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丹後路之旅
1
須美子不高興地說:「有客人來了。」這時淺見剛好寫完《旅行與歷史》雜誌的那篇報道的初稿。淺見以越中富山藥品銷售的歷史和現狀為鋪墊,用富有生活氣息的紀實性筆調認真地描寫了與此相關的一群人。對最近的這項工作,連淺見自己都充滿信心,覺得能夠寫得很有意思。
富山的藥品銷售是一種職業,同時也可以說是日本特有的文化象徵。這麼說,也許有點過分誇獎之嫌,但這並不是沒有理由的奉承話,而是很有說服力的。
可是因為藤田主編嘴損,為人又特別小氣,也許他會在什麼地方找點碴兒,扣些稿費。
「好像是警察喲。」
須美子小聲地說道,她是擔心雪江聽到。警視廳刑事局長家出現警察,好像不大合適。
「謝謝。」
淺見急匆匆地向門口走去,見到兩個警察打扮的男人站在那,愁眉不展地看著這邊。
「淺見光彥先生嗎?我們是……」
兩人在小聲地自我介紹的時候,淺見伸手打斷了他們,把兩人帶進了客廳。須美子目不轉睛地窺視著,然後說了聲:「我去給你們倒茶。」就退出去了。
「你們是舞鶴東署的吧。」
淺見開門見山地說道。他們兩人很吃驚地互相對望了一眼。
「是的,我是舞鶴東署的今峰,這位是京都府警察本部的山本。」
兩人的名片上都寫著「巡查部長」的頭銜,也就是所謂的「部長刑警」。儘管如此,說話用敬語,大概是因為查出淺見的哥哥是陽一郎吧。
「我們不想耽誤您太長的時間,就直截了當、開門見山地說吧。」
今峰刑警一口氣說了出來,好像要證實淺見的猜測樣,語氣非常緊張,簡直就像給上司彙報似的。大概他們也覺得在刑事局長家裡不舒服吧。
「實際上,我們從梶川優子那聽說了您的事。聽說您認為梶川被殺是出於怨恨。」
(果然是這樣……)這也正如淺見所預料的那樣,優子聽淺見說完后,立刻就跟警察進行了聯繫。儘管如此,照警方的速度來看,反應還是相當迅速的。話說出后沒幾天就來找他,也許是因為對方是刑事局長的弟弟吧。
「是的,我確實那麼說過。」
淺見毫不避諱地答道。」那麼您這麼說的根據到底是什麼呢?」
「我並沒有什麼確鑿的根據。」
「什麼?可是您不是慫恿梶川優子小姐這麼跟警方說的嗎?」
「慫恿?怎麼會呢?我只是提醒她向警方提個建議怎麼樣?」
「這難道不是慫恿嗎?不管怎樣,既然您這麼說,我們想您肯定有什麼確鑿的根據吧,我們非常想聽一聽。」
「我根本就沒有什麼根據,僅僅是直覺而已。我也是這麼對她說的,可是……」
「僅僅是直覺嗎?可是,說出那樣僅僅憑直覺、不負責任的……噢,請不要生氣。恕我直言,別人暫且不管,可淺見刑事局長的弟弟這麼說,我們就不能不理會了。」
終於說出了真實想法。今峰的話語聽起來似乎感到相當遺憾,淺見不由得皺了皺眉頭。被人認為是憑藉哥哥的威風,這才是令人遺憾的事呢。
「那可真讓我為難。哥哥是哥哥,我是我。正因為這樣,我才不去多管閑事似地提建議。」淺見的語氣不知不覺強硬了起來。給他們送來紅茶的須美子察覺出現場氣氛不對,獃獃地站在那不動。
「啊,須美子,謝謝。」
淺見從須美子手中接過托盤,向她使眼色,叫她出去。須美子很擔心地邊往外走,邊回頭,最後把門關上了。
「淺見,請您不要誤會。我們這次來並不是要使您為難,挖苦您什麼的。」今峰苦笑著說道,「正因為是刑事局長的弟弟說應該沿著怨恨這條線索查下去,我們才直率地認為你手裡大概掌握了什麼情況。總而言之,我們是為了聽一些對案件有所幫助的建議才來的。」
「是這樣啊……那我向你們道歉。不過,我要說我哥哥與這案子沒有任何關係,而且我只不過是個外行。既沒有警方需要的材料和證據,也不清楚案件有什麼樣的背景。正因為這樣,我只有依靠自己的直覺和推斷了,最多不過是從事情發展的狀況進行推理。可是,如果警方不沿著怨恨這條線追查下去,或者……怎麼說呢,忽視這條線索的話,那明顯就是個錯誤,所以我才說最好提醒警方注意之類的話,僅此而已。」
「當然……」今峰急不可耐地插嘴,「我們並不是忽視怨恨這條線索,而是對被害人周圍的情況進行了詳細的調查,可是沒有發現誰與梶川老人有糾紛。也就是說我們只有認為其犯罪目的在於搶劫。」
「主要是調查和他有來往關係的人嗎?」
「那當然也有。此外,我們還打算從他過去到現在的所有朋友當中,仔細調查一下有沒有和他有過糾紛的人,包括他家屬和親戚的私人交往以及和附近鄰居的交往。」
「旅館的老闆怎麼樣?還有服務員。」
「旅館?啊,是舞鶴旅館嗎?我們當然找他們問了話,可是什麼也沒發現。不管是誰,都沒有對被害人懷恨在心。就連一不小心,可能成為商業敵人的工作同仁也這麼說。梶川為人穩健,待人親切……對了,你也和他孫女一起拜訪過那些老主顧吧。關於這一點,你一定也有所耳聞。」
「車站工作人員怎麼樣?你們找他們問過話嗎?」
淺見不慌不忙地問著,今峰和山本很吃驚似地眨眨眼,互相看了一眼。
「車站工作人員?哪的車站工作人員呢?」
「例如東舞鶴車站什麼的。」
「東舞鶴車站,我們問過了,但你認為我們要問些什麼呢?」
「總而言之,要搞清楚是否有人恨梶川。」
「什麼?恨被害人嗎?這是什麼意思?」
「打個比方,通過檢票口的時候,因為什麼原因發生了些小糾紛,梶川罵了有關工作人員之類的事。」
「這個……」
淺見笑著說道,可今峰卻吃驚得連笑也笑不出來。
「沒聽說有這樣的事發生。就算有這樣的小插曲,也不可能為這麼點事就殺人吧。」
「不,我只是舉個例子說說而已。在旅行的途中,不是經常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事嗎?計程車司機胡亂駕駛、在公共汽車站排隊等車時,有人加塞什麼的。如果有誰對梶川老人責備他而懷恨在心的話,當兩人在舞鶴相遇時,心中的怨恨不是有可能再次點燃嗎?」
「這想法太愚……」
剛要說「太愚蠢了」,今峰又慌忙地閉住了嘴。
「這想法也許的確有些愚蠢,但聽說最近有很多人做事很衝動。就在最近,不是有個年輕人團伙嗎?不管對方是誰,順手就對遇到的人施以暴力、殺人。未必就沒有對擦肩而過時,肩膀碰了一下而懷恨在心的人,即使有因衝動而犯罪的病態人也沒什麼奇怪的喲。」
「那倒是,可是……您是說要向車站工作人員、計程車駕駛員這樣在旅行途中遇到的所有人都進行問話嗎?」
「我沒說要那樣。可是,既然梶川老人是在旅行途中被殺的,那麼在旅行途中有與犯罪有關的因素,這麼想應該是很理所當然的吧。犯罪動機也許不是在舞鶴突然產生的,我想至少應該順著梶川老人的旅程,一路查找下去吧。」
「……」
今峰刑警沉默不語。他並不是說不過淺見,怎麼說呢,他認為這不值得一說。的確,作為現實問題考慮的話,梶川老人在旅行途中遇到的人豈止幾百人,包括僅僅是擦肩而過的人在內,將達到成千上萬。即使和誰的肩膀碰了一下,那怎麼可能找得出來呢——連想想都覺得太傻了。
「警方不會做那種毫無目標的調查吧。」
淺見不安地問道。
「不,根據時間和場合,有時即使是不著邊際的事也得干。可是這次案子,怎麼說呢……我們並不是不願去查,可您說的……喂,山本,你怎麼看?」
今峰迴過頭來問同伴。
「這不是相當困難嗎?要是有什麼線索追查下去的話還行,可是什麼線索都沒有,光是沿著被害者的旅程查找下去,這種如同把調查費用往水裡扔的事,我不贊同。」
山本面無表情地不停搖頭。
「是啊,是這麼回事。」
今峰把臉轉向淺見,下了這麼一個結論。
淺見反駁說:「你們了解梶川老人的旅程嗎?要是清楚的話,請告訴我。」
「什麼?這麼說,淺見要試著走一程,是這樣嗎?」
「是的,反正我有時間,正想到什麼地方去旅行呢。」
「真令人吃驚呀……」
今峰往沙發靠背上壓了壓,盡量把胸挺起來。他真的要這麼幹嗎?——今峰在感到吃驚的同時,心中有稍許不快,本是警察分內的事,他偏偏要去干,好像警察的職責受到了侵犯似的。
「你們也許覺得我真是個好事的傢伙吧。可是與普通的遊山玩水的旅行相比,還是帶著這種目的的旅行比較有意義,而且一看見梶川的孫女,我就想設法抓住兇手。」
淺見辯解地說道,好像說得今峰也明白了。
「你的確要這麼做嗎?要那樣的話,我明白了。」
今峰就像明白了什麼似的高興地點著頭。淺見與其說要解除今峰的誤解,不如說要利用他這個誤解。而且在使淺見執著於這案子的動力當中,確實也包含著對梶川優子的好感,這一點是不爭的事實。
警方掌握的梶川尋助的旅行過程大致如下:
四月十二日上午八時離開東京駒入的公寓
同日下午五時到京都府福知山市堀山旅館住宿
四月十三日上午八時離開堀山旅館
同日下午四時半到舞鶴市美月館住宿
同日晚上七時半外出
四月十四日中午十二時三十分在舞鶴市返還紀念公園發現其屍體
「四月十三日的活動有點不大清楚。從早晨離開福知山旅館到下午到舞鶴旅館投宿,這之間有相當長的時間呢。這段時間裡,他去幹什麼了呢?我們還沒掌握。」
「聽被害人的妻子說,他中途經過大江町和天橋立后,去了舞鶴。」
「大江町,是那個有大江山的地方嗎?山上有個酒吞童子的?」
「是的,但聽說梶川去那的目的不是酒吞童子,而是『戰友』歌碑。『戰友』歌碑,您知道嗎?」
「這個……我不太了解。」
「不是有首很老的叫《戰友》的軍歌嗎?『這兒是幾百里的國土……』您沒聽過這首歌嗎?」
也許是記憶模糊了吧,今峰唱的調子聽起來總覺得很怪。
「你這麼一唱,我好像記得在哪聽到過……啊,對了,右翼宣傳車的喇叭放著這首歌滿大街轉悠。」
「是啊,就是那首歌。聽說那首歌的作詞者是大江町出身的,所以建了座紀念碑。梶川在戰爭結束后,被扣留在西伯利亞,好多戰友都死了呢,這次旅行也是為了悼念他們。他在福知山停留也是因為那曾經有個陸軍步兵連隊,聽說梶川就是在那入伍的。」
淺見腦海中又浮現出梶川老人悼念戰友、孤獨旅行的一幕。
雖然還沒看過照片,但淺見想應該是個瘦瘦的老頭吧。淺見覺得自己已經能充分了解老人祈求戰友們靈魂安息的那份心情了。
傍晚對分,淺見給優子打了個電話,問她爺爺在旅行途中有沒有跟家裡聯繫過。
「每天晚上都打電話的,總是告訴我們他那天遇到的一些事。」
「他有沒有說過碰到什麼不愉快的事嗎?」
「不,這倒沒有。」
「最後一次聯繫是在出事那天嗎?」
「是的,爺爺那天像往常一樣,七時左右給我們打了電話。」
「他那時的心情怎麼樣?」
「好像很高興。說什麼旅行時,會有些意想不到的奇遇,非常有意思。』
「奇遇?意想不到的……那是什麼意思?」
「這……」
「他遇見了誰呢?」
「不知道。」
「前面幾個晚上,他沒說過這樣的事嗎?」
「是的,沒說過。」
這麼說,難道是在梶川離開福知山旅館,到住進舞鶴美月館的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事嗎?淺見腦中突然蹦出今峰說的福知山步兵連隊的事。
2
五月末,淺見從丹后出發,前往舞鶴旅行。原打算像往常一樣,開「索拉」去,可為了親身經歷一下梶川尋助的那趟旅行,淺見還是決定乘新幹線到京都,從那轉乘山陰本線到福知山,一路追尋著梶川的足跡。
新幹線一般有七成的乘車率,可十二點二十五分從京都開出的山陰本線卻是空空蕩蕩的,下午一點半多一些到了福知山。這是一條古老建築與現代建築相混合的街道,靜靜地,像睡著了一樣。天空中飄著幾朵淡淡的薄雲,似乎到了梅雨期。梶川尋助住的堀山旅館離車站很近,非常方便。可旅館非常破舊,而且很粗糙,這時候是不會有人願意住的吧。雖然是周末,可除了淺見外,好像還沒有一個客人。
旅館老闆也知道了梶川遇害的事。出事那天,舞鶴的美月館給他來了電話。
「真的是個非常好的人啊,怎麼會遇上這種事呢?」
老闆不由得大發感嘆。從老闆的上一輩開始,梶川就是這家旅館的客人,究其根源的話,大概是戰爭時期,當他還是福知山第120號連隊軍士的時候,就在這家旅館住過。
「梶川住在這的時候,有什麼異樣的舉動嗎?在什麼地方、和什麼人發生過糾紛嗎?」淺見問道。
「不,沒這樣的事。他跟以前一樣,一個人笑眯眯地,說著『天氣終於好了』之類的話。」
因為是下午兩點,離地方旅館辦理投宿登記手續的時間還早,所以梶川到達后,只是把行李寄存了一下,就離開了,直到傍晚時分才回來。
「好像每次都是這樣的。」
旅館老闆說道。過去的連隊本部舊址現在已經變成自衛隊駐地了,可到那附近隨便走走,參拜一下御靈神社,好像是梶川到福知山的必修課。
梶川晚飯是在房間里吃的,大概從六點半開始,到七點半收拾完畢。飯後,看了會兒電視,十點前上床睡覺。
「他飯後從不出去。就我所知,這十多年、將近二十年來,總是這個樣子。」
似乎梶川覺得在以悼念戰友為目的的旅行中,夜晚在燈紅酒綠的街上閑逛不大合適。
「可是,他在舞鶴,晚上出去過的。」
「是的,是的,那件事美月館老闆也覺得很少見呢。聽說梶川晚上出去,這還是頭一次呢。」
淺見也模仿梶川,把行李寄存后,就到街上逛去了。
福知山市也許是因為沒有遭遇過戰爭災難的緣故吧,還殘留著許多古老的木造房屋,最有特點的是三層樓的建築很多,這點從堀山旅館等很早以前就有的旅館和飯店上,就能看出來。福知山城和御靈神社等,都有很多綠化地帶,但都非常小。街道顯得是那麼安靜而美麗。
「戰爭時期,這兒有個20連隊和120連隊吧,好像現在他們也時不時地聚在一起開個戰友會。」
送淺見去自衛隊駐地的計程車司機不用淺見問,就主動地給他介紹起來。可是,據旅館老闆說,梶川來福知山的時候總是一個人,為什麼他不想參加戰友會呢?這其中難道有什麼令人傷心的往事嗎?
陸上自衛隊第七普通科連隊福知山駐地就在原陸軍步兵20連隊、120連隊本部舊址處,佔地面積大概有一個普通大學的校園那麼大,小丘上建有十棟左右的樓,僅此而已,並沒有什麼莊嚴的感覺。
正門沒有步哨,在進門的左手處有一個崗亭。淺見向其出示了名片,問他四月十三日有沒有一個叫「梶川尋助」的人來參觀。門衛一開始很警戒,不願意說,可當淺見告訴他梶川已經遇害,他是受梶川家人的委託前來時,門衛的態度立刻變得親切了。
在來訪者登記名冊中,有梶川尋助的名字,他的來訪目的是「參觀史料館」。史料館在小丘的最高處,原為將校集會場所。門衛與那進行了一下聯繫,館長表示同意。
史料館長是一個叫林田的、長得像野豬般粗獷的男人,穿著佩有「陸軍上士」領章的制服。也許是在訓練中受了傷,他的腳好像有些跛。而且大概是對史料館工作非常專心吧,他說著說著就和淺見的來訪目的相脫節,熱心地講解起資料和戰史了。
林田非常熟悉梶川。
「他是120連隊的倖存者,為了悼念死去的戰友,每年這個時候,他都一個人來,熱心地參觀史料館。是嗎?他被人殺了嗎?」
林田顯出一副黯然的神情。
「聽說12O連隊的人現在仍聚在一起舉行戰友會,梶川好像不想參加,總是一個人像巡禮似的來這參觀,這是為什麼呢?」
「這個,我也不清楚。120連隊被派往北方戰場,戰爭快要結束時,由於蘇聯軍隊參戰,傷亡非常慘重,而且聽說被扣留在西伯利亞的那段日子過得很凄慘,大概在那期間,發生了什麼悲慘的事吧。但與同從福知山被派往南方戰場的20連隊相比,還算好一些。」
據說20連隊在科雷西多島一戰和萊特島一戰中,全部光榮犧牲了。林田上士特意從裡面拿出戰史和日誌本,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20連隊的最後作戰是多麼多麼悲壯。如果照這樣說下去,會一直說到傍晚。淺見只好鼓起勇氣,舉起了手。
「打斷一下,我想問一問梶川的事,他在這有沒有和誰碰面?」
「什麼?哦,沒有。那天下午這隻有梶川一人,今天就你一人。」
按道理來說,他應當滔滔不絕地給淺見作介紹。對喜好說話的林田來說,淺見是個非常合適的說話對象。可淺見不能忍受他沒完沒了地說個不停,於是趁還沒被他說暈,匆匆離開了那兒。
堀山旅館老闆也說那天沒看到梶川老人有什麼特別奇怪的表現。從史料館回去后,他照例給孫女優子打了一通電話。這麼看來,如果有什麼事發生的話,或遇到了什麼「出乎意料的事」,應該是在第二天從旅館出來后,到舞鶴的美月館之間發生的吧。
第二天清晨七點,淺見吃罷早飯,就匆匆忙忙地從旅館出發了。
從福知山坐「北近畿TANGO鐵路」這一私營鐵路,二十五分鐘左右就能到大江車站。「TANGO鐵路」這個名字給人一種要跳躍的感覺①。「TANGO」當然就是「丹后」,是典型的第三分局的地方線——
①「丹后」的日語發音和探戈的發音相同,故有跳躍的感覺。
上午八點多,從福知山開出的火車掛了兩節車廂,與東京的上班高峰沒法比,但上班、上學的人還是把火車塞得擠擠的。
大江車站剛剛整修過,站內相當明亮。車站位於大江町商工物產會館中,這是一個以當地名產品為中心的購物中心一樣的建築物。一出站,迎面是一個廣場,正面是一個像神社或寺廟大禮堂那樣的通風迴廊,瓦片蓋的屋頂下只有幾根柱子在支撐著。旁邊並排立著幾根石柱,上面放著全國各地的巨大的鬼頭瓦。據物產會館的小冊子介紹,這被稱作「鬼面柱迴廊」。
從小冊子上的草圖來看,《戰友》歌碑似乎並不遠,走著都能到,但農村的所謂「就在那邊」,實際上是出乎意料的遠,所以淺見還是決定向車站前面的計程車司機確認下。說不定梶川老人也是坐計程車去的。
車站前面停著幾輛計程車,一輛隨時準備載客的計程車司機看了一眼梶川老人的照片,說道:「看著眼熟。他叫我去鬼博接他,然後送他玄宮津。」
「鬼博是什麼地方?」
「就是大江山附近的鬼博物館。他的確是打電話叫我去的。大概去的時候是坐公共汽車,於是一狠心決定坐計程車去宮津吧。他在車裡好像是這麼說的。那還是四月中旬的事呢。」
「是的,是四月中旬。」淺見激動起來,「那時梶川——哦,是那位老人的名字,有什麼奇怪的舉動嗎?」
「這個……什麼樣子呢?那麼久以前的事,我也記不太清楚了。不過,老人家人很好的,也許是喜歡說話的緣故吧,在去宮津的路上,一個勁地說個不停。這麼說來,我好像記得他說今年春天要退職……那位老人怎麼了?」
「他死了。」
「什麼?真的嗎?那可真是……他看起來氣色很好啊。可是那麼大年紀,還要到處去給客戶送葯,推銷藥品,一定很辛苦吧。他也說世上總會碰到一些預想不到的事。」
淺見抑制住內心的激動,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
「是嗎?他真的說了碰到一些預想不到的事嗎?」
「是的,他是那麼說的。」
「那是在給客戶送葯的時候,還是在旅行途中呢?」
「這個嘛……他是怎麼說的呢?我只記得他說過,可記不得他是怎麼說的了。不過,他說在富山推銷藥品,應該是在給客戶送葯時吧。」
作為計程車司機,一個月內要送好幾百名乘客,並且都和他們交談過,是不可能清楚地記住其中某一個人的。可是,他說的「出乎意料的事」,如果和優子從爺爺那聽到的指的是同一件事的話,那麼,梶川應該是在從福知山旅館出來,到乘計程車這段時間裡,碰到了什麼「預想不到的事」。
為了表示感謝,淺見決定坐那輛計程車。
《戰友》歌碑比想象的氣派多了。假山上建了三座刻有歌詞的大石碑,周圍經過一番修整,已成為綠地公園。雖然已過了盛開期,但即將凋謝的杜鵑花仍是那麼令人賞心悅目。歌碑周圍除了淺見外,空無一人。要在這個地方搞清楚梶川老人是否遇見了什麼人.看樣子是不可能的了。
淺見於是前往鬼博物館。鬼博物館在距離車站大約十五分鐘的路程、靠近大江山登山口處的山谷的一片小土坡上。好像模仿鬼的角一樣,建築物兩旁對稱地蓋著的兩個屋頂朝向天空,樣子非常奇妙。進去一看,才知道它真正的名字是「日本鬼交流博物館」。
司機問:「要等您嗎?」淺見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坐計程車去宮津。雖然口袋裡的路費已經很寒磣了,但這個時候也沒有辦法。
博物館的參觀費是三百日元,因為是公營設施,所以很便宜。儘管如此,淺見還是很心痛地聽到現金出納自動記錄器的鈴「當」地響了一聲。
不愧是「鬼博物館」,到處都是鬼的面具和繪畫等各種各樣與鬼有關的東西。館內站著一個負責介紹的女人。淺見在看展示品前,先走到這女人的身旁,遞上名片:「對不起,我想打聽一件事。」說著給她看梶川的照片。
「四月中旬,這個老人到這來了。你還記得嗎?」
「是的、我記得的。」
原以為沒什麼希望,沒想到立刻就有了反應。
「他是一個人來參觀的。」
「是的,是的。你記憶力婁好啊。」
「你過獎了。」
這個女人很靦腆地把身子稍稍轉了過去笑道。她大概二十二、三歲,不胖,身材非常勻稱,看起來很健康,帶著些天真爛漫的臉在周圍「鬼」的映襯下,像向日葵一樣充滿勃勃生機。
「早上來這上班的時候,在《戰友》歌碑前遇到了那位老人,所以我還記得呢。而且他還叫來了計程車……」
她本來好像還要說什麼,但中途又改變了主意沒有說下去。大概她覺得自己不應該說些多餘的話吧。
「對不起,請問你貴姓?」
「高宮,高宮明美。」
「啊,是高宮小姐,對不起,關於那位老人,我還有些問題想問問你,可以嗎?」
「行啊,沒關係。那位老人怎麼啦?」
高宮明美不安地問道。
「實際上他已經死了——而且是彼人殺死的。對了,就在碰見你那那天晚上。」
「什麼……」
高宮明美驚叫道。周圍也沒有其他遊客,售票處的女售票員非常吃驚地從窗口探出頭來,往這邊看。
「因為事件發生在京都府,我想報紙上大概也有相關報道吧。高宮小姐難道沒有看到嗎?」
「是的,我一點也不知道……在哪被殺的?」」舞鶴。」
「舞鶴?是那樣嗎?這麼說來,電視上好像報道過,可真的就是那位老人嗎?」
「如果電視或報紙上登出照片來的話,也許高宮小姐就會注意到吧。」
淺見安慰似地說道。
但是,報紙上的照片很小,看不清楚,所以即使登出來,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注意到。「是這樣啊,那位老人真的……」
明美好像還沒有從震驚中擺脫出來,像說夢話一樣,嘴裡嘟嘟囔囔地說著什麼。
「那時,我們也是這麼面對面站著,他說這兒的展示品比去年來的時候又多了一些,好像他已經來參觀過好多次了。」
「哦,那些事他也說了嗎?那之後,他又說了什麼?」
「他說有好多戰友死在了西伯利亞,每次一唱戰友歌,就會難過得忍不住哭什麼的。」
「是啊……然後呢?」
「就那些,不過……」
明美好像有些猶豫,淺見立刻就注意到了。
「好像還有什麼吧。」
淺見笑著,十分溫柔地問道。
「什麼?不,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他叫來了計程車,準備離開這裡時,在門口碰見了一個女人,和她說了幾句。」
「是碰到熟人了嗎?」
「那就不太清楚了。老人認識那個女的,但對方好像不認識他似的,態度非常冷淡。」
「哦……」
淺見立刻就來了興趣。
「你能給我詳細說一說那時的情況嗎?」
「你要我詳細說一說,可我記得不太清楚了。」
明美在腦子裡努力搜尋著那天的記憶,重新把梶川老人當時的情況說了一下。老人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在門口碰見一個女人。猶豫了一會兒以後他主動跟對方說話。老人看上去很親切,可對方卻像很為難。
「那他們說了些什麼呢?」淺見又問道,「他們的談話內容你還記得嗎?」
「因為他們在大門口那邊,所以我聽不大清楚,我想是要去哪之類的話吧。」
「去哪,你知道去哪嗎?」
「的確是去舞鶴。」
「舞鶴……」
淺見緊張得呼吸都要停止了。
「他說了是舞鶴?」
「是的,所以剛才聽你說在舞鶴被殺時,吃了一驚。」
「那麼,他說了去舞鶴的什麼地方或旅館的名字嗎?」
「不,這個我沒有聽到。只記得他說去舞鶴,不過……後來,老人給那女人遞了張名片一樣的東西。」
「名片?」
「是不是名片,我不敢肯定,我並沒有看得那麼清楚。」
「那個女人收下了嗎?」
「是的,她收下后,立刻就表示感謝,然後進館里來了。」
「梶川怎麼樣呢?」
「因為計程車來了,老人準備坐進去……啊,對了,那時那女的男伴來了,兩人錯過去了。」
「哦……那男的難道不是梶川認識的熟人嗎?」
「是的,好像是不認識。我見老人一—是梶川吧,不可思議似地看著他倆的背影。」
「後來呢?」
「就那樣了。老人坐上計程車走了。」
「那兩人幹了什麼呢?」
「他們並沒有做什麼,在館內大概參觀了三十分鐘后就回去了。」
「那個女的,對於前面遇到的梶川,向那男的說了什麼嗎?」
「沒有,什麼都沒說。我一直在旁邊,所以兩人說什麼我都聽得很清楚,只是說些展示品什麼的,沒有提到那位老人。」
這麼說,難道梶川不是他們兩人都認識的熟人嗎?
「那兩人是什麼樣的?比如年齡、衣服什麼的。」
「女的大概三十歲左右,男的好像比她年輕一些。衣服都是那種最普通的、很休閉的,具體的我也記不太清楚了。」
「他們像夫妻呢,還是像戀人?」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是處於二者之間吧。」
「啊,處於夫妻和戀人之間?這說法倒很有意思,我好像很清楚當時的氣氛了。」
淺見誠心誠意地誇獎明美,絲毫沒有奉承的意思。
「那個男的是個什麼樣的人?比如是流里流氣呢,還是像上班族,或是教師、醫生什麼的……」
「看上去很正經,感覺有點像收拾得很瀟洒的上班一族。可是,他好像是開著一輛銀灰色賓士來的,說不定是哪家的闊少爺。」
「哦,是這樣啊。你看見那輛車了?」
「是的,他們回去的時候,我無意中看見停車場上停著的那輛車,是SL500還是600型,我記不大清楚了,不過是那種運動型的敞篷賓士,真的很棒耶。」
明美好像很羨慕似的兩眼閃閃發光,一看就是愛車一族。
「你沒有看見車牌號嗎?」
「怎麼可能看得清車牌號呢?不過,我想是東京或那附近的人吧,因為他說著一口非常漂亮的普通話……那個人和梶川被殺有什麼關係嗎?」
也許是剛剛才發覺到淺見問話的意圖吧,高宮明美突然不安地問道。
「不,不是那樣的。我只是想梶川在旅行途中遇到的人中,也許會有什麼人知道一些與案件有關的東西吧。」
「可是警察什麼也沒說呀。」
「是呀,那就是說與案子沒有任何關係,肯定是這樣的。」
淺見笑著說道,好像想讓明美放心。
分別前,淺見拜託明美,如果想起什麼,就按名片上的地址和他聯絡。
3
一到宮津市內,就下起了毛毛細雨。街上旅館和土特產商店一家挨一家,沒有帶傘的遊客們三五成群地在街上跑著。
計程車司機們正在和公司聯繫,確認業務日報情況。中午十二點多,那天送梶川的計程車正好把淺見送到宮津的天橋立。
「他說要去文殊堂,坐人力車參觀天橋立,然後去舞鶴。他在這兒下車后,確實是朝天橋立方向去的。當然是一個人。」
司機把自己看到的、梶川那天行程的最後一部分說給淺見聽,等淺見下車后,他又返回了大江車站前的營業所。
毛毛細雨只是把路面打濕了,看樣子不會下個不停。戴著防水性能很好的網球帽,穿著夾克衫的淺見絲毫不擔心會被雨淋濕。
站在梶川下車的地方,看著日本三景之一的天橋立,淺見不禁感慨萬千。
天橋立是一個沙堤,把宮津灣分成外海(與謝海)和內海(阿蘇海)。在全長3.6公里,寬19米至49米的被白沙覆蓋的長長的沙洲上,大約有6600棵青松繪成了一幅美林圖。和陸地分開的沙堤的南端叫做「小天橋」,經過一番修整后,陸地和天橋立之間的水域就像一條運河,而迴旋橋則把陸地和天橋立連接起來了。淺見走近的時候,迴旋橋正好轉了個九十度,以便讓礦石搬運船通過。
當迴旋橋轉回來的時候,已有十名遊客在等著過去。計程車司機說的「文殊堂」指的就是從橋前往左稍走一點就到了的智恩寺。據告示牌的解說稱,這也是日本三個文殊菩薩之一。可是,即使這麼說,淺見也不知道另外兩個文殊菩薩在哪。
也許雨天也是不錯的天氣吧,看不到一輛人力車。淺見向管理迴旋橋的值班人員一打聽,才知道聯繫人力車的地方。原來,人力車的生意通常是由幾個旅館的引路人合作經營的。「你說的人力車,就是跨斗三輪車吧。」
值班員笑道。
淺見照值班員告訴他的電話號碼撥過去,只聽見一個男人很精神地說:「啊,您要車嗎,我馬上過去。」
「不,我不要車,只是想向你打聽件事……」
「這麼說,您是來採訪的?」
「是的,可以這麼說吧。」
淺見立馬答道。
「我明白了,那麼請您在那稍等片刻。」
大約五分鐘后,「跨斗三輪車」就來了。正像迴旋橋值班人員說的那樣,這不是普通的人力車,而是戰後不久,在日本出現的、在印尼被稱作「黃包車」的帶車篷的跨斗三輪車。車夫戴著一頂圓草帽,胸前圍著一塊深藍色的護胸,下身穿著一條緊腿褲,上身則穿著一件紅領的半截外褂。這樣一身打扮,蹬著過去的人力車,真讓人覺得很幽默。
「您這麼忙,我突然打擾,真是對不起。」
淺見一邊拿出名片,一邊致歉。
「什麼呀,沒關係的。今天不忙,還要請您給我們好好地宣傳一下呢。」
這個車夫是個非常具有男子漢陽剛之氣的男人,一張飽經日晒的臉上,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他也給了淺見一張大大的名片,上面用黑體字印著:
宮津觀光協會藤井直樹
上路前,淺見拿出照相機,變換著角度拍了好幾張,有時也請過路的遊客來一張。藤並好像以前接受過很多次媒體採訪,非常熟練地擺著各種姿勢。
淺見不停地拍著照片,聽著藤井介紹一些有趣的事後,若無其事似地拿出梶川老人的照片。
「實際上我是想向你打聽一下這個人的事……」
淺見的話還沒說完,藤井就叫道,連臉色都變了。
「啊,這個老人是那個被殺的嗎?」
「那麼,你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當然知道。就是最近,大概一個月前吧,在舞鶴遭搶劫,被殺死的那個人吧。我還記得在那前一天,我用車送過這位客人。」
雖然藤井說「前一天」,可實際上梶川被殺就是在坐他車的那天晚上。
「我看了報紙上登的照片,可是不大清楚,我猜也許就是那個人吧,果然是他。那麼說,你是那個老人的朋友嗎?」
藤井好像有點害怕似地瞅著淺見。
「是的,可以算是朋友吧。那麼,你沒有把那件事告訴警方嗎?」
「要告訴嗎?那種事又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有個警察模樣的人來過,啰啰嗦嗦地問了半天,真讓人受不了。我雖說認識,但那也只不過是他坐過我的車罷了,沒有任何關係吧。」
大概就像藤井說的那樣吧。既然警察按照梶川的行程查到這兒來,而沒有查出藤井,那也不能責怪藤井保持沉默。
「老人當時給你什麼樣的印象?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沒有……總之是個非常好的人。他很替我著想,說不要過於勉強,不用急,慢慢走,還給了我一些提神葯。他說他在富山推銷藥品,決定幹完今年後就退職,這次為悼念戰友而進行豪華旅行什麼的。」
梶川所說的「豪華旅行」就是住福知山破舊的旅館、狠狠心才坐計程車和跨斗三輪車嗎?真是實實在在的老百姓啊,讓人覺得好笑又可憐。
「老人像不像在這附近捲入了什麼糾紛?」
「糾紛?不,一點也不像。那位老人回去的時候也是非常高興的。如果在這附近發生什麼事的話,我們不會不知道的。因為天橋立這地方的景色當然不用說,安靜、平和也值得一看。」
在談話中,他也不忘給當地做做宣傳。照目前情況來看,只能認為梶川並沒有因為捲入什麼糾紛而因此慘遭殺害。
據藤井回憶說,梶川叫他來這的時候,正好和淺見叫他是同一時刻。然後,坐跨斗三輪車在天橋立轉了一圈,大概花了五十分鐘,這也和淺見「採訪」所花的時間大體相同。也是在這個地方下的車,朝車站方向走去的。淺見看了一下手錶,現在是一點三十五分。
淺見也同樣在藤井的目送下,朝車站方向走去。
從天橋立乘坐北近畿丹后鐵路的宮津線至西舞鶴大概要花五十分鐘,從西舞鶴到東舞鶴,坐JR(東京鐵路)的舞鶴線,只要花九分鐘,坐一站就到了。只要換車順利,一個小時就能到那,而且是直達的火車。十四點十五分開,十五點二十九分就能到達東舞鶴。照梶川的行動來看,他很有可能坐的就是這趟火車。據今峰刑警詢問舞鶴美月館老闆的情況得知,梶川坐計程車繞過返還公園,下午四點半左右到達旅館,所以要是坐這趟火車的話,應該沒有時間繞道別的地方。
車站前面並排開著五家店,都掛著同樣的招牌——「食堂」。淺見不管三七二十一,連店名也沒看清楚就走進其中一家,匆匆忙忙吃了一碗面,然後坐上了十四點十五分開往東舞鶴的火車。
火車沿著宮津、栗田、丹後由良這一路非常美麗的海岸線疾馳,到河口附近過由良川后,方向一轉,沿著河南下。
百人一首中有這麼一首歌:「不停地搖著槳,渡過由良門的船夫,踏上了一條前途未卜的愛情之路。」有一種說法認為由於歌中把由良川河口的一片河面稱作「由良門」,所以應該是作者曾禰好忠在丹后國任職時所作。但實際上,作為和歌題材的名勝「由良門」指的是紀淡海峽。
在由良有名的倒是「山椒大夫」吧。淺見想起小時候,讀過安壽和廚子王的悲哀故事。人販子、虐待、隱居、安壽小姐的死……最後,壞蛋山椒大夫被埋到土裡,只剩下個腦袋,然後被竹制的鋸子把腦袋切了下來。這是個非常陰慘的故事,作為森鷗外的作品而廣為人知。故事就發生在這附近。
下午三點左右,淺見到達東舞鶴。
淺見等檢票口安靜后,便把梶川的照片給檢票的人看。
「這個人,你們認識嗎?」
剛一問,車站值班員就露出一副討厭的神情。
「昨天警察來了,也是問同樣的問題。不管你們問多少遍,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嘛。我知道他是搶劫殺人案的被害者,可是,即使說他應該從這過,我們也不可能記住吧。不管你問誰,都是一樣的。」
他一口氣說了一大堆,淺見只好不再問,匆匆地走了。即使那樣,淺見對那位今峰能如此迅速地聽取他的建議,還是非常感謝的。
淺見想,這樣的話,一定要找到梶川坐的那輛計程車。向計程車營業所一打聽,才知道送梶川的司機正在車站前等著接客人。淺見從營業所得知的那個車牌號的計程車位於等客車列的第五位。這樣的話,順序就要打亂了。但一經說明,淺見還是坐上了那輛車,前往返還公園。車上,淺見向那位司機打聽了一些事情。
據說司機是在昨天警察向他進行調查時,才得知自己送的那位客人被殺了。
「聽說報紙上登了,可我一點也沒注意到。」
連案件現場附近的人都是這樣,所以大江町「鬼博物館」的女人沒有注意到也是情有可原的。
「經警察一說,再一看照片,我想起來了。可是我送他是在白天,他被殺是在晚上,我那天一直忙到傍晚,和這案子一點關係也沒有。」
聽司機介紹,梶川讓計程車停在停車場,然後一直步行走到公園的紀念碑處。司機一直遠遠地看著他。
「與其說對著紀念碑,不如說他對著大海默默禱告喲。聽他說在西伯利亞,失去了很多戰友。」
那輛計程車載著淺見一直朝返還公園的方向駛去。返還公園在離舞鶴市區大約五公里的地方。以前不斷有產業廢物非法倒在這裡,屢禁不止,舞鶴市當局只好把這個令人頭疼的谷整個給填平了,經過一番修整,建成了這樣一個非常漂亮的公園。然後又建了一個返還紀念館,成為觀光的又一個景點。
司機把車停在停車場,把淺見帶到山丘上的紀念碑。淺見一邊欣賞著左邊的返還紀念館,—邊爬著長長的坡,不久就來到海角末端一個非常高的地方。只見那立著一塊紀念碑,紀念碑後面的底下,也就是舞鶴灣最裡面,那裡延伸出一個碼頭。
「那就是過去撤回來的人登陸的碼頭舊址。」
司機向淺見介紹道。
深綠色的海面悄然無聲,裡面似乎沉澱著無數悲哀的過去。
梶川僅僅在紀念碑前默默地禱告了一會兒,就坐計程車回旅館了。淺見也和他一樣,可在下山丘的時候,他檢查了一下發現梶川老人屍體的那個斜坡現場。這樣他抵達美月館的時間是下午四點五十分。美月館比福知山旅館稍好一點,但也非常破舊。
雖然淺見沒有預約,但一聽說是「梶川尋助的朋友」,老闆露出一副特別的神情說道:「是嗎,那可真是……」他告訴淺見住一晚外加兩頓飯正好七千日元。
「很便宜啊。」淺見剛這麼一說,老闆就接過話說:「是啊,我們對梶川介紹的客人優惠。他就像我們旅館的流動廣告牌,總為我們做宣傳。」
說著說著,老闆的眼眶就濕潤了。
淺見被帶到二樓的一間屋子,就那便宜的房租來說,這房間還是不錯的。正因為房子舊,所以空調設備什麼的好像還不太完善,幸虧現在的氣候很好。雖然地處市區,但一打開窗戶,還能聞到鹹鹹的海香,吹到那涼爽的海風。
淺見向送茶來的老太太打聽梶川,她像很悲傷似的,皺著眉頭說:「真可憐啊。」
「聽說梶川晚上很少出去的,」
「是的,豈止是少,這是他第一次晚上出去呢。就我所知,他從來沒在晚上出去過。」
「聽說確實沒有電話叫他出去……」
「是的,他沒有接過電話。但梶川有手機,也許人家會打他的手機。七點左右,他一吃完飯,就給孫女打了個電話。」
「就那一通電話嗎?」
「這個,就不大清楚了。我在隔壁兩個房間收拾的時候,覺得他好像在打電話。可是手機鈴聲小,而且我也搞不清是打電話的聲音呢,還是電視里的聲音。」
「這麼說,你聽見梶川房間里有說話聲?」
「好像在說什麼,可我並不是在近處聽到的,也許是電視的聲音。」
「那大概是幾點鐘?」
「吃完飯,收拾好之後,又過了一會,應該是七點半差一點。可是我後來到他房間的時候,他正在一聲不吭地邊看電視,邊抽煙。我看見旅行袋口處露出的好像是手機一樣的東西,可看得不是很清楚。」
「那個時候,梶川是穿著浴衣嗎?」
「是的。後來,他說出去一會兒,就換上西裝出去了。」
「他是突然改變主意的吧?」
「是啊,他已經洗過澡了,還喝了點酒,根本就不像要出去的樣子。」
「那時梶川給你什麼樣的感覺?比如是高興,還是憂鬱?」
「憂鬱倒談不上,不過他出去的時候,好像在想什麼事。」
「你覺不覺得他是要出去見什麼人?」
「我想是的。」
老太太非常肯定地斷言道、淺見不由得盯著她看。
「哦?你為什麼那麼認為呢?」
「為什麼那麼想,大概是多年的直覺吧。」老太太說話越來越用勁,不好意思地笑了,「這麼說沒有說服力吧。」
「不。」
淺見立即表示否定。
「我相信你的直覺。雖然解釋不清,可我也經常那麼想。」
「真的嗎?可是警察根本不信。」
「是嘛。警察也應該有第六感,可是……」
「現在的警察哪裡會有第六感。」
老太太笑著說道,話語相當尖刻。
4
淺見在大門口見到了美月館老闆,向他打聽那晚梶川老人的情況。他先說了一句:「警察也問了我相同的問題。」然後接著說道,「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出門的時候,他說『八千代會館還開著吧』,所以我想他也許是去看電影了吧。不過或許他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說會館還沒有倒閉,還很好地經營著吧。」
八千代會館聽說是很早就有的電影院。就像它以君之代的一節「小石子存在千年、八千年……」來命名一樣,這是一個與軍港「舞鶴」很相稱的、戰前就有了的電影院。打了敗仗的士兵乘船登陸后,在回到各自故鄉前的短暫休息期間,也許會在八千代會館看電影吧。
夜晚的舞鶴比富山市還要寂靜,當然「紅燈區」還是有的。可是梶川老人的「豪華旅行」中,是不會去那兒的。那麼,梶川從旅館出來后,究竟去哪了呢?
淺見並不是模仿旅館的老太太,可他也再一次陷入了「直覺」的世界。
從證據來看,無論是物證,還是旁證,警方應該要結束近乎完美的討論了吧。既然斷定了這是起「搶劫殺人案」,要得出與之不同的結論,只有依靠其它的辦法。那就是「直覺」。所謂「直覺」,換句話說,就是從假設和可能性中推斷出的想法。沒有任何目的意識的話,是不會產生直覺的。
例如,在賭馬中,猜哪匹馬會獲勝時,雖然胡亂地拼湊幾個數字偶爾也會猜中,但那是不會產生直覺的。只有掌握了信息和情況等各種因素,能夠在頭腦中像看電視似的展現賽馬疾馳的樣子的人,才會有非常出色的直覺,才能成為真正的「預言家」。
為了對梶川尋助被殺這案子進行推理,必須首先假定其殺人動機是出於怨恨。不管是強行也好,主觀也好,如果不從這點出發的話,淺見的「調查」就無從開始。那麼,如果這個假設成立的話,在這點上,警方從第一步起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為了證明這個假設成立,淺見按著梶川的行程,沿福知山——大江町——天橋立——舞鶴走過一回,目前至少有兩個事實已大體明了。
第一就是梶川在旅途中非常順利,而且很安全,好像沒有發生淺見向今峰暗示的那一類的糾紛。至少,從東京到舞鶴,沒時間捲入糾紛。而且從計程車司機和跨斗三輪車夫藤井看到的梶川很高興的樣子來推測,根本沒有什麼令人擔心的不安因素。正因為這樣,在舞鶴髮生的事,對梶川來說一定是晴天霹靂一樣。
第二就是梶川在晚上出去很有可能是接到什麼人的電話,被叫出去的。如果是那樣的話,意義可就重大了。知道手機號碼的人也許是今年什麼時候梶川給他遞了張名片,或是拜訪的主顧,總之應該不會太多。
把這兩點綜合起來考慮的話,可以得出一個更重要的線索,就是罪犯不僅知道梶川老人在舞鶴,說不定他還知道梶川就住在美月旅館。
即使這樣,為什麼一定要在舞鶴呢?
淺見還有著這麼一個疑問。為什麼兇手必須選在舞鶴殺人呢?這也許是找出殺人動機的重要線索。
為什麼必須在舞鶴呢?
淺見抱著這個疑問,毫無目的地在夜晚的舞鶴街上走著。
既然假設這案子的動機是「怨恨」,那麼這怨恨的原因如果不是像旅行途中走錯過去或迎頭碰上這樣的突發事件,就一定是有計劃的犯罪。
可是,據警方調查,根本就沒有人對梶川尋助抱有什麼怨恨。警方的調查決不可能是杜撰的。即使還存在著什麼未被發現的「怨恨」,難道就能解釋選擇舞鶴作案發地點嗎?
就算是有計劃的犯罪,把人毆打致死,又把屍體扔在懸崖上,手段如此粗暴、殘忍,也是令人難以理解的。兇手這麼做總給人覺得他是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驚慌失措地把人殺了。警方斷定這是起搶劫殺人案,也許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有一件事不斷在淺見腦海中出現。那就是大江町博物館的高宮明美說的,梶川在門口碰到了一個女人。梶川老人碰到一個年輕的女人,並主動與對方說話,只有這一件事稱得上是梶川的所謂「豪華旅行」中發生的不同尋常的事。
梶川非常熱情地主動與對方搭話,可對方卻很冷淡。據高宮明美說「她好像很為難似的」。後來出現的那個男人好像與梶川不認識,而且梶川曾很詫異地看著那對男女。
難道是亂倫?淺見腦中立刻閃出這麼一個想法。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個年輕女人希望避開梶川就可以理解了。同行的那個男人如果是梶川認識的、且又不是女人的丈夫的話,情況就不大妙了吧。
可是,親眼目睹了兩人間不正常的亂倫關係,就可以成為殺害梶川的動機嗎?——對此,淺見一點也沒有自信。首先,如果是那種需要掩人耳目的關係的話,應該不會在鬼博物館這類人多嘴雜的公共場所,不停地到處轉來轉去吧。
淺見搖搖頭,否定了自己的這種猜測。
突然,他定睛一看,眼前出現了「八千代會館」的招牌。這是一棟城郊菜市場般的小建築,周圍掛滿了花花綠綠的招牌,貼滿了各色各樣的海報,告訴人們這兒就是電影院。「八千代會館」地處貫穿舞鶴市區中心的27號國道——通稱「正門大街」和從車站前經過的「三條大街」的交匯處。淺見靜靜地站在會館前,一瞬間,他靈感一動,覺得自己的內心又受到了小小的衝擊。
梶川提到「八千代會館」難道沒有什麼理由嗎?
如果人生地不熟的外地人相約見面時,一般都定在車站前之類易找的地方。可是,車站前來往人員多,而且容易被車站工作人員和計程車司機等經常在那的人看見,為了避開眾人的耳目,這個八千代會館前是再合適不過的了。離國道和站前大街的交匯處只有十米,對開車來這的人來說,是非常理想的。即使是天黑得很早的地方城市的大街,要是約在這種地方見面,也會很醒目,很容易找的。
現在時間是晚上七點四十八分——與梶川外出的時間大體相同。淺見問了一下電影的開演時間,最後一場是晚上七點整。八千代會館前幾乎沒有行人。可就算有目擊證人,看到一個老人坐進小汽車中,也並不會感到有什麼可疑的地方吧,肯定記不得了。
警方好像完全沒有留意到這點,但淺見幾乎是確信自己的這種推論,他像踩在雲端一樣步履輕鬆地回到美月館。旅店離八千代只有幾分鐘,東舞鶴真是一個狹小的城區。
沖了一個澡,看了一會兒電視,淺見就上床睡覺去了。因為早上起得早,淺見覺得好像有點困,但怎麼也睡不著,夜晚街道的寧靜一陣陣向淺見襲來。
一閉上眼睛,鬼博物館的情景就浮現在淺見的腦海中。不知道為什麼,淺見頭腦中總是浮現出梶川老人看到的那一男一女的背影。雖然那女人心裡很清楚梶川在注視著他們,但始終沒有回頭,像逃跑似的消失在博物館內。
第二天一早,淺見就被旅館老太太叫了起來。一看錶,還不到八點。
「八點半過後,就沒有早飯吃了。」
老太太毫不客氣地說道。在淺見睡眼朦朧地上廁所的時候,她非常利索地把被褥收拾好,並在屋子中間放上一張桌子。倒好一杯茶。淺見還沒喝完茶,她又拿來了早飯。主菜是干腌燕鰩魚,味道非常好。
「今天要去遊覽舞鶴嗎?要是那樣的話,你可以去看看返還紀念館、紅磚博物館和自衛隊碼頭。」
「是的,我正打算去那些地方呢。」
紅磚博物館就在舞鶴東署的正前方。淺見很想去看一看,但一想到有可能碰到今峰,還是嫌麻煩。淺見含糊其辭地答著,腦子裡卻在想著另外的事——怎樣才能查清鬼博物館的那個女人的身份呢?
淺見從夾克衫口袋裡掏出小冊子,來回翻著看,可怎麼也想不出個好主意。惟一的目擊證人就是那個高宮明美,可就連她也記不太清楚了,而且僅憑記憶的一點東西,好像也不能揭開這個「神秘女人」的面紗吧。
淺見把自己的思緒整理了一下,然後給家裡打了個電話。離開東京后,至今一次電話電沒打過,果然,電話里的須美子勃然大怒。
「你走的時候,不是一再叮囑你要常跟家裡聯繫嗎?」
「啊,對不起,有什麼事嗎?」
「是的,昨晚和今天早晨,有一個年輕的女人給你打了三次電話。」
一提到年輕女人,須美子就話中帶刺。
「是誰呢?」
雖然沒有什麼心虛的事情,但淺見還是裝糊塗。
「她說她叫高宮,叫你給她回個電話:九點鐘后,她在博物館上班。電話號碼是……」
「啊,我知道了,再見。」
淺見急匆匆地把電話掛了,拿起桌上的鬼博物館的小冊子。正想到她呢,她就來了電話,淺見不由得心撲通撲通直跳,他預感到案件會有大的進展。
一等到九點,淺見就拿起了電話,從話筒的另一端傳來一個熟悉的女人的聲音。
「高宮嗎?我是淺見,聽說你打電話找我。」
「啊,是淺見嗎?」
明美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實際上,我昨天就給你打了電話,是關於梶川遇到的那位客人的事情。」
「你說吧,我聽著呢。」
淺見滿懷著期待,連呼吸都幾乎停止了。
「昨天下班回家后,我隨手翻了翻周刊雜誌,看到了那位客人的照片。」
「啊?」
「哦,是那樣的,我覺得還是跟你說一下比較好,所以給你打了電話。」
「這情況很重要呢,太感謝了。可真令我吃驚呢……那是本什麼周刊雜誌?」
「是周刊(J),最新那一期,我想書店應該有的,那張照片就在第五頁。」
周刊(J)是一本女性雜誌,發行量居於第一位。第五頁的話,應該是雜誌卷頭插圖。
「我明白了,我馬上就去買。啊,對了,那個女人的姓名也登出來了嗎?」
「什麼?不對,你搞錯了。不是那個女的,是那個男的。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是就是他,沒錯的。不是那個女的不行嗎?」
「啊,不,不是的。哪一個都行,總之是非常謝謝你。以後再有什麼情況的話……」
淺見匆匆地寒喧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稍稍收拾一下后,離開了旅館。
街道兩旁的書店還沒有開門,淺見一直走到車站,才在一個報攤處買到了那本雜誌。周刊(J)刊載的都是些明星的花邊新聞和「亂倫大曝光」之類非常庸俗的東西。淺見還是第一次買這種雜誌,女售貨員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他,搞得淺見非常膽怯,覺得特別不好意思。淺見坐在長凳上,開始翻看雜誌。從第三頁開始是日本時裝界的特集插圖。從第四頁至第五頁,橫跨兩版的是慶祝「干瀨」品牌創立三十周年晚會的一些照片。照片上幾乎全部都是女模特,儘管是日本的時裝品牌,但不知道為什麼,照片上的外國女模特好像要多一些。
橫跨左右兩版的最大的一張照片是「干瀨」品牌工作人員的全家福,在一大排高個女模特的簇擁下,把手張得大大的那個人就是「干瀨」的創始人、首席設計師干瀨丈一郎。此外,在右頁的右上角處有他一張個人單獨的照片。
問題是左頁,即高宮明美說的第五頁,幾乎有一半都是晚會現場的速寫鏡頭,簇擁著干瀨的美女們舉起酒杯,擺了個造型。在那一群人當中,除了干瀨以外,只有一個男的,越過美女們的肩頭,可以看見他那略顯謹慎的臉。大概只有二十五、六歲吧,似乎挺有教養,是個相當英俊的小夥子,讓人想起歌舞伎藝人。但從他那微笑的表情來看,總給人一種怯弱的感覺。
照片旁的解說詞中沒有關於這個男人的介紹。也許他是干瀨丈一郎的秘書、或者是助理設計師、公司經理什麼的吧。
淺見走向公用電話,給《旅行與歷史》雜誌的藤田主編打了個電話。十點還不到,可沒想到藤田已經出去了。有傳聞說他會被提升為董事,最近他可能在忙著這件事吧。
「主編認不認識周刊<J>的什麼人?」
「周刊<J>?那麼無聊、庸俗的雜誌。淺見,你想給周刊<J>投稿嗎?別傻了,別紿那種雜誌投稿。」
「不,並不是你說的那樣。只是有一件事想問一下。」
「你想知道什麼?他們那稿費的確是比我們這高,可是要求很苛刻,要稿又急,還要去那種不三不四的地方去採訪。」
「《旅行與歷史》雜誌跟它也差不多吧。」淺見心裡雖這麼想,可到底還是沒說出來,這裡不是吵架的地方。「實際上,我是想打聽一個人,就是這一期的卷頭插圖中的那個人。」
「哦,是這樣啊……你等等,我現在正在看呢。」
口口聲聲說下流、庸俗,可手邊就放著一本,他是什麼意思嘛。
「是這個嗎?什麼《時裝界百花齊放》?周刊<J>真是很難得呀,刊登這種正兒八經的內容。」
「第五頁照片上的那個年輕男人,我想知道他是誰?」
「哦,這不就是干瀨丈一郎的兒子嗎?叫什麼由起仁。理由的由,起來的起,仁丹的仁。起了這麼個令人討厭的名字。」
藤田好像對干瀨沒什麼好印象。
「干瀨由起仁現在還是單身一人嗎?」
「什麼?這個……我就不大清楚了。應該還是單身吧,他們這種人結婚、訂婚,肯定要被炒得沸沸揚揚的。」
正說著話,藤田像感覺到什麼似的,突然轉為威脅的口氣。
「嘿,淺見,你是不是掌握了什麼新聞素材?」
「啊?素材?什麼素材?」
「也就是干瀨的兒子訂婚之類的消息。如果有的話,可要告訴我喲。我幫你賣到別的雜誌社去。」
「這種事情我可不知道。」
「要是那樣的話,你在做什麼?好端端地突然打聽干瀨兒子的事情,很可疑,你聽說什麼了嗎?」
「我說過了,我什麼也不知道,那麼就謝謝了,再見。」
藤田似乎還想說什麼,可淺見狠狠地把電話一掛,堵住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