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不可一世
沉默了片刻的猛禽,隔了斗半晌才森冷地道:「我跟你不一樣,你有諸葛先生,我沒有。」
鐵手道:「你也有朱月明朱刑總。」
猛禽道:「那不一樣。朱月明栽培我,是要我聽他的話。服從他的意思,一定要有利用的價值,世上所有的『老總』都是這樣的。」
鐵手道:「既然有利用的價值,那就是說你是有價值、有才能的人,──你是靠自己的實力,而不是仰仗他人。」
猛禽道:「我靠他則須得受他控制。不靠他就算武功再好,也上不了場面露不得光,不久便在江湖道上多一副骸首白骨而已。靠山的吃山,近水的喝水,不靠山不仗水的,不冤沉海底,也得灰飛煙滅。邪不勝正的規律,早已不復存於世。」
鐵手道:「不存於世,不見得不在於心。大丈夫終得仗自己打出名堂來。秦叔寶也有當鐧賣馬的時候。我知道世事往往正不勝邪,但正的責任就是要勝不了也斗一個邪。」
猛禽又靜了靜,陡然詭笑了半聲,道:「我鬥了。」
鐵手問;」鬥了?誰?」
猛禽答:「襲邪。」
鐵手道:「難怪他腰間似乎受了點傷,而你後頸似乎也有點扭動不靈──那一戰想必精彩激烈,可惜我沒這福分得觀其神,」
猛禽冷哼道:「要不然,你也未必能一出手就借得了他的劍。」
鐵手道:「朱刑總不會要你來跟襲邪打這一場吧?」
猛禽道:「剛好相反,他是叮囑我若無必要,千萬別招惹這個人。」
鐵手道:「可是你還是惹上了。」
猛禽道:「我是不得已,但也早想與他一戰,他的責任是保住神槍會的機密。而我的任務卻是要攻破大口的孫家的秘密。」
鐵手道:「你是在行動中給他察覺了?」
猛禽道:」你一遛出門去緋紅軒,我就猶豫了一下子。」
鐵手道:「猶豫?」
他彷彿說想不到這渾身散發出強烈的決死之氣的漢子,也會有「猶豫」的時候。
猛禽道:「我猶豫:究竟要跟蹤你走那一趟好,還是趁這個機會去夜探一言堂。」
猛禽道:「你卻是怎麼一早就知道了我並沒有跟在你後頭──光是憑氣味,你總不敢如此肯定吧?」
鐵手道:「我在人叢中作戰已看出你的頸受了傷。要是你跟在我身後,以你身手,尚且負傷,我是沒有理由會不知道的。」
猛禽道:「你當然不知道。你那時大概正在緋紅軒,我卻已到了九鼎廳。」
鐵手道:「九鼎廳,看來,你是志在直搗黃龍了。」
猛禽道:「我是有兩個目的:一,朱總探悉『神槍會』近日正秘密地研究出一種極其可怕的槍法,快接近成功了。一旦成功:殺傷力極巨,且連武功底子不甚高的人,只要得到了這種『秘法』,便幾可天下無敵!」
鐵手聳然動容:「有這樣的槍法?!」
猛禽嘆道:「更可怕的是:我們只知有其有,但連那『秘法』到底是槍法還是一種兵器,也不得而知!」
鐵手道:「你來就是為了探個究竟,」
猛禽道:「必要時,不管它是槍是法,也奪了再說。
鐵手道:「所以朱刑總派你假借救搖紅姑娘之名來此。為的便是要查出這個機密?」
猛禽道:「還有另一個目的,這『一言堂』里另有乾坤。」
鐵手輕吁了一口氣:「一言堂又另有秘密武器,」
猛禽道:「便是。那可能是一種藥物,一種秘方,或者是一種調練人材的法子。」
鐵手道:「一言堂向來為神槍會訓練出精英高手,在所多有;人家,調訓得好,懂得用人,也不是什麼不可見人的方法。」
猛禽截道,「這不同。」
鐵手奇道:「不同?
猛禽道:「這絕對不一樣。近六年來,一言堂反而有不少高手失了蹤,或得了失心瘋,不是死了,就是失蹤了,一旦有高手出現,一定鬧得個腥風血雨,貽禍武林,而且武功也高得離譜,卻橫行虐威不多久,就一定暴斃慘死──這些年來,至少已有六七名『一言堂』高手,便是如此下場的。」
鐵手沉吟道:「你是認為……他們有特殊訓練高手的方法,可以使人武功突飛猛進,但卻難以縱控,使人發狂而死?」
猛禽道:「若真有這種秘法,不但朱總要有,連蔡相也想有。」
鐵手狐疑地道,「真有這種秘法嗎?」
猛禽道:「真有。別忘了,神槍會裡有朱總一早派去的卧底,一言堂內也早伏有蔡相遣來的內應──天底下事,有什麼可以瞞得過他們兩人的?他們才是天下最不可一世的人中龍鳳!」
鐵手一笑道:「知道人家的隱私就是不可一世了?那麼,最不可一世的人說是史官了:他們紀實記事、纂古述今,那才是可監人心的大人物。何況,就算掠奪了一言堂調訓精英的秘法又有何用──連他們也還未控制得住這方法的後果,強取豪奪,到頭來只怕咎由自取,作法自斃。
猛禽道:「朱總、蔡相他們,可不管這個。能把手下效命的人功力猛然提高數倍,加上能一種不論什麼活兒,便能使出幾近天下無敵的武功,誰不想要?誰不欲得?是以我便來走一趟關東行!」
鐵手忽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猛禽道:「因為你跟我取向不同,告訴你無傷大雅。」
鐵手峻然反問:「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幫你?說不定。我反過頭來要搶了你正要搶的東西呢?」
猛禽沉靜了半晌,終於道:「我也想過這個問題──但而今要告訴你,我也情非得已,更迫不得已。」
鐵手望定了他:「誰能讓『午夜殺人不留頭』的猛禽刑捕迫不得已?」
「今晚我跟襲邪交手之後,便知道獨身在此,只怕難以成事;」猛禽喉里發出一種類近野獸遇敵般的濃濁的胡吼:
「我要跟你合作。」他暗啞的道:「我要與你聯手。」
「我們合則兩得其利,」他迫切地道,「分則兩受其害!」
「形勢非常明顯,不必置疑,」他說,且帶著強烈的死味和死志,」你只有跟我站在同一陣線,才能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