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狂舞天魔半面妝

第七章 狂舞天魔半面妝

簡碧塵冷然道:「垂天神拳,你還能施展出來么?」

凌冠羽傲然道:「你這天都劍,還能御劍化龍么?」

簡碧塵森然道:「要殺你,還是能夠的!」

凌冠羽閉上了嘴,不再說話,因為這時候再說什麼,實在已沒必要。華音閣主對上了武皇,那便是不死不休。

月色初升,簡碧塵緩緩舉起天都劍,想將真氣貫注到劍身上去。一道紅光從劍身上慢慢升起,但卻無論如何,都點燃不了劍身中間的赤痕。凌冠羽的拳頭握在胸前,他的拳頭一樣蒼白,依舊充滿了力量,但卻不似以前那種鞭撻天下,無往不利的氣勢。

方才全力一擊,兩人實在都已經真元受損。

忽然有個冷冷地傳了過來:「屬下苦尋閣主不見,卻原來是在這裡。」

鹿山山頂,忽然現出了一個全身黑衣的老太婆。她拄著一柄極大的拐杖,幾乎有她兩倍那麼高,大大咧咧地在兩人面前顯身,一出現,就老氣橫秋地指著簡碧塵說話。

簡碧塵淡淡地看著她,並不生氣,緩緩道:「莫姥姥,你若是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是凌冠羽,就不會這麼託大了。」

莫姥姥一聲怪叫,急忙翻身,看見凌冠羽冷笑的臉,又是一聲怪叫,身子急速地退到了簡碧塵的身後,叫道:「閣主……這老怪物怎麼會在這裡?」

簡碧塵淡淡道:「你不必害怕,他與我一戰,已經受了重傷。」

莫姥姥探頭向凌冠羽看了一眼,道:「閣主說得沒錯,這老怪物果然經脈已被重創。多日不見,閣主……閣主的武功又高了。」

她似乎想說「恭喜」,但乾癟的嘴唇蠕動著,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這兩個字來。倒似簡碧塵的武功高了,她比死還難受。

簡碧塵恍如不見,冷冷道:「你既然來了,三聖主想必也在不遠處了?」

一句話還未完,就聽一個細細的聲音道:「難得閣主還惦記著我們,閣主到了這邊陲雲中國,我們三個老廢物可真不敢落在後面。」

簡碧塵躬身道:「聖主們言重了。」

說話之間,就見三隻青鳥聯翩飛來,每隻青鳥上,都坐著一個極小的侏儒。這些侏儒雖然身子極小,但氣派都是極大,眼睛高翻著,似乎沒有人能入得了她們的眼睛。只是她們都生得怪異,水藻一般長長垂下的黑髮下,卻只有半張臉,右邊嬌媚之極,宛如圖畫,左邊半邊卻彷彿被人亂刀砍碎一般,布滿血痂瘢痕,醜陋不堪。

青鳥懸浮不動,中間那人嘴唇蠕動:「雲夢香沉拿到了沒有?」

簡碧塵道:「日聖主明鑒,弟子不想要這雲夢香沉了。」

謝雲石身子一震,那日聖主的兩半臉色卻同時沉了下去:「你不想再擁有人類的身軀了么?」

簡碧塵身子突然僵硬,她的目光緩緩轉向謝雲石,目中閃過一絲傷痛,謝雲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知所措地看著她。簡碧塵的目光緩緩收回,閉上了眼睛,決然道:「不想了!」

日聖主順著她的眼神,看到了謝雲石的身上,她突然笑道:「原來是為了這個。當初我們設計,讓你瞞住閣中上下,將血蘭殺掉,假扮她接近這小子,是為了讓你取得雲夢香沉,不是為了談情說愛。你現在居然為了這小子,連雲夢香沉都不要了,華音閣主之位何等尊崇,你不覺得慚愧么?」

簡碧塵閉著眼睛,似乎沒有聽見她說什麼。但天都劍卻在她手中微微顫鳴著,似乎她的心中也極為不平靜。日聖主的聲音突轉冷酷:「那我就殺掉這小子,讓你絕了這份心!」

她催動青鳥,霍然向著謝雲石衝去!

簡碧塵一驚,她自然知道日聖主的力量絕非謝雲石所能夠抵擋!但她之所以能登上華音閣主之位,全仗三位聖主安排,她早就發誓終身不得與三位聖主為敵!她突然將白玉盒拋出,甩到了凌冠羽的手中:「救他,雲夢香沉給你!」

凌冠羽一怔,但他瞬間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一反手將白玉盒接在手中,再一反手,一股沉猛的拳風向日聖主擊去!

他的經脈雖然受了創傷,但垂天神拳的威力,仍然絕不可小覷,拳風振蕩,日聖主一聲尖叫,急忙驅著青鳥向上飛去!

凌冠羽一抬步,已然站在了謝雲石的身前,一字字道:「要殺他,先殺我!」

日聖主的臉色變了。

凌冠羽的威名,她自然聽說過。這樣的對手,當然不是能輕易打發的!她轉過頭來,陰沉沉地看著簡碧塵:「我們戮心實力地培養你,你卻與外人勾結?你是女兒身的秘密,全靠我們為你隱瞞,你才能有今天的地位。要知道我們當初能奉你上位,也能輕易廢你下來!」

簡碧塵眼中露出一絲痛苦之色:「聖主,還是不要雲夢香沉了,我……我沒有人類的軀體也一樣。」

日聖主突然出手,道:「這樣也一樣么?」她這一出手,一道極細的金光從手中飛出,將簡碧塵的衣衫挑開。

並沒有如常人所想,露出雪肌玉膚,挑開的衣衫裡面,什麼都沒有,是空空的一片。

謝雲石一怔,道:「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日聖主尖聲笑道:「為什麼會這樣?小子,你聽好了!你的心上人為了做華音閣的閣主,所以祈求我們為她施展祈天神術,以獲得星辰的力量。但是祈天神術是至剛至陽的法術,只能施展在男人身上,所以,她要施展祈天神術,就必須放棄女身。從此,淪落到有形無質,生不如死的地步。你知道什麼叫祈天神術么?那就是用極為高深的道術將自己的生命與星辰相交換,從此之後,力量便可獲得極大的飛躍。這種法術極為消耗人的元陽,而女子天性秉承天下元陰,是根本無法承受的。沒有身軀之後,她每時每刻都要遭受星辰之力的反噬,活在極大的痛苦中。不使用這一力量還好一些,若是對上強大的敵人,比如武皇,被逼著以星辰之力對戰,那簡直還不如死了好呢。」

謝雲石急道:「那有沒有解救的方法?」

日聖主道:「有!就是雲夢香沉!此物乃驚精香所凝,又為牛頭蛟龍千年吞吐,龍為至陽,所以此物陽氣極盛,吞服了之後,不但可以補足被吸收了的陽氣,還可以反而將星辰之力固定在自己體內,從此之後,可以任意使用,再也沒有絲毫的後患,功力更是會達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謝雲石聽了,完全怔住。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簡碧塵要搶到雲夢香沉了。

日聖主盯著他,道:「她為了不傷你心,所以寧願將雲夢香沉丟掉,也不服食,你若是真的愛她,又怎忍心看著她受此等痛苦?」

她慢慢道:「所以你應該盡你的全力將雲夢香沉搶回來,然後逼著她吃下去。此後她便是一個完整的軀體了,就算你與她雙宿雙飛,那又有誰管得了你們?否則,你就是娶了她,也不過是鏡花水月,看得吃不得。」

謝雲石盯著簡碧塵,緩緩道:「你受著如此的痛苦,為什麼不跟我說?你若說與我聽,我又要雲夢香沉做什麼?」

簡碧塵避開他的目光,抬頭仰望漆黑的天幕,長久不語。

幾道星辰的光輝,宛如受了無形的感召,穿透了沉沉夜空,落在她身上,襯得她渾身宛如透明,亦幻亦真。

誰又能想到,如此強大,冷漠,暴虐,與天地抗衡的華音閣主,竟然是個女子。

一個在生死之痛中掙扎的女子。

謝雲石心中突然湧起一陣難以言說的悲傷。

突然,一個白玉盒子送到了他的面前,謝雲石轉頭看時,就見到凌冠羽那堅定的目光:「我打賭贏走的,是雲中君的雲夢香沉,可不是你的雲夢香沉,所以,應該還給你。」

謝雲石大喜,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凌冠羽嘆道:「百年一夢,人死不能復生,我也應該看開了。」他將白玉盒塞到謝雲石的手中,低聲道:「快去救她吧,該珍惜的時候,就應該好好地珍惜!」

謝雲石握著那盒子,嘴唇抖索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眼中含著淚水,走到了簡碧塵身邊,緊張地問道:「我……我該怎麼做?」

日聖主尖聲道:「將雲夢香沉給我!」

謝雲石嚇了一跳,急忙將雲夢香沉送了過去。日聖主接過來,打開盒子來,立時一陣奇異的芬芳透了出來,周圍的草木都煥發出特別鮮亮的綠色來。日聖主發出一陣尖笑,道:「雲夢香沉,果然是雲夢香沉!」

她微微閉上眼睛,手輕輕地撫摸著白玉盒,彷彿極為陶醉。另外兩個聖主也靠了過來,臉上滿是迷醉的神情,緊緊地貼著白玉盒。

良久,日聖主笑道:「可以開始了,要不,這小子可就等得久了!」

另兩聖主,月聖主與星聖主也紛紛發出一聲尖銳的笑聲,齊聲道:「可以開始了,可別讓這有情的小子等久了!」

三聖主各自驅動自己座下的青鳥,那些青鳥也紛紛發出一陣愉悅的歡呼,羽翼翻飛,聚到簡碧塵身邊,成鼎足之勢,將簡碧塵圍住。立時沙啞的吟哦聲連綿響起,日、月、星三聖主,各各自口中吐出一道青白色的光芒,籠罩在簡碧塵身上。

她整個人彷彿從繃緊的狀態中鬆弛下來,額頭上沁出了細細的汗珠。

謝雲石本來極其緊張地看著她,這時,也鬆了口氣,抬手擦了擦臉上的冷汗,為她欣慰起來。

三聖主發出的青光越來越盛,凌冠羽的臉色卻轉沉重起來,他的眉峰漸漸聚集起來,那已經消失了的殺氣驟然在他身上重形出現,彷彿兩尾巨龍,糾結著翻騰滾涌,擘青天而直上!謝雲石突然感受到那種直刺心神的銳氣,他駭然轉身,就見凌冠羽大睜著雙眼,盛怒地盯著三聖主!

他的雙目漸轉赤紅色,雙腳緩緩移動,向著三聖主與簡碧塵而來。他走得雖慢,但極為堅定,竟似天地更改,萬物變易,他踏出的這一步,都絕不會收回一般!他的雙拳也已握起——震驚天下的垂天神拳!

針一般的殺氣自他為中心,迅速形成狂猛的暴風,卷地吹出。謝雲石的心彷彿被一隻重鎚擊中,他的臉色也開始變了。此時的凌冠羽,竟似以所有的人為敵一般!

這哪裡還是方才那個將白玉盒還給自己的武皇?

謝雲石倉促之中,急忙去找自己的琴,卻哪裡還能抽出手來?凌冠羽的殺氣已經籠罩當場,禁錮住所有人的動作!

突然,一個尖銳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中:「以心為琴,以意為指,彈!」

謝雲石身子一震,這一聲猶如九天神雷一般,霍然將他震醒。他彷彿一下子從夢中醒來一般,從此踏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心弦!

他隱隱然,只覺得一面透明的琴橫亘在自己的體內,而另一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正坐在自己的靈台中,伸指去撥那琴弦。不知怎的,他竟明白無誤地知道,這個人就是自己的元神,是自己的心意!

一波洪濤一樣的琴聲無形無聲地從他的體內蕩漾而出,宛如巨手一般,將凌冠羽的殺氣排了開來。謝雲石腳步一滑,已然擋在了三聖主與簡碧塵前面,怒道:「凌先生,你這是做什麼!」

凌冠羽本就不善言辭,此時狂怒貫頂,更是不願多說,喝道:「走開!」

謝雲石堅定地搖了搖頭,道:「不!現在是漪蘭回復軀體最重要的時刻,我怎能走開?」

凌冠羽張口想說什麼,但千頭萬緒,一時也無法說清楚,只有拳頭,才是最直接的辦法!他緩緩抬手,垂天神拳的功力已凝聚到極點,啪的輕響中,兩隻巨大的光翼從他的拳頭中綻放而出,甩出去十幾丈遠!凌冠羽在這光翼托護之下,身子緩緩升起,整個鹿山的靈氣在他這一拳下瑟瑟發抖,他已準備施展出全力一擊了!

謝雲石的心頭卻極為複雜,他知道凌冠羽突然如此狂怒,必定有他的原因,只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打擾簡碧塵的還軀之術!他的心弦數震,在身前聚集起一道靈氣之牆,也已打算拚命!

日聖主那尖銳的聲音隱隱響起:「凌冠羽,現在這小子的心弦已被我們打開,他的神識已經由我們控制,你那受傷了的垂天神拳,能夠擊敗這三聖心弦么?」

凌冠羽踏空怒道:「在垂天神拳之下,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光翼繚繞,卷出一道赤白的銀河,隨著凌冠羽的衝天一擊,宛若長天崩塌一般,向著整個鹿山洶湧怒沖而下!卻在離地三十丈的時候,急劇收縮成丈余粗的一團光柱,隱隱雷聲驟響,向著三聖主轟然擊下!

凌冠羽竟似集中了自己全部的力量,施展鼎盛時期的垂天神拳!這一拳之威,更在方才轟散沖養殿一拳之上!

謝雲石的心中忽然沒有了信心,這樣的拳,是他能夠接得住的么?這生死的關頭,他情不自禁地轉過頭去,就看到在重重青白光芒中,簡碧塵那淡淡的眼神,淡淡的笑容。

彷彿已不管生死,不論成敗,只要這相視一笑,便已足夠的天長地久!

這笑容,有些無奈,有些惋惜,但絕沒有怨責。在垂天神拳宛如神祗降世般的輝煌下,簡碧塵這淡淡的笑容,卻宛如一柄劍,插在了謝雲石的心上!

這世間有天長地久么?那為何還要生生死死?

謝雲石心中突然湧起一陣衝動,他寧願為簡碧塵死了,也不願意看她受到一點的傷害!

心弦狂震,在謝雲石求死一般的意念指引下,竟然捨棄牽引鹿山的靈氣,轉而牽引凌冠羽那垂天神拳的靈氣!拳風狂肆下,這樣的行為無疑是自殺,因為,像凌冠羽這樣的高手,內息絕不是輕易能夠牽動的,這需要強於他良多的修為才能做到!

僅論武功,天下還有強於凌冠羽的高手么?或許有,但絕不是謝雲石,就算謝雲石再修鍊百年,也未必能超過凌冠羽,何況是現在!

但他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這一擊,因為他已沒有別的辦法。他願意用自己的粉身碎骨,來分擔簡碧塵的痛苦。

——如果這一拳不能接住,那就讓我們兩人一起粉身碎骨罷!

簡碧塵從他最後的眼神中,也看到了這種決絕。青光下她的容貌亦幻亦真,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無敵的力量,難道一定要用這種傷痛來取得么?

謝雲石心弦怒張,霍然之間,爆出幾道光芒,直直地射入了垂天神拳那巨大的光翼中。龐大無比的垂天神拳,竟然為之一震,接著,宛如巨石投海一般,就在凌冠羽的拳鋒處,盪起了一陣陣的漣漪!

每一陣漣漪,就是垂天神拳的一個變化,蘊蓄的,也是轟天滅地的威能,這些威能,也全部都擊在謝雲石的身上!而他,只是個剛被三聖主開啟了心弦,此前,只修過內息、卻沒練過武功的書生,這樣沉猛的出自天下第一高手的攻擊,他能夠抵擋么?

不能!每一波攻擊,他的身體就宛如地火噴涌的大地,腑臟被震得不成樣子。鮮血從他的口鼻中不住噴出,染紅了他的一襲白衣。就在垂天神拳轉到第七個變化時,白光刺目展現,謝雲石的心弦被一拳轟斷,遠遠飛了出去!

垂天神拳經他阻攔牽引之後,聲勢已大不如前,但仍然霸猛狂橫,向著三聖主轟擊而下!

然而,圍繞在簡碧塵周圍的青白光芒忽然一撤,垂天神拳猛然打在了簡碧塵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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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中漪蘭(天舞紀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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