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冰美人
侯玉昆笑笑說道:「我不能否認,其實,武林中這些人,連那幾個大門派都算上,有幾個不怕『寒星』溫家的?」
他這話帶著點『激』跟『挑撥』的意味在內。
白衣人兒淺淺一笑道:「看來說你狡猾還嫌不夠,以我看你不但狡猾,而且險詐,告訴我,你是不是來取馬車的?」
侯玉昆陪上一笑,說道:「我自知瞞不過姑娘的法眼……」
白衣人兒道:「還等什麼,趕快走吧,你知道我這個人一向最討厭別人打擾我的清靜的。」
侯玉昆忙應道:「是,是,是,我這就走,我這就走。」舉手一揖道:「我告辭了,希望在中原還能夠見著姑娘。」
白衣人兒道:「我倒不希望再看見你了。」
這話說得很不客氣,可是侯玉昆一點也不在意,跟沒事人兒一般地轉望著李存孝說道:
「存孝兄,咱們走吧。」
雙雙邁步走向那輛馬車。
白衣人兒突然說道:「慢一點。」
侯王昆如奉綸音,停步停得最快。
白衣人兒看也沒看侯玉昆,望著李存孝道:「你叫什麼名字?」
李存孝淡然說道:「李存孝,姑娘有什麼見教?」
白衣人兒比他更冷淡,道:「沒什麼,我忘了再問問。」
李存孝沒再理她,邁步要走。
只聽那白衣人兒淡然喝道:「站住」
李存孝剛邁出的腿又收了回來,道:「姑娘還有什麼見教?」
白衣人兒道:「別在我面前擺架子,惹我生了氣我放他走,把你留下來。」
李存孝倏然一笑道:「姑娘最好把我留下來。」
白衣人兒黛眉一剔,嬌靨上堆上寒霜,道:「你這話什麼意思?你以為我留不下你來?」
侯玉昆忙道;「姑娘別生氣,他不會說話,我這裡代為賠罪……」
說著,陪著笑舉手一揖至地。
白衣人兒冷冷說道:「沒你的事,你少插嘴。」
目光一凝,道:回答我問話。」
李存孝還沒說話,侯玉昆搶著又要開口。
白衣人兒鳳目微睜,說道:「侯玉昆,你該知道我的脾氣。」
侯玉昆賠笑說道:「大人不計小人過,姑娘請消消氣……」
李存孝雙眉一揚,道:「閣下,誰是大人,誰是小人?你對某人恭謹那是你的事,可別把我扯在一起。」
侯王昆急了,忙道;「存孝兄……」
白衣人兒抬手撫上纖腰,冷然說道:「侯玉昆。」
侯玉昆立即住口不言。
白衣轉望李存孝道:「你了不起,是不是?」
李存孝道:「那倒也不是,我只是不隨便向人低頭而已。」
白衣人兒道:「我今天非要你低頭不可。」
李存孝道:「那恐怕辦下到。」
白衣人兒嬌靨煞白、冷笑一聲道:「你看我辦得到還是辦不到。」
玉手一翻,寒光乍閃,一柄短小軟劍己抵在了李存孝的咽喉上。
李存孝卓立未動,顏色不變。
侯玉昆大吃一驚,忙往前子步道:「冷姑娘……」
白衣人突冰冷一叱:「侯王昆!」
寒光電閃,侯玉昆那策發的絲帶修然而斷,頭髮立時披散了下來,侯王昆機伶一顫,連忙後退。
白衣人兒這一劍快得驚人,她一劍削斷了侯玉昆頭上那束髮帶子,一回劍,又指在李存孝咽喉上,快得就像沒動一樣。
白衣人兒一劍嚇退侯玉昆,望著李存孝道:「我辦到了。」
李存孝道:「姑娘,我不會屈於威武的,姑娘這一劍我可以輕易躲開,我所以沒躲,就是為讓姑娘知道,我不怕這個。」
白衣人兒聽得他一句「不會屈於威武」,臉色剛變,入耳他那後半句話,「哦」地一聲道:「這麼說,我這一劍你本可以輕易躲開的?」
李存孝道:「不錯!」
白衣人兒道:「你可以問問侯玉昆,當世之中能有幾個人躲得過我這一劍?」
侯玉昆抓住了說話的機會,忙道:「『翡翠谷』武學與『冷月』、『寒星』並稱,冷姑娘一身修力得自翡翠谷祖傳,尤其在這劍術一道放眼當世,鮮有匹敵……」
李存孝淡然說道:「姑娘何妨試試看?」
白衣人兒一雙風目之中突現懾人寒芒,一點頭道:「好,我就讓你試試,我再發一劍,你若能躲過,算你命大造化大,你若躲不過,那就算你倒霉!」
眉宇間騰起一片煞威,撤腕收劍,然後挺腕再刺,指的仍是李存孝咽喉,快似迅雷奔電。
李存孝沒動,待得寒氣近身,頭一偏,右掌飛疾而出。
那短劍劍鋒帶著一點寒光往他肩頭上掠過,同時,白衣人兒那持劍右手小臂上輕輕地中了李存孝一掌。
侯玉昆一怔,兩眼猛睜。
白衣人兒也怔住了,連劍都忘了收了,隨著,她那煞白的嬌魘上掠起一抹飛紅,皓腕微沉,翻手便要出劍。
侯玉昆信步而上,舉手一揖,含笑說道:「冷姑娘,這是第二劍。」
白衣人兒嬌靨又是一紅,王手立時停在那兒。
侯玉昆何等機憐,趨勢又是一揖,道:「多謝姑娘手下留情。」
一拉李存孝,快步走向馬車。
白衣人兒站在那兒役動。
侯王昆用眼角餘光掃了白衣人兒一下,拉著李存孝匆匆坐上馬車,揮起一鞭,從那後門飛馳而去。
白衣人兒仍站在那兒,一動沒動。
月色下,像一尊栩栩如生的女神像,只有那陣陣夜風輕舉雪白衣袂。
侯玉昆跟李存孝坐在車轅上,侯玉昆駕車,岑東陽跟苗芳香反而坐在車裡,侯玉昆不住揮鞭,一直馳去了十見里去,侯玉昆才緩下馬車,吁了一口大氣,眼望李存孝笑笑說道:
「存孝兄,你這個禍事惹得不小,害我白擔了一陣……」
李存孝談然一笑,道:「閣下擔心的是怕她會把我留下。」
侯玉昆道:「存孝兄若是傷在她劍下,我的損失豈不更大。」
李存孝沒說話
侯王昆又道:「擔心歸擔心,存孝兄可也著實地替咱們中原武林出了一口氣,小弟我當時真恨不得撫掌大叫幾聲痛快。」
李存孝淡淡地笑了笑,仍沒說話。
侯玉昆看了他一眼,話鋒忽轉,道:「存孝兄,這我就不懂了。」
李存孝道:「閣下有何事困惑。」
侯玉昆道:「就是存孝兄讓小弟困惑。」
李存孝道:「這一來我倒困惑了。」
侯玉昆眨丫眨眼,道:「存孝兄剛才露那一手,小弟自嘆不如,而且嘆為觀止,據小弟所知,放眼當今,能躲過地那一劍,而又能讓她吃點小虧的人,不過一二人……」
李存孝明白了幾分,他心裡有點懊悔他不該露那一手。
侯玉昆道:「存孝兄明白我的意思了?」
李存孝道:「閣下何妨直接了當的明說。」
侯玉昆微微一笑,道:「存孝兄令小弟不敢不刮目相看,溉有所諭,小弟怎敢不遵?」
頓了一頓,接道:「據小弟所知,那溫少卿或能躲開那一劍,但是想像存孝兄這樣再讓她吃虧,他絕辦不到,也就是說溫少卿跟這位冷姑娘的一身所學在伯仲間,存孝兄既有一身能小挫這位冷姑娘的高絕武學又怎會那麼怕溫少卿?」
李存孝道:「那位溫姑娘救過我,礙於她的情面,我不便對溫少卿出手。」
侯玉昆道:「那麼存孝兄跟小弟跟岑、苗二位又是礙著誰的情面?」
李存孝道:「不瞞閣下說,我也要找那位張遠亭,有閣下三位做伴,又有馬車代步,豈不跟我獨自一人靠兩條腿走路要好得多?」
侯玉昆道:「這麼說存孝兄是不感寂寞與勞累。」
李存孝道:「事實如此。」
侯玉昆倏然一笑,然後狡猾的道,「是不是事實,存孝兄心裡明白,存孝兄既然不願說,小弟我不敢相強,不過從現在起,小弟我對存孝兄,可要慎加提防。」
李存孝道:「閣下一直也沒放鬆我。」
侯玉昆仰天一個哈哈道:「四塊玉中手段稱最,縱橫武林多年,小弟我今天才算碰上了高明對手,存孝兄你真厲害。」
李存孝淡然說道:「闊下過獎了。」
侯玉昆話題忽轉,道:「存孝兄對那冷姑娘知道多少?」
李存孝道:「除了知道她姓冷,來自『翡翠谷』,是『翡翠谷主』的掌珠外,其他一無所知。」
侯玉昆道:「她何止姓冷,連她那整個人都是冷的,當世四大絕色:『冷月』冷狐瑤現、『寒星』溫飛卿、『翡翠谷』冷凝香,『瓊瑤宮』司徒蘭,四人中以『寒星』溫飛卿最熱,但也最毒辣,冷凝香最冷,不怎麼愛說話,武林中的人背地裡送她一個美號『冰美人』可謂絕妙好聽,再恰當沒有了……」
李存孝道:「這位冷姑娘的確是夠冷傲的。」
侯玉昆道:「艷若桃李,冷若冰霜,也難怪,她這等具傾城傾國的嬌娃,若隨便暇人辭色,那天下豈不大亂,不提別人,就拿那溫飛卿來說吧,外間的難聽話可多得很哪,存孝兄還好離開她早,要不然非被人家扯進這漩渦里不可。」
李存孝道:「但得仰不傀,俯不作,何在乎世情之毀譽褒貶。」
「好話。」侯玉昆一揚拇指道:「說得好,有道是『心地光明,暗室中自有神靈,念頭暗昧,白日下猶生厲鬼』,真金不怕火,怕火的不是真金,只要自己行得正做得正,何在乎人家怎麼說。」
李存孝道,「我也就是這個意思。」
「可是……」侯玉昆看了他一眼道:「武林中試打聽,誰都知道那溫飛卿是從不救人的啊!」
李存孝淡然他說道:「我剛說過,但得仰不愧俯不作……」
侯玉昆一笑說道:「存孝兄別在意,小弟是開玩笑的,旅途枯籟,若不開開玩笑逗逗樂,何以在這道路上前邁,只要不傷大雅,應是多多益善,不知存孝兄以為然否?」
李存孝談淡一笑道:「誠然。」
「存孝兄,」侯王昆笑了一笑,道:「若然你存孝兄跟那溫飛卿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你存孝兄不是那種人,小弟我也不信,可是以小弟看那溫飛卿對存孝兄你大有意思,這一點恐怕存孝兄不能否認。」
李存孝道:「我不敢自作多情,倘若救人能視為鍾情,只怕今後那些姑娘家絕不敢再輕易伸手了。」
侯玉昆哈哈大笑道;「說得好脫得好,沒想到存孝兄竟也是這麼風趣過人,小弟我如今對存孝兄大感投緣,大有相逢恨晚之感。」
李存孝淡淡說道:「我很感榮幸。」
侯玉昆一整臉色道,「存孝兄莫以為小弟又耍姦猾,對存孝兄你,小弟是一片赤誠,句句由衷,」
李存孝道:「那是我失言。」
侯玉昆輕輕一嘆道,「看來這陰詐事是做不得,心眼兒也玩不得,只有那麼一次,武林中只一傳聞,人家永遠會把你當成姦猾小人,任你剖腹掏心,也沒人肯輕易相信,我侯玉昆到這個地步,也夠可悲的了。」
李存孝口唇啟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他沒說出來。
剎時間侯玉昆又自意興飛揚,滿臉笑容,他話鋒一轉,道:「存孝兄,那『翡翠谷』中風光無限好,一如江南府,借大一個『翡翠谷』中沒一個鬚眉男兒,盡皆嬌媚紅顏,奼紅嫣紫的爭奇鬥豔,無一不是人間絕色,無一不是瑤池仙女,武林中人個個嘆其容,怨其深,可望而不可及,也不敢及,撩得人心痒痒,如醉如痴,似狂似癲,不知存孝兄有意一探否?」
李存孝談然笑道:「既然個個嘆其容,怨其深,可望而不可及,也不敢及,我怎麼能……」
侯玉昆道:「存孝兄又跟他們不同了,單看存孝兄小挫冷凝香的那一手,進入『翡翠谷』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李存孝道:「我還不致於如碎如痴,似癲似狂。」
「怎麼,」侯玉昆目光一凝,道:「存孝兄不感興趣?」
李存孝道:「我不是上上之人,若得面對人間美色而能無動於衷,那是自欺欺人,我只是沒那麼好的閒情逸緻而已。」
侯玉昆呆了一呆,倏然而笑,方待再說。
只聽車裡的岑東陽道:「侯公子,有人在盯咱們的梢。」
侯玉昆雙眉一揚道:「誰?看得出么?」
岑東陽道:「四五十丈外一個雪白人影不即不離,夜色太黑,月色昏暗,看不清楚。」
侯玉昆道:「一個雪白人影?……」
臉色陡然一變,道:「知道了,盯著她,有異動立即報我。」
車裡的岑東陽應了一聲。
侯玉昆道:「存孝兄,你惹的禍事還沒了呢!」
李存孝微徽一怔道,「是她?」
侯玉昆道:「存孝兄的眼力該比岑東陽高明,何妨坐起身往外看看。」
李存孝坐在車轅上沒動,眉頭微皺道:「她這是什麼意思……」
侯玉昆道:「她不是存孝兄的對手,應該不是為了報復。」
李存孝道:「那是為什麼?」
侯玉昆道:「咱們應該問問她。」
李存孝道:「也許她跟咱們是同路,趕巧了。」
侯玉昆淡然一笑,道:「岑東陽,你來換我手。」
岑東陽答應一聲,鑽出馬車,翻上車轅。
侯玉昆把僵繩馬鞭交在岑東陽手裡,偕同李存孝下車轅進了車裡。
兩個人掀開一面車蓬往後看,一看之下俱為之一怔,車后空蕩蕩的,百丈以內只見夜色不見人影,那裡有什麼白衣人兒?
侯玉昆冷笑一聲道:「她倒跟我耍起花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