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鐵騎神魔六判官
過雞足山,掠祝聖寺,到了南盤江,亦即古牂牁水,就是蒙江之所在——
玉函,你死得慘——
唐柔,我要替你報仇。
風和日麗,蕭秋水一行五人,到了盤江。
貴州居中國西南的中心,地勢高峻,海拔一千公尺上下,大部是由石灰岩構成的高原。
境內山峽崎嶇,峰巒重疊,是一個典型的山地。
由於褶曲、斷層和侵蝕的影響,形成了所謂「地無三里平」的現象。
境內河水湍急,大部分橫切山脈,形成一系列縱深五百到一千公尺的大峽谷。河床高低不平,落差極大,所以出現許多激流與瀑布。
河水流經的地帶,有時由溶洞流出地表,成為明流,有時又流進溶洞潛入地底。因此,這些天然的因素,也造成了貴州的山嶺、河谷、丘陵、盆地間的峻奇美景。
在紅水河南盤江地帶尤然。
儘管山色奇勝,但是——
蕭秋水心中很難過。
藍天白雲,水暖風寒,到處都像有鄧玉函的影子。
鄧玉函一路上跟他們一起來,可是到了此地,卻失去了他。
在長江之役,與劍魔之戰,鄧玉函也是在一起的,可是在黃果飛瀑畔,卻失去了鄧玉函。
鄧玉函啊鄧玉函!
唐方的眼睛紅腫,在風中,那浮漾如波的眼,更添幾番迷人。
她認識鄧玉函他們只不過些許時候,可是對這一群熱切可愛的朋友,已經有了深切的感情。
左丘超然、鐵星月、邱南顧更是悲傷無限;想起鄧玉函生前驕傲愛玩,絕不希望有沉寂寥落的時候。
鄧玉函從不希望朋友兄弟沉落悲愴。
所以他們要強撐歡樂。
可是歡樂是強撐就可以獲得的嗎?
天下那麼大,世界那麼遼闊,可是缺少了鄧玉函。
鄧玉函,他不再活著了。
鐵星月強笑道:「傅天義、沙千燈、孔揚秦,都是死在咱們手中,權力幫也該醒醒,知道咱們的存在了。」
邱南顧道:「豈止要知道咱們的存在,還要知道,有一天,要權力幫瓦解在咱們手裡。」——
他們都是年輕,而藝高膽大,更且胸懷大志,這幾句話下來,已無視權力幫的權威。
蕭秋水心中一動。
若然劍廬有難,天下英雄來救,還怕什麼權力幫?
然而急人之難,助人之義,舉世非之而不加沮的人,實在太少太少了。
在任何一個需要救援的地方,得到的往往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雪上加霜,往往不是仗義援手,而是落井下石。
需要救援的時候,往往自顧門前雪,而不顧他人瓦上霜,也因為如此,惡者強取豪奪愈多,權力幫等反而成了光明正大,黑道成了正派。
蕭秋水年少而有大志,又激於友人兄弟唐柔、鄧玉函之死,忽然意興霓生,說了一句:
「好!我們為什麼不組織一個為俠而聚、為義而立、為道而戰、為理而存、文武合一的社呢寧凡是有難而存義之道,縱九死,我們仍要捨身去奮鬥、去爭取!」
「好!」左丘超然也意興頓生,這些日子以來,以他們數人「後生小輩」,居然可以屢挫「權力幫」,心中也大有豪氣:「只是,只是就我們幾……」
「喝!」鐵星月呼吼一聲,豪氣方起,「有我們就夠!有志於此的人自然會跟我們在一起,無志無勇的人,多一個也是濫芋充數!」
蕭秋水也豪興大發,「我們不但要組織起來,而且還要擴大,而今宋遼交兵,有志於復國退敵,還我河山的,就在一起;要苟且偷安,貪圖逸樂的,且由他去!」
「正合我意!」邱南顧一拍馬屁股,駿馬人立長嘶,邱南顧興沖沖道:「我們只要把正義的大旗一插,一定愈多人來,只是……只是我們叫我們名目?叫什麼幫,什麼派,什麼門,總是不好。」蕭秋水笑道:「咱們義結金蘭,就叫『義結金蘭』好了,生死同心,憂戚相共,誓滅外寇!」
唐方笑道:「好名字!但神州北望,國破山河,應以國為本,家為先,不如就叫『神州結義』,把『金蘭』二字去掉!」
蕭秋水撫掌嘆道:「如此甚好。」此時鶯飛草長,白雲天遠,但見盤江水滾滾東流,無盡無憂,蕭秋水嘆道:「此番一結義,不知日後江湖上如何說咱們?年少結義,不懼危難?少有大志,狂妄自大?哈哈哈哈!」
鐵星月仰天大笑道:「我家自我家事,好漢英雄膽,管他怎麼來說著?!青燈丹心,自有丹心青燈照!」
邱南顧也大笑道:「狂就狂!妄就妄!有什麼了不起的!要成大事、立大業,誤會、攻擊,怎免得了!」
唐方笑靨如花:「還不一定哩。說不定你們是幸運的人,不但力挽狂瀾,定有一日主掌江湖,豎起正義的狂旗呢。」
左丘超然舒然道:「那我們就在盤江結義吧。」
蕭秋水翻身下馬:「要是玉函、唐柔也在就好了。」
蕭秋水忍不住下意識說了這話,大家的心也都沉下去——
唐柔,唐柔,你仍在么?——
鄧玉函,你活著該多好,武林中正需要你主掌正義的劍芒。
他們翻身下馬,撮土為證,歃血為盟,皇天后土,他們立下了「神州結義」的簡章。
除開唐方,是女孩子,不在結義兄弟之內,但也列入了「神州結義」的組織里——
直道而行,仗義而戰,鋤強而扶弱,救國而抗敵,是他們顛撲不破的真理——
神州結義。
亂石錚峰,風景如畫。
盤江怪石峭峻,但也如石濤的畫一般,自具蒼勁雄魄。
風吹過,蕭秋水心情美好,卻看見岸邊有一處,遼闊的天地,鵝卵般的石子,生長著幾棵小叢樹。
綠油油的葉子,深的綠,淺的綠,一葉小小的葉子,就像小小的手指頭,就像唐方小小的,珍惜著的手指頭。
好清秀的小指頭。
風吹來時,所有深的淺的綠意的小手指頭都在招手,所有的小手,手手都在招手。
蕭秋水走過去,小樹只到蕭秋水的腰身。
蕭秋水珍惜地看著那無名的樹,清綠的葉子,卻意外地發現那小樹結著一串串,有熟了變橘紅色的果子,青澀時像葉子一般青綠的果子。
好美麗的果子:人生除了壯大的志向,朋友兄弟,定有如此美好的小小生機。
蕭秋水向來不喜歡採摘,採摘雖然隨心喜歡,但也形同於扼殺了生機。
可是風來的時候,他的心思更加清晰見底,像小溪一樣,不會如絮似雲,亂成了一團,整理不清楚。
這次他禁不住采了一把小小的果果,「江南可採蓮」,他採的雖不是蓮,但滿心滿意,都是江南。
他把那盈盈的小果子,有鮮亮的橘紅,有清新的油綠,交給了唐方那白生生如玉的小手,他說:「你看。」
唐方就垂下頭來看了;那小小挺挺的鼻樑一抹,很是秀麗。
蕭秋水又說:「給你。」
唐方就收下了。唐方沒有說話。
風自然的吹來,唐方的眼睫毛很長,一眨一眨的,很美。
蕭秋水也沒有說話。
奇怪是那班兄弟在此時此候,都躲到遠遠那邊去,小聲說大聲笑,不知在幹什麼。
烏江。
這裡的烏江不是安徽霸王自刎時的所在地。
此處烏江源出貴州咸寧縣西之八仙海,東北流入四川境,又名涪陵江,經涪陵東入大江。烏江兩岸峻岭,河雖不寬,亦不甚深,卻為著名的天險。
貴州最著名的一樓一寺一江一洞,樓就是甲秀樓,寺就是鴻福寺,江就是烏江,洞就是仙人洞。
烏江待渡,最是困難,於是鐵星月找了一處河漢淺顯的,決定烏江躍馬!
躍馬烏江!
躍馬是年輕的日子,年輕人豪壯的事。
他們涉水渡江,方才一半,水花飛濺中,鐵星月卻鐵青了臉色。
對岸有七匹馬迎了上來。
高大的馬,高大的人。
六個壯碩的人策馬分水,走在前面。
六個人六種不同的武器,長槍、飛索、銅矛、皮鞍、皮鞭、鐵鏈,在手上不住的揮舞著,聲勢十分驚人。
六個人後面有一匹更高大的黑馬,其黑如鐵,緩緩地涉水而來。既沒有鞭策,也沒有轡勒。
馬上有一個極其高大的人,他坐在馬背上的身段,就像站在馬背上一般高昂。
他拿了一條鞭子,前段是鐵鏈,系在腕上,中段是長索,套著幾個活動的圈圈,末端是皮鞭,像毒蛇一般靈活與捷敏。
邱南顧勒止了馬,向蕭秋水道:「前面『鐵騎六判官』,後面是『鐵騎神魔』,我們該怎樣?」
左丘超然道:「烏江果不易渡。」
鐵星月大聲道:「衝過去!還有怎樣?!」
大家望向蕭秋水,蕭秋水點點頭,道:「衝過去。但要有計劃地衝過去。」
唐方忽然問道:「上次你們二人戰對方六人,勝負如何?」
邱南顧沉吟了一下,道:「雖無勝機,亦無敗理。」
唐方點點頭,問道:「那是二戰六,和局了。」
邱南顧道:「是和局。但若閻鬼鬼一至,就不易應付了,我們二人戰他一個,亦無超過四成把握。」
鐵星月忍不住嚷道:「怕什麼?我們可以去拼——!」
蕭秋水見七騎已漸漸逼近,道:「當然不怕,但要避免無謂犧牲我們剛才結義,立志為天下事,怎可如此唐突冒失,不成大器!」
這一聲叱喝,鐵星月垂下了頭。唐方道:「那『鐵騎六判官』由你們四人應付,閻鬼鬼暫時交給我。」
左丘超然皺眉道:「這萬萬不可。唐姑娘暗器雖勝我等一籌,但以個人力敵閻鐵騎,卻尚未足,未免過於冒險。」
唐方道:「這是逐個擊破,先以強大的兵力,壓服對方次要力量,再集中全力,撲殺對方主力。」
蕭秋水忽然道:「我明白。」
唐方轉目,一雙妙目望住了他。蕭秋水道:「悉聞四川唐門人多勢大,而且人才輩出,暗器無雙,更且熟悉兵法,人才輩出,今日才得一見。」
唐方嫣然一笑道:「你真會說話。」
蕭秋水向眾人道:「唐姑娘是想要先以她個人冒險纏戰閻鬼鬼片刻,而我們要在這片刻間毀滅『鐵騎六判官』,再全力以助唐姑娘。這計雖有百利,對唐姑娘來說卻是百害,但這是唯一可行的善策,也惟有此法可出奇制勝,減少無謂的犧牲,爭戰中應純以大局著想,我們雖不願意唐姑娘冒險犯難,但亦不可意氣用事,匹夫之勇,反累大局。」
鐵星月道:「那我們四人,對方六人,有兩個人,還得以一戰二。我……」
蕭秋水截道:「我與南顧以一戰二,你與左丘迅速殲敵,即助唐姑娘。」
鐵星月怪眼一翻,心中一想,這也爽快,一聲斷喝道:「好!就這麼辦!」
這時六騎飛駿,挾帶六種呼厲的兵器,相距已不及五丈,蕭秋水豪氣頓生,嗆然拔劍,大喝道:「殺!」策馬衝殺了過去!
五人一齊呼喝,沖了過去:這片刻間所議定的兵法大計,生死大事,都要在這風和日麗下,付諸行動,決之於存亡。
「鐵騎六判官」沖近時,見五騎沒有反應,以為對方是嚇呆了。這一下子輕敵,五俠忽策馬飛躍急進時,著實給唬了一下。
馬蹄激濺,水花四射,五騎當中,鐵星月是第一個衝到的。
「鐵騎神魔」閻鬼鬼與「鐵騎六判官」本來也有計劃,由六判官纏住鐵星月與邱南顧,閻鐵騎一人先誅其餘兩男一女。
他們與鐵星月、邱南顧早有交戰,知道厲害,卻沒把那兩男一女——蕭秋水、左丘超然、唐方——放在眼裡,所以閻鬼鬼想以一人之力,先摧之毀之,再合力殲滅鐵星月、邱南顧二人。
卻不料「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蕭秋水等也打算先破弱者,再集全力攻殺強者。
六判官就是弱者。
五馬一起,六判一驚,五俠就奪得了先手。
鐵星月似箭一般地衝過去!
箭快,但是知道是箭,鐵星月連人帶馬衝過去,快接近之際人離馬疾飛,快得不似人形!
他的對手拿的是馬鞭,及時一鞭抽了過去!
他的馬鞭打在岩石上,可以叫石頭對半而開。
他的外號就叫「一鞭裂石」,名字就叫做石判官。
他那一鞭鐵星月一定得避,就算鐵星月避得過,也保持了一個長距離,在那樣的距離下,以他的騎術與鞭法,絕不憚畏鐵星月。
可是鐵星月根本不避。
石判官一鞭就抽在他背上。
鐵星月狂吼一聲,躍上了石判官的馬,在石判官鞭未及之前,已扭斷石判官的脖子,躍下了馬,石判官猛力抽回的鞭子「啪」地打回自己的面上,打得一臉鮮血。
鐵星月飛到另一匹馬上時,石判官才轟然倒了下來,掉在烏江水裡。
鐵星月飛上自己的馬——因為他要立即去協助唐方。
他的背後皮破肉綻了一大塊,可是他毫不在乎。
鐵星月就是鐵星月!
一匹馬躍過六匹馬的頭頂,一下子變了前鋒,這就是原來進行最緩的:閻鬼鬼的坐騎!
這馬躍一半空,唐方的手就在風中,一揚,三枚金錢鏢旋打了出去!
三枚金錢鏢在日光下綻放出三點金亮,馬蹄濺水,在半空中紛紛灑落,唐方原要在閻鬼鬼坐騎未落定前即把他殺傷,因以閻鬼鬼的騎術論,一旦落定,就絕不易應付了。
但在半空中的閻鬼鬼,也一樣難以應付。
「啪」、「啪」、「啪」長空揚起三鞭,三枚金錢鏢立時被粉碎,水花激起,閻鬼鬼人馬落地。唐方身子一傾,身子竟像一隻輕燕一般,稍掛在馬頭上,一仰身,一揚手,「嗤嗤」又發出兩顆銀丸。
閻鬼鬼落定時,水花正遮住了他的視線,水聲也掩蓋了暗器的聲響,閻鬼鬼心中亦正在驚疑,自己不該輕敵,飛馬躍空,而這一名年輕女子,暗器手法竟如此之高。
這兩顆銀丸,一打在馬身上,一打在閻鬼鬼胸膛上,兩顆銀丸都被激彈出去,唐方心中一喜,卻見閻鬼鬼只震了震,那高大的黑馬只長嘶一聲,居然若無其事。
唐方臉色煞白,閻鬼鬼與他坐騎的實力,遠超乎她的想象;她立即左手扣了五支飛劍,右手抓了一把毒砂,準備一把毒砂遮天,五枚飛劍絕命,全力施殺手。
只是機會稍縱即逝,閻鬼鬼和鐵馬各吃了一顆銀丸,卻知道了唐方的利害,兩騎之間相距雖有四丈之遙,唐方暗器快,閻鬼鬼雖長於遠距離的搏擊,但亦不及暗器廣遠,所以他立時做了一件事!
一連十六八鞭,擊打在水面上,水氣激濺,射向唐方臉上、身上!
唐方橫手一遮,手下一慢,加上水氣甚寒,唐方頓覺奇冷,就在這剎那問,閻鬼鬼已策馬衝進,回手一掣,竟亮出一柄大關刀,迎頭劈下!
近五十六斤重的大刀,一刀劈下來的力道,也有五十六斤,總共一百一十二斤的大力,要把唐方連人帶馬,劈成兩半!
唐方要發出暗器,已然遲了。
閻鬼鬼決志要一刀劈唐方於馬下,他已看出,唐方的暗器,正好是他長刀遠鞭的剋星。
天高雲開,風大如狂,左丘超然的敵手在三丈外就拋出了長索!
這長索看似易避,但在空中倏然變成了三個圈套,無論你往哪一個方面閃躲,還是要被套個正中,一旦套中,便會緊索。
這人就叫做「一繩上吊」索判官。
他最高的紀錄是一條繩子同時圈出九個套子,一索同時勒死九個人。
九個不會武功的平民。
左丘超然不是平民。
而且武功甚高。
左丘超然沒有閃避。
那三個套子,同時圈中了他,他在圈套未索緊的瞬間,已解開了三個套子的活結,而且迅急地,把繩索纏在他手間臂上腰間,一下子,已逼近到了索判官的馬上,那時索判官手上的繩子,只剩下不到半尺長的一截。
索判官瞪大了眼,無限驚訝,左丘超然在他未定過神來之前,已一手箍住他的脖子,道:「『擒拿第一手』授徒,弟子未入門前先得學打一年的繩結,學拆一年的繩結;『鷹爪王』的第一課,便是以徒手裂索:我就是他們的弟子。」
一說完,就像平時索判官勒死那些殘弱的人一般,一手捏死了他。
左丘超然就是左丘超然。
閻鬼鬼一刀斫下去,勢可開山裂石!
他這一招也就叫做「開山裂石」!
他自信這一刀無人可擋,不料眼看唐方就要濺血馬上之際,忽然一個人閃來,雙手抓住了他的刀,不給他砍下去!
居然抓得住他的刀!
閻鬼鬼不相信!
所以閻鬼鬼死力斫下去!
可是對方也力撐著,不給他斫下去!
閻鬼鬼就真的砍不下去!
閻鬼鬼忽然心中一凜,這樣斗下去也不是辦法,還有唐方在旁邊,以及她那要命的暗器!
他想到了這一點時,唐方也發出了暗器。
因為有人擋在閻鬼鬼的前面,唐方既不能打出雨霧,也不能撒出毒砂,所以她射出兩柄柳葉飛刀!
閻鬼鬼急退,兩柄柳葉飛刀也向他疾追!
閻鬼鬼一旦把距離拉遠,一揚鞭,連排兩道鞭花,激飛了柳葉飛刀!
閻鬼鬼一排飛雙刀,即望向來人,他要看看,究竟一手抓住他一百一十二斤的大關刀的是何方神聖!
他看到的是一個又黑又壯、大嘴巴、白牙齒的青年,就用一對肉手,抓住他的關刀,掌中有血淌下,可是這人照樣是笑嘻嘻的,一點也不在乎的樣子。
這不在乎的鐵漢當然就是鐵星月。
蕭秋水選他第一個來援唐方,是選對了,他的確是第一個騰得手來救援的人。
蕭秋水本身卻單劍斗雙騎,廝殺得好不燦爛!
蕭秋水的對手一個拿槍,一個拿鞍。
也就是說,一個是長兵器,一個是短兵器。
蕭秋水在風急水濺中,已與對方策馬來回交手五個回合了,都沒有分出勝負。
五次的交鋒,主要的都是槍劍相交,使槍的槍長勢猛,五次交鋒,蕭秋水都險險以「浣花劍派」的「落」、「飄」、「回」「掃」的劍訣,勉強圈開,勉力帶過。
這使槍的外號叫「一槍奪命」,人家就叫他做向判官,他五槍奪不到蕭秋水的命,已經非常震愕了。
蕭秋水擔心的還不是他,而是那使馬鞍的。
這馬鞍就當作藤牌用,兵家所謂「一寸短、一寸險」,若沒有幾分真功夫,是絕對不敢使用這種短兵器的。
何況「鐵騎六判官」中,只有這一人用短兵器,可見他武功之優殊。
這人雖一直沒有出手,但在一旁,監視住蕭秋水的死角,對蕭秋水牽制很大。
因為蕭秋水知道,一旦讓此人欺近身來,定必兇險異常;而拉遠距離,卻又有向判官的長兵器,一長一短,搭配得正好,蕭秋水很覺左繼右支。
這使短兵器的外號就叫「一擊落馬」安判官。
蕭秋水雖不知道他叫什麼,但卻肯定他有一擊落馬的本領。
蕭秋水沒有和他們交手的經驗,又苦於遠攻受制於向判官,近攻受制於安判官,蕭秋水可以立於不敗之境,卻無法制勝!
就在這時刻,左丘超然來了。
左丘超然要救的是唐方,而不是蕭秋水,這是原先就安排好了的。
可是左丘超然要趕到唐方那兒,首先要經過蕭秋水、向、安二判官。
左丘超然策馬濺水,安判官卻以為左丘超然來襲,馬鞍「呼」地撞了出去!
這一下,形勢立變!
左丘超然冷不防受襲,而對方一出手,勢無可避,眼看就要吃虧,但左丘超然最擅長的就是近身搏鬥,這一下子遇上安判官,正是棋逢敵手!
左丘超然左手一招「小扣擒拿」,已按住馬鞍,只覺來勢極烈,單手無法應付,右手再一招「蟻鶴擒拿」,刁住了馬鞍。
馬鞍一被箍住,左丘超然立時欲施「豹虎擒拿」,套下對方這怪異的武器,就在這時,左丘超然只覺雙手一痛,然後又是一麻。
左丘超然立知不妙,只見馬鞍上原來長滿了尖鉤與倒刺,刺尖與鉤嘴,全嵌入了左丘超然的掌心裡。
左丘超然大驚,欲抽手,安判官馬鞍一壓,已鉤住了左丘超然雙手,只要左丘超然欲全力拔回,只怕連掌骨都會被扯斷。
左丘超然出道使擒拿手以來,向未遇如此困境危機,這一下子,幾乎馬上就會遭致殺身之禍。
那邊的蕭秋水,情勢卻大為逆轉。
幾乎是在左丘超然接過安判官的同時,蕭秋水便全力出襲!
這時的氣勢,可謂與前面的格鬥完全不一樣,蕭秋水策馬飛馳。水花自兩邊散開,直衝向判官!
向判官抖擻精神,一槍刺過,蕭秋水人馬合一,俯首揮劍斬!
兩馬交錯而過,各衝出七八丈,蕭秋水猛然勒馬,回韁,只見向判官沒有回過馬首,卻綽槍豎立不動,半晌,身子搖晃不已,蕭秋水劍眉一聳,催馬馳至,右手一抄,接過長槍,向判官終於「撲通」一聲,掉下水去。
血染烏江。
雙馬交錯時,蕭秋水險險閃過向判官一槍,向判官卻閃不過蕭秋水劍以刀使的攔腰一斬!
蕭秋水一抄住槍,回手一擲,人馬不停,直奔向唐方的戰場中!
那兒唐方與鐵星月,也正面臨危機。
閻鬼鬼一旦拉遠了距離,他的奇形馬鞭就成了他的菩薩千手,唐方一共躲開他十一鞭,鐵星月也閃開了八鞭!
閻鬼鬼的鞭,多打唐方,是因為他還是比較憚忌唐方的暗器。
鐵星月雖勇悍,但是他不敢硬挨閻鬼鬼的鞭子。
閻鬼鬼的鞭子不似石判官的鞭子,石判官的鞭子雖可以裂石,但在鐵星月來說,還可以硬挺,閻鬼鬼的鞭子就不一樣了。
鞭子他們是躲過了,但鞭抽在水上,激起的水花射到二人身上,那種痛楚幾與挨上棍子沒什麼兩樣。
所幸閻鬼鬼也不能出太多的鞭子,因為唐方的暗器,比他的鞭子更要命,鐵星月奪得的大關刀,也是長距離武器,閻鬼鬼多少有些忌畏。
蕭秋水本來向閻鬼鬼後面衝來的,但他不願意暗算,所以發出了一聲大叫:「看劍!」
他的劍未到,閻鬼鬼未回身一鞭已捲住了他的劍!
閻鬼鬼用力一抽,眼看蕭秋水的劍就要脫手飛去,卻不料蕭秋水連人帶劍一齊藉勢飛了過來。
閻鬼鬼反身卷劍,用力一抽,正大喝道:「起!」回過身,以為劍到手來,卻不料連人也飛撞過來,這一下,避已來不及,蕭秋水座下坐騎,也來勢不止,「砰」地撞在閻鬼鬼馬上,這兩下連撞,居然把閻鬼鬼撞落馬下,蕭秋水有備在先,雖勉力抓住馬鬃,但撞在閻鬼鬼龐然的身上,也撞得金星直冒,昏眩欲跌!
鐵星月大喜呼道:「好!」
這一聲「好」字,正是閻鬼鬼「嘩」地掉下去的同時。
鐵星月雖勇於拚命,蕭秋水也是大勇的人,只是看拚命拼得值不值得而已,這一下連人帶馬,全力衝撞,因為情知「鐵騎神魔」,大半功夫,全在馬上,不先撞他落馬,只怕難操先機,所以冒險犯難,硬來這一下!
蕭秋水手中已無劍,劍被閻鬼鬼的長鞭捲去,一齊落人水裡,蕭秋水的扁諸神劍,早已在殺孔揚秦時落到「犀牛潭」里,現在他手中本來所持的,是原來蕭東廣佩帶的古松殘闕,乃是半截斷劍,但是世間難覓的利器。
這劍外表看去,又鈍又舊,而且是半截斷劍,閻鬼鬼摔落水裡,正是情急,撲得一臉是水,連忙一抖長鞭,那柄「古松殘闕」便呼地一聲,划空而出,飛落不知何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