瀕死的新娘
序曲
期望如果太大的話,大多會失望。人生往往如此。然而對片瀨幸子而言,「人生」也許是不合理的東西。
片瀨幸子張開眼睛,模糊的雙眼漸漸地可以看清楚事物的同時,頭腦也跟著清醒起來,因而覺得:
「啊……,這是『天國』了啊……。會是什麼樣的好地方呢?不知道徹男是不是已先來這兒等我了?以前總是我遲到,所以想在這個時候要早一點到……。可是,要去天國,並不是有『特快車』或『慢車』啊……。」
然而愈來愈清楚看到的世界,讓幸子感到失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到處是污跡的骯髒天花板(原本應該是乾凈的吧),並且有些地方油漆剝落了。
什麼,這裡?天國也變得這麼舊了嗎?啊,天國這麼舊也是當然的……。可是,沒有好好保養嗎?
天國也人手不足嗎?還是──。
「幸子!哎呀!幸子!張開眼睛了!認得的話回答我」
由於母親突然出現,幸子嚇了一跳,覺得心臟停止跳動了。心臟停止跳動?這意思是……。媽媽沒有理由也到天國來。這麼說,這裡……並不是天國。
幸子不得不下了一個非常清楚的結論。
我……被救起來了。
「幸子!知道我是媽媽嗎?喂!認得的話就回答我!」
真煩……。對於一個沒死成功而失望的人,要求那麼多,也真傷腦筋。
「媽……。」
幸子無可奈何地回答了。
若發出的聲音一點元氣也沒有的話也不好,所以稍微調節了一下,說話已相當穩定了。
「幸子……哎,太好了……。太好了。」母親抽泣地哭出來,幸子則有點厭煩。要是覺得「還活著,太好了」的話,為什麼那時候不多注意我的心情,不就沒事了?想對媽媽那麼說。但是,畢竟自己的身體是剛自殺獲救的狀況,沒有和母親爭吵的體力,所以就沒有說話。
「幸子……。不要再做傻事了,要是爸爸知道了的話……。會如何地生氣啊!」做母親的這一番話,讓幸子更沮喪了。反對自己女兒的戀情,使他們走入了殉情一途,卻還只注意被父親責罵的事。
幸子的幸福之類的,卻一點也不關心。的確,幸子也知道自己的父親片瀨隆治是一個非常嚴肅的人。雖說如此,但──。
幸子想起了那個時侯。對,「那個人」的事……。
「媽──」
「什麼事?想要什麼東西的話,就說呀。」
「不是的……。徹男呢?」
對於幸子的問題,母親移開視線。
「喂,幸子……。你還很疲倦,再睡一下?」
「徹男到底在哪裡?」
這時,聽到了病房的門開了的聲音。
「──怎麼樣了?」
父親低頭看躺在病床上的幸子。
「她剛剛醒過來了。」
「既然這樣,就不用急著來這裡啊!」
片瀨隆治以一如往常的口氣說。
「真會給我做蠢事,惹來社會的笑柄。」
社會。社會啊?
幸子已不再對父親所說的話生氣,甚至覺得父親很可憐。
高大魁梧的身材、高高在上的威嚴,對於一度決定面對死亡的幸子而言,都是虛幻的。
「你看著她!」
「嗯,那已是……。」
「這孩子或許會再一次地做出傻事吧!對方死了,自己乾脆也死了算了。」
父親說著,又說:「我要回去了,還有工作要做,不能在這裡悠哉。」
父親說完,也沒向女兒說一句話,就從病房走出去了。
──對方死了?是誰啊?
幸子獃獃地看著母親將視線從自己身上移開,然後泡茶的樣子。
「媽……。徹男呢?」幸子說。
「丸山徹男己經沒救了!」
母親自顧自地說∶「他被河流吞沒,──你一個人掛在浮木上……。漂到水淺的地方,還有一點呼吸。運氣真的很好,那種事不要再一次地──。」
幸子則看到「自己」走下床,搖搖晃晃地往窗戶的方向走去。然後打開窗戶往下看。五層樓的高度。掉下去的話一定會死。
也許「還」追上徹男。
徹男,你現在在哪裡呢?
「不要!」
母親從後面抱住幸子。
「放開我,媽!我要死!」
「不可以!不要!來人──有沒有人來啊!」
母親的聲音響遍了整層樓。
放開我!──放開我!
「放開我,求求你!」幸子說。
儘管如此,他並沒有想把手放開的意思。
雨越下越大。
「會淋濕的。」
「沒關係。」
「可是──。」
「你不答應我,我就不放開。」
在寒冷的雨中,只有被三上緊握著的兩手是溫暖的。
「三上先生……。」
「我知道你在猶豫。」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你應該了解才是!」
「可是,從你上次自殺到現在,已經七年了,是該忘記的時候了。」
「我無法忘記。」
「你不忘記也可以,可是,你還活著,有義務過幸福的日子。也是為了已死了的他。」
幸子忽然低下頭去。雨漸漸地滲到肌膚來,不可思議的是既不冰也不寒冷,而是一種痒痒的溫暖,也是一種歡喜。
「──答鷹我。」
「三上先生。」
「拜託──和我結婚吧!」
「嗯……。」
「你說嗯,是說好羅。」
「是的。」
說完,幸子終放抬起臉來。
幸子覺得好像隔了七年,才把臉抬起來。
幸子依偎在三上的臂膀里,兩人緊緊依靠,絲毫不讓雨滴滲入般的,緊緊靠著……。
一、昏迷的女人
「為什麼要約在這種地方?」
神田聰子抱怨地說。
「不是我決定的。」
回話的人當然是本書中的女主角冢川亞由美。「是媽媽說要在這裡的,沒辦法呀!」
「雖然說是那樣……。還是覺得不愉快。」
聰子說著,噘起嘴巴生氣了。
「是啊,故意諷刺人嘛。」
「就是嘛!」
嘗到底諷刺什麼事呢?原來現在這兩人所站著的地方,是n百貨公司的傢具賣場。
時值秋天的結婚季節,百貨公司里正舉辦「結婚傢具大特賣」活動。
並非便宜沒好貨,而是好東西賣得便宜的評價吸引了人潮。從衣櫥啦,三面鏡啦,這種傳統傢具,到時髦的廚具系列,一排排陳列的賣場里,到處可見狀甚親密的情侶。
身為女大學生的亞由美和聰子兩人,雖然還不是商家「招呼的對象」,但若有一、兩位「男朋友」,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然而,兩個人卻都還沒有對象。
「沒有什麼好急的。」
「對呀!對呀!」
雖然總是這麼說,但兩人也曾如此說:
「都是一些沒有眼光的傢伙。」
「就是嘛!」
儘管如此──因為多半是來邏購傢具的,所以都是「已成定局的情侶。也許這個緣故,可以感覺到他們不同於「愛人同志」,讓人覺得他們都很穩定。
「──喂,亞由美。」
「幹嘛?」
「有沒有好男人?」
「沒有。」
兩人仔細地在賣場看著。
「哎,男人也是各有所好呢。」
亞由美說著說著……。「那兩個人看起來不錯呢。」
「哪一個?──啊,真的呀!」
很難得的兩人意見一致。
是一個穿著西裝的男性,和一侗穿著顏色明朗的洋裝的女性。兩個人都約二十六、七歲。
「──這個櫥櫃,挺不錯的。」女方說道。
「大小不曉得放不放得進去?」
「量看看。」
女方還帶捲尺來。
量了大小之後,
「──卧房也許放不下,不過,如果是這一個的話,哪裡都可以放。」「那就候補羅。」男的點點頭說,「先看看其他的再決定吧!」「嗯。」女的點了點頭。這時,百貨公司里廣播說:「從k區來的三上公平先生,有您的電話,麻煩請到附近的服務台接電話。那對男女互看了一下,說:「──剛剛是說三上?」「廣播是說三上公平。我是聽到這樣。」「怎麼會?又沒有跟任何人說要這裡來。」三上納悶著,又說:「等我一下!」「嗯,我就在這裡等你。」
亞由美覺得:和年齡比較起來,這個女人的熊度是很穩重的。於是,她把兩手放在後面,晃著稍大的皮包,走在各衣櫥之同……。叮噹!館內又響起廣播聲:「從s市來的片瀨幸子小姐。」女人似乎嚇了一跳,停住腳步,不由得往空中看。兩人都被廣播?──的確少見!「丸山徹男先生在一樓正門等您。」亞由美看到女人聽到廣播之後,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危險!」亞由美大叫。這位穿著洋裝的女人癱倒在地上了。亞由美幾乎不假思索地跑向那女人。「不管在哪裡,你都一樣哩!」說話的是冢川清美,亞由美最親近的母親。「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女兒不服氣地皺著眉頭說。「別那種臉,皺紋會增加的。」「不要管人家的臉。」
母親和女兒親密(?)爭吵的地方,是百貨公司里醫務室的前面。
「──怎麼樣了?」
神田聰子走了過來說。
「啊,聰子,那個男的呢?」
「嗯,剛剛請人去找,叫他來這裡。」
「真是對不起。就因為我這孩子這樣子,害得神田小姐也交不到男朋友。」清美說。
因為是當著亞由美的面,聰子也不能說「是啊」,於是就「不……唔……啊……」地支支吾吾的半天,說得莫名其妙。
「那,為什麼突然昏倒呢?」
「不知道,她在聽到廣播以後,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就昏倒了。」
「嗯,難道是得了館內廣播恐催症。」
清美自以為是地點點頭說。
「沒聽過有這種事。」
「我也是。」就在持續這沒有結論時,剛剛那位和女人一起的男人快步地走了過來。
「──很抱歉──。」
「是三上先生吧。片瀨小姐在那裡面,她昏過去了。不過,好像已經不要緊了。」亞由美說。
「這樣啊。」
男人說著,嘆了口氣,又說:「哎,麻煩各位,真對不起。」
「沒什麼。她常常在站起來的時候,頭昏眼花嗎?」
雖然亞由美這麼問,但她自己並不相信是這個緣故。
無論怎樣,三上公平走進醫務室時,亞由美等人也跟在他候面又進去了。雖然這是沒有必然性的。
片瀨幸子坐在趁斷用的硬床上,臉色還有些蒼白,但一看到三上公平,則露出淺淺的微笑。
「還好吧!」
「對不起……。有點──。我一定是在做惡夢。」
幸子搖著頭說。
「發生了什麼事?」
三上握著幸子的手問。
「廣播說外找……。你剛剛的電話是誰打來的?」
「很奇怪,我一接雷話,對方馬上就掛斷了,什麼也沒說。」
三上搖搖頭說。「那麼,也不知道是誰打來的羅?」「是啊。說有外找……,難道你也是?」「是不是真的有人找我?還是只是我的幻覺?我自己也不知道。」幸子才這一說,亞由美就介面道:「嗯──對不起,容我插一句話。我們也有聽到,的確有廣播說要找你。」「真的嗎?」幸子看著亞由美,又問:「那……你聽到了嗎?等我的那個人的名字?」「嗯。可是──只聽了一次。喂,聰子。」「叫做什麼……徹……男的?」「是『丸山徹男』嗎?」「啊,對,是這個名字。為什麼你一聽這個名字,就昏了過去呢?」亞由美說。「混蛋!」三上突然激動地說:「是誰在惡作劇!」「公平,一定是那個人知道我要結婚而生氣的。」幸子把手搭在三上的肩上說。「不要胡說。」
說著,三上緊緊地握住幸子的手,說:「你還活著!他已經死了,這是錯不了的。」
「可是,如果是那樣的話,為什麼會有廣播說他要找我呢?」
氣氛似乎不適合有第三者在,但以亞由美的個性而言,是不會這麼悶聲不響地離開的。
「嗯……不好意思。」
亞由美客氣地說。
「啊,謝謝。麻煩你們,真對不起。還沒有謝謝你們。」
「不用了。剛剛你們說『有人死了』?」
三上稍微清了清嗓子,說:
「真抱歉,這是私事。」
「哎呀,公平,怎麼可以對幫助我的人這麼說。」
「就是啊!」
突然開口說話的是清美。「人在需要幫助的時候,就要大方地接受幫助。」
「嗯──這是我的母親。」
亞由美匆匆忙忙地介紹。「如果可以的話,是否可以告訴我倆呢?那個──叫做丸山徹男的人是──。」
「不知道是誰廣播說要找她,不過,可以確定一定不是丸山徹男。因為丸山徹男七年前就死了。」三上說。
「當時,我和他一起自殺。可是,只有我被救了起來……。之後,我就一直逃避男人。幸子說。
「我以為你已忘記那段過去了。」
「對不起。當然,我不會改變我原來的決定的。」
幸子說著,輕輕地反握三上的手。
「我是實際主義者。聰子,我們去一樓大門口,查看看是誰廣播要找人的。」亞由美說。
「馬上回來。」
兩個人快步出去以後,清美嘆了口氣,說:
「我女兒最喜歡做這種事了,如果對你們會有什麼幫助的話,就請叫她做,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停了一會兒,又說:「──她就是一個與其讓她和好的對象相親,還不如和殺人犯見面來得有趣的孩子。」
哈啾!走廊傳來亞由美那超級的噴嚏聲。
「──他們真是有趣啊。」幸子說。
「哎,也可以說是好管閑事。」
「你這樣說的話,就對不起人家了。」
「我知道。」
兩人走在夜路上,不由得沉默了。不用說,是因為白天所發生的事情,影響了兩人的情緒。
「可是,那兩個人查得出來嗎?拜託廣播找人的人,也是有雙腳的人,而不是幽靈。大概是有人z與我爭風吃醋。不是有幾個男人暗戀著你嗎。」三上公平說。
「那會……少胡說八道了,哪有好幾個。」幸子笑說。
「至少,在這裡就有一個。」
三上說罷,停住腳步。
幸子任由三上親吻著。和往常一樣的,幸子既矜持又溫馴。但是,今晚還是有點不太一樣。
「──你可以回去了,沒關係的,馬上就到家了。」
「你說什麼,要是不把你送到家的話,會被你媽媽罵。」三上摟著幸子說。
幸子的家,位於安靜的住宅區,走路約十分鐘。
「你回來啦。」
幸子的母親知子出來說:「三上,總是麻煩你。」「哪裡的話。」三上有些不安地說:「你,要不要緊?」「嗯,沒關係。」「有什麼事嗎?」知子問。「沒有。再見,公平。」「嗯……。晚安。」三上雖然一臉牽挂的樣子,卻沒有進去屋裡。正要轉身回去之時,外面的門打開了。「怎麼,這時候還在啊?」片瀨隆治盯著三上說。「隆治!」「我是送她回來的。」「這樣啊,那,你已經可以回去了。」片瀨說著,在玄關脫了鞋子,就喊,「喂,給我放洗澡水。」說完,就進屋裡去了。「真抱歉。」知子嘆了口說氣:「這個時候,愈來愈會板著臉。」「沒關係,因為我是偷女兒的不速之客呀!那麼,這就告辭了。」三上笑著說。「小心一點。晚安。」知子把門上鎖以後,問道:「幸子,發生了什麼事?」「沒有……。」
幸子加快腳步走上二樓。當她把手搭在房門上,正要進去自己的房間時,看到父親換了衣服從卧室走出來。「爸爸。」「幹嘛,你和那傢伙倒還常來往啊!」白頭髮明顯地增加了。片瀨隆治皺著眉頭的臉,恢愎成「平常」的表情了。「今天──。」「幹嘛?話不要說到一半。」「嗯,聽到我思念的人的名字。」「誰?」「丸山徹男。還記得嗎?」片瀨直直地盯著女兒,說:「在哪狸聽到這名字的?」「留話說要『等我』。那個人,還沒忘記我哩。」幸子的眼神迷惘著。
「幸子……。」
「我可以先去洗澡嗎?」
「──好。」
「我馬上去準備。」
幸子進去房間后,關上房門。
片瀨隆治一動也不動地凝視著那扇關上了的房門。
二脫逃了的男子
「喂,唐璜!你在幹嘛呀!」
在亞由美的責下,從沙發底下爬出來的正是「長上身的花花公子」。唐璜是一隻狗。可是,由於是有純正血統的臘腸狗,所以本人(?)似乎有著極高的優越感。
他的興趣是鑽進女孩子的裙子裡頭。這也不稀奇,因為國王總是活在女人的包圍中,腦子裡只想著建造後宮之事。
「嗚……。」
唐璜總是向亞由美撒嬌。「真是的,有客人來哩。很遺憾不是女孩子來啊!」「汪!」看著這一幕的,是肥胖的虎頭狗──啊,不是,是殿永刑警,笑了出來。「啊,一來到這房子,心情就會變得平和起來。」殿永一邊喝著端出來的紅茶,及清美親手做的蛋糕,一邊說。「是嗎?」「只要冢川小姐不要去翻什麼以前的殺人事件。」「我可是什麼案子都沒有翻哦!」亞由美假裝一本正經地說。「──難道丸山徹男是被殺害的嗎?」「我沒那麼說。」「可是你剛才──。」「那是說你平常的時候呀。」殿永得意地裝傻說:「不過,真是不可思議的偶然。」「什麼?」「丸山徹男。這個名字就在最近,也到我這兒來了。」亞由美蹙著雙眉,說:
「可是──丸山徹男在七年前就自殺了呀!」
「的確。」
殿永點點頭,又說:「因為有冢川小姐的要求,不能不去調查。放是就查了當時的記錄。」
「結果呢?」
「丸山徹男『暫時』是已死亡了。」
殿永賣關子地說:「丸山徹男和片瀨幸子二人一起投河自盡,片瀨幸子獲救,但是男方一直漂流,就在河川和大河匯流的地方,被航行中的船隻的螺旋槳給卷了進去。」
亞由美聽了以後,不由得皺起眉頭。
「當然,那個時候一定是會死的。但是,屍體幾近於支離破碎的狀態,根本不可能確認。」殿永說。
「那麼……。」
「丸山徹男的雙親也無法辨別。只是,和片瀨幸子、丸山徹男跳河自盡的時間符合,所以死者就被認為是丸山無誤。」
「那麼,可能是其他的局體?」
「就可能性來說,是有這可能。但是,若是這樣子的話,為什麼七年來他都沒有出現呢?」殿永說。
「是啊……。」
亞由美陷入沈思。「那,還是說丸山徹男死了,而在百貨公司里廣播找片瀨幸子的,是有別人知道她的過去?」
「也許是這樣也說不一定。我也問過百貨公司的服務人員,但她不太記得拜託廣播的男子的樣子。只記得好像有重感冒,用口罩把臉遮住。」
「是故意遮的吧?」
「恐怕是。」
「可是,殿永先生……。為什麼他要那麼做呢?」
「剛剛我說過,正好在最近我也聽到丸山徹男這個名字。」
「發生了什麼事件嗎?」
「這道個嘛……。本來是要保密的。」
「不要說小氣話,我會請你吃晚飯的。」
「你這是要收買刑警嗎?」殿永嚴肅地說。
此時,清美走到起居室,說:
「你們在說晚餐,反正不是都吃我做的?──殿永先生,要不要再喝一杯紅茶?」
「啊,謝謝。」
「媽,不要偷聽!」
亞由美瞪了母親一眼說。
「你說這是什麼話!是我決定要在那家百貨公司碰頭的。要是在別的地方的話,這一次的事情,你就會一無所知了。」
雖然不是什麼值得自傲的事,但清美充滿自信地說著,聽起來也滿有道理的。
「要我和聰子去百貨公司看那些成雙入對的情侶,也未免太過分了吧?」
「我是想要你們想一想,為什麼自己會沒有男朋友?不過,結果又是殺人事件什麼的……。真令人絕望啊!」
「哎唷──。」
亞由美正要說話的時候。
「哎呀!哎呀!」
殿永愉快地插嘴說:「我不是來看兩位吵架的。事實上,在前幾天,有一位病患從某家精神病院跑出未。」
「你說什麼?」
「那侗男的,就叫做『丸山徹男』。」殿永說。
「汪!」
唐璜抬起頭吠了一聲。
「喂,龍男,有你的客人。」
龍男聽到喊叫的時候,正好人在修理中的車子底下,檢查汽車漏油。
「我這裡正做到一半。找其他人吧。」
尾崎不停手地說。
「不是工作,是有事找你的。」
同事說的話,使得尾崎終於停止手上的工作,用力推支撐車輪的修車台,人便從車子下面咯登地滑了出來。
「誰啊?找我有事?」
「不知道名字。穿得很體面,大概不會和你這充滿油垢的手握手吧。」
同事小聲地說。
啊……!尾崎一站起來,就伸了個懶腰。
長時間躺在車子底下,身子朝上地工作,是重體力的勞動,尤其是胳膊會變得像鉛一般地重。
一邊拿著毛巾擦手,一邊走著。一走到外面,尾崎便停下腳步。
「是你啊!」「──嗨。」三上公平說。「幹嘛?我正在工作。」尾崎沒好氣地說。「我也是啊!我和你的工作不同,一小時沒在公司的話,會捐失上千尺。」尾崎哼地笑說:「那麼偉大的上班族,找我這樣的修車工人,又有何貴幹?」「你──。哎,算了,就單刀直入的說。是不是對幸子小姐做了一件奇怪的事?」「你說什麼?」尾崎臉上帶著諷刺的笑容消失了。「幸子小姐怎麼了?」「沒什麼,她非常幸福。因為和我在一起的緣故。」(既然這樣的話,幹嘛要到這種地方來?」「有人對幸子小姐惡作劇。」「惡作劇?」「是的。如你所知道的,她是個細膩、帶有神經質的女人,總是在乎自己的過去。「你說過去…….是指那件事嗎?」「你知道的吧?她曾自殺失敗。」「知道。」「她被救起來,而一起跳河的男朋友卻死了。」
「可是,這不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嗎?」
「是七年前。但是,那個『幽靈』出來了。」
「你說什麼?」
尾崎被三上的話嚇得目瞪口呆。
「──會做那種事的人,一定是對我和幸子的結婚抱持著反感的人,對吧?」
尾崎忽然苦笑地說:
「所以,你才來中里?的確,我是被她拒絕了。但是啊,我仍然希望幸子能夠過得幸福,即使她的另一半不是我。」
「你真善良呀!是真心的吧?」三上說。
「信不信隨你便,但是──。」
尾崎的口氣變嚴肅地說:「假使有人想加害幸子的話,我絕不饒他。而且,你有保護幸子的義務,若你沒有好好保護幸子,我也不原諒你的。」
三上有點被尾崎說的話震懾住的樣子,但還是說:「──這我知道,用不著你說。」
說完,又說:「打擾了。」
就轉身走了。
尾崎目送三上嚴肅的背影離去之後,哼地笑說:「封厥的像伙。」就回到作案堤了。「汪i.」「什魔事?.」尾崎看著腳遏,一窒出身高貴的腴踢狗,正往上看著尾崎。「有什魔事啊?看起來不像是肚子峨了的檬子。」「汪l.」「追檬靛酋惕人家的自尊心。是含生氧的唁l」括的,常然不是那集狗。「梆是?」「廓川亞由美。」豆由美報上名字的峙候,好像是詹姆斯.廉德在雷影狸出現的場面。不遏,在道狸瞌鼓是沒有人知道亞由美的名字。「你就是那侗被片潤幸子甩掉的尾崎能男吧。」尾崎皺著眉碩銳:「道侗……。你是不是說得太白了一黜?.」「怎魔銳都一檬。有一些昧同喝?」亞由美銳。「我正在工作。」「我是大旱生,有的是峙同。」「我沒有配合好的道理。」「你不晝得失去一侗和女大罩生聊天的核合很可惜?」尾崎忍不住笑了出來:「11你真是有趣。」「汪i.」「唐磺,又不是在稅你。」「是叫做唐磺啊l.雕然道度叫他,腿邏是短短的啊l.哇l.」尾崎差黜被唐磺咬到,因而跳了起來。「我知道了i.11我收回我剛稅的韶。」「我等你工作告一段落。」「啊……。那就遏了三十分撞之梭,我合去那家咖啡店,猜在那狸等我。」「好。遏未,唐玻。」豆由美稅。.「啊,你是叫做11廓川吧?在那家店要黠卡布基藉,其他的都很毅喝。」尾崎道一大聾喊了以梭,又納地自言自梧:「11奇怪的人。」
「病患的事情,是不可以泄露出去的。」院畏綳著臉說。
雖然銳是醫院院長,但只要看他臉上的膚色,就可以知道他一定是常打高爾夫球。白色的醫生服完全和他不相稱,倒是比較像是某中小企案的老闆。
「那是指『在這裡』的病患吧!」
殿永穩重地說:「從這裡逃出去的病患,我想應該是例外。」
院長有點不耐煩地說:
「那個嘛……。警察的話,我們這裡是會協助。」
「若這麼做的話,那很感謝。」
殿永點點頭說。當然殿永不是一個人來,亞由美也一起來了。院長則不可思議地看著亞由美,但殿永並不作任何說明。
「丸山徹男這個病患進來這裡多久了?」殿永問道。
「是的……。相當長的時間,已經……七年左右了吧。」
一聽到七年這句話,殿永和亞由美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丸山徹男依然活著吧?
「可是啊,那個病患是不是真的叫做丸山徹男,這我就不清楚了。」院長捕充說道。
「是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那個病患從進來這醫院開始,就一直不知道自己是誰。而且和他講話也不回答,自己也都不開口說話。這種情形一直過了七年。」
「既然這樣,為什麼又叫他丸山徹男呢?」
「是在他一入院、脫下衣服的時候,有一張小紙片,上面寫著丸山徹男這個名字。」
「怪不得。」
「在醫院裡,若是沒有名字的話也很麻煩。最後,就用那個名字稱呼他了。不過,叫了好幾次那個名字,他也沒有反應。」
「嗯……。那麼,那個病患逃了出去,你們不覺得奇怪嗎?既不開口說話,也沒有任何反應,為什麼會想要逃出去呢?」
院長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哎呀……的確,這一點是滿奇怪的。說不定他想起來什麼了。不過,根據主治醫師的話,他完全沒有恢愎意識的樣子。」
院長接著就是:「我想今天已經談得夠多了,就到此為止──。」
就站起來了。
殿永原想著要不要堅持談下去時,卻轉念說道:「打擾你了。」就站起來。
亞由美雖然有點不服氣,還是和殿永一起走出院長室。
「這以外的事,我們自己來調查比較好。」
殿永小聲地對亞由美說。
兩人於是往醫院大走門去。
「──那麼,你是說那個一起殉情的男人還活著羅?」
尾崎聽了亞由美的話,瞪大眼睛。
「是有那種可能性。可是我很懷疑:這七年間一直待在醫院的男子,竟然還能到百貨公司去找幸子。可能嗎?」亞由美說。
「是啊。但是你為什麼會來和我說這件事呢?」
尾崎邊喝著卡布基諾邊說。
「我是來見你的。不過,是聽了你和三上公平的談話以後──」
「怎樣?」
亞由美笑嘻嘻地說:
「我比較喜歡你。」
「什麼嘛!」
尾崎慌得臉紅了。「哎呀──三上那傢伙,我是不太喜歡他。不過我想,和我相比較的話,幸子選擇了他,也是沒辦法的啊。」
「怎麼說這種喪氣話。」亞由美搖著頭說:「勝負從現在開始。因為幸子小姐聽到應該在七年前就死了的愛人名字,內心開始動搖了。你若是能幫她解消這苦悶的話,『局勢』也許會改變也說不一定,對吧?」
「──你真的那麼想?」
「是啊。」
尾崎直盯著亞由美看,最後笑了一下,說:
「你是來煽動我的?」
「是的。」
亞由美點點頭說。「還有,可不可以請你不要直接叫我『你』?好像不大有禮貌哦。」3幽靈之聲
亞由美一回到家,就喊:
「我回來了。」
但……。「媽?」
電視的聲音從起居室傳來。難道?
爸爸今天休假嗎?!
亞由美的父親冢川貞夫,是某企業的工程師。也可以說是菁英份子,是優秀的技術人員。
只是,有一點奇怪的興趣。即剛剛亞由美聽到的感傷旋律,還有「啊,嗚」的哭泣聲。
那是耳熟的電視卡通節目。冢川貞夫的具趣是看電視上的「少女卡通」。而且還只限於能夠「充分讓觀眾哭」的超級感傷路線的卡通。
「因為對劇情好奇吧。」
亞由美只能對父親的嗜好作此解釋,為了不打擾父親,亞由美就繞道走廊,進去廚房。
父親啜泣的聲音,連廚房都聽得到。據說哭泣可以消除壓力,父親那樣的消除壓力法倒還挺便宜的。可是,這樣的「嗜好」,是不太想讓別人知道的。
亞由美正一個人喝著烏龍茶的時候,突然,「啊……。」耳邊響起了女人的聲音,嚇了亞由美一跳。
「啊…。是你──。」
「前一陣子真是謝謝你。」
低頭說話的是片瀨幸子。
「哪裡哪裡。嗯,你是什麼時候來的呢?」
「剛剛。因為您父親在看電視,所以就和他一起看。」幸子說。
「啊,那個──。」
亞由美焦急地說:「父親呀──是有點與眾不同,但並不怪異,真的。」
「怪異?」幸子一本正經地說:「他是一位真性情的人啊,我受到感動。」
「啊……。」
亞由美既放心又覺得可嘆。「你看,連茶也沒端給你,抱歉。」
說著,就連忙去準備。
當亞由美將茶端進起居室時,聽到父親正在發表高論。
「沒錯!在少女卡通裡面,還留有現代人已忘了的心靈滋潤。」
父親極力主張著:「說這是多愁善感,只會『賺人熱淚』的話的人,是錯誤的。只有眼淚才是人類的真實情感。」
「我覺得你說得很對。」
片瀨幸子認真地點了點頭。
「啊,你很優秀!像我的老婆和女兒,就不能理解這樣美的東西,真不知道該說她們笨蛋還是什麼!」
「爸爸。」「噢,亞由美啊,你也和這麼優秀的人結婚吧!」真是亂七八糟。「哎,太優秀了……。那個好心踢的雪琳娜!為什麼沒有人了解呢?」父親嘟嚷地自言自語地走出起居室。亞由美則嘆氣說:「請用茶。父親好像很高興的樣子。」「不過,很不錯呀,到了那樣子的年齡,還能保有赤子之心。」「是啊。」亞由美的心裡覺得有點不舒服。「啊,唐璜,快來打招呼。」「嗚。」褐色的花花公子不知什麼時候裝模作樣地走了進來。「哎呀,好漂亮的狗啊。」唐璜因為幸子溫柔的撫摸,而陶醉其中的樣子。這是唐璜喜歡的。「──冢川小姐。真的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幸子坐正說。「哪兒的話。那之後幽靈有沒有再出現叫喚你?」雖然想到對方或許會心情不好,但亞由美仍然故意用開玩笑的口吻說了。「沒有。」幸子認真地搖搖頭說:「不過,我可以感覺到『那個人』就在我的附近。」「你說的那個人,是指……。」「是丸山徹男。他雖然死了,但靈魂一定停留在人間,生氣我變心了。」「可是,幸子小姐──。」「我今天來,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幸子說。「是什麼事呢?」「老實說──這件事我也沒有跟公平說,因為他知道的話,一定會生氣。」幸子有點猶豫地又繼續說:「我打算和徹男見面,不知道冢川小姐是不是能和我一起在場?」「什麼?你剛剛說要和『誰』見面?」亞由美不由自主地說。「徹男。」「啊!」亞由美的好奇心雖然比別人旺盛一倍,但實在對和「幽靈」見面不感興趣。「啊,請不要擔心,可以好好地回到這裡的。」幸子說。不能回來的話就糟了。「那是──是由某人的介紹。是叫做靈媒吧?可以變成死去的人來說話。」
說到這個,亞由美終放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那一回事,別人嘛!
「那麼,也就是用類似所謂的降神術羅!」
「是的,公平若知道的話,我想他一定會生氣的。所以想偷偷地去。」
「我知道了。」
若是那樣簡單的事,亞由美就可以放心地接受了。
「──請坐。」
微暗的房間里,就和在電視上經常看到的一樣,有各種星星形狀的圖畫、鳥類的標本、緩慢搖擺的鐘擺,而且──對了,還有這個!放在桌子正中央的水晶球。
「──不是來占卜的吧!」
胖女人披上拖著長長下咽、有如法衣的衣服之後,說道。
「我想和死去的人說話。」幸子說。
「對了對了。你說過了,是和你一起自殺的人。對吧?年輕人啦!要是到了我現在這把年紀,就會了解不必為了男人作生命的賭注了。」
女人很現實地說著。「不過,你似乎有呼喚靈魂的力量。」
「我嗎?」
「是的。不會錯的。我畢竟是作介招,可以感覺得到。但是好若沒有認真祈禱喚靈的話,靈就不會來到我的心中。」
「是。」
「這一位是──。」
說著,有點疑慮地看亞由美。
「啊,是我的朋友,我請她一起來的。是不是不可以呢?」
「沒有關係,這個人毫無靈力。」
亞由美心想:要你多管閑事。
「那麼,就請坐這邊。」
女人說著,就讓幸子坐在椅子上,自己則坐在幸子對面的椅子上。
「──來吧,專心地想那個人,不可以想其他的事。」
「是。」
「閉上眼睛。感覺回到七年前……。想著你正和那個人在一起……。」
做法相當的不同。在四周掛著厚窗廉、狹窄的房間里,亞由美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目不轉睛地注視情況。
電影或電視上也常看到這樣的降神會,靈媒進入催眠狀態后,就會進入戲劇的高潮。
可是這個氣氛……。
好像是在問六合彩的明牌。
然而──女靈媒開始搖動身體,氣氛有點像是「那個了」。
胖女人的嘴裡傳出哼哼唱唱的低吟聲。幸子一動也不動的閉著眼睛,似乎只有如此,才能打從心底相信女人。
女人突然震動身體,而且──突然有年輕男子的聲音,從她的嘴裡冒出來。
「你……。是你媽?是幸子啊!」
「──你是?徹男?」
幸於說著,張開眼睛。「是你啊。」
「啊……。好想見你。」
男子的聲音說。
「徹男……。」
「你找我啊。」
「無論怎樣也──想和你談談。」
「幸子……。你已忘記我了嗎?」
「徹男!我沒有忘記你啊。」
「可是,你就要和別人結婚了,對吧?」
幸子痛苦地低下頭去。
「那是……。不過,徹男,那個人是愛我的。」
「真悲哀啊!人心就是如此的嗎?」
男子的聲音自嘲地說。「七年了……。過了七年,哎!我在這無情的世界,一直等你來,而你卻要拋棄我。」
「不是的,不是那樣的。」
「為什麼不是?若沒有忘記我的話,就不會把心交給別的男人了。如果你沒有變心的話,就不會再去愛別的男人。還是,你想要和一個你不愛的男人結婚呢?」
「徹男……。」
幸子痛苦地吐了一口氣。
「好吧,你獨自享受幸福吧!我不會忘記你的。你要是背叛了我,我就永遠和死亡斷絕不了關係,永遠的在這裡流浪了。你知道那是多麼痛苦的事嗎?」男子的聲音說。
幸子開始啜泣著。
「──我以為你會和我一起死。那時候,你獲救是一個偶然,那是沒辯法的事。但是,好己經『自由』了,對吧?現在開始也不遲,到我這裡來吧!」
「徹男──。」
「真嚕囌!」亞由美突然喊了一聲,站起來說:
「你死了最好!不覺得自己太任性了嗎?如果你是真的愛幸子,就不應該說那麼任性的話!滾回去吧!」
女靈媒獃獃地盯著亞由美看。
「走,我們回去。」
亞由美說完,就拉著幸子的手,從那房間跑了出去。
「對不起。」
兩人走在夜晚的路上,亞由美說。「──不過,那樣胡亂說的話,也真令人生氣。」
「沒關係。因為我也『很生氣』。」
幸子搖搖頭說。
看到亞由美嚇了一跳的樣子,幸子笑了一下。亞由美則鬆了一口氣。
因為那個笑容是很健康、正常的笑容。
「──讓你操心了,真抱歉。不用說,我還沒忘記那個人,不過,七年前……。我和那個人都還是個孩子。」幸子說。
晚風咻地吹過。
「現在想起來……。當時我和那個人都沒有徹底成為大人。所以,才會有那樣的舉動。」
幸子繼續說:「不過,剛剛徹男說的話……,如果那真的是他說的,我也可以了解,因為他一直是死時的那個年紀,所以會那麼說也是當然的。」
「任性的孩子……。對,也許是。」
亞由美點點頭,又說:「今後有什麼打算?」
「我還是要和公平結婚。」
幸子斬釘截鐵地說。「假使徹男恨我而跑出來鬧的話,我會給他一拳。」
亞由美笑了。對這個幸子是越來越喜歡了。4亞由美被梆架了
「要回去了啊?」
女人起身說。
「哎呀,你醒了啊?」
片瀨隆治一邊打領帶一邊說道。
「我幫你,你打不好。」
女人一下床,就在赤裸的身子上,裹上睡袍,走向片瀨,又說:「馬上會被老婆發現的。」
「算了吧,反正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我老婆就是那樣的一個女人。」
片瀨說著,任由女人打著領帶。
「我不是那個意思。這樣就可以了。」
女人稍微向後退,看著片瀨說:「這樣就一樣了。」
「是嗎。那我走了。」片瀨說。
「等一下。要不要喝點東西再走?」
「不,不要了。」片瀨看了一下手錶,又說:「再待下去,就會太晚了。」
「是啊……。」
這個女人是寺田佑子。
已經二十八歲的她,在這近兩年的時間裡,一直是以片瀨的「愛人」的身分,住在這棟公寓里的一間房子。,
片瀨是社長(也是老闆),寺日佑子進他的公司才一年左右,就變成現在這種生活。乍見之下她比實際年齡小,感覺上像只有二十四、五歲,與其說她是美人,不如說她有著一張圓的,「可愛」偶像明星般的臉。這正是片瀨隆治喜歡的典型。「喂、佑子。」片瀨往玄關走去時說。「什麼事?」「你……。相信幽靈嗎?」佑子頓峙呆住,然後才問:「什麼嘛,突然問人家這個。」「啊,沒什度。」片瀨搖著頭,又說:「下次再來。」「什麼時候可以來呢?」「這個嘛,下禮拜比較忙,下下禮拜再想辦法……。」「說定了。」「嗯。」佑子徙後面把頭靠在片瀨的肩上。「哎……。」「總是讓你回家過夜。下一次──一次就好,帶我去旅行。」「知道了。」
片瀨說著,把自己的大手放在佑子的手上。
「就在最近吧。」
片瀨到了走廊,正要走出去。
佑子突然打開門,露出臉說:
「喂。可以換一台電視嗎?影像不清晰。」
「啊,沒關係,什麼時候買都可以,帳單就叫店家送到公司來。」
片瀨放心地默默頭說。
「我知道了。」
「再見。」
走廊角落的黑暗處,有一個人影正看著片瀨走向電梯。當然,佑子也沒有注意到這人影。
──佑子一進門,上了鎖,就打了個哈欠。
已是晚上,時針指向十點多。
片瀨這時候回去,到家也要十一點多吧!因此,他的妻子不知會不會感覺到什麼。
佑子在幫片瀨打領帶時,儘可能地弄到接近原來的樣子,這是考慮到片瀨他老婆的心情。
即使心想丈夫外遇了,做妻子的也一定希望那只是自己多疑。領帶打得完全不一樣,和覺得看起來沒什麼改變,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
所以佑子才會幫片瀨打領帶,好讓他老婆相信他。
另一方面,佑子對片瀨也相常用心。想去旅行是很久以前就說過的事……。片瀨也有這個意思。
說可以換新電視,對片瀨而言,應該是件輕鬆愉快的事。只要是用錢就可以解決的。
本來的話,也是可以更任性地要求別的,但是,佑子並不只為了錢,多少「有一點兒」是真的喜歡片瀨。──,
有一點兒……。是一點兒。
佑子笑了一下。
這時候──玄關傳來敲門聲。
難道聽錯了?可是,也許是……。
「誰啊?」佑子問。
「是我。」
佑子一聽到這個聲音,胸口馬上就熱了起來。連開門都顯得迫不及待。
「──你來了。」
「啊。」
「我好高興。」佑子急忙地請男人進去。「喂,可以待久一點嗎?」「嗯。只要那傢伙不回來的話。」「你是說片瀨?他剛剛已經回家了,不會回來了。」「那……。可以吧。」「嗯。」佑子的聲音有點嘶啞地說。兩個人一起上床。夜還很漫長。對佑子和「那個男人」來說都是。「什麼嘛,到底……。」亞由美一邊把手伸向電話,一邊揉著眼睛。半夜一點。亞由美並不是已躺在床上,而是看電視的時候,在沙發上睡著了。正是因為電話才醒來的。「喂,喂。」過了一會兒。「──喂?」要是惡作劇的話,就馬上掛斷。
「那個……。是冢川亞由美小姐嗎?」
是個男子的聲音。
「是的,你是?」
「我是……。丸山徹男。」
丸山?這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
「──丸山?」
亞由美突然醒了過來。「喂?你真的是──。」
「我想和你見一下面。」
語氣有點沈穩。聽起來聲音在相當近的地方。
「請問──你現在在哪裡?」
「你家附近。可以請你出來嗎?」那聲音說。
「好。」
亞由美稍微想了一下:若沒聯絡殿永的話,似乎不太好。可是,這時間,即使聯絡上了,等到他來,也要花一些時間。
「你人在哪裡?」
「在你家後面的電話亭里。對不起,這麼晚了,還要你出來。」男子說。
「沒關係。」亞由美掛了電話,就急忙往玄關走出去。「汪!」唐璜慢吞吞地走出來。「你在家裡等著,我現在要去帶幽靈回來。」「汪!」
聽得懂吧。亞由美笑了一下,就出門了。「後面的電話亭。」亞由美自言自語的,穿著涼鞋便急急忙忙地走去。但是夜路上亮著燈光的電話亭里,一個人影也沒有。哪裡去了呢?亞由美看看四周。沒有人的樣子。「你在哪裡?」亞由美雖然出聲招呼對方,卻沒有得到回答。就在這時候──聽到車聲。回頭一看,燈光反射到眼睛。.是經過的車子嗎?還是有關係的車子?
車子在距離亞由美數公尺的地方停了下來,燈光漸漸熄滅。
亞由美向車子的方向走去。想看黑暗的窗內究竟是什麼,但是──。
車門突然開了,豆由美連逃走的時間也沒有,臉就被人用布覆蓋住,同時從後面伸來粗壯的手臂,纏住亞由美的身體。
「誰──。」
聲音中斷了。壓在嘴巴上的布浸有藥水。
全身感覺麻麻的。
什麼,這是?為什度……。
頭暈暈的,身體好像浮在半空中,然後被丟到一個柔軟的地方。
那是在車子裡面。亞由美模糊地感覺到車子普嚕嚕地抖著發動──。
可是,一點也不知道車子行駛的目的地。亞由美被拖進黑暗裡。
「你是尾崎先生嗎?」聰子說。
「是的。有什麼事嗎?」尾崎離開車子的旁邊,走了過來。一邊說著一邊用毛巾擦拭手上的油。
「汪!」的一聲,尾崎好像很高興地說:「什麼,這不是唐璜嗎?」「你認識冢川亞由美吧?」聰子說。「她最近來過這裡。」尾崎點點頭,又說:「你是?」「神田聰子,亞由美的朋友。」「這樣啊。有什麼事?」「你知道亞由美在哪裡嗎?」尾崎有些困惑地說:「等一下,你問我她人在哪裡?這話的意思是……。」「重前天開始,亞由美就下落不明了。」聰子說。「那可就令人擔心了。可是──她會不會是去了什麼地方呢?比如旅行。」「亞由美很喜歡介入各種案件,我曾經告訴她,那很危險,不要再這樣子。」「我懂了,那麼,是被某件事給牽連到羅?」尾崎說。「我覺得那最有可能。三更半夜的,穿了涼鞋就出門,什麼也沒帶。」「那就奇怪了。」「我很擔心。因為她之前說過要來這裡。」
「是的。我們聊了一些話。說的是七年前應該死了的男子,會不會還活著之類,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其他沒有再說些什麼嗎?」
「我想一想……。她鼓勵我再一次追求幸子小姐。」
「她就是那麼樣的一個人。不過,像這次這樣,突然消失……。如果是她自己想要去哪裡的話,一定會跟我聯絡才是。」聰子說。
「意思是說……。亞由美被綁架了嗎?」
尾崎表情緊張地說。
「可能。」
聰子點點頭說。
「等我一下。」
尾崎說完就快步跑到裡面。約五分鐘后換了一件運動外套出來。
「我已經跟店裡說要先走一步了,我們去找冢川小姐的下落吧。」
聰子有點吃驚地說:
「可是──可以嗎?」
「當然啦。我滿喜歡她的。好,有什磨線索嗎?」尾崎說。
聰子心中一陣感動,低下頭說:
「謝謝!」
「不管怎樣,如果有什麼事發生的話,都是和幸子小姐有關,還有應該已死了的丸山徹男──。」
「她和殿永刑警兩人,去過丸山待過的醫院。」
「我也想去呢。我有車,要不要一起去?喂,唐璜。」尾崎催促地說。
「汪!」
「好好記住主人的味道哦!」
「汪!」
唐璜用力地吠了一聲。
胸口好……悶啊。
儘管如此,亞由美還是知道自己的意識正在逐漸恢愎中。
到底怎麼一回事?──難道我入院了?
會想到「入院」,大概是因為聞到藥水味的關係吧?
終於能張開眼睛了,但是先看到的是一片模糊的世界。
看到天花板,滿是污垢,有點骯髒的天花板。
亞由美想要起身,卻因頭痛得厲害而皺起眉頭。即使那樣,她還是沒法坐起來,再把眼睛閉上一會兒之後,頭痛才漸漸好了。
「啊……。好嚴重啊。」
亞由美喃喃地說。
對,──聽到丸山徹男這個名字之後,就出去了,然後車子……。
然後呢?實在想不出來。
亞由美勉勉強強地看了看「房間」四周。
很掃興地,房間非常狹窄。門上有個小小的窗戶,而在另一面的窗子,則裝有鐵窗,玻璃窗也很骯髒。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然後,亞由美知道自己只穿著一件白布袍──從頸上套下去的睡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喀嚓咋一聲,門慢慢地打開了。
「啊!你醒了嗎?」
一個體格魁梧的男人走了進來。
「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亞由美說。「醫院啊。」「醫院……。我為什麼會來這裡?」「那是有原因的。來,趴下來睡。」「啊?」「會有一點點痛,要注射屁股。」男人的手上有支針筒。「不是在開玩笑吧。」亞由美說。「哎呀,給我老實點。」男人說著就走近亞由美。「不要過來!」亞由美迅速地從男人旁邊跑開,並往走廊飛奔出去。快逃!亞由美拚命地跑著。5被囚困的美女亞由美在走廊上努力地跑的時候,發覺到這個地方正是她和殿永曾經來訪,「丸山徹男」所住過的醫院。
被騙了!
醫院出乎意料的大。無論是往左或往右,走廊好像迷宮一般的沒有盡頭。而在後面追亞由美的男人,由於塊頭大,身體重,而腳程快不起來,在中途就上氣不接下氣地開始落後了。
亞由美感覺到已經甩掉那男人了,就在身旁的一扇門前停下腳步,偷偷地打開那扇門。
是診療室嗎?──有病床和椅子。
可是,病床上有綁手綁腳的皮帶,無論如何都是令人不舒服的東西。
這裡好像沒有人的樣子。亞由美是因為全心在逃,才跑得到這裡,此刻藥效發作,又頭暈起來,走起路搖搖晃晃的。
就在這裡稍微休息一下吧。身體這個樣子,也走不出去。
亞由美自艾自憐地低頭看著身上的白布睡衣。睡衣下幾乎是赤裸的,一想到自己暴露在那些男人的目光之下,再度升起一把怒火,而那把怒火也就成了「精神的力量」。
亞由美稍微看了一下櫥櫃內,發現裡面有醫生穿的白衣服,就拿來穿在身上。而櫥櫃的大小剛好可容納一個人,放是就決定先躲起來,再看看情形。
在櫥櫃裡頭,曲著膝坐下,再把櫥櫃關起來。由於光線從門縫裡透進來,所以裡面並非全暗。
可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應該是這醬院的人把亞由美綁架到這兒來的沒錯。但是,為什麼呢?
大概是亞由美曾和殿永來到這裡,所以調查了亞由美。但院方現在做了這種舉動,反而是自己露出可疑的馬腳。
亞由美雖然也覺得這裡的院長不太靠得住,但也只是那樣覺得而已,應該不會綁架人的啊!
聽到腳步聲,亞由美緊張了。
「──哎呀,吉澤先生。」
說話的人好像剛才是追亞由美的男子。
「什麼,怎麼了?怎麼喘得那麼屬害?」
「有沒有看到──病患?是個女的。」
「女的?不知道唷,逃走了嗎?」
「她是不可能逃出這醫院外面的,不久就會出來的啦。」
男子虛振聲勢地又說:「要是發現了的話,請通知我。」
「知道了。不過,我可不想被咬一口。所以,到時候一定會叫你自己去抓。」
喀一聲,這個房間的門開了。亞由美在櫥櫃裡頭,不由得把氣憋住。
吹口哨的聲音。是叫做吉澤的醫生吧。
從聲音來看,應該是三十幾歲的男人。
嘶的一聲,聽到紙張撕開的聲音。
亞由美的眼睛高度,剛好可以從細縫裡偷愉地看……。沒被看到,太好了!
身穿白衣的男子面向桌子,大概是要午餐吧?拿出三明治,正要開始吃。從紙杯里傳來的咖啡香味,連亞由美都聞得到。
亞由美聞到味道以後,才發覺到自己是空著肚子的。因為藥效才睡著的,所以過了多少時間,也沒辦法知道,但肚子里的時鐘覺得有一年(?)沒有吃了。
亞由美可以看到那位醫生的背,而聽聲音就可以知道他開始吃三明治了。
「口水」流了出來,亞由美狠狠地罵了自己。振作一點!武士即使餓著肚子,也要咬著牙籤,表示自己已經吃飽了。可是我不是武士呀。另一個自己抗議了。
咕喀,出乎意外的,肚子叫了一聲,實在沒有辦法。亞由美打了一個寒顫,不知道有沒有被聽到,然而看那醫生的樣子,一點也沒變。
好像是沒有聽到的樣子。
正當鬆一口氣的時候──醫生好像想起了什魔事的檬子,按了按桌上的對講機。
「──我是吉澤。」
「哎呀,醫生呀,怎麼了?」
亞由美心想:是護士吧?
「我想請你中午要不要一起吃。」
「哎呀,真難得,我很願意。在哪裡吃呢?」
「我過去你那邊。哎,我剛剛一個人吃著三明治,實在無趣。」
「我這邊的餐廳還算好喲!」
「說的也是啊。那我現在就過去。先幫我點餐。」
「好的。吉澤醫生的食量很大吧?」
「不,普通的就可以了。不夠的話就『吃你』。」
「哎呀!」
護士說著嘻嘻地笑。
叫做吉澤的醫生站起來,就邊吹著口哨,離開房間。叭嗒叭嗒的拖鞋聲遠離后,亞由美才鬆了一口氣。
於是……,亞由美的目光不知不覺地被那己打開、放在桌上的三明治給吸引了。
不可思議啊!這是什磨力量呀?
為什麼我會從櫥櫃出來呢?為什麼會將手伸向三明治呢?
哎,一點也不奇怪,總之是亞由美向空著的肚子投降了。
「真不可思議。為什麼三明治會不知不覺地消失了呢?」
亞由美喃喃自語著。
就是被吃掉了。
不過,總之這樣還能應付一下。亞由美鬆了一口氣。似乎還會有人進來的樣子,但那是從這裡逃走以後的事。這麼說來──。
「好像已經用完餐了啊。」
突然冒出一個聲音,嚇得亞由美跳了起來。
叫做吉澤的醫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正看著亞由美。
「啊──對不起。我是冢川亞由美。」
乍見之下,吉澤醫生似乎是個溫厚的人。
「真有禮貌。我是吉澤。」
吉澤打過招呼后,又說:「那麼,回到你的房間吧?」
「等一下。」
亞由美趕忙地說:「我什麼病也沒有,是被綁架到這理來的,真的。」
「綁架?」
吉澤嚇了一跳,又說:「你啊,是不是以為這裡是強盜集團的大本營?」
「是真的。請聽我說。因為我在調查一個從這裡逃出去的病患,叫做丸山徹男的人。」
「丸山徹男?」
「是的,因為我和認識的警察一起調查這件事。如果你懷疑的話,只要聯絡殿永刑警,就會了解了。」
「嗯……你們是在調查什麼事呢?」
吉澤好像想聽亞由美說的樣子。
「七年前丸山徹男和女朋友一起自殺。那時候獲救的女朋友現在要和別人結婚了,所以本來應該死了的丸山徹男就──。」
「有腳步聲。」吉澤回頭說:「有人來了,你再進去那個櫥櫃一次。』
「好。」
「不要亂動,也不要出聲哦!」
「好。」
亞由美又得在櫥櫃里受拘束了。可是亞由美抱著一個希望:只要能勉強從這醫院逃出去的話,這麼一點苦也就不算什麼了。
門打開了。
「吉澤先生。」
說話的是剛剛追著亞由美不放的男子。「啊,我知道了,可以幫我告訴院長說我馬上過去嗎?」「好的,請快一點去。」「啊,那是當然的啦。」砰的一聲關門聲。過了一會兒之後,「已經不要緊了,出來吧!」吉澤說道。「對不起。」亞由美打開櫥櫃的門,又說:「這裡面好多灰塵哦!」「不好意思啦。」吉澤這一說完──。突然有人從後面緊緊地抓住亞由美。不一會兒工夫,亞由美就被按在桌子上了。「可惡!」是那個男的!亞由美拚命地扭動身體,大喊:「你騙我!我不會原諒你的!給我記住!」立瞪著吉澤。「好恐怖啊!哎呀,不要把我想得那麼壞,這可是為了你好。」「什麼──。好痛!」
亞由美覺得臀部被刺了一針,身體漸漸失去力量。
「要撐住……一定要活著……不行……」
亞由美喘了好幾口氣,自言自語般說著,最後叫了一聲「唐璜……」,然後咚的一聲,頭就靠在桌子上了。
「──真不容易呀!」
看護人輕輕地把亞由美的身體抬起來,說:
「給您添麻煩了,多虧您的幫忙。下次絕不會再讓她逃走了。」
「是啊。」
吉澤說著,就對那正想走出去的男子說:「──你知不知道這裡有一位叫做丸山……徹男的病人?」
「啊?丸山嗎?不,沒有這個人。」
「是啊,我也不記得有這麼一個人。」
「他怎麼啦?」
「啊,沒什麼。」吉澤搖搖頭,又說:「那麼,把她帶走吧。噢,我也要吃午飯了。」
吉澤醫生說完就趕著去了餐廳。
「──哎呀,吉澤醫生。」
老資格的護士工藤愛子往走廊走了過來,說:「你來晚了,我正去找你,還以為你迷路了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吉澤笑了笑,又說:「有一點麻煩事。飯菜已經涼了嗎?」
「你放心,還沒點呢。」
吉澤拍了拍工藤愛子的肩肪。
吉澤三十五歲,工藤愛子三十歲。兩人年齡相當,而且都是單身,但這兩個人一點都「不來電」。也正因為這樣,兩人才得以輕鬆地交往。
正要進去餐廳時,吉澤問道:
「工藤小姐,你知道丸山徹男這個人嗎?」
「丸山徹男?」
工藤愛子想了一下,說:「好像在哪裡聽過,不過,我確定不是這裡的病人。」
「這樣啊。」
吉澤和工藤愛子拿了自助餐的餐盤。
「──啊,對了。我剛剛去沼田院長那裡,正好院長有客人來。」工藤愛子說。
「客人?」
「好像是那些人說了『丸山徹男』這個名字。」「嗯。」「不過不是聽得很清楚。」工藤愛子一邊說著,一邊把生菜放進沙拉碗裡頭,說著「要多吃生菜。」「也多吃農菜。」「又來了。」「是什麼樣的客人呢?」「一個男的一個女的──。兩個人都很年輕。還有一隻狗。」「狗?」「是臘腸狗吧?身體長長的。吉澤醫生若看了那麼樣的一隻狗,一定也會有自信的。」「喂喂。」「對了。很有意思喲,那隻狗。名字叫做『唐璜』。」工藤愛子笑著說。「唐璜?」吉澤想了一想,聳聳肩說:「很特別的名字。」然後又沈思了一下,說:「主菜是要漢堡,還是菜肉蛋卷?」
「──好奇怪哦。」
神田聰子走出醫院以後,停下卿步,回頭看了看醫院大門和那高高的圍牆。
「覺得好像有什麼隱情。」
說話的是尾崎龍男。「如果冢川小姐真的是被抓到這裡來的話……」
「一定要設法救她!」
聰子好像往常的亞由美一樣,鬥志十分旺盛。「也許亞由美會被賣到某個國王的後宮。不過,她也不是什麼大美人,應該不至於吧!但是,日本人的口味和外國人的口味不一樣……」
亞由美若是聽到聰子說的話,一定會發大火的。
「汪!」
唐璜堅持自己的存在。
「對了,你就去救亞由美。要不要借你一把手槍?」
「狗怎麼拿著手槍呢?好,今天晚上晚一點再到這裡來,然後想辦法溜進去。」尾崎說。
「好呀!」
聰子用力地點了點頭。
「可是,要是連我也被抓去了的話,怎麼辦?」
然後擔心地喃喃說著……6大廳之血
「請往這裡走。」
飯店的宴會工作人員以嚮導般的笑容說:「從大小來看的話,這裡雖只是第二大的,但卻是最好的房間。」
的確,高高的天花板,給人家的印象是比實際的大小還要大。
「好極了。光線明亮,是很好的房間。」片瀨幸子點點頭說。
「嗯。」
三上公平似乎沒有像幸子那麼感動。
「這裡是司儀站的位置。」
說著,男工作人員走了過去。
「──怎麼了?」
幸子悄悄地問:「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嗎?」
「沒有啊。」三上故作笑臉說:「只是想早點和你成婚。」「你在說什麼啊?」幸子說著笑了。「可是,你的父親啊──。」「我爸爸?怎麼了?」幸子問道。「怎麼樣呢?」男工作人員走回來問道。「嗯,很好。喂,公平。」幸子說。「嗯,不是很好嗎?」三上說著點點頭。「那如果還有什麼問題的話,請隨時與我們聯絡。」男工作人員說完,就打開手上記事簿的封面,說:「人數等等,請確定之後再聯絡。」「嗯,就那麼做。」幸子親切地說。「還有……是片瀨.小姐和『丸山先生』吧?」男工作人員說。「──你說什麼?」三上低聲地說:「剛剛說什麼?」「啊?」──「嗯──不對。是三上公平和片瀨幸子。應該是這樣。」幸子急忙地說。
「這個嘛──。」
男工作人員也趕忙地翻資料,說:「這裡記下來的……。一開始,是接受『三上先生』的訂位,之後更改為『丸山先生』……。」
「是哪一個傢伙?」
三上抓住男工作人員的前襟,說:「你要是戲弄我的話──。」
「住手!公平!你對他生氣也無濟於事啊!」
幸子抓著三上的手說。
「嗯……。可是──。」
「走吧。請把名字更正過來。」
「哦……。」
男工作人員啞然地目送二人離去。
「──到底是誰?混蛋!」
三上走在大廳里,揮舞著拳頭說。
「會打到其他的客人喲!冷靜一點。」
幸子安慰三上說。
「你覺得無所謂嗎?」
「因為……。如果每一次都受影響的話,只不過是讓惡作劇的人高興罷了,不要理他才是上策。」
「嗯,稍微休息一下吧。」
三上喘了一口氣說。
「好啊。」
幸子說完就和三上走進交誼廳。
「──但是,我還是擔心啊!」
三上搖搖頭,又說:「被人惡作劇了,還一點辯法也沒有嗎?」
「嗯……。可是,也沒有辦法調查是誰做的呀!」
幸子這麼說了以後,忽然目光停留在一位大廳的客人身上。幸子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大廳。「哎呀……。」
「怎麼了?」
「沒,沒什度。」幸子說。
剛好服務生走來,倆人便點了飲料。
飯店的大廳里,都是一些相約見面及只是休息的人。
「可是……。你真的認為丸山還活著?」三上說。
「不要再談他了。即使他還活著,我仍然選擇你。這件事已跟他無關了。」幸子說。
「聽你這麼說,我很高興。」三上放心地又說,「老實說,我覺得尾崎那傢伙滿可疑的。」
「尾崎先生?怎麼會?他是個好人呢,而且表裡一致。不會做那種事的。」
「是嗎?……。哎,算了,我們自己謹慎就對了。」
「是啊。」
三上握著幸子的手,說:
「我只是──擔心。萬一惡作劇的傢伙,在結婚典禮當天做出傷害你的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怎麼會!」
「哎,社會上有各種人啊!」
三上一臉認真地又說:「最好先想出對策,真的。」
「我知道啊。可是,不管怎樣也不能叫警察來呀。」
「嗯,那──。」
有人來到桌子旁邊。
「──你是片瀨幸子小姐,對吧?我是以前在你父親的公司上班、受到照顧的寺田佑子。」那女人說。
「啊!我記起來了,到過我家好幾次。」
「嗯,送文件過去。那段日子真令人懷念。」
「真的……。啊,這個人是我的未婚夫,三上。」
「你好,我是寺田。快結婚了吧?恭喜啊。」
「謝謝。」
「你父親還好吧?」
「怎麼說呢?老是蹦著臉。」
「代我向他問好。」
寺田佑子走出大廳,往化妝室的方向走去。
「她很可愛吧?爸爸很喜歡她,她也常常到家裡來呢。」
幸子才剛說完,三上的呼叫器就「嗶!嗶!」地響了起來。
「哎呀。我去打個電話,馬上回來。」
說完,就急忙站起來走了。
幸子一個人喝著服務生送來的檸檬汁,然後……覺得心理不太舒服。
並不是因為三上和丸山的問題。那事情她已在心中解決了。當然心裡多少還是有點受到這件事的影響。但是,現在心裡不舒服的主要原因是剛才的寺田佑子。
幸子覺得父親和寺田佑子之間,不只是上司和屬下這種關係而已。實際上,幸子對於那種男女之間微妙的變化,是很敏感的。
寺田佑子辭掉父親公司的工作時,老實說,幸子鬆了一口氣,而媽媽一直好像什麼也沒有察覺到的樣子。或許,她是裝作不知道?
寺田佑子出現在這裡。而──在這之前沒多久,幸子看到穿過大廳走去的客人,正是父親。
是偶然嗎?還是,父親和寺田佑子的在這裡見面。這樣的話……。
「對不起,對不起。」
三上回到座位來了。
「有事嗎?」
「在電話里講完了。那,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呢?」
就在這時候,悲慘的尖叫聲傳到大廳。
「怎麼了?」
幸子稍微起身問。
「哎,──是怎麼了?」
這時,有一位中年女人好像滾過來一般地跑進大廳,大聲地叫道:
「有人──有人死了!被殺死了!」
飯店的工作人員跑了過來。
「好恐怖啊,發生了什麼事呢?」幸子說。
「唉呀。哎,該走了吧!和我們沒有關係啊!」
「可是……。我很擔心。」
幸子往大廳走出。
人群集中的地方,好像是在女化妝室。
「請後退!不要進來。」
飯店的警衛在化妝室的人口,阻止看熱鬧的人群。「警察馬上就來了,請不要移動現場的情形。」
不管怎樣把人群推回去,客人們還是圍成了人牆,伸長脖子、踏著腳尖,想要一窺究竟。正是所謂看熟鬧的心理吧!
幸子並沒有特別用力擠入人群,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被後面的人往前推,察覺到的時候,已差點和張開兩手的警衛鼻碰鼻了。
「不可以進去。」
「嗯,我知道。」
雖然想要後退,後面卻是擠得滿滿的,根本動彈不得。不過──幸子隔著警衛的肩膀,倒是可以看到化妝室裡面的情形。
有個女人倒在那裡。身體靠在洗面台,腦袋瓜無力地垂掉下來。鮮血在瓷磚地板上擴散著。
「那個人……。」
幸子低聲念道。
「您認識嗎?」
警衛這一問,幸子不由得說:
「啊──不,只是覺得好像是剛才看到過的人……。」
突然,幸子的手被緊緊地握住。
「走吧!」
是三上。
「嗯,可是……。」
三上撥開人群,硬是把幸子從混亂的人群中帶了出去。
「不要和那種意外事件扯上關係。」
三上不高興似地說。
「我知道呀,可是──。」
「怎麼?」
「死掉的是剛剛見過的寺田佑子啊!」
三上停下腳步說:
「你確定?」
「沒有錯,而且我還記得她的衣服。知道她的身分,而沒有跟警方說。好嗎?」幸子說。
「沒關係的,她身上一定帶著一些可以知道身分的東西啦,那是警察的工作啊。」
「說的也是。」
「走吧,如果新聞說不知道她的身分的話,再出面說就可以了。」
「對啊……。」
幸子一邊猶豫著,一邊仍然被三上牽著,離開飯店大廳。
當兩人正搭上針程車要離開飯店的時候,剛好警車和救護車相繼來到飯店的正門口,聚集的人群是越來越多了……。
「我回來了。」
幸子進了門,就說:「──爸爸呢?」
「現在正在洗澡呢。」母親知子走出來說。「你今天較早回來。」「難道希望女兒晚上四處遊盪嗎?」「才不是呢?吃了沒?」知子笑著說。「飽飽的。吃過飯才回來的。媽,你知道寺田佑子這個人嗎?」幸子說。因為知子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僵硬,使得幸子吃了一驚。母親──還是知道父親和寺田佑子的事「寺田佑子怎麼了?。」知子說。「媽……你知道了?她和爸爸的事。」「當然啦。不過你爸爸還以為我好像不知道呢!」知子說。「一直都知道嗎?」「已經……兩年了吧?」真是令人意外的話。一直悠閑似的母親,竟然知道爸爸的外遇?「對了。她死了。」「死了?」知子說完,又說:「──你爸爸洗澡出來的話,你就去洗澡。」然後就走進廚房了。幸子第一次聽到母親那麼冷淡的說話方式。一個女人長期以來忍受丈夫的背叛所產生的怨恨,在一剎那覺醒到的緣故吧!「──回來了啊。」爸爸身披睡袍,來到起居室。「結婚會場怎麼樣啊?」父親第一次問這種事。「很順利,是個很好的場所。但是,那家飯店今天發生殺人案。」幸子說。「哦,很危險吧!」說著,就舒服地坐在沙發上。「是以前在你公司的寺田小姐。寺田佑子小姐被殺了呢!」父親手中正要打開的報紙,突然從手中掉了下去。「──你說誰?」「寺田佑子。」片瀨鐵青著臉,一直看著地板。「──是嗎?真可憐啊!」過了半晌,片瀨才低聲說著,又說:「早一點去洗澡!」「嗯。」幸子往二樓走去。
要不要原諒父親和寺田佑子的事情,是一回事。然而父親及母親的反應,都打擊了幸子。
父親是「真的」吃了一驚的樣子。
幸子害怕著。想到父親也在那大廳。她猶豫著是否要去問父親,她在飯店大廳看到的人,是父親沒錯嗎?
也許是父親殺了寺田佑子……。這一想,更覺得恐怖了。她已經不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還有,自稱丸山、一再惡作劇(或者說是惹人討厭)的,到底是誰呢?
如果,丸山徹男真的還活著的話……。
幸子猛搖頭,開始將衣服脫下。7跟蹤
亞由美做了一個夢。
夢到唐璜追著年輕的女孩子跑來跑去,不管亞由美怎麼說:「不要追了!」唐璜都不理會。
不久,唐璜跳向一位女孩子,並把她推倒了。然後──。
突然,那位女孩子站在亞由美的面前。是聰子。
「聰子,對不起,唐璜有沒有做出什麼奇怪的動作?」
「喂,亞由美,我要結婚了。」
聰子臉頰泛紅地說。
「結婚?──和誰呀──。」
「當然是唐璜啦。」
一看,聰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穿上了新娘禮服,而唐璜站在她的身旁,脖子上打著蝴蝶結,一臉正經八百的。
「聰子……,你說結婚……。唐璜是一隻狗唷!」
「哎呀,有什麼關係,只要相愛就好了。對不對呀?唐璜。」
「嗚……。」
唐璜發出撒嬌的聲音,向聰子靠了過去。亞由美則失望地閉上眼睛。
「──喂。喂。」
幹嘛呀,真羅蘇,我可是要生氣了!
「要不要緊?知道我嗎?」
咦?
亞由美張開眼睛。感覺很奇妙。好像處在半睡半醒之間,身體輕飄飄的感覺。
看到一張男人的臉了。
「──是你!』
亞由美瞪著那吉澤醫生說:
「你可真會騙我!」
「噓!不要那麼大聲。你說話這麼有精神,可見不要緊了。」
吉澤急急忙忙地說。
「什麼不要緊?要緊得很。」
的確,亞由美不謹謹是被再度關入病房,身上還被迫穿上限制行動的「囚服」。手腳也都動彈不得,一副實在悲慘的模樣。
而且,由於那看護的人──叫做大下──對她打了一針,所以亞由美才會呈半睡眠狀態。
「現在幫你把這脫掉。」
吉澤把那「囚服」脫了下來。「──唉,這樣就可以了。」
亞由美喘了一口氣。自由真好!
「來打一針吧!」
吉澤說著就從白衣服的口袋裡,拿出金屬盒子。
「什麼?你這不是很奇怪嗎?」「我要是想害你的話,就不會幫你把那囚服脫掉了,對吧?」「真是奇怪……。哎!算了。」反正不管怎樣做都無法反抗。手臂稍微痛了一下,稍稍皺了一下眉。「真笨!」「──忍耐一點,這樣應該可以消除藥效了。」吉澤說。「這是你的衣服吧?」說著就把一包東西拿出來攤開。「對!太好了。」沒錯,頭腦漸漸清醒過來了。「為什麼要對我這樣呢?」亞由美說。「你所說的丸山徹男、唐璜。好歹這些都不是胡說八道。」「當然啦!我是不說謊的。不管怎樣,有人說我是基督那穌轉世呢。」吉澤笑了出來。「唉,你真是有趣。」「我要穿衣服了,請你出去。」
「好,好。」
吉澤一出去,亞由美連忙把自己的衣服穿上。沒有鞋子,不得已只好穿這裡的拖鞋。
一來到走廊,吉澤就催著說:
「走這邊。這個時間只有值班的人會在入口附近,所以不用那麼擔心。」
「你知道丸山徹男的事情嗎?」
「不,我完全不知道。只是,有一個病人是院長沼田先生個人所治療的,沒有任何人參與。我以前就覺得奇怪,搞不好那個人就是丸山徹男。」吉澤說。
「那個病人在哪裡呢?」
「院長的家裡。」
「自己家裡?」
「對,還特地派人照顧呢。所以我想他是相當不一樣的病人吧。」
吉澤停下腳步,兩人來到窗口。外頭暗暗的,已是夜晚了。
「那是院長的車。」吉澤說。
亞由美從窗戶看過去,一輛大型賓士車,亮著車燈,正要從醫院門口出去。
「院長好像正要回去的樣子。你打算怎樣?我是可以送你回家。」
「去院長的家裡看看吧!」
亞由美毫不猶豫地說。「我想知道那病人的真面目。」
「你的精神可真好啊!」
吉澤愉快似地說。
「也許是剛剛注射那一針的關係。好!走吧!」亞由美說。
於是,亞由美鼓足幹勁地走在前面,但──。走到走廊的轉角處時。
「哇!」
差點撞到人。
「──是你!」
站在亞由美眼前的大下,瞪著眼睛說:「你是怎麼出來的?」
「這樣出來的!」
亞由美突然朝對方的小腿用力一踢。
「好痛……好痛啊……。」
大下抱著一隻腳呻吟著。於是亞由美握緊拳頭──砰的給了他強而有力的一拳。大下一下子就倒下來了。
「──你真厲屬害。」
吉澤嚇得說不出話來。
老實說,亞由美自己也吃了一驚。
還是剛剛打了那一針的關係吧?
「你看!坐在那車子裡面的,不就是院長嗎?」聰子說。
賓士車出了醫院以後,行駛在夜晚的路上。聰子和尾崎還有唐璜「三人」,坐在尾崎的小車子裡面,窺探醫院的情形。
「的確是。怎麼樣呢?要跟蹤嗎?」
「是啊。」
聰子點點頭說。
尾崎不開車燈地跟在賓士車後面。車子開得滿穩的。
雖然來到這裡,想確定亞由美是否平安無事,但醫院的圍牆太高,想要溜進去的話,似乎並不如在電視上或電影里所看的那般輕鬆。
所以,不得已只好先看看情況。
「是開往郊外。放心吧!我對車子是很有信心的。對女孩子可就沒有了。」尾崎說。
「汪!」
「他說:沒錯。」
聰子說。
尾崎的車子確實緊跟在賓士車後面,並且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那個殿永先生,真的不知道他在幹什麼!」
聰子嘟著嘴說。
亞由美失蹤的消息,聰子一直想辦法要通知殿永,卻找不到人。終放在今天傍晚,殿永主動聯絡聰子。
殿永聽了聰子所說的話,也並不著急,只說:
「冢川小姐的運勢很強,不會有事的。」
聰子聽了以後,非常生氣。
「──尾崎先生。」
「幹嘛?」
「為什麼片瀨幸子小姐不要你呢?」
「被甩掉還有理由嗎?那要問對方啊!」
尾崎粗魯地說了之後,又說:「唉,沒辦法啊!誰叫我是個連高中都沒畢業的窮修車工人呢!」
「怎麼認識的呢?」
尾崎一邊準確地握著方向盤一邊說:
「第一次見面時,她是坐在她父親所開的車子里過來的。因為車子開到半路,引擎發生故障。看到了我工作的那修車廠,就跑了進來。」
「喔,是個偶然。」
「我對她一見鍾情。雖然我想她是不會把我看在眼裡的,但還是寫了一封信給她,而她居然肯跟我見面。真令人不敢相信。不是嗎?只是修了一次車子。」尾崎說。
「那,有約會嗎?」
「嗯,當然啦,吃飯、聊天、只有如此而已。可是,我非常幸福。」
「那時候曾經說過以前自殺未遂的事嗎?」
「有。雖然是以前的往事,可是對她而言,卻是個無法治癒的傷口啊!」
「是啊。那你被甩的原因是什麼?」
「那個嘛……。都是我不好。」
「我知道了。你想用暴力叫她做她不喜歡做的事?」
「胡說!我是以紳士風度向她求婚呢!」
尾崎認真地又說:「結果,被拒絕了。因此,這段感情就告結束了。」
「這樣啊,哎,就暫且相信你吧!」
在越來越寂靜的林道中,尾崎為免看漏那行駛在前面的賓士車的後車燈,而集中精神地開車。
「──不過,老實說……。也許這是嫉妒吧!三上那傢伙,我實在不喜歡。」
「對,亞由美好像也那麼覺得。」
「我覺得幸子小姐最好不要和那種人結婚,當然啦,我並不是說和我結婚的話就很好。」
「汪!」
「你這小子,不要亂插話。」尾崎對唐璜說。「──哎呀,開進叉路了,是在樹林中吧!他們要去哪裡?」
「我怎麼知道!」
不開車燈而走在林木群中,太危險了。不得已,尾崎開了車燈。
「會不會被發現?」
「我想在開車的像伙應該是看不到我們。光看前面就夠頭大了。而且我們也不會靠太近讓他在後視鏡就看到我們。」
終於,前面的車子減緩速度。
「好像到了。」
把車燈關掉后,尾崎這邊也放慢速度。
不久,就看到森林深處三幢古老的別墅。別墅的窗口雖然點著燈,但讓人覺得不知有沒有人居住,荒廢了似的。
「真搞不懂。」聰子說。
「嗯。就停在這一帶吧!」
尾崎停好車子,一關掉引擎,周圍馬上被寂靜給包圍住。
有點令人可怕。
「──怎麼樣?」
「不用說,當然是走近一點看看。」
「可是,賓士車的司機在外面。」
「那麼就繞到屋子後面。」
「我們又不是忍者,而且會有腳步聲。」
「唐璜,該你出場了。」
聰子這一說,
「汪!」
唐璜短短地回答了一聲。
司機從賓士車裡面走了出來,做著深呼吸。山裡的空氣清涼,車子裡面就顯得沈悶多了──賓士車也不例外!──對司機而言,這是一種愉快的刺激。
沼田只說了一聲:「等我一下!」就走進去了。
總是這樣子,這句「等一下」,有時是真的等幾分撞,有時會等上半天。
好像是司機的宿命。拿出香煙,點了一根。因為在車子裡面不能抽煙,所以就用停車等候的空檔抽。
這時──從樹叢傳來沙沙聲,司機嚇了一跳。
「喂!是誰在那裡?」
雖然發出聲音喊,但對方好像不太想出來的樣子。「喂……。」
這時……有一隻個子非常矮的狗急急忙忙地跑出來。
「是狗啊!」
司機鬆了一口氣說:「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這是一隻腿短、叫做臘腸狗的傢伙,而且看起來血統不壞,出身挺高貴的樣子。
「從哪裡來的呢?嗯?」
司機蹲下來和唐璜說話。
在司機的後面,聰子和尾崎躡著腳無聲地跑了過去。唐璜打了個哈欠,就往別墅大門跑了過去。
「要進去裡面啊?」
這樣子的狗,是養的吧?司機雖然完全不知道別墅裡面的情況,但是這隻狗用一種理所當然的態度,要求「讓我進去」,所以司機以為一定是這裡所飼養的狗。
「好,好。」
司機一把門打開,唐璜就迅速而巧妙地通過門縫,向山莊裡面走去……
尾崎和聰子兩人,趁著唐璜轉移司機的注意力時,高明地繞到山莊後面。雖然繞到後面去了,但那裡卻沒有後面的入口。
「──怎麼辦?」
「有了,看看裡面的情形。有亮著燈的窗戶。」
「好。」
兩人低著頭靠近身邊的窗戶下面之後,就偷偷地把頭抬起來。
──好像是起居室。
比較起屋子外側陳舊的樣子,裡面大致上還像能住的樣子。
沼田有點忐忑不安地在起居室里來回地走動。好像有什麼令他擔心的事情。
「難道沒有其他的人?」「噓!有人進來了。」起居室的門靜靜地開了。沼田轉頭看。「是你啊!」聲音從玻璃窗的裂縫傳到外面。「幹嘛死沈著臉?」說話的是──「三上公平。」
三上躺在椅子上說。「你做了什麼事?說吧。」沼田以嚴厲的口吻說。「你最好不要知道。」三上瞧不起沼田似的,又說:「不是約好彼此不管對方的事嗎?」「那是一切順利進行的時候。事到如今的話,情形不一樣。」沼田以著急的語調說。「鎮定一點!你說發生了什麼事?」三上說。沼田嘆了一口氣說:「他死了。」
沈默了一會兒。「你說什麼?剛剛你說什麼?」三上說。「人死了。已經結束了。」沼田搖搖頭,又說:「我不應該聽你的話的。」「喂,等一等!』三上話一出口,就突然把臉朝向窗戶,大聲喊道:「是誰!」「不妙!」尾崎說。「要逃嗎?」「往這邊!」兩個人開始跑了,但──。聰子跌了一跤。「等我!」「快一點!」尾崎幫聰子站起來的時候──。「砰!」的一聲,巨大的槍聲好像震響了肚子,眼前的地面出現了一個大洞。「接下來是你們的肚子也會出現大洞。」三上裝好霰彈槍,從窗口瞄準著。
「過來這邊!」在槍的威脅下,實在沒辦法,只好聽話了。兩人往起居室的窗戶方向走過去。
「──不順利啊!真是不巧。」三上說。
「我已照你說的話做了。」沼田說。
「這我知道,但是,沒有料到這兩人會來到這裡。」
三上低頭看在地板上掙扎,被綁著的尾崎和聰子,立用鞋尖戳踢他們。
「幹嘛!」聰子這一大叫,
「這女人很強悍啊。」三上笑著說。
「你這混帳傢伙!」
尾崎瞪著三上說。
「這是金錢的世界。幸子怎麼樣都無所謂。問題是她那個父親。知道吧?那父親死了的話,就由幸子的丈夫繼承一切。」
「那麼,用丸山徹男這個名字,故意製造那些把戲的人,就是你了?」聰子說。
「不,丸山徹男『真的』還活著。我從沼田那裡知道他還活著,就想到這個計畫。丸山雖然還記得以前的事,但現在用藥物保住性命。只要把藥物當作誘餌,什麼事他都會照做。」
「──那也是已經結束了。由於用藥過量,導致休剋死亡了。」沼田說。
「真殘忍……。」聰子說。
「現在他死了,實在傷腦筋。」
三上沈思著說:「本來想在婚禮當天,借丸山的手來殺片瀨隆治的。」
「那太難了。」
「辦得到的。」
三上抬頭看著山茫的天花板,又說:「只要兩個人同時化成灰燼。就不會知道屍體的身分了。」
「你說什麼?」
沼田睜大眼睛說:「連那樣的事也──。」
三上嘲笑地說:
「已經大遲了。到底是做了,甚至殺人。」
「那是……藥物的關係。」
「我不是指丸山。」
三上的話使得沼田一時接不下話。
「那你指的是誰?」沼田好不容易才聲音沙啞地說。
「女人。片瀨的愛人寺田佑子。」
三上微笑地說:「也是我的女人。不過,她迷戀我,不願我和幸子結婚,便說要把所有的事都告訴片瀨。所以就叫她去飯店,趁她去化妝室的時候,讓她永遠無法再說。」
沼田鐵青著臉,差點跌倒。
「你親自動手的嗎?」
「當然!因為要在我和幸子結婚之前,讓她消失。」
三上毫不在乎地又說:「這下子懂了吧?我只好把這裡燒成灰燼了。」
「你……。」
「別擔心,這種事由我來做。」
三上拿出打火機,喀嚓一聲一冒出火苗,就把火點在窗帘上。
很快的,窗帘冒出白煙,開始燒了起來。聰子被煙給嗆到了。
「不會太痛苦的。在燒死之前,就會被纖維燃燒之後釋出來的纖維素的瓦斯氣體悶死的。不過,我沒死過,並不大了解到底會不會痛苦。」
說完,三上笑了笑,又說:「喂,我要走了。」
沼田一面用手帕捂住嘴巴,一面跟在三上後面跑了出去。
「混蛋!」
尾崎拚命地移動被綁住了的手腳,想要用嘴巴把聰子手腕上的繩結解開。
「太不合理了!──好痛苦啊!」
眼淚流出來了。火焰往天花板擴散,木造的房子馬上就會被火舌包圍了。
會死在這裡嗎?──聰子後悔沒有先吃一些更好吃的東西。
「汪!」
這時候,褐色的「英雄」跳進起居室裡面。
「唐璜!」
唐璜使勁地咬著聰子手腕上的繩子。繩結漸漸鬆了。
「──解開了!」
聰子急忙把自己腳上的繩結也解開,然後就幫尾崎解開繩子。
可是,火苗已經蔓延到起居室了,出口和窗戶也都被火包圍著。
「要趕快出去!」
「可是──要從哪裡呢?」
這時候,從窗戶的方向傳來──一聲人的聲音。一輛車子的車頭撞破窗戶,向屋子裡開進來
了。
「從這裡出去!」
是亞由美的聲音。
「亞由美!」
「趕快!」
車子沖了進去,尾崎等人從被中斷的火苗地方,爬過車子上面,往外面滾出去。
「快點離開!車子要燒起來了!」
亞由美抱著聰子跑出去。
車子被火焰包圍,不到一會兒工夫就噴出強烈大火。
「──得救了!」
聰子趴在地面,鬆了一口氣。
「對不起,三上沒有走掉的話,就沒有辦法幫助你們。」亞由美說:「這位是吉澤醫生,是他救了我。」
「不過,真是嚇人,這種事……。」
吉澤醫生也嚇得不知怎麼說。
「丸山好像已經死了。一定是在那裡面……。」
山莊已經完全被火包住了。
在亞由美等人站著觀看,前方的山莊漸漸地化為一根根的柱子,最後連柱子也向燦爛的火焰中崩塌下去……。
「──三上,怎麼了?」幸子走出玄關,因惑地說。「這麼晚了,真不好意思。」「不會啦……。」「你現在可以出來嗎?」「現在?」時間已近十二點,父母都已經睡了。「一下子的話,應該沒關係。」「那就一會兒。」「嗯……。」幸子出來外面。三上讓幸子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過了五分鐘,車子開到公園旁邊,然後停了下來。「有什麼事?」幸子問。「喂……,是有關那個女人在飯店被殺的事。」幸子的臉色變得有點蒼白說:「寺田小姐?」「嗯,那個人是你爸爸的情婦,這件事──。」
「我知道。」「是嗎,那麼……。」三上猶豫著。「怎樣呢?」「啊……,只是不知道該不該說。」三上歇了一口氣,又說:「那時候,我不是去打電話嗎?」「嗯。」「我看到了,那個時候。你爸爸匆忙地從女化妝室出來。」幸子吃了一驚。「──不知道怎樣才好。本來的話,是應該向警察說的。但是,一想到你……。」「三上,拜託,請你不要說。爸爸的情況──我很清楚。他內心一定比進監獄還要痛苦。」「幸子……。」「我知道這是勉強的請求,可是,無論如何,我求求你。」幸子的眼裡閃著淚光。「我明白了。對我而言,你是最重要的。」三上默默頭說。「謝謝你!」幸子的聲音顫抖著。三上……抱著幸子,雨人的唇疊在一起。幸子也順從著,沒有反抗。「──幸子,要不要現在……去飯店?」「啊?」「好嗎?都已經快要結婚了,不會不自然的。」「可是……。」幸子雖然猶豫著,但終於還是臉頰泛紅地說:「──好吧。」「好答應了?我好高興啊。」三上提高嗓門,又說:「我會讓你幸福的。」「嗯。」幸子點了點頭。三上發動引擎,正要把車子開走的時候──突然,有東西從車子前跑過。「哇!」三上緊急煞車。「怎麼了?」「好像是……狗吧?跑過車子前面,嚇我一跳。差一點就撞到了。」
說著,鬆了口氣:「好了,走吧!」咚、咚、咚。有敲車窗的聲音,三上的心裡緊張了一下。「──什麼事?」拉下車窗一問,那個胖胖的男子說:「我是警察。三上先生,你被逮捕了。」「你說什麼?」「你有殺害寺田佑子的嫌疑,還有縱火、殺人未遂……。合計起來,要坐好幾年的牢呢。」「你胡說──。」「你殺了寺田小姐?」「你下車!這世界實在是──沒有那麼順利的事。」三上高聲地笑了。「快!出來外面!」殿永催促著。「啊。掙扎也沒有用嗎?」三上說完,一看到幸子走出車子,就突然踩油門。車子快速向前衝去,撞上了禁止車輛通行的柵欄,然後朝向空中翻轉,車窗的碎屑四處飛散。「哎!我也覺得那樣的死法才帥!」殿永搖搖頭說。三上的車子被火包圍住。「真是可憐……。」幸子低聲說道……。「──那麼,三上是沼田院長的兒子?」亞由美吃驚地說。「是的。」殿永點點頭:「啊,謝謝。」說著,便低頭啜飲片瀨知子端出來的茶。「姓氏不同。是……。」「沼田和情婦生下三上,而由沼田照顧。不過,三上也曾在沼田的醫院接受治療。」「所以,沼田才照著三上所說的話做。」聰子說。
──在片瀨家的起居室里,有片瀨一家人和亞由美等人(當然也包括唐璜),還有尾崎也來了。
「和丸山徹男的關係呢?」亞由美說。
「幸子,我不得不向你抱歉。丸山那時還活著。」片瀨隆治說。
「我是那麼猜的呀。」
「丸山,被救上來之後,意識不清。我為了不讓你知道,就拜託以前就認識的沼田,讓他入院。但是因為醫院有些不方便,就移到沼田的山莊。當然,也給了沼田很多錢。」
「丸山──。」
「有很長一段時間,丸山什麼都不知道。一直到這兩、三年,才開始慢慢地想起過去的事。所以三上看到他這樣,才想到要利用他。」
「打算把一切都歸罪於丸山?」幸子說。
「沒錯,三上計畫和你成婚後,就殺掉你父親,嫁禍給丸山。」
「為此,才急忙地用詭針給你們製造一個丸山還活著的印象。可是,為什麼要故意說丸山失蹤了?」
「因為那時候丸山也沒有待在那醫院裡。如果不那麼報警的話,就成了原本就不存在那個人了。他們絕不會想到會有人特意來探視。」
「那沼田之所以會幫助三上,是──。」
「當然,兒子是原因之一,但也是因為醫院經營上的困難,被金錢的魅力所吸引。」殿永說。
「可是,我可吃了苦頭。為什麼要把我那樣──。」亞由美說。
「是沼田。」
「沼田所指示的?」
「好像是看中你,就叫人下藥,想讓你聽命於他。」
「──這傢伙!」
亞由美再次地生氣了。
「也因為你太愛管閑事吧。」聰子說。
「什麼!」
「哎,冷靜一下。總之,兩位都沒事是最好不過的了。」殿永笑著說。
「雖然如此,還放著我不管!不是太過分了嗎?」亞由美抱怨著。
「這一點,我向你道歉。哎呀,因為沒有看見你之後,並不覺得你被綁架,而是以為你一定是潛入別的地方了。」殿永搔著頭說。
「都是因為你平常就那樣的關係。」
聰子開玩笑地說,而亞由美則無話可說……。
尾聲
「──喂,尾崎。」
有人叫他,尾崎龍男還是從車子底下回答:
「幹嘛?」
「有客人。」
「客人?」
「嗯。」
「我知道了。」
嘎啦嘎啦地從車子下面,躺在修車台出來。一站起來就問:「是誰啊?」
「去就明白了。」
尾崎的同事嘻嘻地笑著。
納悶地走到外面──尾崎一下子目瞪口呆了。
一輛大型的高級轎車停在那裡,司機一打開車門,從車之裡面走下來的,是身穿純白色新娘禮服的片瀨幸子。「幸子……小姐。」「尾崎先生,我來這裡,是想請你接受我。」幸子說。「什麼?」「請和我結婚吧!」尾崎獃獃地站著說不出話來。
「加油呀!」在一旁大聲喊的是亞由美。
「汪!」唐璜也叫了。
「可是……。我……。」
「我是愛著你的。真的。」幸子說。
「啊……。」尾崎一副身在雲端的樣子。
「喂,快抱著新娘親吻。」
聰子也在一旁煽動著。
「可是……我全身都是油。」
穿著工作服的尾崎說。「沒關係呀!」身穿新娘禮服的幸子,傾全力地摟住尾崎。四周響起了掌聲,唐璜則使勁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