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事實比小說更為離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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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家聽到廣野犬叫「立花馨死了」的一瞬間,整個房間的空氣像死一般寂靜、冰涼。但不久就有兩個人做了反應,打破了這可怕的寂靜。其中一個人就是淺見光彥。
「什麼?立花馨女士她自殺了嗎?……」淺見囁嚅道,好像是不經意說漏了嘴似的。從他問話的方式來看,口氣中更像是在期待「是自殺」之類的答案。
另一個人的反應更為強烈,芳賀乾子就像是身後一下子被壓上了十幾尊石像一樣,撲倒在了地上。雖然野澤光子立刻蹲下去把她扶了起來,可乾子的臉色還是非常蒼白,人也失去了意識。
「怎麼回事?」谷川喊道,看起來他是在擔心會不會又有一個犧牲者出現。
「好像只是暈倒了而已,誰去幫我拿點水過來?」
神保迅速取來了桌子上的玻璃杯,真不愧是位動作演員,行動十分敏捷。
乾子的意識很快恢復了。人雖然是醒過來了,可剛受到的打擊暫時還未消除,她現在簡直就像一個夢遊患者一樣,繼續斜靠在光子胸前,空洞的雙眸向上凝視著天花板。
「立花女士是在什麼地方死的?請您帶我過去看一下。」藤澤課長意識到是該自己出場了,他對廣野說話的聲音顯得非常急躁。
於是由廣野帶路,三位男賓——谷川秀夫、神保照夫、淺見光彥——和警察一起匆忙向傭工專用的房間走去。女賓還是照舊全部留在了大廳里等候消息。
「喂!你們不要到裡面去!」剛到房間的門口,藤澤課長就發出了一聲怒吼。但是,房間實際上並不是很大,人只須站在門口,屋內的情景也就一目了然了。
立花就那麼躺在床上死了,苦悶的表情浮現在她的臉上,嘴唇兩端有像唾液一樣的東西流出。
面對這一幕,可以說,連淺見這種外行人也看得出來,立花的死因是藥物中毒,而且多半是由於氰酸化合物中毒而死。
在床的左端,她的手好像是被拋出去一樣垂了下來,下面有一個玻璃杯倒在了地板上,裡面有液體流出的痕迹。雖然液體已經全部被地毯吸收掉了,可是只要裡面混有有毒物質,提取似乎還是很容易的。刑警們馬上就動手開始搜集現場證據了。
「她可能是剛醒過來,本來想喝口水的,但是誰知竟有人已經在裡面下了毒……」谷川十分痛切地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她終於送走了艱辛的人生,可結果卻是這樣的死法,真是可憐呀!」不知是出於恐懼還是出於義憤,他在話語的最後有些顫抖。
「但是,究竟是誰呢?殺死她的罪犯到底是誰?」神保站在人群的最後面急切地問道。
「這件事就交給我們來處理吧。」藤澤課長狠狠地向神保投去了一眼,十分嚴肅地說,「大家都呆在這兒會影響我們的搜查工作,所以,還是請大家先回到大廳去吧。」
所有的人都按照課長的指示默默地離開了,任何人的心情現在都已無法再承受更多了,也沒有力氣再說什麼了。
留在大廳里的四位女士可能是看到回來的男士們臉上陰沉的表情,就知道了一切,沒人再開口詢問立花的命運。
「啊!天亮了呀!」誰都沒有料到,谷川令奈這時發出了如此可愛的聲音。
透過厚重的綠色窗帘的縫隙,大家向外瞟了一眼,外面一層純白色的花邊窗帘這時也已經被黎明的曙光染上了顏色。廣野似乎是為了證實自己的戀人剛才所說的話,徑直走到窗邊把窗帘全部拉開了。清爽的陽光隨即灑了進來,之前一直為所欲為地照射著整個房間的吊燈的光芒現在卻迅速退去了。
「慘劇已經收場了呀!」白井美保子用她像老太婆一樣沙啞的嗓音說道。那聲音在經歷了一個晚上之後,似乎又蒼老了十歲。
想到這一個晚上幾乎都沒怎麼睡,大家紛紛打起了哈欠,伸了個懶腰。誰都覺得漫長的不眠夜裡發生的一切到此該結束了。
「我想昨天晚上的事,看來真是夠大家受的了。」野澤光子親切地說,正因為是親臨者之一,她對此更是有切身的體會。
「真是這樣啊,我總覺得赤冢先生他們,眼看著就要從那邊的房門破門而入似的。」谷川說。大家都把視線投到了樓梯的方向。就在這時,突然從那兒出現了藤澤課長的身影,令奈驚叫了一聲,「啊!」不由得緊緊抱住了廣野的肩膀。
「我們認為立花女士應該是被毒殺致死的。」藤澤把他的下嘴唇伸得老長。
「為什麼呢?」與藤澤的聲音正相反,一個很輕的聲音傳到了大家的耳邊。於是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發出這個聲音的人身上。
當然,藤澤電瞪著眼睛向那邊看去,「嗯,你應該是叫嗯……」
「在下淺見。」淺見主動站了出來回答他。
「啊,是淺見先生呀,您剛才說什麼?」
「我是說,您憑什麼可以確定她是被毒殺致死的,恕我冒昧,想聽一聽您的理由。」
「這種事,凡是個有些年頭工作經驗的警察,都可以判斷出來的。」
「具體說來,是怎麼一回事呢?」
「也就是說……」刑偵課長剛要開口,又突然顯出了一臉的不耐煩,像是在說:辦事還得靠內行,調查這種事拜託給警察就行了,沒必要再多問。
「不管怎麼說,等過一會法醫鑒定了之後,就可以確定毒藥的種類了。」
「啊,我所說的不是這件事。」淺見像一個請求發言的學生一陣,把手舉了起來說,「我想問的事是,貴方為何肯定是他殺,就沒有意外、或是自殺之類的嫌疑了嗎?」
「這個嘛……」藤澤一時語塞,「說『毒殺致死』,這不過是一種措辭而已,也有可能會像你說的那樣……」
「啊,是這樣呀,那我就放心了。」淺見好像終於放下了心,坐了下來。
「人都死了,你怎麼還能說放心了呢?」藤澤挖苦他說。
「啊,對了,您說得在理,是我剛才不小心說錯了,我更正,我的意思是說,那樣我就能理解了。」
「理解?你理解什麼了?」
「這個嘛,因為,如果假設立花女士是他殺的話,那今夜發生的一切都將變得不可理解了。」
「你說的話很奇怪呀,這麼說我想起來了,你剛才在得知立花女士已死這個消息時,好像說了句什麼『是自殺了嗎』之類的話,對吧?」
「是的,我剛才說過。」
「嗯……那你剛才說的確實是:『如果立花女士是自殺的話,整個事件就明了了』,我沒聽錯吧?」
「您是這麼聽到的嗎?那就好,我本來打算說的也就是這個意思。」
「簡直是在胡說……」藤澤說這話的聲音很小,本不想讓其他人聽到的,可不料卻傳人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淺見先生,您說假設立花馨女士不是他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谷川問話時的表情相當嚴肅,「大概就在剛才,您不是還和我們大家一樣,說過對於這次事件的真相一無所知嗎?」
「是的,在警察趕來之前,我對於事情的真相,以及這到底是怎樣性質的一個事件,還無法做出說明。但是,當立花馨女士死了之後……如果假沒她是自殺的話,那我一切的疑問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迎刃而解……這麼說,您也可以肯定殺人兇手究竟是誰了?」
「嗯,是這樣的。」
「但是……」谷川倒吸了一口涼氣,「淺見,你現在說的話你自己可要清楚它的分量,刑偵課長也在這兒,現在可不是任你隨便亂說的場合。」他的語氣像是在責備一個輕舉妄動的年輕人一樣。
「是的,這個我當然知道。但是,對於我所說的話,課長他不可能隨隨便便就相信的,所以您也大可不必太介意。」淺見說得很清楚,他又把目光轉向藤擇,徵求他的同意,「對吧?藤澤先生。」
「嗯?這個嘛,我是說,作為我們警方,從來都不吝嗇傾聽百姓的意見,但是,到時還會有法醫鑒定和司法解剖,我們要是不儘力搜尋所有可能的資料的話,就沒辦法得出結論呀。」
「沒錯,是這樣,資料很有必要。即便我的推理是正確的,但如果沒有可以證明我的觀點的資料的話,也只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在警方沒有搜集到足夠的證據之前,還是按谷川先生說的,不要妄自揣測的好。」淺見這樣說完之後,確實正像他自己所說的一樣,一直保持著沉默。
2
在此之後又過了大約一個鐘頭左右的樣子,加堂孝次郎的別墅又陷入了混亂的漩渦之中。
可以說一時間無數的新聞媒體雲集於此,把別墅四周圍得水泄不通,空中還有數架採訪用的直升飛機,不停地發出噪音,在別墅上空盤旋著。
警察的人數也是驚人,僅鑒定部隊似乎就有近百人。給人的印象是,神奈川縣警察管轄區的所有鑒定職員全部都出動了。刑警呀、穿制服的警察人數,不用說就更甚於此了。
上午八時,就連神奈川縣警察總局的局長松岡警監也來了,負責現場指揮。總而言之,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搜捕就此拉開了序幕。
如果作為一部推理小說,情節大致會是這樣——在像密室一樣的別墅里發生了殺人案件,接著著名偵探把與該案有關的各位人士彙集到一起,洋洋得意地為大家揭開謎團。但是現實的搜查卻並非如此,事實上總是在凄涼的,或是殺氣騰騰的狀態下進行的。
但是,多虧了警察的到來,已經斷掉了的電話線得以重新接通。由於裝了三部電話機,所以,所有的事情都出人意料地迅速解決了,演員們和製片廠取得了聯絡,也通知了各自家人這裡的情況。
誠然,在他們與外部進行以上這些通訊聯繫時,都有警察在場,他們的一切都已置於了警方的監視之下。
在演員們都差不多打完了電話之後,淺見也往警視廳打了個電話,向哥哥彙報了一下情況。當然,哥哥陽一郎作為警視廳刑事局局長,有關這次事件的一些情況早已傳到了他那兒,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連自己的弟弟也捲入了這麼大的案件之中。
「到底是怎麼回事?」在國會的法務委員會等各類會議上,在野黨的委員總是步步緊逼,動不動就橫加威脅,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最近對什麼事都無動於衷,但這次看起來他是相當震驚的。
「詳細情況我改日再跟您說,現在我想跟您說的不是這件事,而是另外有件緊急的事情需要處理一下。您能否為我介紹一下科學警察研究所的官員嗎?」
「你要問科警研的人什麼問題?」
「是有關河豚毒的事。」
「知道了。那我先撥一個電話跟他們打個招呼,你記一下我下面說的電話號碼。」陽一郎將科警研的直播電話號碼告訴了淺見。
「謝謝,最終能幫上忙的還是只有哥哥您呀。」
「說這些無聊的話幹什麼,最重要的還是瞞著點兒母親,別讓她擔心,我當然會為你保守秘密的。」
「我知道的,拜託您了。」
淺見等了一會兒便撥通了那個號碼,對方果然是藥理方面的專家,對問題解釋得十分清楚,留給淺見的最後一個疑問也解決了。
被關在餐廳的客人們都已經開始打盹了,其中也有人退回自己的卧室睡覺的,但是床邊必定會有警察站崗,他們是擔心有人逃跑或者銷毀證據,所以派警力看守。警方為此真是費了不少心。
簡言之,事實就是,所有被邀請來的客人現在都成了嫌疑對象,全部都被軟禁了起來,在這種狀態下,警方嚴密地展開了他們的工作。
這次的事件牽扯的範圍這麼廣,聲勢也鬧得這麼大,作為箱根警署這種地方小警署刑偵課長的藤澤警部他們,現在也只能躲到角落裡自慚形穢了。
因為是神奈川縣警局設立以來,——或者更應該說,原因是這次的事件簡直將整個日本都給震撼了。
紅極一時的著名影星、人氣正旺的大牌演員、還有當紅的偶像歌手,毫不誇張的說,現在都一個個被殺,變成了累累死屍。整個事件簡直太荒謬了,也難怪最先得到第一手消息的媒體記者們,怎麼也無法相信這是事實,還以為不過又是在故意製造所謂的內幕消息而已。
但是,案件是真實地發生了,罹難者如下:
永井智宏死亡
堀內由紀死亡
赤冢三男死亡
加堂孝次郎死亡
片岡清太郎死亡
立花馨死亡
中原清昏迷
這條消息被早間新聞播放后,警方的搜查引起了全國性的矚目。
不僅死者都是名人,在倖存的成員當中,除了淺見、光子以及芳賀乾子之外,其他人也都是響噹噹的各路精英。
或許,這些人當中就有恐怖的殺人魔王,因此,除非世界爆發核戰爭,否則是不會再有比這更加聳人聽聞的事件了。
實際上,據說綜合各電視台當時收視率的統計結果居然超過了100%,實在是令人震驚。也就是說,有的家庭可能擁有兩台以上的電視,而它們竟然同時都在播放著這方面的報道。
加堂的別墅,雖然處在引起一切轟動的中心,可它的大廳里現在卻寂靜異常,連人輕微的鼾聲都聽得到。
但是,這種寂靜終於又被打破了。
上午十一點,所有的「客人」都被召集到了餐廳里,一位素有神奈川縣警局「頭號幹將」之稱的人,開始向大家詢問情況,他就是搜查一課的長洲警視。
中間的那個位子,之前一直由刑偵課長藤澤坐著,現在則換上了長洲警視。在他身後,從縣警局調派來的一批猛將排成了一排,十分威嚴。而藤澤課長作為其中之一,幾乎就要被埋沒了。
長洲警視的手邊堆著到目前為止搜集到的所有資料,他一邊翻看著這些資料,一邊開始了問話。
首先,按照時間順序,把事件的主要經過概括一下。
最初,是由於什麼原因才舉辦這個聚會——先從這兒開始,接下來確認這些三三兩兩來到加堂府上的客人們的來歷、到達時間、行動等等,以及案件發生之前的經過。
長洲警視不愧是位行家,他在問話時的表現十分熟練。由於問話對象都是一流的演員,所以在談吐上有必要恭敬有禮,但在提問時他仍然堅持毫不留情地切入核心問題。
問題大部分都是在確認案件發生之時每個人所處的位置。
所有案件當中情況掌握最為明晰的,就是第一位死者——永井智宏的被殺過程。
永井是名副其實地在眾目睽睽之下,喝下或是吃下了有毒的東西,當即死亡的。
「當時在場的每個人都可能有機會在永井先生的食物里下毒,是吧?」長洲警視想確認一下。
「不是的,您的說法稍欠妥當。」谷川反駁他,「即使是當時不在場的人,比如說片岡夫婦,還有加堂先生,也是有投毒的可能的。」
「您所說也有道理……只是,那時兇手想要毒殺的是不是一定就是永井先生,這一點我們很難確定。」
「這個嘛,也確實如此呀。」谷川彷徨的視線停留在半空中,也似乎是在回憶當時的情況。
第一位死者——永井智宏,是在和妻子三島京子一起回到卧室之後不久死的。
之前,他還留在飯桌上時就已經有點反常了,又是頻頻搖頭,又是說一些很不開心的話。
「你有沒有聽說過這樣的說法,說什麼永井先生是中了河豚毒而死的。」長洲警視問谷川,「這樣說的好像就是谷川先生您吧?」
「嗯,是我,可我當時說得也不是很肯定。我只是說以前見過與此很相似的癥狀。」
「還有,在你們想叫救護車時,突然發現電話線也斷掉了,是吧?」
「是的,但是後來,我們就知道了原因出在加堂先生設置的機關上。」
「這,真是首奇妙的歌呀,歌曲的名字就是《一個人要謀殺另一個人》。」
「是呀,這也可以說是加堂先生的一個惡作劇。」
不僅谷川,倖存下來的所有人都又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愁雲浮上了每個人的眉頭。
「而且,連車子也不見了。」神保掩飾不住胸中的怒火。
「是呀,司機也一起不見了。」三島京子也開口了。雖然大家剛才談論的話題還是她丈夫的死,可轉眼間她眼中的淚痕就已經無影無蹤了。親身經歷了這麼多的殺人案件之後,心中的傷痛可能也被中和了。
「那些車嘛,」隔了很久之後,刑偵課長藤澤突然冒出了這一句,「剛才,我得到了消息,說是在湖尻的停車場發現了,停在那兒的車很像是諸位的。」
眾人都舒了口氣,氣氛緩和了許多。
「這麼說,我的『索阿拉』也找到了!」淺見忍不住叫了起來。因為只要再過兩年零八個月,他就可以把買這輛愛車的貸款還清了,所以他現在這樣的舉動也是無可厚非。可就在他叫出聲兒的一瞬間,所有人冰冷的視線都狠狠地盯到了他身上。野澤光子的臉也紅了,就好像大家不是在看淺見而是在看她一樣。
「下面,我想說一下有關配有司機的車子的情況。」藤澤課長繼續著他的話題,「據我們收集的資料顯示,昨天晚上,加堂先生通過看門的老人轉告所有的司機,說他已在箱根的小涌園飯店為他們訂好了房間,讓他們在那裡等候諸位。」
「你是說……」
除了淺見之外,谷川和其他所有的人都異常驚訝,以至於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3
「可是,」長洲警視又一次把大家的談論引回了正題,「電話壞了,車子沒了,還有,赤冢三男先生在出門的時候還中了槍擊,是這樣吧?」
「對,是這樣的。」谷川在做出這個回答時,臉上流露出了悲痛的神色。大家所提到的赤冢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了。
「再加上,片岡先生的夫人……嗯,是立花馨女士吧,她被人下了安眠藥,之後就一直神志不清,是吧?」
「是的。」
「而且,當大家敲主辦者加堂孝次郎的門時。裡面也沒有回應,對不對?」
「沒錯,我們知道他就在屋裡,可他就是理都不理我們。」谷川冷靜的表情下面,流露出了一絲憤怒。
「接著,就發生了下面的事情……這一次死的是堀內由紀女士吧?」長洲警視看著記錄說。
「說起堀內由紀女士,我記得她就在最近才和神保照夫先生舉行了盛大的結婚儀式,電視上還轉播了這次婚典的錄像呢,可怎麼就……真是可憐呀。」長洲警視把臉轉向了神保,低頭表示弔唁。
「哦,謝謝您還這麼挂念。」神保也相應的還了禮,可是剛才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淚水現在又一涌而出了。
「值得可憐的,並不止由紀夫人一個人吧。」三島京子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丈夫,中原他不也是一樣的嗎?即便對方是當紅的偶像明星,警方也不能區別對待吧?」
「啊,真是失禮了。我說的並不是這個意思,讓您誤解了真是不好意思。」長洲警視一邊苦笑著,一邊深深地低下了頭。
「由紀夫人死亡是在剛過十一二點的時候,對吧……這是淺見先生的證詞吧?」
「是的,是我說的。」淺見回答,「神保先生敲牆的時候,我條件反射地看了一眼表,當時是十二點二十分。」
「根據第一位目擊者神保先生所說,他一覺醒來后突然發現,夫人由紀這時已經死掉了,是這樣吧?」
「嗯,是的。」神保一邊啜泣一邊回答。
「你們兩人上床休息,是在事發前一個鐘頭左右,對吧?」
「嗯。」
「您認為是您先睡著了,而由紀夫人在此期間暫時怎麼也沒能睡著是吧?」
「嗯,我想她還是睡了吧……這個,我當時非常疲倦,所以藥片也混雜在其中?」長洲問他身後像是助手模樣的搜查官。
「嗯,我想有這個可能。比如說把藥片從中間一分為二,接著把中間剜空,放入很少量的毒藥,然後再把兩半兒粘起來,這樣做的話,也不是不可能。因為沒人會在服藥的時候,事先特別仔細地檢查一下吧?」
「這樣的話,能夠做到把毒藥放進藥片里的人就很可疑了。」雖然長洲並沒有特別點明什麼人,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神保的身上。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神保氣得說起話來聲嘶力竭,醜態百出,顯得很沒有教養,「我……那種……殺死由紀的事……那種事……我……絕對不會那樣乾的!」神保在這種時候早就拋開了先前的惺惺作態,兩隻手來回揮舞著,拼了命想要排除落在自己身上的嫌疑。
「我並沒有說兇手就是你之類的話呀,難道不是嗎?」長洲警視說此話時,臉上浮現了一絲冷笑。
「你沒那樣說?你的意思就是,除了我之外沒人可以做得到……但是,絕對不是我!」神保氣得渾身都開始顫抖了。
「我認為確實如神保先生所說,」淺見這時向他伸出了援手,「神保先生他沒有作案動機,因為他是如此深愛著自己的夫人由紀。雖說在他的家中好像是夫人當家,掌管著家中大權,他可能會因此而在心中積有怨氣,繼而會陣發性的萌生殺意。但是他並沒有時間在葯上下那麼多的功夫,更為重要的是,他根本不可能去實施一場自己最有嫌疑的謀殺。」
「是的,沒錯,正如淺見先生所說的。」神保這才從剛才的驚嚇中緩過勁兒來,向淺見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但是,我是說,假設如您所說的話,照您的推測,到底是誰有可能在葯上下那麼大功夫呢?不是就沒人了嗎?」
「依我看也不一定就沒有,比如說,既然除神保先生之外還有很多人能夠接近由紀,他們並非就不能在葯上下功夫嘛。」
「哦,是嗎,也有道理呀,神保先生,您對淺見先生說的話有什麼看法?您有沒有什麼關於這種人物的線索?」
「沒,沒有,由紀和我……我們兩個人是單獨生活,也沒請什麼幫手,只是由紀的母親偶爾會來照顧一下我們倆……我想總不至於是母親做了那樣的事吧。」神保很直率地回答道,並沒有注意到自己會陷入不利的情況之中。
「看起來好像是那樣,淺見先生您對此有沒有什麼不同的意見?」聽長洲警視的口氣,他似乎很是樂於這樣一場論戰。
「是的,我有。」
「哦?是什麼?」
「不,現在還不是說的時候,我想再過些時候,等把有關的所有資料都搜集齊了之後再說。」
「哦……」長洲警視看著淺見,他似乎是愈來愈感興趣了。這個男人到底是誰?——他的表情中清晰地顯現出了心中的疑惑。
4
「再之後呢,被害的就是中原先生了吧?」長洲警視把手中的調查報告翻過了一頁后問道。
「那個嘛,說起中原先生……啊,是那位中原清先生吧,我兒子可是他的影迷呀,一看到他,就連學習也不管了,死死抱住電視不放,真是不好辦呀,怎麼連他也……」長洲警視意識到自己把話題給扯遠了,趕緊清了清嗓子把後邊的話搪塞過去了。
「中原先生的癥狀電像是中了河豚毒嗎?」
「嗯,是的,但是正如我剛才所說,那也照舊不過是我個人的推測而已。」谷川說這話時很慎重。
「但是,中原先生還是很幸運的,看樣子,總算能夠保住一命吧,真是太好了!」長洲警視的樣子看起來很是開心,也許是在替兒子感到高興吧。
「如果是河豚毒的話,那麼這個案子還是和永井先生的情況一樣,任何人都有下毒的機會。」
這點很遺憾——看起來他是想說這句話。
「而且,當芳賀乾子為了找醫生而跑出門時,竟然和後來出去阻止她的片岡先生一起,又一次遭到了氣槍的伏擊,是這麼一回事吧?」
「是的。」谷川輕輕點了下頭。
「恕我冒昧地說一句,我總覺得,在對中原先生的感情方面,在座的這位芳賀小姐似乎比現在正在照顧他的幸枝夫人更為強烈。當時幸枝夫人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現,可與此相對,芳賀小姐當時簡直是瘋狂了,迅速地沖了出去。真慶幸她現在還能平安無事的留在我們身邊。」
「說得有理,說得有理……」長洲警視向年紀輕輕卻異常堅強勇敢的芳賀乾子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下面該輪到赤冢三男先生了吧?根據這份調查報告上記載的,赤冢先生是在這場騷亂之後,死在了自己的房間里,第一位目擊者是廣野先生,沒錯吧?」
「對,是我。」廣野說話的表情似乎很憂鬱。
「死因看起來應該是氰酸化合物中毒,但是,要說能往他的飲料里放毒藥的人,應該是很有限的吧?」長洲這話並不是特別針對某一個人,而是面向所有的人提出了疑問。
「沒錯,是這樣的。」谷川代表大家,對他的問題做出了回答。
「如果再仔細回想一下當時的情景的話,在永井先生死了之後,我們所有的人都待在餐廳里,而且之後也是同時回各自房間的。當時,淺見先生大概一直留在走廊里,看到了每個人都回了自己的房間,好像是這樣吧?」
「是的,我確定每個人都回了自己的房間。」淺見點了下頭,「但是,至於大家在此之後有沒有再出來過,我就不清楚了。」
「總之大家都回了房間,我想直到堀內由紀夫人出事之前,都沒有出來過。」谷川說。
「在那之後又出了很多事,這次大家全都一起來到了樓下餐廳。那個時候,可以說所有人是一起行動的,只有中原先生一直在睡覺。實際上,他在那個時候可能就已經中了河豚的毒。最先發現他中毒的是幸枝夫人和廣野先生,然後大家就立即集中到了中原先生的房間里。接著芳賀小姐和片岡先生衝出門時又出了事,不過在這段時間裡,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有機會進入赤冢先生的房間下毒……不,等一下,或許……應該說只有一個人除外。」
谷川在說這話時,臉上堆滿了厭惡的表情。
「確實沒錯,那個人就是自始至終一直待在二樓自己房間里的加堂孝次郎先生,是這樣吧?」長洲警視接著他的話說。
「是的,除了加堂先生之外沒有別人。後來我們……也就是,我和廣野、神保、淺見先生,還有野澤光子小姐一起去了加堂先生的房間,敲了他的房門,可裡面卻沒有人應。就在這當兒,突然槍聲響了。」回想起當時的一瞬間,谷川把肩膀縮了起來,渾身都在顫抖。
「聽到槍聲之後,所有倖存下來的人都集中到了一起,而且叫片岡先生拿來了鑰匙,打開了門。」谷川話說到這兒就陷入了沉默,他的表情告訴大家他已經無法再繼續說下去了。
「大家一進入房間就發現,加堂先生已經舉槍自盡了……是吧?」長洲警視代谷川講完了他未言盡的話。
「這也就是說,總之一句話,谷川先生您想下的結論就是,昨天晚上所有的殺人事件都是加堂先生所為,對吧?」
「我不知道。」谷川小聲說了一句,然後無力地搖了搖頭。
「雖然我認為加堂先生是犯了罪,但對於是否所有的案件都是他一個人所為這一點,我並沒有從邏輯角度仔細考慮過,所以說,就我而言怎麼也沒搞清楚。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應該還有幾個同犯幫他把車開走,以及操作氣槍,我想是這樣吧……」
「您說的確實有道理,也就是加堂先生是主犯,另外還有幾個同犯……這樣考慮可能比較妥當。」長洲警視一時表現出了自己的佩服,可馬上又轉換了口氣。
「假設事實正像您說的那樣,那他們的作案動機到底是什麼呢?促使加堂先生干下這樁瘋狂至極的連環殺人案的動機究竟是什麼呢?有沒有誰可以解釋一下這點?」長洲警視用他嘲弄的目光巡視了一圈餐桌,最後停在了淺見光彥的位置上。
淺見雙手交叉在胸前,視線停留在桌子上,耳朵里聽著谷川和長洲警視的對話。當他隱約感覺到長洲警視的目光已經落到了白己身上時,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淺見對長洲警視這個人懷有好感。他覺得長洲警視和自己屬於同種類型的人。雖然長洲警視帶著副眼鏡,臉型瘦長,有的地方給人種飄飄然的感覺,但淺見總覺得這個人在本質上是一個機敏果斷的男性。此時此地,如果他不是一個官員的話,淺見會馬上和他親近起來,交上朋友的。
「加堂先生當然沒有殺人動機。」淺見笑眯眯的回答他。「加堂先生他有的只是不把人當人看的傲慢,以及過分的惡作劇心理。」
人群中發出了一片唏噓,只有長洲警視除外。
「淺見先生,那個,你是認真的嗎?」谷川用責難的口氣問他,「如果真的像淺見先生你認為的那樣的話……也就是說加堂先生他是半開玩笑似的實施了他的殺人計劃,不是嗎?」
「不,我不是那樣說的。」
「但意思不是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了,谷川先生,我的意思是說加堂孝次郎先生並沒有犯下殺人的罪行。」
「你說什麼?……」谷川簡直快要聽傻了,說話時嘴巴張得很大。「你說加堂先生沒有殺人,那麼,淺見先生,你認為到底誰是殺人犯?到底誰是這樁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呢?」
「好了好了……」長洲警視試圖勸服谷川,讓他安靜下來,「既然淺見先生這樣斷言了,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實際上,我也一直注意著淺見先生的一舉一動。要說我為什麼會這樣,那是因為我聽說,淺見先生在得知最後一個死者立花馨女士的死訊后,從嘴邊溜出了句很有意思的話。喂,藤澤,是有這麼一回事吧?」
「是的,是這樣的。」藤澤警部很緊張地回答。
「那麼,他當時到底說了什麼?你能不能再重複一遍?」
「好的,是這樣的,在廣野先生告知我們立花馨女士已死這個消息時,淺見先生問:『什麼?立花女士自殺了?』就這些。」
「淺見先生,你似乎是作為私人偵探而受到加堂先生邀請的,沒錯吧?」長洲警視問。
「是的,是這樣的。」
「也就是說,前年和去年,在這所別墅里都發生了意外死亡事件,所以你可以說是被賦予了警戒的任務,是這麼一回事吧?」
「是的。」
「但事實上,別說警戒了,短短時間裡,殺人案竟然不止發生了一件,而且,就連委託你警戒任務的加堂先生本人也在這起連環殺人案里死於非命。」
「啊……」
「這是怎麼回事呢?不,我的意思是說,由於你的到來,別說預防犯罪發生了,事實上是更招致了連環殺人案這種可惡的結果……而且這還不是加堂先生一個人的犯罪,另外可能還會有幾個同犯,不管你喜不喜歡聽,事實上我都不得不對你的存在提出疑問了。」
「呵呵……」對長洲警視最後這句厲聲斥責,淺見覺得有點兒吃驚,竟忍不住笑出聲來了。長洲警視這個人敏銳是敏銳,可他此刻竟然會做出這種荒誕的推理,實在是太可笑了,實在是拿他沒辦法。
「這麼說來,連我也應該是同犯了?」
「我可沒這麼說,」長洲警視露出了苦笑,「但是,你也是有可能的,這一點毋庸置疑吧。就比如你剛才說過的話,對立花馨女士的死你能即刻就判定是自殺,理由是什麼?我倒也想聽聽你的解釋。」長洲警視拿出了股認真勁兒,一邊瞪著淺見一邊說。
「明白了,那就請大家聽一聽我的解釋吧。」淺見開始說了,他的臉色也隨著語氣的變換而變得嚴肅起來了。
「說句實話,在立花馨女士死之前,對於這一連串的殺人事件的真相,我確實也是毫無頭緒。因此,當藤澤警部他們趕來詢問我們有沒有兇手的線索時,我除了回答『不知道』之外,其它的什麼也說不上來了。但是,在我頭腦里一直都有一個假設,可是呢,在我的這個假設中,有一個必要條件是立花馨女士要選擇自殺,這樣才能成立。所以,在我得知立花馨女士死訊的一瞬間,竟忍不住脫口而出詢問她是不是『自殺』了。」
淺見簡潔的說明到此結束了,在座的聽眾誰也沒吭聲。就連長洲警視也覺得很難理解淺見的這段話,所以也沉默了很久。
6
「對你的解釋,我總覺得……有些地方還是很難理解呀,淺見先生。」長洲警視的表情沒怎麼變,只是這次說話的語氣換做了比較柔和的。但是,在他的內心,對這個有點兒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說的話,實際上是相當反感的。
「照你的說法,我聽你的意思是,立花馨女士的自殺決定了整個事件的脈絡,對吧?」
「不,不是您聽起來如此,我也確實是這樣說的。」
「那麼,也就是說,淺見先生你對昨晚整個事件的經過已經了如指掌了,是不是?」
「啊,這個嘛,也並不能說全部明白了,不過事件的大致經過我差不多能推理出來。接下來還需要警方能夠為我的推理提供相應證據。」
「啊,原來是這樣呀,您的意思是說,我們警方做的基本上都是細枝末節的收尾工作?」長洲警視的話中很明顯地帶有諷刺淺見的意味,同時也表露了他心中的不快。當著這麼多部下的面,他是要面子的,而且無論在任何時候,他作為一位警視都還要保持自己在理解力上無懈可擊的優勢。但儘管如此,對於淺見的想法他也並不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而且,真正能夠掌握這麼複雜的案件真相的人,恐怕也只有兇手自己了吧——)
他還有這麼一種看法。
「你對事件的了解既然已經到了如此清晰的程度,那是不是可以給我們講一講你的推理過程呢?」長洲警視的口氣像是一個故意使壞的公婆一樣。
「明白了。那麼接下來,我就概括地解釋一下吧。」淺見完全無視長洲警視的複雜心境,舔了舔嘴唇開始說了。
「這次的事件,是由一些本來就設計好發生的事件,再加上另外一些偶然發生的事件構成的。對於這一點我希望大家能先有個心理準備。」淺見說到這兒,目光掃視了一遍長洲警視以及他身邊的搜查官。
誰也沒做出任何反應。在這個世界上,能夠對業餘偵探抱有好感的警察,恐怕一個也沒有。
「昨天晚上的聚會,對於加堂孝次郎先生而言,應該是無比快樂,充滿趣味的。加堂先生為此,從邀請的賓客人選開始,到舞台道具的擺放,全部都費盡了心機,他從一開始就打算好了,除非能把每個客人都驚得目瞪口呆,不然的話絕不罷休。比方說,雇傭片岡清太郎、立花馨夫婦做接待員,這也不過是他整個遊戲的一部分。」
「請你稍等一下。」長洲警視阻止了淺見繼續說下去。
「您說加堂先生雇傭片岡夫婦的理由是什麼?」
「我想原因有幾個,但是,無論如何,最重要的都應該是為了得到虛榮的自我滿足。作為加堂先生而言,雇傭過去拋棄過自己的立花女士以及她現在的丈夫做自己奢華宴會的接待員,世界上一定沒有比這更有趣的事了。」
「啊?這麼說,加堂先生和立花女士之間,過去,還曾經有過什麼浪漫故事發生嗎?」
「好像是這樣的,關於這件事,谷川先生應該比我清楚多了。」
「是這樣的。」谷川一臉痛苦地說。
「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正如淺見先生所言,加堂先生那時候很想得到立花女士,可是立花女士的心卻在片岡先生身上。還有傳言說,加堂先生因此而一直嫉恨著片岡夫婦,所以才故意把他們給整垮的。」
「聽說被立花女士拋棄的並不止加堂先生一個人吧。」三島京子突然用尖酸的口氣說道,「谷川先生也是其中之一吧,聽說後來是沒有辦法才不得不把目標轉到白井美保子女士身上的。」
「那個嘛……」就在那一瞬間,谷川的臉刷地變得通紅,緊接著又發青了,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京子白晃晃的臉。
「啊,據我所聽到的是,」白井美保子開口了,「您的丈夫,永井智宏先生是在被人甩了之後,才勉勉強強隨便找了個女人做了夫人喲。」
「請你們注意自己的身份!」神保怒吼了一聲,「你們年紀也都不小了,為什麼還要為這些無聊的事而爭吵不休呢?」
大家都覺得這是他作為一個男人在顯示自己的威嚴,可最後他又加了句,「我的由紀再也回不來了!」接著眼淚就奔涌而出。這一來他剛才的那句話的價值可就大打折扣了。
但是,不管怎樣,多虧了神保的這一喝,兩位女士大跌身份的口角才算停了下來。
7
「那麼,淺見先生,能不能請你繼續剛才的話?」長洲警視為了緩和一下所有人的情緒,用很鄭重的口氣催促淺見接著剛才的話說下去。
「因此,加堂先生以高額演出費為條件雇傭了片岡夫婦。」
「這一點我總覺得,從片岡夫婦的隱私方面來說,無法理解喲。」淺見的話剛一重新開始,谷川就搖起了頭。「作為加堂先生來講,他或許很樂意侮辱過去的情敵,但如果我們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考慮的話……也就是從片岡夫婦那邊來說的話,這種做法會讓他們覺得非常屈辱吧?他們居然能夠忍受這種屈辱,甚至還能照著加堂先生說的去做,我雖然不知道他們是為了多少錢才這麼干,但是實在是讓人有點兒難以理解呀。」
「事情並不是那樣,實際上要複雜得多。」淺見平靜地回答道,他似乎很欣賞有人質疑他的推理。
「加堂先生雇傭片岡夫婦的做法固然是出於極其虛偽的、以自我為中心的思想,但與此同時,對於片岡夫婦而言,這也是意想不到的幸運喲。啊……所以說呢,片岡夫婦並不是眼熱於加堂先生出示的高額的報酬,也就是說,對於片岡夫婦而言,加堂先生的邀請可以說是給了他們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千載難逢的機會?……是指,到底是指什麼?」這次提出問題的是長洲警視。
「是呀,這要我怎麼說好呢……對了,引用一句古語的話就是:為了了卻心中多年的積怨,……可以這樣說吧。」
「了卻心中多年的積怨?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在你看來,過去加堂先生曾搞垮了他們的生活,他們這樣做的目的難道就是為了報復加堂先生當年的所作所為?」
「是這樣的,您所說的確實也是他們此舉的理由之一,但是實際上,我始終認為,片岡夫婦能夠接受加堂先生的雇傭,原因並不止您說的那麼簡單。」
「嗯……」長洲警視輕輕地哼了一聲,兩道濃眉緊緊聚到了一起,使得他額頭上現出了很多皺紋,而他的目光始終都沒從淺見身上離開過。
「不管怎麼說,」長洲警視又開始了他的提問,「淺見先生你一直想得出的結論就是:是片岡夫婦殺死了加堂先生,我這樣概括沒錯吧?」
「請您不要那麼簡單的下結論。」對於長洲警視的這種態度,淺見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接著說了下去,「在為這次的事件下結論之前,我還有很多情況需要向大家說明。」
「哦,是嗎?我明白了。也好,那就請你繼續說下去吧。」
「總而言之,估計應該是在一個月之前,加堂先生把片岡夫婦僱到這所別墅里來,開始著手於這次聚會的籌備工作。」
「什麼呀?你說的不對吧?」谷川這時又唱起了反調,「但是,片岡先生親口告訴我的卻是:他們就是昨天、要麼是前天才被叫到這所別墅里來的,所以說,對此前這裡的事情是一無所知的……」
「對,是這樣,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片岡先生是曾經這麼說過。不過,他那是在撒謊。」
「撒謊?……可是,我從來都沒想過他說這話會是在撒謊,就比方說,關於宴會的準備工作,片岡先生他說過的話……我的意思是說,他當時給我們的解釋是,在他來了之後就發現晚宴所需的所有菜肴都已經準備好了,剩下的工作不過是把這些菜放入微波爐里熱一下,然後再拿出來而已,也就是說,他們被叫來這裡時,準備工作已經做得相當周全了。總而言之憑我個人的感覺,他所說的事情都是真的。」
「確實如您所說,要說做菜之類的事情的話,有的地方光靠一個人的力量是干不下來的,所以說也不能否定加堂先生為了準備好這次宴會,可能還雇傭了其他很多人。但是,單憑這一點也不能確定片岡夫婦就是昨天或是前天來的,這並不算是什麼證據呀。」
「雖說如此,但是淺見先生你說他們早在一個月前就來了,未免也……」
「關於這一點,也不是我這樣的普通人所能確定的,這種事只有請警方再進一步進行調查取證了。只是從受邀至此的客人的面孔來看,今年的聚會就和往年有很大的不同,對此大概谷川先生也注意到了吧。」
「哎呀,這個嘛,我也覺得確實有點兒意外。可是話又說回來了,這些事情都是加堂先生做的,就算有什麼不對頭,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沒錯,正像您說的那樣。加堂先生原本就打算製造一場充滿趣味的演出,讓他的客人們親身經歷一個無比恐怖的夜晚。但是,真是這樣嗎?要是果真如此,那他邀請的客人也未免太少了些吧?他在政治、經濟界的朋友沒一個出席這次的宴會,難道不是有點奇怪嗎?」
「在宴請這種事情上,加堂先生他是很隨意的吧。要不然……淺見先生你的意思是說在這方面也存在什麼問題嗎?」
「是的,確實有問題。說明白點兒就是,寄出請柬的根本就是片岡夫婦倆,我就是覺得在這一點上有點兒奇怪。」
「什麼?寄請柬的是片岡夫婦?」
「是的,沒錯,我想,在選擇哪位客人赴宴這個問題上,無疑是加堂先生自己決定的,可是,去郵局把所有的請柬寄出去的應該是片岡夫婦。不然的話,難道谷川先生您認為加堂先生他會親自去寄這些請柬嗎?」
「怎麼會,我怎麼可能那樣想呢……」
「是這樣嗎!總之一句話,在這種條件下,片岡夫婦他們就有能力掌握加堂先生所邀請客人的名單,於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就是:片岡夫婦只把請柬寄給了他們從這份來賓名單中精心挑選出來的十二個人而已。」
「是十二個人嗎?加上你和野澤光子小姐應該是十四個人吧?」
「不,我們的情況和他們不一樣。只有我們的請柬是個特例,無論是信封上的地址還是信裡面的內容,千真萬確全部都出自於加堂先生之手,只有這個信封是他親手寫的。我估計可能是加堂先生在外出的時候順便把這封請柬投到了郵筒里。至於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我們也無從知曉了。或許他突然有了什麼不祥的預感,又或者,他只是偶然想起了我們才臨時決定寄封請柬給我們。再或許……」
淺見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撓了撓頭,又接著說了下去。
「這話要是從我的嘴裡說出來,大家可能就有點兒聽不慣了。我想還有一個原因可能是,加堂先生他可能在想:早就聽說淺見這個人作為一名私人偵探,得到了不少的褒獎,不過想必他本人其實根本就配不上這麼高的讚賞吧,我應該試一試這小子到底有多大的能量。所以呢,就把我也請來了。這種興緻恐怕是來自於他那可笑的惡作劇心理吧。」
「你這話的意思是說……」長洲警視開口問道,「對於淺見先生的到來,片岡先生他事先應該並不知道是嗎?」
「我想是這樣的。當我來到這所別墅時,片岡先生的表情很明顯地告訴我,他對我的出現感到很意外。但是同時,從某種程度上講,他似乎已經預料到了可能會有意料之外的客人來到,所以無論是在餐桌的配備上,還是在飯菜的準備上,都考慮好了對策以備不時之需。」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呀。好了,這個話題我們就先說到這兒吧。」長洲警視微微點頭,用眼神示意淺見繼續講下去。
8
「接下來,我想我們還是進入正題吧,慢慢把這些事件的謎底一個一個解開。」
淺見話說到這裡,頓了-下,他把眼睛緊緊閉了起來,調整了一下呼吸,過了片刻,他又開始繼續剛才的話題。
「首先,被殺的……或者更應該說是已死的諸位客人,我想先從兇手對他們以及現在深受重傷的中原先生犯罪的動機開始說起。」
淺見翻開了放在桌子上的「罹難者」名單。
「關於永井智宏先生,實際上,我想可能對他懷有犯罪動機的人絕不在少數。永井先生曾寫過暴露別人醜聞的書,我想這也並不一定是永井先生的本意,或許只不過是作為一個幽靈作家(多為多產作家、政治家和演員等代為著書的代筆人)的魯莽行事而已。但是,永井先生對於他的書所引起的後果,還是要承擔一定的責任的。所以,如果說那些曾經在他的書中出現過的人可能會對他懷有憎惡之心,這也並非不可思議。
然而,至於人們這種厭惡的心情有沒有達到——在頭腦中萌生殺意——這一步,可能還需要再斟酌思量一下。而且,看起來,應邀出席這次宴會的眾位賓客當中,似乎也沒有誰曾經因為也而受到過什麼損害。」
「那麼要照你這樣推理下去的話,殺死永井先生的兇手到底是誰呀?」長洲警視有點著急了。
「要問我的結論的話,那就是——會對永井先生懷有殺意的人除了片岡夫婦之外再沒有別人了。」
「片岡夫婦殺了……」谷川的聲音顯出他聽到淺見的結論后相當震驚,其餘的賓客也和他同樣驚得一片唏噓。
「你是說片岡先生、還有立花女士,他們有……想要殺死永井的動機嗎?」谷川的口氣明顯在責難淺見。
「在這件事上,我想,谷川先生夫婦、還有三島京子女士應該比我這種局外人清楚得多吧。實際上,永井先生不正是把片岡先生搞垮、踢出演藝界的罪魁禍首嗎?」
「說什麼呀?……」谷川、白井美保子、三島京子聽到淺見的這句話,都愣住了,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但是,奇怪的是,對淺見的發言,幾個人誰也沒能說出一個字來反駁。
「果然還是如此啊……」淺見默默嘆了一口氣,接著往下說。
「加堂先生曾經對立花女士展開過無理追求這件事,差不多也是確有其事嘍。而且,像加堂先生那種對事事都追求完美無缺的人,也說不準會幹出強姦立花女士之類的暴行。我對他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一點兒都不感到奇怪。而實際上,片岡夫婦非要把加堂先生置於死地不可,他們對他的怨恨會達到如此程度,我想說不準真的發生了那種事兒吧。但是,我認為在加堂先生的性格當中,並沒有在待人接物上陰險毒辣的特點,所以說,就算他是被立花女士拋棄了,也不至於會故意把片岡先生擠出演藝界。加堂先生在本質上還是個很爽快的人。實際上他性格中有非常自負的一面,從不會懼怕任何一樣事物,他甚至還深信自己就是萬能之神,幹什麼事情都是隨心所欲,從不會顧及什麼後果,這或許也可以看成是他性情直爽的一種表現吧。比如說,就像那首模仿前人風格的歌曲《一個人要謀殺另一個人》里寫的,說什麼『凡事都是恣性情,一副玩世不恭樣,只因是這樣的人兒……』對了,對了,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剛才110號和119號磁帶裡面的聲音,谷川先生指出那不是加堂先生的,我想他的直覺是正確的。雖說等一下由警方去查一下那人的聲波就可以明確是誰了,但是,目前據我個人的判斷,錄製那個聲音的人會不會是片岡先生呢?」
「那麼,」長洲警視終於又開口了,「殺死永井先生的應該是片岡先生了?」
「是的,片岡先生就是兇手。對於片岡先生來說,往永井先生的飯菜里投下河豚毒這種事,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不對,能做到這件事的不是不止片岡先生一個人嗎?食物、飲品就明擺在餐桌上,往裡面下毒這麼簡單的事,難道不是隨便任何一個人都能夠做到嗎?」
「嗯,是的,您說得很對。在立花女上把運送飯菜的手推車撞翻的那一刻,好像所有的人都集中在隔壁一個房間里,而餐桌附近一個人都沒有。因為這場小的騷動,包括加堂先生,甚至還有六名樂手在內的所有人,從原則上講,都具備作案的可能性。單隻把毒藥放進飯菜中這一行為,事實上也是隨便誰都有可能做到的。但是我在這裡想說的是,由於『河豚毒』這一特別的限定,再加上能夠順利地使永井先生把含有毒藥的食物吃下,在這兩個條件的雙重限定下,下毒這件看似簡單的事就變得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了。」
「哦?這又是為什麼呢?」
「實際上,我也是剛剛才問過科學警察研究所的官員,從他們那兒了解到的情況。現在要用這些我剛剛掌握,還沒什麼把握的知識來向大家做出解釋,真是有點不好意思。這要從河豚毒——這種化學物質的性質說起。」
「請你稍等一下。」長洲警視一臉驚訝地說,「您所謂的科學警察研究所,指的是警視廳的科警研這個部門嗎?」
「是的,是這樣的。」
「這麼說,淺見先生您在科警研有認識的人了?」
「哎,這個嘛,那是……」淺見在這兒打了個馬虎眼兒,搪塞了過去。「這件事容我以後再向您解釋好嗎?現在最重要的是把案情搞清楚,我可以繼續說河豚毒的問題嗎?」
「啊,這個嘛也沒什麼緊要的關係,你還是繼續剛才的話題吧。」長洲警視滿臉的疑惑,他想象不出淺見這個人究竟是什麼來頭,聽他這麼一說,也就不再吱聲了。
「據他們所說,河豚毒能夠從河豚的卵巢中作為結晶體提取出來。人們為了能得到純粹的結晶體,只有一種方法,那就是必須把最初的提取物溶解到醋酸之類的酸性液體中,然後脫去全部水分,再經過一系列的萃取過程之後,就可以得到純粹的河豚毒了。而且,如果想要再次溶解高純度的河豚毒的話,仍然必須使用醋酸之類的酸性液體做溶劑,而一般的水和酒精都無法將其溶解。因此呢,雖說河豚毒本身是無色無味的,但是一旦將其轉化為液體狀態,無論如何,聞起來都會帶有醋的氣味,而品起來都會有種酸酸的味道,絕不可能再是無色無味的了。所以說,飲品自然就不必說了,就算是把毒藥摻到飯菜當中去,要想不讓對方有絲毫察覺,恐怕是不大可能的吧。
那麼,要說兇手是如何讓永井先生把毒藥喝下去的話,總而言之,我想只有把毒藥放到調味醋當中了。
諸位一定都還記得吧,昨天晚上的各種菜肴幾乎全部都是先盛放在大的器皿當中的,而調味醋卻是一小碟一小碟地分到了每個人的面前。分發這些小碟子的人當然就是片岡先生了。我想只有這種方式才是殺死永井先生的惟一辦法。」
包括長洲警視在內的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愣住了,大家久久地盯著淺見的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9
「是這麼回事嗎?」谷川隔了好久才開口說話,「你說中原先生也是被他用這種方法下的毒嗎?要真是這樣的話,那中原先生和永井先生應該是同時出現中毒癥狀呀,而實際上不是很奇怪嗎?不,事實上,他們兩人不僅不是同時毒發,而且甚至前後還相隔了好幾個鐘頭,這難道沒有問題嗎?」
「是呀,有道理呀,確實是很奇怪呀。」淺見很老實地點了點頭,對他的這種態度,不僅僅谷川,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感到淺見的話很出人意料。
「沒錯,是這樣,谷川先生您說得很對,這確確實實很奇怪。但是,關於這一點,我稍後自然會涉及到,我們現在還是把目光轉向下一位死者堀內由紀女士的案子吧。」淺見避開了谷川剛才的話題。
「關於堀內由紀女士的死,剛才警方已經做出了斷定,她是因為服用了摻有毒藥的胃藥而導致死亡的,我也覺得這應該是正確的解釋。」
「但是,淺見先生,這裡還有一個問題存在疑點,我們還不能確定罪犯能否巧妙地把毒藥放進藥瓶中,又不被人發現。」
長洲警視說話的口氣很強硬。
「而且還有,即使罪犯成功地把毒藥摻進了真正的胃藥之中,但是誰能預料得到,堀內女士昨晚睡覺前就偏偏從成堆的藥片中選中了有毒的這片服了下去呢?不大可能吧?」
「不,事情其實並沒有您所想象的那麼難,為了達到目的,只需把葯連瓶兒全部換掉就可以了。只要預先準備好和堀內女士所服用的葯一模一樣的藥瓶兒,然後再把動過手腳的藥片放到裡面……」
「你說的這些可能嗎?如果搞不好藥片的數量少了的話,自然會引起堀內女士的懷疑,可是,藥量如果弄得太多的話,讓堀內女士服了有毒的藥片的概率當然也就小了。」
「那是一種魔術。」淺見的嘴角微微上翹,笑了一下后說,『預先裝多少藥片都無所謂,絕不會影響計劃的進行。在整瓶兒葯中,除了留下三片完整的藥片之外,其餘的全部搞成粉末狀啦、顆粒狀啦,什麼的,貼在藥瓶兒的底端,這樣一來,即使是吧藥瓶兒完全顛倒過來,能夠掉出來的除了這三片外,再也不會有其它的了。這就是『魔術』的全部準備工作。由紀女士的性格就是不拘小節,她對自己把藥瓶扣過來后自然掉出來的這三片葯,當然會毫不懷疑地吞下去了。」
「雖然你是這麼解釋的,可事實上這個藥瓶里的葯和一般的藥物沒什麼區別,都是好好的,完完整整的呀。」長洲警視把藥瓶兒從藤澤的手裡拿過來,晃了晃后說。
「當然了,因為這瓶葯就是由紀女士本來的葯呀。也就是說,兇手在由紀女士死了之後,又把原來的藥瓶兒給換回來了,重新放到了原來的地方。」
「他怎麼做到的?……」谷川大聲吼道,「當我們都在餐廳的時候,片岡先生他是可能有機會潛入堀內女士他們的房間,預先把胃藥調包的。但是,在由紀女士出事之後,片岡先生他根本不可能再有機會把他們房間里的藥用原來的葯換回來了。」
「確實像您說的那樣,片岡先生他沒有機會再把葯換回來了。」淺見依然很平靜地對他的疑問做出了肯定的答覆。
「實際上,後來又去調換藥瓶兒的並不是片岡先生。」
「什麼?那你說……那人究竟是誰呢?」
「事件發生之時,最先一個衝進堀內女士房間的那個人是誰?」
「……」
谷川開始回想當時的情景,隨著思緒的變化,他的視線也迷離地四下翻動著。
「那個時候,大概淺見先生在,廣野先生也在,我是在大家之後才被神保先生叫醒趕了過來的,差不多是這樣吧……這麼說來,莫非是廣野先生,怎麼可能……」谷川向坐在自己愛女身邊的廣野——這位未來的賢婿,投去了不安的目光。
「難道你直到今天還在恨著堀內由紀女士嗎?」
廣野吃了一驚,慌忙站了起來。
「這可不是開玩笑呀,請您不要用那種目光看我好嗎?」
「谷川先生,這件事絕不是廣野先生乾的,我當時一直都和他待在一起,您放心,這一點我可以向您保證。」淺見趕緊做出解釋,同時他的臉上不由得現出了一絲苦笑。
「那麼說,到底是誰幹的呢?」
「就在事情發生后不久,有個人急沖沖地跑了進來,那個人是誰,谷川先生您還沒想出來嗎?」
「之後嗎……是誰呢?赤冢先生是最後一個進來的,……啊芳賀小姐是跑著衝進來的,但是……哎?怎麼會呢?是……芳賀小姐嗎?」
谷川用眼神在試探淺見,就跟剛才期待淺見否定廣野一樣他現在又在期待著淺見能夠再給他—個否定的答覆。但是,淺見卻殘酷地輕輕點了下頭,他的臉上與其說是毫無表情,倒不如說是透出了一抹淡淡的悲哀。
「是的,沒錯,兇手正是芳賀乾子小姐。在我們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由紀女士的遺體所吸引時,芳賀乾子小姐她趁機把藥瓶兒換了回去。」
「你說謊……」乾子聲嘶力竭地發出了一聲悲哀的怒吼,說完這句話之後,她的喉嚨就好像被什麼給卡住了一樣,眼一翻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是呀,淺見先生,你沒憑沒據就把芳賀小姐說成是罪犯,這樣做,未免也太過分了吧?」白井美保子也被激怒了,就好像淺見是在把她說成罪犯一樣。
「她的作案動機就是……」淺見繼續平靜地說了下去,「動機就是她對中原先生的熾烈的愛情。由紀女士曾經在FF雜誌上指出了乾子小姐和中原先生兩個人的事,兩人的愛情因此而被推向了土崩瓦解的邊緣。要知道這份感情對他們兩人來說曾經是無比溫馨的,為了能夠長期秘密保持兩人間雉能可貴的愛情,他們可算是費盡了心機,可是由於堀內女士的行為……正是出於這個原因,在芳賀乾子小姐的心底,始終對由紀女士懷著深深的憎惡。雖然從這點來說,芳賀小姐的遭遇是很值得我們同情的,但是,殺人畢竟就是殺人。」
「淺見先生,不要再說下去了……」沒想到長洲警視這時竟然明顯地表現出了驚慌失措,「就算是如你所說,芳賀小姐在案發之後把藥瓶兒調了包,可是,她不可能有機會在案發前把摻有毒藥的藥瓶兒換到堀內女士的房間里,她根本做不到,難道不是嗎?」
「正如您所說,事實也確實如此。」淺見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對於這一點,我也一直沒弄清楚,苦思冥想了很久。但是,我後來發現,無論是在片岡先生去世時,還是在立花女士自殺的消息傳來時,芳賀乾子小姐都表現得異常悲痛,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直到這時我才終於漸漸明白了案件的真相。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芳賀乾子小姐恐怕是片岡先生和立花馨女士的女兒吧,是這樣嗎?芳賀小姐?」
乾子獃獃地坐在那兒,空無一物的目光木然地投向了天花板,突然她用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臉,「哇——」的一聲低頭痛哭起來。
淺見就這樣隔著餐桌久久注視著傷心欲絕的乾子,突然他覺得似乎有些不對,趕緊大聲叫了起來,「啊,不行呀!」
「快!有誰趕緊攔住她!葯!她好像吃下了什麼葯!」
警察們面對這種意想不到的突發事件,都驚得目瞪口呆,聽到淺見喊叫后才匆忙沖向芳賀乾子,試圖阻止她,而此時此刻,乾子早已把什麼東西吞到肚子里去了。
「快!趕快搶救……」淺見無比悲痛地大聲吼道。
10
擔架來了,芳賀乾子被四位搜查員用擔架抬了出去,送往醫院。所有的賓客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住了,統統站了起來,一直看著他們走遠。
「但願她沒事,可以平安地回來……」淺見一個人自言自語。如果她剛才服下的是氰酸類的毒藥的活,現在趕往醫院洗胃可能還來得及。雖然說能夠平安無事地回來固然是好,可是,她今後一生的幸福或許就此葬送了。但是儘管如此,淺見還是祈禱她能平安無事。
不久之後,人們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直愣愣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聲不吭,屋內的空氣中長時間瀰漫著沉默。
「淺見先生,截止到現在,你剛才的推理似乎都不幸言中了呀。」長洲警視聲音低沉,一臉憂鬱。
「然而,赤冢先生的案子是怎麼回事?還有,中原先生和加堂先生他們……不止這些,另外還有片岡先生的案子,現在也還是沒有頭緒呀。」
「片岡先生他是自殺的。」淺見現在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比長洲還要陰鬱。
「片岡先生,還有他的夫人立花馨女士,我想他們兩人多半在策劃製造這些案件之時,就已經決意在事成之後雙雙自殺了。至於原因嘛……原因我不大清楚,或許是夫妻中的某一個人,也或者是兩人都已經染上了什麼不治之症,於是他們兩人就利用這偶然降臨的千載難逢的機會,賠上性命,演繹了一場最後的也是規模最大最驚人的復仇悲劇。
恐怕他們夫妻兩人原本的復仇對象只有永井智宏先生和加堂孝次郎先生兩個人,所以,其使用的殺人方法和選用的毒藥與其它案件不同。之後又加上了芳賀乾子小姐心中萌生的殺意,情況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你所做的這些解釋是很有道理,但是,」淺見的話講到這裡,長洲警視插了一句並且繼續說道,「我們已經調查過芳賀乾子小姐的身世了,據說在世用谷區有一個挺有名望的家族,她就是那家的長女。」
「是嗎?關於芳賀小姐的情況我並不清楚,估計當時由於片岡先生也被逼出了演藝界,所以在立花女士生下她的時候,兩人已經窮困潦倒到了無力撫養一個孩子的地步,無奈之下,不得不把他們剛剛出生的女兒送給了芳賀家收養。當然兩人做出這樣的選擇也可能還有什麼其它的理由,但是總而言之,基本上應該是這麼一回事吧?不過,在此之後,他們也一定始終關注著自己女兒的成長,所以說,乾子小姐不久之後便知道了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
當乾子小姐向父母坦白隱情,告訴他們自己心中對由紀女士懷有殺意,並且把已經準備好的毒藥拿出來給他們看時,想必片岡夫婦倆一定是相當震驚吧。但是,另一方面,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心中也可能產生了這樣的想法——反正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該殺的人都殺了。所以後來,當我們這些客人都還留在客廳時,片岡先生就一個人悄悄潛入了神保夫妻的房間,事先將堀內女士的藥瓶兒調了包。」
「但是,我有一點還是不明白,片岡先生怎麼可能預先知道由紀女士長期服用這種胃藥呢?」長洲警視又開始提問題了。
「那倒沒什麼特別,即使他能了解到這一點也並不值得奇怪。實際上,就連我這種對演藝圈並不是很了解的人,也知道由紀女士長期服用胃藥這種事。要問我為什麼會知道,那是因為,我曾經在周刊雜誌的圖片頁上看到過由紀女士的照片,而且背景上還把她房間里的飾品架也一起照了進來,當時這種藥瓶兒就擺在上面。除此之外,在她結婚之後,我也聽到過不少有關這方面的傳聞和報道,說什麼她因為東西吃得太多,把胃都搞壞了。」
「這麼說來,殺死由紀女士這件案子是片岡和芳賀乾子兩人聯手犯下的,你是這個意思吧?」長洲警視苦澀地總結了自己所領會的意思,而且大家還注意到在他這時所說的話里,對片岡和芳賀兩個人已經不再使用敬稱了。
「是這樣的,而且,片岡先生為了隱瞞乾子小姐的犯罪事實,使她完全擺脫與這個案子的干係,還特意精心挑選了一位對堀內由紀懷有殺意的人,向他寄出了請柬。」
「所以說,我就收到了……」廣野小聲哼哼了一句。他起初還因為收到了這封邀請函而感到無比興奮,可轉眼間卻……廣野萬萬沒有料到其背後隱藏的真實目的居然是——
「下一位該輪到赤冢三男先生了吧?」長洲警視為了暫時緩解一下廣野苦悶的心情,又提出了一個問題,想引淺見繼續說下去,避開這難堪的一幕。
「淺見先生你剛才也說過,片岡夫婦本來想殺的只有加堂先生和永井先生兩個人而已,假設是這樣的話,他們後來為什麼又非殺死赤冢先生不可呢?」
「殺死赤冢先生的,既不是片岡先生,也不是立花女士,因為他們兩人絕沒有任何動機非要置赤冢先生於死地不可。」
淺見這句話,又引來了眾人的一片驚訝之聲。
「哎?什麼?那你說赤冢先生的死是怎麼回事呢?以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態度怎麼也不可能會是自殺吧?」
長洲的這個疑問,是代表在座的每一位被淺見的話震撼到的人提出來的,他在說這活時的聲音變得又尖又細,看起來似乎是想要大發雷霆了。
「當然了,赤冢先生也是他殺。赤冢先生喝的是自己帶來的酒,可毒藥這時就已經被摻到了他的酒裡面。換句話說就是,有什麼人提前在赤冢先生的酒杯里下了毒。」
「那說來說去,赤冢先生的這個案子還是加堂先生乾的了?」廣野暫時撇開了剛才的事情,也加入到他們的討論中來。當時,最先一個趕到加堂房間的人就是廣野。
「不,也不是加堂先生,兇手實際上是來賓中的一位。」
「什麼?你是說在我們當中有一個人是殺死赤冢先生的兇手?」谷川忍不住插了一句,與此同時,各位被邀請來的賓客們都面面相覷。
「但是,在當時那種場合下,我們當中應該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有機會單獨溜進赤冢先生的房間……也就是說,當時我們全部都呆在這間屋子裡,可以說彼此都在互相監視著對方,我這樣說沒錯吧?所以,我們中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夠在不被人注意的情況下,徑直上到二樓。因此呢,具備作案條件的除了加堂先生之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是這樣吧?」
「說的沒錯,我也曾經因此而把加堂先生當成疑犯,認為赤冢先生的案子是他乾的。不過,我想大家應該沒有忘記,就在二樓,不是還有一個人也具備作案條件嗎?」
「嗯?還有一個人嗎?……這麼說來,你指的是中原先生嗎?」
「非常正確,兇手正是中原先生。在赤冢先生被害的案子里,所使用的毒藥和乾子小姐殺死堀內女士時使用的是同一種,這其中的原因也就不言自明了,換句話說,兩人所使用的毒藥都是出自於中原先生之手。」
「但是,你的這種假設似乎不大可能吧,因為中原先生在那個時候已經中了河豚毒,暈倒了呀。」
「您肯定真的是這樣嗎?」
「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只是想知道,您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中原先生當時是真的中了河豚毒?僅此而已。」
「可是,從他當時的癥狀來看,確實像是中了河豚毒的樣子……」
「是這樣呀,這話當時是出白谷川先生您之口吧。您說以前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中了河豚毒的人,癥狀就和中原先生的情況一模一樣。所以大家也就都這麼認為了,是吧?要是這樣的話,恕我冒昧地問一句,如果谷川先生您在拍一部電影的時候,出於劇情上的需要,必須扮演一個身中河豚毒的角色,相信您也一定能表演得很自然很精彩吧?」
「這個嘛,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演員,演技也很一般的,很難演得那麼……哎?你的意思不會是說中原先生當時的表現是在演戲吧?換句話就是說,他那種中毒的癥狀是裝出來的?」
「是的,正是如此。中原先生可是位知名的演員呀,他還曾經因在一部片於里成功飾演了誘騙犯一角而得到了『藍綬帶』獎的吧?儘管角色不是什麼正面人物,但是他那逼真的演技總是無可辯駁的吧?所以據我推測,中原先生正是趁大家都還待在餐廳里的時候,悄悄溜到了赤冢先生的房間里,把毒藥倒進了赤冢先生玻璃杯中的酒里,完成這一系列準備措施之後,他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間。至於動機嘛……動機還是請大家稍後問中原先生本人吧。」
淺見一個人說了這麼多,疲倦極了,甚至都覺得有點厭煩了。
「我剛才說過中原先生的中毒不過是演戲而已,實際情況回頭由警方調查一下,大家就可以很清楚了,不過,其實我們現在就能通過一些蛛絲馬跡推出這個結論。在中原先生暈倒之後,乾子小姐喊叫著要找醫生,瘋狂地跑了出去,請大家仔細回憶一下當時的情況。乾子小姐為了自己深愛的人,可以說連死都不怕,當她要衝出去的時候,儘管我們出於為她的安全著想,儘力阻攔,可還是被她奮力掙脫掉了。緊接著,片岡先生就在她後面追了出去,而且,沒過多久,就把乾子小姐領了回來,可兩個人的身上卻都沾滿了泥。沒錯吧?當時片岡先生給我們的解釋是兩人一出門就遭到了氣槍的襲擊。但我認為,那並不是真正的原因,事實上乾子小姐是被片岡先生說服后才肯回來的。至於兩人在外面都說了什麼……我想,片岡先生應該是告訴了乾子小姐自己並沒有在中原先生的調味醋里下毒。總而言之,片岡先生應該從一開始就知道,中原先生的暈倒不過是趁永井先生中毒死亡之機演了一場戲而已。」
在場的賓客們聽到淺見的這些推測,一個接著一個的發出了深深的嘆息聲,此時此刻,大家都驚呆得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只有谷川又發問了。
「對了,對了,那個氣槍是怎麼回事,先前在赤冢先生衝出去的時候,確實是有人用氣槍向他射擊了的,關於這一點,淺見先生你也是親眼所見了的,你當時不也確認了嗎?如果事實真相確實如你所推測的那樣的話,那麼,當時向赤冢先生開槍的到底又是誰呢?」
「她就是立花馨女士。」淺見依舊鎮定自若地同答道。
「在大家的印象中,立花女士當時因為服用了安眠藥應該正在睡覺,可事實上那也不過是在演戲而已。這次發生的事件,簡直可以說就是一場各路明星雲集的精彩演出,再加上大家的演技又是如此的精湛,為了弄清事件的真相我著實繞了不少彎路。說句實話,要不是當初光子說了句,『真像是在看一場戲!』一句話點醒了我,真說不准我現在還被大家的精湛演技完全蒙在鼓裡呢。」淺見把堆滿微笑的臉轉向光子,接著剛才的話說了下去。
「如果假設立花女士是在演戲的話,那麼加堂先生『偽裝自殺』這一事件的謎底也就自然迎刃而解了。因為吃了安眠藥而睡著了的實際上應該是加堂先生,我們那時候聽到的從加堂先生房間里傳來的腳步聲,其實是立花女士玩的把戲,把加堂先生偽裝成自殺的也是她。在策劃完了這一『自殺』事件之後,立花女士就從窗戶跳下去逃回了自己的房間。接下來暗地裡幫她把窗戶上的別扣拴好這一工作,我猜想應該是乾子小姐完成的。因為當時,我還沒有對她產生任何懷疑,不僅如此,更要命的是,我當時的注意力也和大家一樣被加堂先生的死以及裡面房間的情況吸引著,所以很遺憾沒能在第一時間裡把大家的行動一一掌握清楚,但儘管如此,在我印象中房間里靠近窗戶的人大概就是乾子小姐。如果可以這樣假定的話,那麼片岡先生之所以一直緘口不言的原因也就可以明白了,因為當時只有他有資格成為惟一的目擊者。」
「車子呢?車子是怎麼回事?」谷川像是要叫出來了。
「千真萬確,我們當時是把車鑰匙交給了看門的老人——如果用淺見先生的話來說,那個人就是加堂先生,但是,他一個人怎麼可能一下子把那麼多輛車全部開走呢?好吧,就算他能開走,那他回來的時候豈不是只有走路了?」
「當然了,把車開走的是兩個人。就是加堂先生和立花馨女士。為了把所有的車都運到湖尻的停車場,他們每次駕駛兩輛車到目的地,而開一輛車返回別墅……車子並不是很多,來回幾趟就可以了,也花不了多少時間。房間里演奏的樂曲也正是為了遮掩他們此舉可能會弄出的聲音。嗯……我想,在樂隊演出的這段工夫里就完全可以把這點事干好了。至於他們自己開的那輛車嘛,最後可能是隱藏到附近的樹林里去了。」
「但是,加堂先生他不是被人用安眠藥……」
「不,加堂先生服用安眠藥是這之後的事了,他在導演完了一幕又一幕戲之後,通過面向陽台的窗戶,爬回到自己的卧室,然後便被片岡夫婦用安眠藥葯倒,沉睡過去。此後,在加堂先生的頭上開槍的當然就是立花女士了。」
正在此時,有一位搜查員走了進來,俯在長洲警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長洲警視長長地嘆了口氣,同時壓低了嗓音說了一句:「芳賀乾子小姐已被確認死亡了。」
面對此情此景,每個人都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