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六龍回日
漠野上沒有一絲人跡,日焰自雲空中斜斜灑落下來,投射在這一大片黃沙滾滾的大漠,塵沙隆起一個個的沙丘,青黃色的仙人掌形影形成一幅獨特的大漠景象,只有三兩行旅踽踽獨行……
在大漠的邊緣,有一座不知名的山,禿黃的一片,沒有樹影,僅有稀疏疏枯黃的青草在風中搖曳。與其說它是座山,倒不如說它是個大沙丘來得恰當。
這時,自那神秘的大漠遠方並排馳來兩個騎土。
石砥中和東方萍冒著驕陽烈焰奔向這裡,石砥中抬頭看了看這座山,輕輕一笑,道:「萍萍,我們到這山上去避避風吧!」
東方萍懷疑地道:「大漠萬里無雲,根本沒有一絲風的消息,你這樣肯定的說有風暴要來,我看你不要弄錯了!」
「不會!」石砥中很有把握地道:「我在這兒待的時間太久了,大漠的一切變化我差不多都能看出來,不信在一個時辰之後,你就可以知道的我猜測對不對了。」
東方萍輕輕撩起潔白的手掌,理了一下額前飄亂的髮絲。她雖不信平靜的大漠會驟然狂風怒吼,風暴自起,可是石砥中所給予她的信心太堅強了,她早巳將石砥中看成無所不能,他的每一句話都是無上權威,所以她凄迷地笑道:「全看你的了!」
大紅翹起了尾巴,長長低鳴一聲,灑開四蹄向小山上奔去,東方萍尾隨而去,兩人不知不覺到了半山腰上。
誰知兩人方始自馬背上飄落,背後已響起一股勁嘯旋風,東方萍回頭一望,只見在那空曠的大沙漠里捲起一股黑黃色的大風柱。
霎時,沙礫激射,烈日潛隱,神秘的大沙漠完全籠罩在一片風吼中……
「唏曦曦——」
汗血寶馬突然悲鳴一聲,身形如矢,陡地飛身向山上奔去。石砥中和東方萍同時一愣,沒有料到這匹千里神駒何以會拋棄主人不顧,獨自失常的狂亂賓士。
石砥中斜斜一躍,焦急地喝道:「大紅!」
飄浮的紅影恍如一朵紅雲似的消逝,石砥中和東方萍晃身直追,等到兩人到達山峰之上,早巳失去汗血寶馬的影了。
東方萍神情一凝,伸手指了指夾於群山間的一個小山谷,道:「砥中,你看那個小山谷!」
在那個小山谷中,這時居然仍是一片翠綠,婆娑的樹影,青茂的叢草,最令人奇怪的是在這谷里,尚有一條麻石鋪就的石徑直通谷底。
石砥中一怔,禁不住被這個神秘的地方所吸引住,他腦海之中意念一動,忖道:「這是什麼地方?難道這裡隱有世外高人,還是前朝遺老避難至此!這裡隱密異常,人跡罕至,莫非是江洋大盜坐地分臟之處……」
這些紛沓的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逝,他向東方萍一招手,身形陡地一旋,順著山壁向谷底落去。
身形甫落谷底,一陣清馥的花香飄送而來,中人鼻息欲醉欲痴。
東方萍深深吸了口氣,輕笑道:「好香的花,我們進去看看!」
石砥中神色凝重地瞥了四周一眼,道:「萍萍,這個地方不比尋常,僅看這裡的栽植就知此間主人絕非俗人,或許還是武林前輩!」
話音未逝,他陡地覺得有一道無形的氣體正向自己身上推來,急忙一個旋身順手一帶東方萍,飄退五步。
「嘿!」冰冷的低喝聲在耳邊響起。只見一個裝束怪異、金髮碧眼的漢子,滿含敵意瞪著他倆。
這漢子赤足坦臂,手中倒提一柄長劍,他冷冷地道:「你們是幹什麼的?來這裡有什麼事?」
東方萍見這個漢子口氣不善,一身裝束不像是中原人氏,尤其是手臂上套著兩個金環,走起路會發出碰擊之聲。她聞言秀眉倒豎,冷冷地道:「你這是幹什麼?躲在這裡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那個赤足漢子突然神情大變,冰冷的目光里霎時湧起無限殺機。
他閃身將長劍探出,沉聲喝道:「你們找到這裡只有死路一條!二位朋友,憑你們那點道行還差得太遠,識趣的給我放下兵器!」
東方萍冷笑道:「好大的口氣,你是誰?」
這漢子冷冷地道:「恩達的就是我!小娘子,你長得倒像個美人,我真不忍心將你一劍殺死,還是叫你的漢子來吧,也許他還堪我一擊!」
這人嘴裡的話毫不遮掩,東方萍雖然和石砥中相戀已久,也不覺滿面羞紅。
她氣得全身直顫,恨不得立時出手教訓這漢子一頓,可是石砥中始終沒有什麼表示,只是冷冷地望著恩達。她向石砥中瞥了一眼,徵求他的意思。
石砥中雙手一拱,道:「這位朋友請不要誤會!在下有一匹牲口不慎失落在貴山,如果那頭牲口在貴處,請交還給在下。」
「嘿!」
恩達冷笑道:「鬼話,半掩山素無人跡,怎麼會在這裡丟掉東西!野漢子,我們沒有什麼話可說,如果你能贏得我手上這個傢伙,不要說是區區一頭牲口,就是皇帝老子頭上的寶冠,我也能賠得起,只恐怕你沒那個能耐!」
這個人口氣之大態度之硬,回天劍客石砥中還是初次遇見。他怔了怔,猜測不出這個人到底是什麼來歷,立時將臉色一沉,冷冷地道:「朋友,還是請轉告貴主人一聲,我們不敢打擾貴主人的清修,只望能將在下之失駒尋回!」
恩達斜揮一劍,沉聲道:「不要多說了,你只要贏得在下手中寶劍,敝主人自然會見你,還保險將你們的東西找回。不過你若在我手下走不過十招,根本不配見我主人之面,在下就能代主人修理你們這兩個不怕死的野種。切記,僅僅十招而已!這十招關係你倆的生命,與敝主人的榮辱。」
他輕描淡寫一劍揮出,已顯示出功力深厚。
石砥中心中大凜,可瞧出這漢子不簡單,僅從對方握劍的姿勢上,便知這人在劍道上的確下過一番苦功,否則他也不敢說出這樣的大話了。
恩達手下毫不留情,交代清楚后,身子向前連跨三步,手中長劍突然在空中一顫,數縷劍影片片灑出,點向石砥中身上重穴,俱是詭異幻化的招式。
石砥中凝重地大喝一聲,身形斜斜飄起,鏗的一聲,一蓬流灧脫空躍起,金鵬墨劍化作一縷銀鏈迎向對方的長劍。
叮然聲中,雙方身形同時一晃,俱暗駭對方這種神奇通靈的劍式招術,竟是自己平生所遇的勁敵之一。
恩達嘿嘿笑道:「閣下這招『鴻飛九幽』可謂施到絕頂!」
石砥中沒有料到自己甫出一招,對方便能認出自己的招式,而自己卻沒有看出對方是出於何派的劍技,相形之下,豈不是自己的劍技遜於對方太多。他一念至此,懼戒之心立生,暗中將功力逼聚劍尖之上,靜靜等待對方致命的一擊。
恩達擊出一劍后,並沒有繼續動手,他沉凝地望向對方,兩隻冷寒的眸瞳益發寒冷,他慎重地道:「這招你要注意了,我出手之時絕不留情,劍勢一發,立時可見分曉,你自己得好好應付!」
他隨手抖劍一揮,緩緩朝石砥中劈去。這一劍輕靈中透出神奇,緩慢中隱含風雷,論架式極不像是在較技,可是那層層推動的劍風嗤嗤作響。
東方萍看得心神大顫,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口腔之外,緊張地望著石砥中。
石砥中巍如泰山,對那連串刺耳的劍風毫不理會,手中長劍僅是平穩地搭在胸前,斜曲而出,卻並沒有出手的意向,令人懷疑的是他這時神色凝重中又帶著悠閑,索性將雙目垂落,對恩達所推來的長劍瞧都不瞧一眼。
恩達雙手握著劍柄,凝重地向前推動,可是雙足釘立在地上卻不敢移動分毫。劍芒妙閃,已逼至石砥中的胸前,但他並沒有迎架或是禦敵的動作,恩達看到自己的劍尖距離對方胸口不及三寸,突然一撤長劍,狠狠地道:「你怎麼不動手?」
石砥中雙目一睜,淡雅地笑道:「我動手就敗了,你這一手以靜制動,只要我一露痕迹,不論哪個部位都在你的劍刃範圍之內,我只有靜中求動,動中求靜,對於你的攻勢不理不問,這就是上策!」
恩達冷笑道:「我只要略進三寸,你就死在我的劍下了!」
石砥中朗聲大笑道:「那你為什麼不出手呢?我已看出你的劍長不及遠,就差那麼三寸而已無法取得優勢。你的劍法雖然凌厲卻並非是沒有缺點,像剛才那種情形要是換了別人,此刻恐怕已經躺在地上了。恩兄,你說是嗎?」
恩達臉色稍解,冷漠中浮出一絲欽敬之意,他冷冷地道:「這麼說閣下比我高明了!」
石砥中搖搖頭道:「高明倒談不上,不過是因地制宜,這時正好想出破解你這一招的方法而已。如果恩兄抽劍變招,或兩招同施,在下或許就沒有辦法承受得住了。」
恩達雖然沒有行走江湖,但對各家各派的武學卻很清楚,他見石砥中毫不隱瞞地將自己的弱點說出來,心中更加敬佩,只是他始終將石砥中看作敵人,在各方面都有提防之心,所以他斜曲長劍,問道:「閣下果然是個大行家,聽你說了這麼多的道理,你也總得露一手給在下瞧瞧,否則餘下八招我只好再次領教了。」
這種要求並不算太過分,像恩達這種身手的人驟然碰見一個可堪匹敵的高手,不免怦然心動。他曉得在見識方面不如石砥中,在武功方面也必定稍遜一籌,所以他要求石砥中露一手,如果對方所表現的能夠過去,這次比斗也可到此結束了。
石砥中可為難了,他雖然在劍道上修養很深,卻不知該施出什麼招式比較恰當,又要使恩達死了這條心,又要在不傷和氣的情況下收手。他腦海中念頭直轉,頓時想使出達摩三劍中的起手式,這招雖烈,卻深藏玄機,尋常人根本看不出這是一招什麼式子。他肯在恩達面前露出這一手,可見得他是如何看重恩達了,石砥中雙手握柄,金鵬墨劍斜垂地上,然後緩緩抬起,直射空中。
恩達現下所學已具各家所長,可是就沒有辦法看出這是哪一派的劍式,在他看來這一招稀鬆平淡,除了略含玄機,態勢沉凝外,幾乎沒有什麼可取之處。這隻怪他道心不固,一時無法領會出其中奧妙,拿了金條當銅鐵,所以輕視之心一生,他不禁哈哈大笑道:「這招有點像仙猿劍法中的仙人摘果,也像是西域墨家槍法中的『血戟長空』,閣下懂得還真不少,剩下八招你準備接下吧,這八劍在下要你舍劍逃生!」
「哼!」
突然自谷底飄來一聲冷哼,恩達嚇得全身驚顫,惶悚地斜垂長劍恭身立在一旁,只聽一個恍如夢幻中的聲音,道:「你有多大見識,敢遑論天下劍聖之最!」
石砥中心中一顫,抬頭望去,只見一個仙風道骨的清癯老人身著白色羅衫輕閃躍來。在他身後緊緊跟著四個精壯的漢子,這些人容貌裝束與中原特異,尤其那個清癯的老人白眉如畫,長髯飄飄,一身白服恍如神仙中人。
恩達嚇得恭身道:「法相大人,小童知罪!」
這個清癯老人哈哈朗笑道:「一個守谷童子就敢談論天下劍法,你也太替主人丟人了!睜亮眼睛看看,人家那一手才是真正的劍法,如果你要貿然出手,那一劍准將你的腦袋削去一半!」
他目中神光炯炯,凝注在石砒中的身上,問道:「小友已得到劍道精髓,老漢文法相身隨先皇避難此地,素不與外人往來,不知小友因何追蹤至此?」
石砥中朗聲笑道:「這全是誤會,在下只因躲避大漠之強風,無意在這附近走失了汗血寶馬,一路追蹤所以闖進這裡!」
文法相雙目圓睜道:「你是說:名傳天下的大宛汗血寶馬浮雲!」
石砥中一怔,道:「在下那頭牲口跑起來確實會淌血汗,但不是叫浮雲寶馬,如果文先生肯將此馬還給在下,我等立即退出!」
文法相神情一凝,道:「神駒通靈,善於擇主。大宛國雖然自古以產汗血之馬聞名於世,昔日大宛國有良駒九匹,浮雲、赤電、絕群、逸驃、紫燕、緣驪、龍子、麟駒、絕塵,皆天下之駿馬,號稱『九逸』,卻沒有一匹馬趕得上浮雲之種,此種僅大宛國王室有幾匹,而最後卻慘死病中,時至現在尚有一匹流落在外,乃是大宛國追尋已久的國寶,汗血寶馬性情暴烈最是認主,小友恐怕不會是它的主人!」
東方萍聞言大怒,道:「大紅平日溫順善良,今日不知怎的狂性大發,奔進你們這裡,文先生只要交出大紅,就知道它是不是我們的了!」
文法相面上一冷,道:「這位姑娘可知這裡是什麼地方?」
東方萍冷笑道:「我管他什麼地方,只要大紅找回來就行了,不論是誰都奪不去我們的馬,文先生此意莫不是要強佔靈騎!」
此言一出,恩達同那四個精壯的漢子同時大怒,俱氣得目中噴火,含憤瞪視東方萍,他們各握劍柄,大有立即出手之意。
文法相漠然笑道:「我堂堂一朝丞相豈會掠奪別人的東西!姑娘,你也太瞧不起老漢了。」
他氣得長髯一飄,道:「兩位的身手雖可睥睨江湖,但如果要想在這裡亂闖,似乎還差得太遠。也許你們是受人所託來追查我們的形蹤,可是你倆疏忽了一點,先皇等避難於此整整三十代,雖然與世相隔,卻沒有人將武功擱下,如果不信,我可讓你們瞧瞧。」
他隨手輕輕一揮,只聽咚的一聲大響,只見一棵古柏應聲而倒。
石砥中和東方萍同時大驚,對這個老人功力又駭又畏,尤其這個老人自述的身世,說得簡直像神話一樣,任何一人都不會相信一國之相居然會躲避在這裡。
石砥中搖頭道:「文先生誤會了,我們來此決沒有探尋貴皇形蹤之意。這裡平靜安樂無異是世外桃源,我等只要出去,絕不敢對別人提半個字,這樣打擾已經很不安了,哪敢再讓些凡夫俗子來騷擾你們的清幽。」
文法相冷笑一聲,道:「沒有那麼容易,這裡出現人跡也是第一次,按以往的規矩,你們要受七刑八獸之苦。念在你們也是武林一脈,老漢代我皇作主,只罰你們永不出谷一步,做敝皇的一班隨從,這樣待你們可說是寬大了一點!」
「呸!」東方萍氣得啐了一口,叱道:「你這個老不死的,也不睜開眼眼看看我們是什麼人,居然敢留下我倆做你們什麼皇的隨從!」
「住嘴!」文法相面上其寒如鐵,沉聲道:「你這小孩子居然敢侮及敝皇,犯下彌天大罪,本來還有饒恕你們之意,現在,老漢只有對你不客氣了!」
他斜睨身後那四人漢子一眼,道:「駱賓,給本相將這個女娃擒下來!」
「是!奴才遵命!」
左側的那個漢了隨聲踱步出來,他濃眉環目,鼻子高聳不似中原人氏,褲腰上扎著一條大草繩,捲起褲管,赤著巨蹼似的雙足,伸手拔出腰上懸挂的長劍,在空中揮了三次,噗噗的劍氣聲繚繞響起手勁竟奇大。
駱賓怨毒地看了東方萍一眼,道:「你過來!」
東方萍柳眉斜挑,冷冷道:「你是什麼東西,竟敢支配我!」
駱賓冷漠地道:「姑娘,你辱及敝皇,罪無可赦,現在你可要小心了。」
他身懷異派絕學,手中長劍一顫,躍身衝來,劍影如虹,手法怪異,招式奇詭,非但是東方萍見所未見,連石砥中這等高手都不覺為之目眩。
東方萍身隨形起,迎空撩起纖纖潔白的玉掌,在空中兜起一個半弧,對駱賓的身上拍去。
掌風進濺,激旋勁盪,那股龐大的力道重逾千斤,駱賓只感壓力奇重,呼吸困難,他暗中一寒,大吼道:「看不出你這小姑娘還有兩下子。」
圓溜溜的身子靈詭的一旋,巧妙地轉到石砥中的身後,此劍斜吐,一縷奇怪的劍影戳向東方萍的腰際。
石砥中看得神色動容,道:「『六龍回日』,東方萍快退手!」
東方萍毫不猶疑躍起身形,在空中一個大盤身,斜掌兩臂拍出,渾厚的掌勁悄無聲息擊在駱賓身上。
「呃!」駱賓沒有料到對方變招這樣迅速,手法凌厲,稍一疏神胸前便中了一掌。他痛得慘叫一聲,身子連退七、八步,神情陡變,面色蒼白,額上居然滲出冷汗。
「哇」的吐出一口鮮血,急劇喘息不止,他略略平復了一下,左掌緊緊地按住胸口,他怒吼道:「你並不高明,這一掌我駱賓認栽了!」
文法相臉色冰冷,沒有一絲表情,怨恨地望著石砥中,他很嚴厲地將駱賓叫回來,自己閃身踱步過來。
石砥中莊重的道:「文先生要指教幾招嗎?」
文法相冷冷地道:「不錯,我現在才看出你是個可怕的人物,如果今天讓你們出得這谷一步,我姓文的就要先血濺在你面前。你那位朋友並不高明,高明的是你提醒了她,否則我的手下絕不會這麼快就敗了!」
東方萍不屑地道:「你好像對自己手下很自信!」
文法相怨毒地瞪了她一眼,道:「當然,這四大勇士都是我親手訓練出來,他們深淺我比你清楚,以你這點雕蟲小技在本谷還算不上一個人物,敝皇的隨身妃子都比你強!」
這些話使東方萍極為生氣,她氣得粉靨羞紅,銀牙暗挫,若不是當著石砥中面前,她準會和這個老東西拚命。
她憤怒地道:「你滿嘴胡說,當心我打掉你的牙!」
文法相搖搖頭道:「你差得太遠,還是由你的漢子來吧!」
石砥中隨手將金鵬墨劍一抖,一股閃顫的青芒射出,他曉得今天之事已不能罷休,向前一跨步,道:「文先生如肯指教,在下極感榮幸!」
文法相冷冷地道:「你不要太高興,我一出手生死立判,你還是小心點好!」
他凝重地一吸氣,雙掌緩緩立了起來。
石砥中見他說得這樣慎重,一股涼意自心底升起,他深知對方功力高絕,敢誇盡海口必然有十分的把握。
他神情一凝,道:「文先生敢情要和在下過招!」
文法相得意地道:「你不要小看我這雙手掌,能在我掌下走過百招的人絕無僅有,你還是出手吧!」
石砥中將神劍一棄,道:「文先生如不肯以兵刃見賜,在下只得空手和先生走幾招,我石砥中在江湖上從來不佔便宜!」
文法相見石砥中果然將手上神劍緩緩返歸劍鞘,心裡不禁一急。
他向前連跨二步,焦急地道:「生死之斗,豈能兒戲!我敢這樣和你動手,自然有不畏你神劍的方法,你還是不要空手的好!」
石砥中劍還鞘中,搖搖頭道:「文先生不要客氣,我們還是空手對招,這樣也不會傷了雙方的和氣,先生是主,你請出手!」
文法相冷哼一聲,道:「掌下無好手,拳下無好傷,這一動手是生死之判,你不要顧念和氣,盡量施下煞手,因為我們雙方的和氣早已不存在了。」
他雙掌一立,陡地往外一翻,一股浩瀚的大力洶湧盪出,這僅是一個試探,還沒有真正地接觸呢!
回天劍客石砥中可算是真正遇上行家了,他凝重地長吸一口氣,全身的衣袍隆隆鼓起,左掌護身右掌平擺,兩道神光緊緊逼落在對方身上,因為名家動手,先機先贏,稍一疏忽大意,立時可判生死。
兩人俱是緊張地盯視對方,輕易不肯出手,文法相身軀微弓,繞著石砥中身邊遊走,尋覓適當的時機準備出手。
在文法相繞越走第三匝的時候,他的身形恍如幽靈般的躍了起來,身形下落右掌如山擊了出去。
石砥中大喝一聲,右掌向上一抬,在空中一拍,一股威金裂石的勁氣澎湃地推出。雙方出手都是快得令人目亂神搖,周圍的人同時神情大變。
「砰!」掌勁相觸,空中陡地閃起一掌如雷巨響,殘枝斷梗,滾沙揚塵。隨著這聲巨響之後,谷底響起一連串的隆隆迴音,震得觀眾耳嗚心悸,駭然愣立在地上。
互擊一掌之後,兩個人再也沒有動靜,文法相依然是凝重地站著,只是他的雙足已深深陷進泥中,低垂雙目,眉宇斜垂,遠遠看好像是老僧入定,令人詫異的是他嘴角流下一絲鮮血,徐徐流淌。
而石砥中更不同了,他的精神萎縮,面色枯黃,雖能依然釘立在地上,可是胸前都灑滿鮮血,那是自他嘴裡噴出來的。他右掌半伸,逐漸下垂,恍如再也沒有力量支持那條手臂。東方萍神情慘然,顫聲道:「砥中!」
艱澀地動了動嘴唇,自石砥中嘴裡慢慢進出一個字:「我!」
情形太明顯了,他已受到嚴重的內傷,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遭遇上勁敵,僅僅一掌就分出勝負。
東方萍憤怒地瞪了文法相一眼,道:「老殺才,你現在可得意了!」
文法相對她的怒吼充耳不聞,只是臉上浮現出一絲勝利的微笑,雙目緩緩睜開,冷冷地望著東方萍。
東方萍心如刀絞,一見文法相那種令人氣憤的神情,頓時激起她心中的殺機。她好像失去理智似的,伸手掣出長劍,沖了過去。
她一揚手中兵刃,叱聲道:「老殺才,你再打死我吧!」
「鏗!」數道寒冷的劍光自空中布起,可是目中所流露出來的眼神卻使東方萍心冷。
東方萍白髮抖動,眸子里淚水盈眶,她氣得一聲清叱,揮劍向這幾個漢子攻去,她這時心存拚命,出手儘是攻敵的招式,恩達和其餘的人俱是一寒,竟被她逼得後退幾步,可是他們卻聯成一條防線,絕不讓東方萍攻近文法相的身邊。
文法相終於開口了,他無力的道:「姑娘,你還是冷靜一點,他並沒有死!」
東方萍厲笑道:「這和死有什麼差別,他人雖然能勉強活著,可是那身功夫可完了,老殺才,你的手段好毒!」
文法相痛苦地道:「這是不得己的事情,姑娘,老漢並不比他好多少,如果我不這樣做,往後的局勢誰也不堪預料,因為他的功夫太高了,高得幾乎沒有人能治得了他!」
東方萍見石砥中星目半闔,面若金紙,心神劇顫,再也顧不得任何後果。
她是堂堂一派之主,在白龍湖對醫道也略有研究,所以一眼便已瞧出石砥中經脈受到氣血逆流所傷,雖能保全一縷殘命,那身功夫可要全廢了。
這是一段很危險的過程,若再沒有一個功力超過石砥中的人替他打通七經八脈,石砥中在武林中的生涯,至此也就告一段落。
所以東方萍心神俱碎,形同狂痴,在神智迷亂之下,運起長劍對這群傷害石砥中的人拚命攻了過去。
文法相苦於一時不能行動,無法阻止這個痴情少女的拚命,在那撩起的劍光中,東方萍已將一個漢子的大腿狠狠劈了一劍。
那個漢子呀的一聲大叫,痛苦地退了下去,一股淋淋鮮血自他腿上流下,急忙奔回谷中。
恩達揮劍斜斜攻出一劍,大吼道:「姑娘,你是個女人,我們不願和你動手,希望你能乖乖地放下長劍,只要我們稟告敝皇,便可放你一命!」
「呸!」東方萍髮絲散亂眸子里燃起的怒意比烈火還要凶烈,她不屑地啐了一聲。
她清吼一聲,怒道:「女人又怎麼樣?難道女人就是該死!恩達,你們那個什麼鬼皇帝,怎麼不滾出來,出來我准給他一劍!」
恩達神情大變,喝道:「你說什麼?」
他對皇主尊敬的有如神社,一聽東方萍辱及皇上,手下再也不留情,大吼一聲奔了過來,揮劍直攻。「住手!」
恍如來自九幽的金鐘暴響,清朗喝聲傳進每一個人的耳中。
恩達一呆,恭敬地垂劍立在一旁,連受傷極重的文法相都顧不得全身顫抖,肅默地低下了頭,顫聲道:「皇主!」
這突然出現的中年漢子,一身龍紋黃袍,在干淡中透出雍容的高貴,雙目清澈深遂,鼻樑挺直適中,薄薄的嘴唇現出一個豐潤的弧線,一股令人肅然的威儀使在場所有的人都肅靜下來,連東方萍那樣刁蠻的女人都覺得有些不自在。
這中年漢了向東方萍微笑道:「我這些隨從將姑娘得罪了,請姑娘原諒!」
東方萍冷冷地道:「你是誰?」
這豐朗的漢子淡淡地道:「大宛國第二十七代皇主!」
東方萍一呆,沒有想到大宛國一國之君竟會在這裡出現。
她無法猜測出大宛國主到底為什麼隱身在這裡,心中疑念叢生,卻不好出口相問,只是冷冷地道:「怪不得那麼神氣,原來還是一方的君主呢?你的手下將敝友打成這個樣子,你總得還我一個公道。」
大宛國主神情莊重地道:「當然,我會令姑娘滿意!」
他斜睨了文法相一眼,厲聲問道:「誰要你下這樣的重手,對付一個無怨無仇的人!」
文法相職責在身,這時又不便啟口,他惶恐地道:「臣下恐他倆是追尋皇主的對頭!」
大宛國主冷冷地道:「沒有得到確實的證明,你就將人傷成這個樣子,如果不是我聞聲出來,這位朋友的一身功力豈不要廢了!」
文法相焦急地道:「皇主,這不可以的……」
大宛國主冷叱道:「有什麼不可以,君子之量大如海,我們雖然避難來此,也要有仁義之心,你難道不知道仁者無敵的道理!」
文法相一聽皇主堅持想要救助石砥中,心中忐忑不安。他是一朝之相,所負的使命是照顧皇主的安危,如果皇主只因一念之仁,而惹下殺身大禍,叫他如何向大宛國萬千百姓交待。
他腦中念頭直轉,苦苦哀求,道:「皇主,請三思……」
大宛國主堅決地道:「沒有什麼可說的,你們趕快幫我將這位朋友抱進我的修道之處,我要在三個時辰之中,使他恢復功力!」
文法相暗中焦憂,惶悚地道:「這事要多多的考慮,皇主,你……」
大宛國主怫然變色,道:「你的膽子好大,居然連我的話都不聽了!雖然我們在此已有數十代,大可不必再論皇室的規矩,但是只要你跟在我身邊一天,你就得聽我的。」
他冷冷一笑,向東方萍慎重地道:「姑娘,請你千萬不要焦急,我保證貴友一定沒事……」
他乃是一方之尊,一舉一動都透出與常人所不同的地方,在平淡之中有一股使人不可抗拒的威嚴。
東方萍雖然怒火高燃,在大宛國主之前竟然也發作不出來。
她輕輕拭去淚痕,道:「如果他好不了,我非要文法相抵命不可!」
大宛國主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生氣地瞪了文法相一眼,伸手在文法相身上拍了幾掌,文法相身軀劇顫,居然能夠活動了。
文法相恭身道:「謝皇主援手之恩!」
大宛國主恍如沒有聽見一樣,轉身向深谷中行去。
文法相搖了搖頭,拼著身上的傷勢,小心地將石砥中抱起來。
東方萍殺機現眉,冷冷地道:「你小心點,要是你暗施手腳,我非殺了你不可!」
文法相苦笑道:「你難道連老漢都不相信!」
東方萍冷哼一聲,道:「我為什麼要相信你,誰知道你存了什麼心!老狐狸,我希望你老實點,小心我的長劍不認人!」
文法相這時不願再和這個刁蠻的女子鬥嘴,抱著石砥中向谷中行去。
東方萍緊隨在文法相的身邊,長劍指著文法相的背後,只要石砥中一有不幸,她首先要殺死文法相報仇。
一行人繞過幾重花園,在谷底的一個洞前停住身子,東方萍長劍斜斜向前一推,冷冷地道:「怎麼不走了!」
洞中突然響起一聲輕笑,大宛國主淡淡地道:「將這位朋友抱進來!」
文法相顫聲道:「皇主,這不是兒戲呀!」
東方萍曉得文法相有意刁難,長劍抵向文法相的背心,一股殺機在她臉上浮現出來,她冷笑道:「進去,時間晚了你要負責!」
文法相靜靜待了一會,不見洞中皇主話聲,他心中大寒,曉得皇主已因自己抗命而生氣。他神情慘淡,黯然一聲長嘆,道:「皇主,臣進來了!」
那個大洞之中沒有一絲燈光,黑黝黝地看不見裡面的情形。文法相恭順地走了進去,東方萍正要追隨進去,突然瞥見恩達等俱憤怒地瞪視她,像是想要阻止她的行動一樣。
正好這時大宛國主的話聲傳出,道:「姑娘,請你不要進來!這地方並不適合女子進來,只有委曲你暫時和貴友小別一下,本皇主已將時間安排好,文法相會領你去各處看看……」
東方萍冷冷地道:「這裡沒什麼值得看的,我在外面等他好了。」
洞中傳出一聲輕輕的嘆息,輕得有如沉潭丟進一顆石子,但這聲嘆息卻使東方萍一顫,不自覺地怔住了。
文法相面若死灰從洞口緩緩踱了,他怨恨地望了東方萍一眼,自懷中拿出兩顆丹藥吞進嘴裡,道:「姑娘,請!」
東方萍冷冷地道:「我不去!」
文法相尷尬地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他吩咐從人道:「給東方姑娘拿一張軟榻來,她要休息一下!」
恩達急忙應聲而去,不多時有兩個漢子抬了一張軟榻過來,東方萍也毫不客氣地躺在上面,星眸一閃,養起神來。
她的眼帘甫低垂下,眼前陡地閃起一蓬茫茫大霧。在茫茫霧海里,她恍如看見有一個人正向自己走來,她的心神一震,只見一個滿身血污的人逼近她的眼前。
她全身陡地一顫,痛苦地道:「砥中,你……」
只見石砥中全身是血,雙目深陷,一種痛苦又冤枉的表情在臉上顯現出來。他聲音低啞地道:「萍萍,我已被人害死了!」
東方萍輕聲低泣,道:「你是怎麼死的?」
石砥中幽幽道:「那個皇主,大宛國主!萍萍,你沒有辦法替我報仇,趕快逃命吧,或許你能逃出這個鬼域!」
「不!」東方萍悲憤地道:「我要替你報仇!」
這聲音恍如不是發自一個女子嘴裡的大吼,使東方萍剎那間清醒了過來。眼前霧逝,原來是南柯一夢。
她詫異地望了望四處,除了文法相一個人還坐在地上療傷之外,根本沒有什麼動靜,恩達他們早巳不知何時離去了。
但是剛才那夢中情景猶在東方萍的腦中,她寒悚地全身直顫,只覺一股冷氣自底下緩緩升起。
她暗中心寒,忖思道:「這個不祥的夢境來得這麼突然,又是那麼清楚,難道大宛國主心機詭詐,假借替石砥中疔傷之名,而暗下毒手!如真是這樣,石砥中一是幽魂不散託夢給我,要我為他報仇,只是世間難道真有鬼魂之說!」
她因那夢中所給她的刺激很深,所有的壞念頭都滲湧進她的心裡,她霍地自軟榻跳起來,大聲道:「我要去看看他!」
文法相緩緩啟開雙目,冷冷地道:「姑娘,你已睡了四個多時辰了!」
東方萍心中一驚,沒有料到自己會睡這麼長的時間。她抬頭看了看雲空,只見稀疏的寒星閃動精靈般的小眼睛不斷眨動著。一彎明月斜斜橫掛在雲深處,她暗自嘆了口氣,不覺又在懷疑剛才夢中所見到的一切。
文法相冷笑道:「姑娘,你要去看誰?」
東方萍只覺臉上冰涼涼的,胸前沾濕了一大片。她伸手摸了摸臉上,只覺淚漬未乾,入手濕濡,原來剛才在夢中還哭了不少時候。
她此時心中空蕩蕩的,連一絲念頭都沒有,心裡只有一見石砥中的衝動。
她冷冷地道:「我要去看看石砥中!」
文法相搖搖頭道:「我們皇主正在施出大宛歷代相傳的『流脈神功』,替石砥中療治身上的奇經八脈,這時最不可受人打擾,你這一去可能會誤了他的性命!」
東方萍果然覺得自那黑黝黝的大洞中飄出一股怪異的味道,可是吸進鼻息之中卻有一種淡雅的清香。
她這時深信夢境中逼真情景,不管文法相說得如何嚴重,她都決心要進去一看。她身形一躍,道:「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文法相的職責是守護這皇主練功坐功的地方,他一見東方萍不知好歹地向裡面硬闖,頓時大怒。身形凌空躍起,大掌陡地圈一大弧,猛然擊出一掌,喝道:「你一再不聽勸告,老漢就不客氣了!」
東方萍冷冷地道:「你不要鬼吼,沒有人會怕你!」
她身為白龍湖之主,那身武功自然也不同凡響,身形斜躍連著擊出七、八掌。文法相雖然功力極高,可惜身上巨創還沒康復,功力上大打折扣,一時竟被逼得連連後退,可是他重責在身,始終站在洞口之處,不肯讓開。
文法相沉聲道:「你再等一會,敝皇主也許快要出來了!」
東方萍滿臉殺機,叱道:「還等什麼!四個多時辰都過去了,也沒見石砥中好生生的出來!」
她氣得神情激動,喘息道:「我看這情形太令人懷疑了,說不得你們那個什麼鬼皇帝居心不良,暗中將石砥中謀害了!」
文法相氣得大吼道:「你怎麼可以污辱敝皇,我皇仁義四方,豈會如那種市井小人!姑娘,你說話可得放尊重點!」
「嗤!」東方萍冷笑道:「我偏要說,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文法相再也忍耐不住這個少女的譏諷,他身形陡地一退,轉身向黑幽幽的洞口拜了三拜,大聲道:「我皇在上,東方姑娘輕視晚皇,羞辱大宛國主,臣不能再忍受了,臣只能使出『送魂降魔神功』,將這個羞辱我皇主的草民殺死,然後再自斷氣脈身死!」
他頂拜完畢,臉上突然湧起一股濃濃的殺機。嘿地一聲,右掌曲伸左掌握拳,身上衣袍隆隆鼓起,頭上萬千髮絲直豎,那種猙獰的神情看得東方萍心神大寒,不覺閃身退了幾步,雙眸不瞬地盯視這個陰沉的老人。
文法相怒吼道:「納命來!」
自他那隻撩起的右掌中,緩緩吐出一股烏黑的流灧光華,殺機隱現,他揚掌向東方萍的身上逼去……
東方萍顫聲道:「你這是什麼功夫?」
她從沒有見過這種怪異奇詭的功夫,不禁被對方這種猙獰的面目所震懾,嚇得身形一閃,又退後兩步。
文法相陰沉道:「現在我不會再輕饒你了,姑娘,你給我跪下!」
當這個老人決定要殺死東方萍的時候,他再也沒有什麼顧忌,只要能為皇上儘力哪怕是立時死去,他都不在乎。所以他冷酷地將手掌揚起,緩緩向前推去……
「文法相!」
這微弱呼聲恍如自隔離的石壁里傳出來,聲音細微得幾乎不可聞見,文法相全身直顫,回頭道:「皇主!」
大宛國主滿臉病容斜倚在洞口的石壁上,他臉上汗直流,雙目神光渙散,像是驟然得了一場大病似的。
他嘴角上漾起一絲淡淡的微笑,喘息道:「你身為一朝之臣,怎麼這樣糊塗!」
文法相恭身道:「她言辭辱及皇主。」
大宛國主擺擺手,道:「不要說了,我都知道。」
東方萍這時滿心盼望石砥中安然無漾,一見大宛國主獨自出現,她身子向前連奔數步,焦急地道:「他呢?」
大宛國主嘴角一掀,輕輕地道:「石兄很好,你可以放心了!」
話聲方始消逝,石砥中精神豐朗地從那洞里緩緩走出。
他滿面紅光,根本沒有一絲受過傷的樣子,他緊緊握住東方萍的手,激動地道:「萍萍,我好了,剛才你好焦急呀!」
東方萍低下頭去,輕聲道:「你好壞,明明知道我焦急,還故意這樣晚出來,要是你再不出來,我可能就要殺進去了。」
大宛國主見她說得真情流露,一片聖潔的光輝,在她那美艷如玉的臉靨上浮現出來,心中非常感動,想起自己一國之主猶未擁有一個真正可付真情的伴侶,心裡一陣黯然。他正容道:「石兄,你真有福氣,得友如此,這一生還有什麼可求的!小弟能得識你這樣一位朋友,也是三生有幸。」
石砥中哈哈笑道:「仁兄以一國之尊,降尊和小弟結交,此乃小弟之福,蒙你耗功舍救,小弟無以報答。如果仁兄沒有什麼顧忌,可否將隱身此地之苦衷告訴小弟,也許小弟能略盡棉薄,為仁兄效力!」大宛國主慘然道:「你我已結為兄弟,這事自然得告訴你!」
文法相心中一急,道:「皇主,這萬萬不可!」
大宛國主雙目一瞪,道:「你懂得什麼!」
他向石砥中淡淡笑道:「石兄,請隨小弟去『萬聖軒』一敘!」
說完當先領路同行前去,濃儂夜色,飄起清涼的夜風,陣陣清幽馥鼻的花香,隨著清風襲來。
在黑夜中,深幽的山谷中燃起了幾十盞綠色的燈影。穿過一片花園,兩列青翠的古柏夾道而立,在這碎石鋪就的小道盡頭,出現一座燈火輝煌的大殿,隱藏在這陡峭的山壁間,若非是燈火通明,實難看出這棟巨殿的偉大。
清蒙的琉璃瓦反射出道道青光,檐角斜飛而起,掛著搖曳的風鈴,在冷清的長夜裡,傳來音樂似的連串響聲,神秘夜色再配上這清脆的風鈴聲,確實會使人為這瑰麗的夜晚而沉醉……尤其是那股令人心醉的花香……
「萬聖軒」三個篆體大字,金光流灧閃射出來。
一陣低細的樂聲從裡面傳出,恍如是仙樂般悅耳,只聽「萬聖軒」中響起一聲清麗的話語道:「萬聖親臨……」
靜謐的黑夜是神秘的,溫馨的夜晚是甜蜜的,在這溫馨靜謐的黑夜裡,「萬聖軒」三個篆體金字,映著燈火閃射出金色的流灧,一陣低微的樂聲從裡面傳出,彷彿是來自九幽幻境,那麼令人陶醉!
絲竹之聲縷縷響起,琴瑟和鳴裊裊飄傳。這簡直是人間仙境,人臨其中,猶如羽化登仙,樂樂乎不知所去,渺渺然直登廣寒。
東方萍沉醉樂聲之中,不覺脫口贊道:「好一個萬聖軒,大皇帝,你的生活好逍遙!」
石砥中見東方萍語含譏諷,急忙道:「萍萍,不得無禮!」
大宛國主胸襟遼闊,沒有一絲帝王氣息。他淡淡一笑,臉上在莊嚴中浮出一片慘然,凄凄慘慘地道:「沒有關係!逍遙之中有苦楚,歡樂之中有悲傷,東方姑娘,這裡雖是我的樂土,卻也是我的墳冢。」
語中隱含哀感,神情突地慘然。石砥中和東方萍俱是一愣,沒有料到堂堂一國之君居然也有這麼多辛酸。如此看來,世上沒有完美之人,更沒有幸福之士,所謂鴻飛冥冥陰中福,形形色色人中路,都只是空洞的名詞。
「萬聖親臨!」
珠玉般的清唱,有如夜中響起的歌聲,清幽的絲竹聲突然一頓,白那燈火輝煌的大殿里,緩緩踱出四個身穿粉紅色羅衣的美麗少女,肅敬排立在殿門兩旁,寒風飄起羅衫的裙角,露出潔白的玉膚,與燈火相映爭輝。
大宛國主伸手禮讓,道:「二位請——」
那四個身穿粉紅色羅衫的美艷少女手挑朱紅八角紗燈,足履綠緞軟鞋,纖纖細細的身子如風中細柳,向那波光流影的金殿中行去。
東方萍和石砥中只覺眼前眩亮,耀眼的燈光照得目亂神搖,那兩列紅漆石柱盤龍浮雲,鑲著藍玉的壁頂閃爍著青瑩的流灧,在那回光照人的屏風上,一團烈日,射泛出道道金光。
這種皇宮的氣派與擺設,東方萍和石砥中還是初次看到,不覺沉醉如夢……
在大殿的兩旁,排坐著兩列手持樂器的宮女,她們頭挽青髻,金釵玉佩,淺顰輕笑,若非親臨此境,還以為是到了女兒國。
大宛國主輕輕擊了一下手掌,道:「石兄,請坐!」
他當先坐在一把綉著金龍的位子上,東方萍和石砥中各自落坐兩旁,這時琴聲繚繞而起,宮女婆娑輕舞,曼波羅影,樂聲融融。
東方萍雙眉斜舒,淡淡地笑道:「大皇帝,怪不得你不願出世呢?原來是在這裡享盡人間之福,如果我們在這裡待久了,可能也會樂而忘返!」
大宛國主凄然的一笑,道:「在東方姑娘眼裡,這恐怕太俗了!」
他本身雖非武林兒女,卻非常懂得江湖人物的氣質。他揮揮手,那些正在彈奏和輕盈曼舞的少女齊都恭身退了出去,大殿之中突然變得冷清起來。
大宛國主看了看侍立在旁邊的文法相一眼,道:「你還在這裡幹什麼?」
文法相恭身倒退一步,道:「臣侍候我主……」
大宛國主冷冷地道:「我不要你侍候,你先退下去。」
文法相面上一紅,嘴唇顫動,似乎有話要說,可是卻不敢說出來。他輕輕嘆了口氣,默默退了出去。
石砥中詫異地道:「你好像對文老先生不太重視!」
大宛國主鼻子里輕輕冷哼一聲,道:「這個老東西太愛管閑事了,我看了他就討厭。若不是看在先父的面子上,我早就要辭退他了。」
他深深吸了口氣,道:「你們一定奇怪我們為什麼會隱藏在這個地方了?」
石砥中淡淡地笑道:「願聞其詳。」
大宛國主神情一黯,稍稍停息了一會,雙目精光一閃,望著那拱起的七彩壁頂,像是在沉思往事一樣。
「當年漢武帝遣使求寶馬,為先皇所拒,竟派領廣利率十餘萬鐵騎攻入大宛,奪我三千匹良駒而還。先皇詐死以避禍,攜眷屬及汗血種馬遷至此世外仙境,至今已一千五百餘年……」
幕幕往事如煙縈繞在他的腦海,使這個一國之君沉思在兒時的回憶里,鮮明的往事已輕靈地將他抓住了。
他正待啟唇之際,殿外突然響起一聲沉喝:「聖母親駕!」
大宛國主神情隨之一變,正待起身時,只見一個白髮蒼顏的老太婆由文法相伴隨竽來。
這個白髮皤皤的老太婆手持金龍鐵拐,步履沉穩,雙眸精芒冷寒,冷漠地瞥了東方萍和石砥中一眼,道:「這兩個人就是闖進來的人嗎?」
文法相恭身道:「是!是!」
大宛國主急忙起身,道:「母后!」
這老太婆冷冷地哼了一聲,道:「孩子,這個地方是七皇子的寶殿,豈可隨便讓草芥野民來這裡沾了俗氣,我看你連我們皇室的規矩都忘了。」
大宛國主怒氣沖沖瞥了文法相一眼,嚇得文法相急忙低下頭去。大宛國主向這老太婆一施禮,道:「母后暫請息怒,孩兒有話稟告!」
這老太婆冷冷地道:「你說給我聽聽!」大宛國主恭身道:「這兩位朋友不是俗人,孩兒和他們一見投緣,已結為異姓兄弟,請母后將他們像孩兒一樣看待。」
「我可沒有這個好福氣!」這老太婆冷笑道:「蒙先帝餘蔭,我們來此世外桃源,享受平靜的歲月,我們並不想讓外人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你忘記自己的身分與地位,居然敢白作主張,將兩個不相識的人引進這裡,此事若傳將出去……」
大宛國主心裡一急,道:「母后,你誤會了!」
這老太婆突然放聲大笑,道:「誤會!文法相,你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文法相全身劇烈顫抖,道:「臣不敢說!」
這老太婆清叱道:「說!」「我要你說。」
文法相見她生這樣大的氣,嚇得通體直顫。他畏懼地偷偷瞥視大宛國主一眼,只見這個國君滿臉落寞痛苦的樣子。
文法相不敢隱瞞,戰戰兢兢地道:「皇主要將避隱此地之事,告訴石砥中!」
這老太婆神情略略一變,重重揚起手杖在地上一擊,咚的一聲重響,擊得滿地石屑濺射。她大聲道:「什麼?你竟敢將這種事說出來!孩子,你太糊塗了!我們皇宮的秘密除了皇室中人外,沒有一個外人能知道這些事,我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變得這麼糊塗,簡直令我傷心。」
大宛國主暗自嘆了口氣,道:「孩兒既與石兄結為異姓兄弟,就該坦識相見,我這樣做並沒有什麼不對之處。母后,你不要聽文法相胡說!」
這老太婆莊嚴地道:「皇室的秘密是不能公開的,我想你知道這事的嚴重性,孩子,現在我要你將他倆趕出去!」
大宛國主神情大變,顫聲道:「這……」
石砥中見這個這老太婆口齒鋒利,咄咄逼人之勢實在令人難以忍受,他和東方萍同時站起身來,道:「不用你趕,我們自己會走!」
這老太婆冷冷地道:「出了『萬聖軒』,你倆還得經過一番苦鬥才能出去。」
東方萍不屑地道:「君要民死,民不得不死。可惜我倆不是大宛國的子民,你還沒有資格發落我們,至於我們能否出去,那要看你的手段是怎樣高明了!」
這老太婆哈哈大笑,道:「大宛國歷代傳宗至今,只有一個柴倫曾經闖進過宮中,而讓他僥倖贏得大紅而去。現在大紅已回,柴倫行蹤也不知流落何處?我老太婆倒要看看你倆有什麼本事……」
石砥中冷冷地道:「一個七絕神君已將貴國的寶馬贏來,而能出入大宛國秘宮如人無人之境,可見貴國的高手都是不堪一擊之輩,在下回天劍客倒想看看貴國的神奇武技!」
這老太婆冷漠地道:「你等著瞧吧!」
她憤怒地瞥視石砥中一眼,大手杖在地上輕輕一敲,文法相同時向殿外行去。
大宛國主痛苦地長嘆一聲,道:「這就是我關在籠子里的生活,我幻想自己能有個朋友,也幻想自己能遨遊天下,但是我一樣都沒有。所謂的皇室尊榮,榮華富貴,到頭來都是過眼雲煙,遠不如你們逍遙自在,能夠領略到自然之美,享受真正的人生。」
他苦笑道:「石兄,請原諒我,我生在帝王世家,已沒有獨立的自由,一切都受王室的約束,誰叫我生來是皇帝呢!」
石砥中搖頭道:「我了解,你不要難過!」他和東方萍由大宛國主陪著緩緩向殿外行去,這時清風徐來,朦朧的斜月高掛天空。殿外,兩傍立著十幾個黑衣劍手,文法相居中,靜靜地守候在暗夜裡。
大宛國主清叱道:「文法相,你在這裡幹什麼?」
文法相恭敬地道:「奉老太后之命在此請兩位貴客闖山!」
大宛國主冷冷地道:「你要殺了他們!」
文法相搖搖頭道:「臣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太后之命難違,老臣只得勉力而為,況且這又是皇室的規矩,當年七絕神君私闖禁宮的時候也經過這一關。」
大宛國主冷笑道:「你要按規矩來本王並不反對,只是我要你弄清楚,這裡是由我來統馭,並不是你文法相的天下!」
文法相嚇得連連倒退三步,道:「君皇折殺老臣了!這事本是太后的主意,老臣哪敢從中策劃,請君皇明察,恕老臣冒犯之罪!」
大宛國主眉毛斜舒,道:「你是非動手不可!」
文法相顫聲道:「太后親口交代老臣,務必要照太后之意行事,若是老臣辦事有所失誤,太后那一關就通不過!」
大宛國主沒有想到母後會將此事看得這麼嚴重,念頭一動,已知這事必是文法相暗中搗鬼,他冷哼一聲,道:「我去見太後去!」
這個一代國君雖然有滿肚子怒氣,卻也不敢開罪太后,他身形輕靈地躍起,拂袖向夜中行去。
石砥中瞥了大宛國主的背影一眼,冷冷地道:「文先生這樣蓄意留難,可能是有別的原因吧!」
他這時江湖經驗頗豐,一見文法相滿含敵意的樣子,已料知事情不會這麼簡單,裡面必定大有文章。
文法相怨毒地瞪了石砥中一眼,道:「不錯,石大英雄,或許有一個人你能記得起來,只要你知道他,就曉得我姓文的為什麼要留你了!」
「什麼人?」東方萍清叱道:「你這個老混蛋,是受了誰的指使!」
文法相身為一代朝臣,無論修養與心機都是天下一等之士。
他對東方萍的叱罵只是回以冷笑,道:「西門熊是我結義兄弟,在你們來這裡之前我已接到他的傳書,要我將二位留下,助他完成稱霸天下的大業。」
回天劍客石砥中心中大驚,沒有料到文法相居然和幽靈大帝西門熊是結拜兄弟。他腦海中念頭一閃,忖道:「原來西門熊已和文法相聯絡上了,否則文法相斷不會這樣怨恨自己,怪不得大宛國主這樣討厭文法相呢,原來他已與邪道第一高手西門熊暗自私通。」
他冷煞地笑道:「文先生,你和西門熊那個老狐狸交往,對你的前途將大為不利!」
文法相嘿嘿笑道:「你懂什麼?幽靈宮創建之時還是先父捐出金錢,西門熊雖是江湖中人,卻是大宛國的密探伏樁,他只要稱霸江湖,對我們大宛國有益無害!」
「哼!」石砥中鼻子里冷哼一聲,道:「西門熊是什麼東西,在你文先生眼裡居然看得如此重要,我回天劍客石砥中卻沒有將他放在眼裡。」
文法相聞言大怒,沉聲喝道:「你有多大道行,居然敢將天下人物不放在眼裡!嘿嘿,石砥中,你不要忘了,在進谷之前你是怎麼樣受的傷,以閣下這種身手,要想安全走出這裡,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嘿!你只要看看我的人就知道了!」
石砥中凝重地瞥了四周羅列的那些身背長劍的武士一眼,只見這些人目光精閃,俱是太陽穴隆起,都是極有修為的劍道高手。
他心中大寒,腦中疾快忖思道:「文法相一個人已經極難纏了,如果再加上這麼多劍中好手,我和萍萍縱然拼盡全力,也攻不出這裡半步!」
他腦海中意念叢生,濃眉斜舒,一派凜然神威駭人,他低沉有力地笑道:「文先生這樣大動干戈,不怕死傷無辜嗎?」
陰沉而冷酷的一笑,文法相嘿嘿笑道:「這些人都是大宛國出名的勇士,他們身受皇恩正覺無以為報,能夠盡忠職守,正是他們的本分。若不幸死去,那正是一個勇士最光榮的表現,你不要替他們惋惜,他們時時都在找尋表現機會,而這個機會終於來臨了!」
東方萍怒叱道:「你這個老混蛋好不知羞恥,我們對你忍讓了這麼久,你不還知進退地挾勢凌人。憑你們這些狐群狗黨的那點道行,還沒放在我眼裡呢!」
文法相神情大變,喝道:「你胡說什麼?」
這句話非但文法相受不了,連四周中的那群大宛國武土也都氣得面色鐵青,同時向前邁進一步,手俱已按住那斜起的劍柄上,憤怒地瞪著東方萍。
東方萍毫無所懼地道:「光瞪眼有什麼用?有種就擺出道來!」
「嘿!」自左側那個黑衣漢子嘴中暴出一聲冰冷的低喝聲,他身形輕靈一躍,斜斜飄落而出,道:「文大人,小的要出手一戰!」
文法相看他一眼,道:「矛叔,你是衛隊長,當知責任重大。」
矛叔目光一寒,恭敬的道:「小的知道!文大人,自小的懂事後,大人就一手提拔小的一直至今,始終沒有報答知遇之恩的機會,現在大人有用小人之時,小的焉能袖手不前!」
文法相思了一聲,道:「你能知道我對你的好處就行了!」
矛叔伸手拔出長劍,道:「小的哪敢忘記,大人非但器重小的,連家中父母都照顧俱備,請大人放心,小的不敢有辱使命!」
石砥中沒有料到矛叔對文法相這樣恭敬,他從雙方對答中,已看出矛叔是個直腸子沒有心機的漢子,只要別人給他一點好處,此生此世便永誌不忘,這種人最容易受人利用,也最容易衝動。
石砥中濃眉深鎖,道:「文先生,你倒是很善於用人!」
文法相冷冷地一笑,道:「這與你好像沒有關係吧!」
他陰冷地向矛叔一笑,道:「矛叔,你只要這一戰克敵,不但是我有重賞,連太后都有嘉勉,那時你才知道我為什麼會要你出手!」
「是!」矛叔聽得心情激動,只覺全身熱血沸騰,他刷地一顫長劍,回身揮劍向回天劍客石砥中逼來,他冷冷地道:「石兄,請你指教!」
石砥中濃眉一軒,道:「矛兄,你這樣做只是為了得一點好處嗎?」
矛叔神情大變,沉穩冷漠地道:「你錯了,我生為大宛國子民,死為大宛國鬼魂,在職責上我當盡忠。這次動手沒有其他原因,所為的僅是表現我對主人的忠心,有道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誰叫我們的立場不同呢?」
他斜抖一下長劍,道:「你準備出手吧!主人之命難違,我手下是不會留情的,這點我想你看得清楚,不需要再多說了!」
石砥中眉間煞意一涌,道:「你並沒有對你的職責盡職,首先你得明白文先生並不是在替國家做事,而是在公報私怨,替幽靈大帝西門熊除去眼中釘,你又何苦受他利用呢?」
矛叔冷叱道:「這個我不管,我只聽命於文大人,他要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除此而外,沒有人敢支使我!」
東方萍冷笑道:「你的膽子好大,居然連你的國君都沒放在眼裡。」
矛叔的臉色隨著東方萍這句話而大變,他嚇得全身直顫,畏懼地望著文法相,那目中所含的恐懼幾乎是臨死前所呈現的恐怖,他只圖口快而犯下欺君大罪,這是誅連九族、全家盡斬的重罪,霎時,使這人皇室的衛隊長嚇得目瞪口呆,抖顫駭懼。
文法相看得一揚眉毛,道:「矛叔,你不要怕,一切有我給你做主。」
矛叔的神色略略好轉,他急快叩謝赦罪之恩。沒再說話,挺著長劍向石砥中衝來,出乎儘是奪命絕招。
矛叔能夠以這般年紀榮登大宛國皇族衛隊長之職,其背後固要有極大的靠山,本身當然還要有出類拔萃的真功夫,才能升到目前這個地位。他身羅異疆外域的詭秘功夫,劍法與中原大不相同,看那一劍像是戮向胸前,實則攻向下腹,劍路奇絕,使人無從捉摸。石砥中初次動手,居然沒有辦法摸清他的路子,連著退後七、八步。
矛叔面上表情一松,哈哈笑道:「我以為你有多厲害呢,原來也只不過如此!」
石砥中凝重地道:「勝負沒分之前,誰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矛叔冷冷地道:「我們大宛國秘劍之法是以詭異為主,攻敵之時取決於對方不勝防之時,我前三劍只不過是試探一下你的功夫,要是真要取你性命,在第一招上你已中劍了!」
他斜顫手中寒劍,氣勢凌人上前大喝一聲,道:「這一劍我要取你雙目!」
但見這個人身子突然一蹲,手中三尺鋒芒倏地向回天劍客石砥中的腿上斬去,劍路與所說的竟然差距遙遠,使人極不易掌握到底目標為何?
石砥中這時雖是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與矛叔動手,卻感到對方劍氣寒凜,勁氣透體,一見對方劍指自己雙足,頓時一愣。他身形斜躍,在空中輕掠而過,正避開對方利劍削足之厄時,陡見矛叔手中的長劍突然變成半弧形,詭秘而出乎意料的化作二縷寒影對他雙睛射來。
還好回天劍客石砥中心中有予感,在矛叔寒影乍閃,勁氣甫出之時,石砥中已斜劈左掌,右手疾逾閃電抓向矛叔的右腕之處,伸手奪過對方長劍。
矛叔一呆,道:「你……」
石砥中凜然道:「大宛劍絕長於變化,而少於防備。這在對付普通身手之人足足有餘,但要對真正劍道高手卻又差得太遠。只要幾招一過,破綻百出,定能尋出空隙奪你長劍!」
矛叔自學劍至今,在大宛國鮮有失手,哪裡料到才施出十招,便失手給石砥中。他面上浮現出慚愧的神情,幾乎不相信石砥中能在幾招之內將自己拿手的劍技攻破,他不甚其解地問道:「我不相信,也不懂你的意思?」
石砥中知道他是個耿直的漢子,心胸磊落除了忠於主人外,只敬佩真正的英雄俠士,他有心要造就矛叔,頓時毫不隱瞞的直言道:「很簡單,你這套劍法攻敵有餘防守不足,這招式裡面漏洞太多,要改進的地方還不少,你要是能在防守之中再下功夫,我相信不出幾年,將沒有人再是你的敵手。說句良心話,我若非在劍道上下過苦功,也沒有辦法勝得了你這種回劍傷人的絕技。」
矛叔心思靈敏,只要略略一點則透,他念頭直轉,不禁大大佩服,立時肅然起敬恭身一禮,道:「你真了不起,一下子解決我多年想不透的問題。石兄,請恕小弟方才無禮,我太不自量力了!」
只因石砥中一片善心,點化了一個劍道高手。矛叔日後成為大宛國劍神,豈是石砥中現在所能料到,當然矛叔日後尊石砥中為師,在大宛國開派立門之時,將石砥中之像供為劍宗,所為的就是報答今日指點之恩。
文法相沒有想到事情會產生這樣大的變化,矛叔非但沒有奪去石砥中之命,反而表現出敵意全消。他看得心頭火起,沉聲喝道:「矛叔,你這是幹什麼?我們是在對付敵人,不是教你和對方套交情,你還不快奪過你的劍來殺死他!」
矛叔冷冷地道:「文大人,謝謝你對我的栽培,小的現已了悟你的用心,你不要對我責備,我現在已決心離開你了!」
文法相氣得大怒,叱道:「你敢,你連你母親與父親都不要了,你不怕我命手下將你九族盡滅,給你掛上個不忠不義的罪名!」
矛叔向石砥中接過長劍,冷笑道:「你不敢,我不怕你威脅我!」
他向石砥中一拱手,提著長劍向黑夜之中行去。
文法相大喝道:「給我拿下他!」
四周的黑衣高手俱是一愣,沒有想到矛叔有此一著,他們和矛叔私交頗篤,驟聞文法相之命,猶疑一會,方始拔劍躍去。
「不準攔他!」自這群高手的背後響起一聲低沉而有力的暴喝。那些黑衣高手同時全身一顫,嚇得停立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