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未到六十八,莫要叫人小王八
(註:作者原稿正好是「將軍劍法」總回目第六十八回,回目號碼與題目相映成趣。本社為方便讀者獨立閱讀起見,故已徵得作者同意,每集以獨立篇章處理,是故章回編號略有不同。為尊重原著起見,特此註明。)
梁四摸摸自己的額頭,頗有險死還生之慨。
蔡般若道:「你在跟我決戰之前,居然還敢先與人動過了手?」
梁四道:「我可不知道要跟你交手。」
蔡般若道:「能用指勁隔空傷了你的扶突、井肩二穴的,只怕方圓千里之內,除我那不肖義子,別無他人可以辦到。」
然後他厲聲道:「難道你也跟他動過手來?!」
梁四苦笑道:「我也沒要跟他打,只不過,他是出了手,我也只是腳底加油往活里走!」
蔡般若瞪住他:
一在神像之上。
一在神像之下。
碎石滿地。
塵網佈於樑上。
神像在頂上,俯視人間,突睛怒目,狀甚威嚴。
蔡般若望著他,目光發赤。
望了很久。
終於,嘆了口氣,眼裡紅光像「嗚」的一聲熄滅了。
「我不想人說我們父子倆先後打你一個,今日且饒你不死。」
一聽這句話,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梁四也似鬆了一口氣:
「多謝。」
忽又聽一人抗聲道:「不對。」
說話抗議的又是方恨少。
「又是你!」蔡般若已開始懊惱起這個不知好歹的呆書生來了,當下冷笑道:
「莫非你要我非殺了他不可?」
「非也。」方恨少整整衣襟,理理方巾,道:「你饒而不殺,是件好事,但名目不對。名不正而言不順,是以,必也正名乎?」
蔡般若為之氣結,在眾目睽睽下也不好發作,只哼道:「小王八,你又要作甚梗,放什麼屁?!」
「非也,非也。」方恨少又連忙更正道:「我只是依理直說,據理力爭。老前輩,您也是講理的,對不對?何況,我看您老也未屆六十,何必開口閉聲,叫人烏龜王八?所謂:未到六十八,莫要叫人小王八──你這自貶身價,自降風範,卻又何苦呢?」
蔡般若氣得背項又火紅了一下,方恨少甚至還能隱約聽到聞得「紅」地一響,不知怎的,別的人可全都瞧不出來。
「好,好,好。」蔡般若紅著眼怒笑道,「你有連我也不知道饒他不死的大條道理,那就快說出來;說的對,我給喚老王八;說的不對,我看你也且接我三招吧。」
別人一聽,都為方恨少捏了一把冷汗。
方恨少依然笑嘻嘻的道:「你不殺他,也許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主要不是為了他受傷在先,與令郎一戰在前之故,而是你要遵守諾言,不想在人前失信。」
蔡般若的紅芒又黯淡了下去:「怎麼說?」他沉聲道。
方恨少捋了捋袖子,露出白生生秀氣的小手腕:「首先,梁四透過多人向你出掌,是不是?」
蔡般若點頭。
方恨少伸出了手掌:「你接了掌,是不?」
蔡般若頷首。
方恨少挑了挑眼眉:「那算是一招了吧?」
蔡般若也剔了剔眉:「算。」
他只說了一個字。
但分量極重。
方恨少已伸了一隻手指,「之後,你一手挑飛那口傘兒,飛襲梁四少,對不對?」
蔡般若道:「對。」
也只一個字。
方恨少這回伸出了兩隻手指,但第二隻手指屈伸不已,故意試探著問:
「這……也可以算是一招啰?」
蔡般若長吸了一口氣:
「是。」
方恨少似笑非笑的伸出了兩隻像開了叉的指頭:「現在可是兩招了。」
蔡般若只道:「說下去。」
方恨少道:「之後,他落到棺里,你掠到棺材上面,出指──」
蔡般若似欲言,卻又止。
方恨少接著道:「梁四少卻用棺板向你攻襲,但你依然將指勁透過六層厚的棺板,反擊梁公子……」
蔡般若終於抗聲道:「那一輪指叫『疏而不漏』,本就是一招,我並沒有變招──」
「好,好,就算一招,一招,」方恨少嘻嘻笑著,伸出了第三隻手指,「不過,算來算去,左算右算,可是已第三招了,是也不是?」
蔡般若重重的哼了一聲。
「還有,還有;別忙,別忙。」方恨少賊忒嘻嘻的笑著接道:「你還用棺板掟擲梁四少,對不對?」
蔡般若為之氣結。
他以棺板反擲梁四的手法,叫做「六六金剛大手印」,當今之世,恐怕只有少林方丈、紅教活佛等三、四人能施此法,方恨少居然把這絕招淡淡說成:「用棺材板掟人」,不過,他所說的又事不離實,所以蔡般若也發作不能。
「這可是第四招了。」方恨少刻意的晃了晃他的手指,而蔡般若的神情,像要把他的手指一隻一隻的剁下來生吞啃吃掉。
「還有,」方恨少彷彿不知乞人憎、討人厭似的,侃侃而談下去,「你隔著棺板吃了梁四兩掌,使用棺材追扔他之後,再先一步掠到這兒來,一指戳下去──雖還沒下殺手,但這可是第五招了吧?」
然後他仿似已功德圓滿,欠身微笑,一隻只手指自掌心裡彈出來,說:
「一、二、三、四、五……你五招才能制住梁四俠,啫啫啫,」他搖頭擺腦的說,「君子大俠、宗師盟主,豈能言而無信。幸好,你這一指,沒真的戳了下去,不然的話,嘿嘿嘿……」
蔡般若臉色鐵青,全身似微微輕顫。
方恨少似不知死活,笑嘻嘻的就昂然立在蔡般若身前,彷彿討賞似的。
群豪都為方恨少干著急,就算他說的話有道理,但既然蔡般若已收了指,沒有立斃梁四,那又何必當眾揭穿他呢?以蔡般若名重江湖,一代宗師,總要給他一條下台階呀!
可是誰都不敢說話,只不知誰騎來的馬匹,希律律的一聲長嘶。
梁四輕咳了一聲,勉強平下了喘息,正要說幾句為方恨少、蔡般若緩頰的說話,忽然,蔡般若陡地睜開雙目,兩道白眉,往額角高高一聳,道:
「你叫什麼名字?」
「方恨少。」
「你那麼憎恨你的嫂子啊?竟叫這種名字!」大概是受到剛才鍾詩情的誤導,連「五澤盟」盟主蔡般若也一樣以為是「嫂」字,「你說的對,我確是用了五招,才制伏梁四。」
然後,他吸了一口氣,嘆道:
「所以,我輸了。」
他這句話一說,眾人為之震動。
蔡般若瞪住方恨少,道:「你叫吧!」
這次,連方恨少也迷惑了起來:「叫?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