五行旗全力對付華山派的三人,五行旗在江湖上便永無抬頭之日了。吳、辛二人相處既久,心意也隱隱相通,這番計較在心中翻來倒去,四眼相望,竟爾不能定議。
高老者見師兄一句話便把吳、辛二人責問得啞口無言,大是佩服,而自己忝列華山二老之尾,面子上也與有榮焉,得意洋洋道:「是啊,二位怎麼不說話呀?咱們都是武林中人,哪能不按武林規矩行事。若是一味地混砍亂殺,不是連綠林土匪都不如嗎?」這幾句話辭鋒咄咄,卻也合情入理,令人難以駁斥。
辛然冷冷道:「既是如此,你們不妨劃出道來,我們五行旗奉陪到底。你們若是怕了,不妨另擇時日,地點,約齊了幫手再戰。」他知道華山二老雖說有時行事荒唐些,卻是武林中頗罕聲望的名家耆宿,向來言出必行,有諾必踐,段子羽既已當上了華山派的掌門,這段梁子便是華山全派人人有份,而明教和華山一派勢不能並存於天地問,如此一來,倒不急於誅殺段子羽一人了,即便對方另擇時日交手,也絕不怕他們躲起來找不著。是以這番話說得堂堂正正,頗具大家風範。明教中人登時喝起彩來。
矮老者對辛然的武功向來不瞧在眼裡,但對他的氣度也頗為心折。大指一豎贊道:「辛旗使果然是鐵骨掙銻的好漢子。我方共有三人,久聞烈火旗有一個六人旗陣,很是了得,我兄弟倆不才,斗膽想領教一二。辛旗使若欲單打獨鬥,我們掌門自然接著。咱們三場定輸贏,若是辛旗使得勝,我們華山派任由貴教驅使,決無反悔。若是老朽等僥倖勝個一招半式,咱們便一拍兩散,各走各的路,如何?」
吳勁草、辛然二人俱是愕然,沒想到這老兒開出的條件如此懸殊,華山派把一派的命運都壓在註上,賭其必勝,而五行旗輸了卻什麼也輸不掉,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二人轉念一想,又是大怒,這老兒分明沒將自己這百多號人放在眼裡,才敢如此大言炎炎。
辛然不怒反笑,仰天打個哈哈,道:「二位是武林前輩,所謂『長者命,不敢辭』,就依前輩所說的辦吧。」當下一揮手,一名手下快步近前,躬身呈上一面大旗。辛然單手持旗,迎風一抖,大旗於秋風中獵獵飄舞,旗面上的火焰在日光下鮮紅欲滴,令人目眩神搖。
隨之又有五名頭裹紅中的烈火旗教眾手舞大旗,越眾而出,這五人手中大旗與辛然的一般無異,六面大旗匯在一處,呼呼作響,如松濤海浪,威勢駭人。
明教教眾習練有素,此時不待號令,便已退後十幾丈,騰出一個老大的場子,吳勁草率旗下幾人在旁掠陣。
段子羽見辛然六人兩兩相對,頃刻間旗陣立成,方待持劍入陣,矮老者一把拉住他道:
「掌門師侄,你現今為一派之尊,哪能事事躬親,些微陣式,待我們兄弟將之破了,你在旁觀瞧便是。」高老者應聲道:「是啊,師侄。待我們兩個老人不成,你再上也不遲。人家不都說,打了老的,不愁小的嗎?」段子羽不禁蕪爾,這高老者說話顛三倒四,幾句話上便本性畢露。矮老者順手塞給段子羽一方硬硬的東西,攜師弟施施然步人旗陣。
段子羽二看手上東西,與古幣差相彷彿,一面繪有一座湧起的山峰,雖然線條粗略,卻也峻峭非常,當是西嶽華山無疑,另一面是一篆書「令」字,段子羽料想這必是華山派掌門信物,心中一股暖流湧出,他雖不想做什麼掌門,但華山二老如此推心待他,也令他大是感動。
辛然旗杆一抖,碩大的旗向華山二老鋪面捲去,登時旗陣發動,六面大旗齊向核心捲來。華山二老不敢怠忽,兩柄單刀向旗面斫去。旗面乃絲綢所制,渾不受力,二老只將旗面盪開,卻未能將之割裂。
辛然陡喝一聲,旗杆筆直,向高老者刺到,使得卻是大槍路數。五行旗與元兵對陣之際,屢經戰陣,辛然更是一員驍將,千軍萬馬之中,手中一桿大旗殺敵無算,威風八面,此刻重振雄威,這一刺之勢實非等閑。另五人也齊地發一聲喊,五枚旗杆分從四面擲至。
高老者揮刀盪開一技旗杆,左手驀地抓住一枝,用力一盪,又盪開兩枝,四名教眾俱感虎口酸麻,險些握不住旗杆,蹬蹬蹬震退幾步。矮老者一記豹尾腳踢開一枝旗杆,刀在辛然的旗杆上一格,欺身直上,單刀順著旗杆砍落,直削辛然握旗的十指。辛然兩番極盡全力向上抖動,意欲將矮老者震脫,可矮老者一柄刀直如泰山之重,哪裡抖得脫。
眼見人刀俱搶進中門,若不松旗,十指必被斬落,若是鬆開大旗,這旗陣又要破了。
另五人見掌旗使處境不妙,齊來救援,高老者單刀使開,噹噹當幾聲將五人攔格開來,五人極力搶攻,叵耐高老者刀法精妙,身法靈活,此刻又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守得嚴密堅實,五人豁出命來搶攻,竟是寸步難進。
辛然眼見刀鋒滑至,迅急如電,只得棄旗變拳,擊向矮老者面門。矮老者一刀上掠,護住上盤,左手一記掖掌,撞向辛然肋部,辛然驀地沉腰扎馬,吐氣開聲,拳掌相交,砰的一聲,辛然被震飛出。矮老者身形一閃;已繞至另五人背後,刀砍、掌劈、指點,遊走如鳳,片刻間將這五人點倒在地。
辛然倒飛空中,落地后卻甚穩健,略一運氣查察,並沒受內傷,大是詫異,又見一名弟兄雖委頓於地,卻只是被點中穴道,心知對方是手下留情,沒想到久負盛名的烈火旗陣在華山二老手下竟如是不堪一擊,沮喪至極。
矮老者在地上五人身上拍擊幾下,這五人穴道得解,起身拾起大旗,面有愧色,一聲不響回歸本旗中。
段子羽走到場中,抱拳拱手道:「還有哪位朋友下場指教?」
辛然和吳勁草相視黯然,雖講明三陣定輸贏,其實還是將賭注押在這旗陣上,除此之外,實無更好的禦敵良策。
段子羽又連喝三聲,明教教眾雖人人義憤填膺,但不得掌旗使之命,誰也不敢貿然出戰,人人都想,自己生死事小,本旗的聲名要緊,吳勁草沉吟須臾,邁步欲出,辛然攔住他道:「吳兄,咱們認栽,改日再找回這場子。」他知吳勁草武功較已尤遜,若是出戰,縱然不死,也得鬧個灰頭土臉,倒不如索性大大方方的認輸,改日會齊人手再找華山派一雪今日慘敗之辱,吳勁草長嘆一聲,方欲開口認輸,忽聽有人道:「吾來接爾幾招。」
這聲音僵硬,倒似舌頭不會打彎兒,話也是不倫不類。
大家循聲望去,從銳金旗教眾中走出三人來,高鼻深目、碧眼黃髮,穿著打份卻與中土無異。大家注目場中多時,誰也沒發現這三人何時到來,一時間人以為異,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猜測這三人的來歷。
吳勁草詫異道:「閣下等是何方人氏,來此何為?」
一人道:「吾等乃波斯總教風雲三使者是也,與爾等同是明座下弟子,蓮花白藕都是一家人也。吾乃流雲使,此乃輝月使,彼乃妙風使也。」
吳勁草更是詫異,波斯總教他當然知道,除總教主外,有十二寶樹王,風雲三使是其主腦人物,可總教與中土明教向無往來,這三使怎麼會從天而降?
原來風雲三使與小昭等人京都分手,一從水路,一從陸路,分頭並進,四處打探張無忌的消息。這一日風雲三使見百多人圍在一處,其中大多數穿著明教服飾,心中甚喜,擠入人群中觀察情由。這三使漢話雖說得生硬拗口,聽還是聽得明白的,眼見五行旗無人敢應戰,不禁大是著惱,便應聲而出。
段子羽一看,卻是大感親切,上前道:「三位是大姐姐身邊的人吧?」
流雲使一怔,反問道:「爾等是何人?吾不認識爾之大姐姐?」
高老者早就在左一眼,右一眼,上上下下端詳了半天喃喃道:「哪座山裡跑出來的怪獸,也人模狗樣他說起人話來。」
流雲使大怒,從衣袍下翻出兩塊黑黝黝的牌子,驀地向他打來。高老者不防他說便打,毫無朕兆,身法又詭異快捷,這一下竟沒避開,恰恰打在左肩上,幸好他內功精湛,一個趔趄退了兩步,肩上肌肉雖痛如針刺,到沒傷到筋骨。高者者何時吃過這等虧,哇哇大叫道:
「你***,怎麼說打就打,連聲招呼都沒有!」舉刀便砍。
輝月使和妙風使呼嘯一聲,也各掣出兩塊牌子,打向段子羽和矮老者。
段子羽本待解釋幾句,但見牌子迎頭打至,只得側身閃避,不料妙風使身法怪異之極,牌子明是從上打下,不知怎麼一閃,竟繞至背後,擊向他的後背。段子羽一驚,忙忙撥身而起,避過這詭異莫惻的一擊。
流雲使和輝月使攻向華山二老,二老展開反兩儀刀法,不時刀牌相交,叮噹作響,二使身法也是快捷飄忽,如鬼似魅,但再要擊著二老,卻也甚難。
吳勁草和辛然一見那牌子,心中大震,怪道:「這三人手中怎麼會有聖火令?」再一細瞧,才知這牌子只是和聖火令外表彷彿,卻無花紋字跡,三使者學的是聖火令上所刻的武功,也向以聖火令為兵器。聖火令被張無忌奪得后,三使者便仿其樣式,另鑄了六枚鐵牌。
吳勁草皺眉道:「辛兄,這總教三使者怎麼會到了這裡?」辛然苦笑道:「鬼才知道。
不過這三位使者武功確是不錯,。或許能打敗那三人,給咱們出口惡氣。」吳勁草道:「華山派雖是咱們對頭,好歹也是華夏子孫,若讓這幾個胡人打敗,咱們也面上無光。」辛然道:「這倒不然,他們雖是胡人,可畢竟都是明尊聖火下弟子,吳兄此言兄弟不敢苟同。」
其實明教中人泰半和吳勁草一個想法,是以流雲使雖擊中高老者一記,卻無人為他喝彩叫好,心裡反倒隱隱希望段子羽等獲勝。
段子羽腳下禹罡步法已然熟極而流,不用思索,一動念間便自然而然地踏上方位。在妙風使的快攻下,十餘招后才穩住陣腳,驀見鐵牌飛來,一伸手扣住鐵牌,妙風使心中一喜,連運「透骨針」勁從鐵牌上傳過來。段子羽一見他作勢運力,也忙運功抵禦,牌上傳來幾下絲絲的冷氣,但一到手上,便消失無遺,段子羽還道他有後勁將至,不料幾下之後卻無了下文。
妙風使心中大駭,他內功雖不甚高,但這門「透骨針」勁卻是厲害得很,那是集全身陰寒之力凝作一點透射,即便內力強過他一倍的人也難抵禦,不想段子羽連受了幾下,竟爾夷然無事。
他哪知段子羽所練的九陰神功乃天下武功至陰至柔之顛峰,他這幾下「透骨針」勁,一入段子羽身上,便如小溪入大海,登時無影無蹤。
段子羽不知他鬧什麼鬼,一用力竟將鐵牌奪了過來,也沒料到能如是之易。妙風使兵刃被奪,面色倏變,著地滾進,另一鐵牌向段子羽足踝敲去。段子羽起腳向鐵牌踏去,妙風使就地一滾,身子一挺,如肉球般直彈起來,合身向段子羽撲去。這一式起身猛撲猶如身上裝了彈簧似的,直是匪夷所思,段子羽向左一閃,卻被他一記時錘打在左肩上,左臂一痛,妙風使以手中鐵牌搭在段子羽手中鐵牌上,奮力一奪,竟把鐵牌吸了過去。
這兩式招法怪異,快捷如電,明教中人不禁大聲喝起彩來,吳勁草也連連點頭。
段子羽也暗喝一聲彩,颶颶颶三劍刺向妙風使。妙風使在波斯總教中武功僅次於十二寶樹王,向來只以一對鐵牌奪人兵刃,百不失一,現今反被人家奪去;雖連使險招奪回,心中也大是駭異,見這三劍嗤嗤聲響,勁力非凡,忙急閃幾下,避了過去。
忽聽華山二老一聲悶哼,瞥眼一看,華山二老雙刀直飛空中,二老也跌坐地上,手撫胸口,眼見流月使和輝月使四枚鐵牌向二老頭頂砸落,段子羽大驚失色,陡喝一聲,不及思索,手中長劍化作一道白光直射流雲使后心,人借擲劍之勁,一掠而至,兩手箕張,抓向輝月使後腦。這一式橫掠,猶如御風而行,竟不慢於擲出的長劍,圍觀人群中登時彩聲如雷。
流雲使的鐵牌已砸至高老者頭頂寸余,聽得背後勁風疾至,忙忙迴轉鐵牌向劍上砸去,當的一聲,劍落地上,人卻被劍上大力震飛出去,在空中連翻十幾個筋斗,才把這股大力化去,落地時猶感氣血翻騰,頭暈腦漲。
輝月使兩枚鐵牌向後擋格,段子羽人在空中,變爪為掌,竟使出歐陽鋒的蛤蟆功向鐵牌上擊去。轟然一聲巨響,輝月使如根木樁被打入地里,直沒至膝,輝月使秉性強悍,雖感全身如同散了架般,兩塊鐵牌卻不肯撤手,一時間全身虛乏脫力,竟不能破土而出。
段子羽足方落地,妙風便已隨後趕至,兩塊鐵牌分從左右向他兩腎打到,段子羽也被輝月使的反震之力震得手臂酸麻,只得再度躍起,從輝月使頭上掠了過去,落在華山二老面前。
妙風使並不追擊,伸鐵牌搭在輝月使的鐵牌上,一運內力,將輝月使硬生生從地里拔了出來。兩個人如一條直棍兒般沾在一起,這一手露將出來,旁觀諸人無不目眩神馳,歡呼叫好,一時也忘了漢胡之別。
段子羽兩掌分按華山二老背心靈台穴,催動內力,源源不斷地輸送過去。華山二老的武功本高出流雲使和輝月使一籌,雙刀上的反兩儀刀法更非二使所能攻破,只是這二使身法。
招式俱詭異莫測,更有一手以鐵牌奪人兵刃的絕技。酣斗中,四枚鐵牌與雙刀相交,四人齊運內力相攻。
流雲使和輝月使各以透骨針猝然激射。華山二老頓時感到一股似刀、似匕、似劍、似有形、實無質的陰寒內力直透胸口膻中穴,饒是二老內功精深,穴道也同時彼封住,雙刀離手,跌坐於地,不由得魂飛魄散。
待見段子羽如天人般激射而至,把流雲使和輝月使一個震飛空中,一個打入地里,才鬆了口氣,然而胸口那股陰寒之力仍亘塞那裡,兩人驀地感到從段子羽掌上傳來一股至陰至柔的內力,兩人忙攝住心神,導引外力攻人胸口,只覺段子羽的內力一至,胸口的陰寒之氣如湯沃雪,立時消釋渙然,影蹤不見。
二老大喜,心中更是感佩萬分,一躍而起,拱手施禮道:「掌門神功驚人,老朽等佩服。這救命大恩倒不敢言謝,了。」
段子羽閃身避開,以示不敢受這二老的大禮,笑道:「些微小事,何足掛齒,」高老者從地上拾起刀,大罵道:「直娘賊,兀那兩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敢暗算你家爺爺,快來與你家爺爺大戰三百合。」。
此刻輝月使被段子羽的蛤蟆功震得口沁鮮血,五臟離位,面如金紙,氣似遊絲,神情萎頓之極。段子羽的蛤蟆功原只練至三成,威力並不甚大,但他近些日子服食「先天再造丹」,被百劫師太以灌頂大法打通小周天,內力已突飛猛進,即便隨手一掌打出,等閑之輩也抵禦不住,以蛤蟆功的運功法門打擊,更是人所難當,幾已直追當年的西毒歐陽鋒。流雲使和妙風使忙於為輝月使服食傷葯,推摩周身穴道,哪有閑心理會高老者的痛罵。
辛然臉色黯然,走到場中,拱手道:「段掌門,這場比試你們贏了,不過顏旗使和一千弟兄的血仇不能算完,五行旗縱拼至最後一人也當與華山派周旋到底。你們三位請吧。」
高老者還待怒罵叫戰,矮老者急急扯了他一下,與段子羽拾起刀劍,向外圍走去。
辛然手中大旗一揮,明教中人向兩旁一閃,讓出一條通道容三人走過。明教教眾雖人人目毗欲裂,都思奮不顧身上前拚命,但五行旗號令極嚴,誰也不敢妄動,眼看三人從容離去,每人臉上都是悲壯肅穆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