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同好會
一
片倉敦子早上八點就起床了。
雖然世俗有所謂有錢人家都是不睡到中午不起床的說法,但是其中的反證之一,就是片倉敦子。
片倉家是一棟擁有二十間房間的大宅邸,而裡面的裝潢也是極符合大宅邸給人的印象,設計得十分豪華。另外,廚房並不像一般家庭那般窄得可憐,而是寬敞得有些過分,這在當今的世界里,不能不說是極少數真正的富豪人家之一。
「早安。」新來的年輕女傭對敦子鞠躬問安。然後,才想到剛剛前輩的提醒,慌忙地又加上一句,「太太。」
「早安。」敦子微笑著說道,「早餐淮備好了嗎?」
「是的,準備好了!」
「那,我現在就吃好了。」
「我馬上去把咖啡溫熱。」
年輕的女傭急急忙忙地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敦子走進西式風格——由英國、法國、西班牙等風格混合而成的寬敞起居室之後,全身放鬆地往沙發上靠了上去。
敦子是這片倉家當家主人的夫人。但是,外面的人看成是主人的女兒的時候較多。
不管怎麼說,片倉泰長已經五十七歲了,而敦子才二十二歲,所以會被誤認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讓您久等了。」
雖然聽到有人說這句話,但把早餐送來的不是女傭,而是一位二十七、八歲左右的青年。
「啊!真謝謝你,靖夫。」敦子愉快地說道。
「你為什麼每次都在起居室吃早餐呢?」比敦子「年長」的兒子問道。
「因為我懶啊。」敦子說道,「你還沒去上班,可以嗎?」
「你別趕我了。」靖夫笑一笑然後放鬆地往沙發上一靠。「我喝杯咖啡再去總可以吧?」
「那當然嘍。」
靖夫拿起旁邊的電話,吩咐廚房。
「把我的咖啡杯拿過來。——什麼?不對,不是那個。——對,就是那個有劍的圖案的。拜託你幫幫忙記在腦里,行不行啊?」
敦子一面啜著咖啡一面說道:
「你別對人家太凶了,他們不是很可憐嗎?」
「他們啊,就會讓我焦急不安。」
靖夫皺了皺眉頭。敦子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什麼事那麼好笑?」
「你啊!一做那個表情,就簡直和你爸爸一模一樣。」
「是嗎?」靖夫聳聳肩說道,「那,你跟我結婚就好了嘛!」
此時,門開了,年輕的女傭手上拿著咖啡杯進來。
「喔,就放那裡,等一下我自己倒。你可以下去了。」
靖夫一面慢慢地輟著咖啡,一面說道,「聽說今天好像有客人要來,是嗎?」
「是我的朋友。」
「喔?以前的男朋友?」
「你別亂說啦!」敦子笑著說道,「是女孩子啦!我高中時代的好朋友,一直到現在。」
「漂亮嗎?」
「很可愛喲!」
「那,我可捨不得就這麼地走了,突然覺得頭開始痛起來了,今天就請個假吧!」
「你爸爸會怎麼說呢?」
「開玩笑、開玩笑。」靖夫一口氣把咖啡喝完之後說道,「真是的,哪有早上八點就已經上班的董事長呢?真是個不好待的公司。連當他兒子的我,都不能遲到半秒鐘。」
「那不也很好嗎?九點上班是很正常的嘛!」
「那,我這就去了。——親愛的媽媽!就麻煩你替我向你那位美麗的朋友打聲招呼嘍!」
靖夫調整了一下領帶,然後快步地走了出去。
敦子大大地喘了一口氣。——丈夫片倉一過七點就上班去了。然後兩個小孩子……一個比她大,還有一個是小她一歲、二十一歲的女兒片倉亞理沙。
大家都出去了之後,她頓覺安心了許多。然後,她才發現自己原來是那麼緊張。
「好吧!開始來準備了!」像是在為自己打氣似地敦子出聲說道。
朋友來訪,至少也該用自己做的蛋糕或點心來招待。
還不到九點,她根本就不可能來。即使明明知道如此。敦子仍有些坐立不安,無法安靜下來。
「你真是沉不住氣喲!」永井夕子說道,「廁所在那邊啦!」
真是的,竟然對一個四十而不惑的男人,就像對待小孩子一般。
「不是因為那個啦。」我說道,「我是在等電話!」
「喔,是女朋友的嗎?」
永井夕子故意取笑我似地說完后,用吸管攪動著杯子里的汽水。
真實真正讓我沉不住氣的是這間一進來就會讓人產生一種像是進入了花園般錯覺的可愛的咖啡屋,而這種氣氛對一個四十歲的男人來說,畢竟不是那種可以穩重地坐下來的。
我可是不想讓兇惡的罪犯看到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事組長在這種地方品嘗著冰淇淋的樣子。
「我是在等可愛的原田的電活。」我說道。
「看樣子,說不定我非得回辦公室一趟不可。」
「那,你和我的約定怎麼辦?」
「你別對我說啊!麻煩你去對在逃的殺人兇手埋怨,好嗎?」
「沒關係的啦!反正少你一個,搜查一課又不會垮掉。」
——身為一個二十二歲的女大學生,有個這種輕鬆身分的夕子,心裡的想法是世界總是以自己為中心在運轉的。
「要等到什麼時候?我剛剛打了電話給我朋友,說我們十二點左右會到。」
「這……原田早該打電話過來的啊!可是……」
「那,不是正好嗎?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嘛!也就是說你已經不再被需要了,你的時代已結束了!」
「你這麼一說,我就好像被人在胸口刺了一刀似的。」
「被我刺幾刀,也是你本來的希望,不是嗎?」
夕子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
就在這時,店門口傳來了一陣令人不禁想到「該不會是大象跳繩子吧」的一陣震動聲。
「喂!你看那個——」
「嗯,好像是原田。」
我離開座位,往店門口走去。果然不出所科,原田刑警正以他巨大的身體,在入口處的前面猛跳著。
我將門用力一拉。
「喂,你在幹什麼?」
「啊,宇野前輩!」原田露出牙齒笑了笑,然後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咦?這,這不是自動門啊?」
「所以,你就在這裡拚命地跳,是嗎?」
「是啊!我還以為我太輕了,所以門不開……」
如果世界上還有以原田的體重仍開不開的自動門的話,我想大概也只有像是圍著動物園的大象或是河馬的柵欄了吧!
「——啊,夕子小姐!你還是那麼美麗!」夕子的大傾慕者原田,往沙發上砰地一屁股坐下去后說道,「和宇野前輩最近處得不錯吧?」
「喂!總有辦法的。」
夕子吃吃地竊笑著。
「喂,原田,怎麼回事了,那件事?看你特地親自跑來,看樣子我不去是不行的嘍?」
「啊,如果是那件事的話,您就甭操心了,已經都解決了。」
「——那,你為什麼不打個電話過來呢?」
「我是想找電話亭打電話,結果走呀走的就走到這裡來了。」
我以絕望的心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為了搜查一課的和平,我還不能死……
「夕子——!真是太歡迎你來了。」
光是房廳,就已經比我的公家宿舍還大吧。夕子的這位好友,對她說。
「她啊,有戀父情結,」不過倒真是個美人胚子。被帶到寬敞的客廳后,夕子為我們介紹。
「——我們倆都真糟糕,交的都是年紀比較大的對象。
夕子的那張嘴真是夠缺德了。
「可是,那不是也很好嗎?這種成熟的關係。而且我還有兩個大孩子呢。」片倉敦子說完后開朗地笑了。「你等
一下,我正在烤蛋糕呢!」
「住這種房子,沒有傭人豈不是會很累嗎?」
「有啊!只是,我今天放她們的假。況且我想和你好好聊一聊。——你等我一下哦!」
客廳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後,夕子說道。
「我終於可以放心了。」
「什麼?」
「我來之前一直在想她會是過著什麼的生活?再怎麼說。她是嫁給年過五十的富豪做繼室啊,我以為會有很多事讓她操勞頃心的。」
「你看她不是過得相當愉快嗎?」
我放鬆地坐在沙發上。
「是啊,不管她再怎麼裝,精神上的辛勞,還是會表現出來的。」
「不過,她也真能下得了決心。如果我是她的父母的話,我想我一定會強烈反對。」
「她父母早已雙亡了。所以啊,她才會對年長的男性懷有戀父情結,一定是這樣的。而且,她的先生也一直都對她很執著。每天都在大學門前等她。真是很厲害。」
「哦——到了那種年紀之後,戀愛的熱誠反而會燒得更火熱嗎?」
「而且,他一點都不像是個有餞的富豪,人好得很,又很誠實。——片倉泰長,在企業界似乎是個相當有名氣的人物。」
「我聽過他的名字。」
「問題是以後。」
夕子所說的意思我明白。也就是說,他的前妻留下了孩子,當她這位叫敦子的女同學又生小孩的話,事情會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
「可是,那也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夕子毫不在意地說道。
「沒什麼問題吧?」
當我品嘗著敦子親手烘製的蛋糕,吃得正高興的時候,夕子問道。被問的敦子微微一笑,有些暖味地說道,
「是啊。——大體上來說。」
「怎麼了?難道真有什麼事不成?」
「如果要說有的話……我先生每個月去與他的前妻見一次面這件事,不知道算不算?」
「去見他的前妻?」夕子瞪大了眼,「可是——她不是已經過世了嗎?」
「是啊,去和她的亡靈見面啊!」
我用斜眼瞅了一下夕子。一談到「亡靈」這兩個字,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什麼好事。不出我所料,夕子的眼睛開始發射出危險信號的光芒。
「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嗯——我該怎麼說才好呢?總歸一句話,是有個專門可以和亡靈講話的地方。」
「——像是招魂術之類的?」
「據他說好像是一種科學化的招魂術的樣子。他現在……」
「是啊,可是……」
敦子稍做停頓。
「怎麼了嗎?」
「有點病。」
「病?」
「相當嚴重的失眠症。一天,大概只能睡兩個鐘頭。」
「什麼?那樣沒關係嗎?」
「身體蠻虛弱的,所以很容易疲倦。——平常即使上了床,也得花很長的時間才能睡著,而且一旦以為自己睡著了,卻又馬上醒過來……」
「那也真是痛苦。」
「所以她在這個家,算是最早起的。四點起床,六點左右就出門了。」
「早上?」
「當然啊。」
「真的啊!要是我的話一定要好好地睡上八個小時呀。」
「我都只睡五、六小時,實在太忙了。」
我一插嘴,夕子馬上接著說道。
「你沒關係的啦,人一上了年紀,睡眠少一點也沒什麼關係的。」
夕子毫不留情地用殘酷的話語澆我一盆冷水。
「那,她今天也已經出去了嗎?」
夕子一說完,敦子接著說,
「是啊,那是當然的,天還沒亮就——」然後突然停了下來。「——奇怪了。」
「怎麼了?」
「她的鞋還擺在房廳。我剛剛看了也沒注意……」
「她說不定是穿別雙鞋子出去了。」
「她一直都穿同一雙。這點又幾乎可說是接近病態。她有很多雙相同樣式的鞋子,穿舊了就拿新的出來穿。可是從來也沒見過她把舊的丟掉。」敦子站了起來說道,「我去看看就來。」
「說不定是今天早上睡得特別好啊!」
「如果是那樣的話就好了,可是……對不起,我去去馬上就來。」
二
敦子急急忙忙地走出客廳。我對她那種似乎有些焦急不安的樣子覺得頗為納悶。
「——她似乎有些奇怪。」
夕子好像和我持有同樣的感覺。
差不多過了二、三分鐘吧,客廳的門突然被彈了開似地,敦子飛奔了迸來。
「糟糕了,房間——亞里沙的房間——」
夕子立刻站了起來,而我也回到了刑警的身分。
「你帶路。」夕子說道。
二樓上有個門開著。站在房門口時,我們都愣住了。是個相當寬大的房間,門的正面是窗戶,石手邊是床。可是,所有衣櫃、櫥櫃的抽屜全部被打開,裡面的東西被扯出來扔了滿地。
不僅這樣。花瓶、牆壁突出的部分、天花板上的美術吊燈、鏡子……。全部都被砸壞,碎片滿地。
「這可真是太過分了……」我自言自語地說道。
「別進去!腳會被玻璃碎片給割傷。」
「可是亞里沙她……」
床上凸出個像是人的形狀的東西。
「好吧。走廊上有長椅子是吧。把那個搬來,試試看能不能夠到床那邊。」
急急忙忙地把長椅子搬來之後,開始試著往床邊走過去。雖然差了一點點,不過總有辦法可以跳到床上去。
我借著長椅子越過地面,將床上的隆起之處小心地掀了開來。
結果一掀開被單,出現了一張安詳的睡臉。的確有些蒼白,不過……就在此時,我的身體起了顫抖,像是有電流通過一般。
「怎麼了?」夕子問道。
「麻煩你去打個電話通知譬察。」我說道,「——這個女孩已經被殺死了。大概是被刺中胸部……」
「這真是……」
我坐在客廳的沙友上嘆了口氣。想都沒想到連來這種地方都會那麼恰巧地碰上殺人案件。夕子似乎擁有一種可以引來犯罪案件的磁力似的。
「——情形如何?」
有聲音傳來,我抬頭一看,夕子走了進來。
「她怎麼樣了?」
「打了鎮靜劑之後,已經穩定下來了。」夕子在我斜前方的位子上坐了下來。「事情變得很嚴重了。」
「無庸置疑死者是被殺的。胸前被刺,幾乎可以說是立即死亡。」
「兇器呢?」
「大概是刀子之類的……被兇手帶走了,而且還在屍體上蓋上被單。——從她那種安詳的表情看來,大概並未感到痛苦就已經死了吧。」
「這可不是什麼可以值得安慰的。」
「我也是這麼想。」
以後的時間裡,氣氛凝重,過了一會兒,夕子才又開口說道。
「她……也有嫌疑,是嗎?」
「嗯……大體上說來是脫不了關係吧。」
「明知道我會帶個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來,她還殺人,那不是簡直就像個笨蛋嗎?」
「按理說沒錯,可是實際上的搜查是必須重視可能性和證據的。」
「推測死亡的時刻是?」
「下午三點前後。」
「三點?」夕子睜大了眼,「我們來的時候差不多是一點半左右啊。」
「是啊。所以再怎麼說,都應該是在我們在這裡的時候被殺的。」
「我們就在樓下,竟然……真是令人難以相信!」
夕子開始陷入沉思之中。這時坐在那裡的已經不是女子大學的學生永井夕子,而是名偵探水井夕子。
「的確,按道理上來說,你的朋友明知自己確實有可能會被懷疑而還殺入,這是不太可能的。不過,也不能說就一定不是她……」
「這我知道。」夕子點點頭,「不知道有沒有趁我們在這裡談話時,偷偷潛入的人……」
「原田他們現在正在清查這一點。」
就在我說完話時,原田走了進來。
「哇!宇野前輩,這裡真不是普通的寬敞啊!」
說完后還喘了口氣。
「怎麼樣了?」
「大致看了一遍,好像沒有潛入的傢伙。而且,這裡有電子監視器之類的裝置。如果有人潛進來的話歹聽說會有機器狗跑出來咬人。」
「機器狗?」
「哈哈!開玩笑的啦。是暫報器會響啦。」
他就是那種在殺人現場還說得出笑話的怪胎。
「但並沒有發生異常的通報唆?」
「似乎是如此。再仔細查查看的話,說不定可以查到些什麼。」
這案子似乎不是個簡單的案件。把敦子當成犯人是最簡單的方法。因為雖然她和我們在一起,可是由於她準備了很多東西招待我們,離開座位的餘地也相當多。
可是,的確正如夕子所說的,不應該有人會故意在客人來訪的時候殺人。心理上來說,怎麼想都是不可理解的。
「宇野。」夕子說道,「現場仍舊保恃原狀嗎?」
「嗯!大致上都還沒動過。」
「那,我想去看看。」夕子站了起來,「有些事想確定一下。」
「——拜託你小心一點。」我對夕子說道,「到處還都是碎片。」
「這拖鞋底很厚,應該沒關係才對吧。」
夕子緩慢地沿著房間的牆邊走了過去。
等定到床邊的時候,往床上看了看。雖然屍體已經被運走了,可是其他都還維持著原狀。
夕子眼光凝視著被單的表面。
「——玻璃碎后的細屑有些掉在被單的上面。房間被破壞的時候,她是否已經被殺了……」
「如果還活著的話,不是會被吵醒嗎?」
「正是如此。」夕子說道,「患了失眠症的她,為什麼只有今天一直睡到三點左右呢……」
「也就是說,是不是被下了葯?」
「那得等驗屍報告出來才知道。還有一件我不太懂的——」
「是什麼?」
「為什麼,只有窗戶的玻璃沒被打破呢?」
「那是因為如果破壞了窗戶,警報就會響起,不是嗎?」
「那這麼一來的話,兇手是敦子的可能性就減小了。如果是她的話,她應該可以先將警報裝置系統的電源切掉才對。」
「原來如此……」我點了點頭。
「可是,怎麼說好呢?」原田開口說道。
由於大部分這種時候,他說出來的都不會是什麼有意義的話,所以我先瞪了他一眼,不過他本人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到。
「為什麼要把東西都打壞呢?那不是得花相當多的時間嗎?」這還算是一句相當正確的話,「——該不會是有人在這裡面練習打高爾夫球吧?」
「總之一句話,最重要的問題是殺人的動機。」我急忙地接著說道,「方法、手段或是做法這都是次要的問題。」
「宇野前輩,方法、手段和做法有什麼不同嗎?」
「——字不一樣吧!」
我回了他這麼一句。
「啊!好痛!」夕子舔了舔手指,「我的指頭割傷了。」
「我剛才不是叫你要小心點嗎?有沒有關係?」原田也滿臉擔心的表情,說道,「要不要叫救護車?」
「沒關係啦,只割到一點點而己。」夕子走到走廊后問道。「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和敦子的先生聯絡上了?」
「他剛好出去,沒聯絡到。不過,大概待會兒就可以找到他吧。」
「殺了亞里沙,到底誰會得到好處呢?……真是個困難的問題。」夕子皺皺眉后搖了搖頭。
等我們回到樓下時,有兩個男人從房廳處走了過來。一看就知道他們是父子。
「您是片倉泰長先生嗎?我是警視廳的人。」
「您好。——亞里沙的遺體——」
「已經被運走了。我真是感到非常難過——」
「更重要的是——」片倉打斷我的話說道,「敦子在哪裡?」
「剛剛打了鎮靜劑,現在正在休息。」夕子說道。
「你是……永井小姐嗎?」
「是的。剛好今天來這裡玩……」
「真是一件出乎意料之外的事。」片倉說完后嘆了口氣。
雖是五十幾歲的人了,可是給人一種還很年輕的紳士印象,當然,女兒被殺對他來說一定是個打擊,可是他卻一點狼狽的樣子也沒有。
「兇手的行蹤有線索了嗎?」
「現在正在搜查。等一下想請教您幾個問題。」
「當然,我會全力協助。」片倉點點頭。
就在這時候——
「親愛的。」
有個聲音響起,教子小跑步過來。
「敦子!要不要緊?」
「嗯……我……真對不起,亞里沙發生這種事情……」
敦子將臉埋進了丈夫的胸瞠里。
「你冷靜一點,又不是你的錯。走——,我陪你上樓去休息一下。」
片倉緊扶著敦子走上樓之後,另一個年輕的男子開口自我介紹道。「我叫靖夫,是他的兒子。」
「這真是嚇了我們一大跳,太突然了。」
大致上說來,殺人這種事都是突然之間發生的。
「有關你妹妹的事,想請教你幾個問題。」
「嗯,好的。在問之前請先讓我喝一杯。」
片倉靖夫說完之後迅速地走入客廳。他的內心似乎沒有他外表表現出來的那麼沉著的樣子。
「——我妹妹有件不太正常的事。」靖夫手握著酒杯說道,「不知你是否已經知道她患有失眠症這件事?」
「是的。是否有什麼原因呢?
「這……」說著說著,靖夫將眼睛望向天花板,「是我父親的再婚,從那時候開始的。」
「哦!這麼說,她對你父親的再婚還是有所反對?」
「是吧。再怎麼說,畢竟亞里沙和敦子只差一歲。」
「可是,不是相處得很好嗎?」
「表面上如此。因為亞里沙也是真心地、很努力想和敦子好好地相處。可是,我想在她的內心還是有些無法割捨的東西吧!」
「在那之前,她不曾得過失眠症嗎?」
這次是夕子開口問話。
「不,她原本就神經質,也會有過輕微的精神衰弱症。不過,患那麼嚴重的失眠症還是頭一次。」
「令妹照理是被人殺死的,所以——」
我才剛這麼一說,靖夫即搶先說道。
「你是指兇手的線索是嗎?——有。」
「是誰?」
我以為靖夫會說是敦子。
「是亞里沙的男朋友。」
「男朋友?」
「嗯。最近處得不太好,經常在電話里爭論。」
「那男子叫什麼名字?」
正當我問靖夫的時候,客廳的門被打開來,原田的臉露了出來。
「字野前輩,有個小子藏在儲藏室里!」
砰的一聲,被原田的神奇怪力押住,就像是滾著進客廳似的,活像是在電線杆上套了牛仔褲那樣,瘦瘦長長的年輕人。
「啊,就是這小子。」靖夫大聲說道。「他就是亞里沙的男朋友。」
對我來說倒真是意外。當然,人各有所好,可是被這麼一位富豪千金當做男朋友的卻是這麼一個寒酸相的男人。
「——我叫津田一郎。」唐突地說完這句話后,攏了攏他那頭可以跟女人比長的長發。「沒錯,亞里沙是我的女朋友。」
「你躲在儲藏室里做什麼?」
「我並不是躲在裡面。」
「那,你是說你在玩捉迷藏嘍?」
「我是住在裡面。」
夕子眼睛為之一亮。
「住在裡面?——你是說你在裡面生活?」
「是啊!」津田一郎聳了聳肩膀說逍,「我是個窮畫家,可是亞里沙一直都給我鼓勵。——像她那麼好的女孩子是世上僅有的。」
「可是,你為什麼會住進那種地方?」
「我因為付不起房租,從公寓里被趕出來。然後,亞里沙就說:『反正我家多得是房間,你藏在裡面也不會被發現。』所以……」
「那,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住進儲藏室的?」
「大概有兩個禮拜了吧?」
「真是太意外了!」
「吃飯都是亞里沙送過來的,而且我自己也一直很小心。並且我也不是一整天都待在裡面,早上很早就出門去工作了。」
「工作?」
「貼海報或是幫人家畫畫像之類的……」
不管這個怪異的年輕入的話有幾分可信,無論如何。都必須先漕查他的身分。這時門又打開來,片倉泰長走了進來。
「——刑警先生。」
「你來得正是時候。我們正在問這個男人——」
「我現在想要去找出兇手來。」片倉說道。
「在哪裡?」
「就交給我好了。我會直接從亞里沙的口中問出真兇來的。」
「啊?……」
那倒是真的,直接詢問被害人是最快的方法沒錯,可是……
「那不是很好嗎?」夕子說道,「您準備利用招魂術是嗎?」
「不是那麼落伍的名字。」片倉說道,「是靈體研究所。」對我來說兩者都不是什麼新鮮的名詞。
三
「這是——」那個穿白衣服的男士說,「正是所謂的最新靈媒。」
現代式的招魂術,似乎不需要彌浸著神秘奇異的氣氛,或是微暗的房間、小題大作的小道具之類的東西。
是間明亮而且似乎是十分舒適的房間;那個帶領我們的男士所指的是個差不多有二十七寸左右的電視熒幕。
夕子問道,「死去的人的影像會出現在熒幕上嗎?」
「不,外表形體的再生是沒有辦法的。在這裡,亡靈的話可以借著文字顯示在熒幕上。」
「啊……」
「如果接觸到故人所曾經用過的東西或穿過的衣服,那上面就會留下那個人原有的靈魂,機器接收到感應后,就會讓它擴大。」
真是個讓人覺得似懂非懂的說明。
「就像每個人的指紋都不同那樣,每個人靈魂的本質也都有所差異,沒有人是相同的。所以以這個為線索,感人的肉體消失之後,還可以將飄浮著的靈魂召喚出來。」
簡直就像是在放錄音帶一般,說明流暢,毫無停頓之處。即使如此,為了這種東西,每個月付上三十萬,還真得要有相當的興趣。
「請問——」夕子說道,「你也把你過世的前妻請出來,如何?」
「我知道她會說什麼。一定會被她怒罵:『你不應該為了這種事浪費無謂的金錢!』」
「——那,我們就儘快開始試著召喚靈魂出來吧!」
那位男士對片倉泰長說道。
「拜託你了。希望能問出到底是誰殺了我的女兒。」
「是的。我會照辦。」穿白衣服的男士點點頭說道,「由於才剛剛過世,我想應該馬上就會有反應才對。」
說完后就走出房間。
「——不知道會變成怎洋?」原田說道,「宇野前輩,你相信嗎?」
「我只相信能在法庭上適用的證據。」我說道。
「有什麼關係嘛!不管如何,先看看再說。」
夕子一副覺得十分有趣的樣子。
電視的書畫上,隨著嘩、嘩的電子聲,開始出現一些亂七八糟的字母。
「剛開始的時候,是無法出現整體的字句的。」片倉說道。
我總覺得心裡怪怪的。自己的女兒被殺,而他卻在這裡迷著這種遊戲,片倉的心情真是無法猜測。他還真的相信這種東西嗎?
「宇野前輩!你看——」
有個瘋狂的聲音叫了起來。
畫面上,並排了一排文字,寫著。
「爸——爸。」
「……讓您擔心了,真是非常抱歉。」
「亞里沙,你聽得見嗎?」片倉以極為認真的語調說道。
「聽得見。」
熒幕上回答。
「是誰殺了你?你快點告訴我。」
過一些時候,又有一排文字出現。
「津田拜託你了。」
到死了都還擔心著男朋友的事,真是令人感動得想哭。
「我知道了,都包在我身上。你先快點告訴我到底是誰殺了你?」
「爸爸,願你和敦子能過得幸福。」
「謝謝你。——亞里沙,你快回答我,兇手到底是誰?」
等了一段時間后,什麼回答也沒有。
「看起來似乎是有點太勉強了。」
我才剛說完,夕子用手壓住我的手腕。
「你看!」
熒幕上的字一個一個地被打了出來。
「殺死我的人是……河野文代。」
我們大家彼此看了看。
「『河野文代』是誰啊?」原田說道。
「我怎麼知道。」
「我知道。」片倉說道,「是才來我家不久的女傭。」
「——是的,太太跟我說我可以出去沒關係,所以我也是剛剛才回來的。結果,才知道小姐遭遇到這種事……我完全不知情啊!」
河野文代像是在申訴似地看著我們的臉。一十九歲,來到這個家才半年。
雙頰圓潤,臉形圓圓的。是個和都市的洗鍊老成完全無緣、具有健康魅力的少女。儘管死者的靈魂說她是殺人兇手,但這個少女會懷有殺死亞里沙的動機,實在是想都想不到。
「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是在責備你。」我先安撫問野文代後繼續說道,「你知道小姐她的男朋友津田藏在儲藏室里的事嗎?」
「怎麼會有那種事——」文代瞪大了眼,「那,怪不得小姐才會說那樣……」
「說那樣是指什麼?」
「她曾經對我說,儲藏室里她放了大學里做研究所必須的資料。所以叫我絕對不許去碰它。我本來是想至少去打掃一下。可是她說那由她自己做就好了……」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
「請問……兇手到底是誰啊?」文代一臉擔心害怕似地問道。
「我們現在正在調查之中。」我說道,「你有沒有什麼線索?」
「沒有,什麼都沒有!」文代搖搖頭說道。「你外出的時候——」夕子插進來問道,「有沒有看到什麼可以的人,譬如說,在這附近走來走去……」
「這……」文代歪著頭想了一下,好像想要說些什麼似地張開嘴后,又重新搖搖頭說道,「什麼人也沒有。」
文代走出客廳后,我看了看夕子。
「你覺得怎麼樣?剛剛那女孩好像原本想說些什麼。」
「似乎是如此。」
「是不是隱瞞著什麼?剛剛是不是應該再逼逼她才對?」
「那也不見得。」
夕子似乎話中含有某些特殊意義似地說道。
「那怎麼說——」
正說到一半時,門被打開,敦子走了進來。一副十分憔悴的樣子。
「要不要緊?」
夕子站起來,扶她坐在沙發上。
「謝謝……我是想情形不曉得怎麼樣。——兇手抓得到嗎?」
「交給他好了。這位刑警先生可是相當優秀的喲,不像他的外表。」
夕子似乎總有多說一句話的傾向。
「可是,這案子真的很複雜的。」我說道,「總覺得似乎無法抓住整個事件的實態。」
「案件只有一件,就是亞里沙小姐被殺了這件事而已呀。」夕子這麼說完之後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如果把案件和警報裝置之間的關聯放在一塊思考的話,我想兇手仍應該是家裡的人。如果是在三點前後被殺的,兇手應該是用了什麼方法進到家裡面來才對,而能事先將警報解除掉的也只有家裡的人了!」
「你的意思是說,兇手在出去之前先將警報解除,等到出去之後再回來,是嗎?」
「正是如此。不過。對於原本就藏在儲藏室里的津田來說,就沒有這個必要了。」
「那小子會是兇手嗎?靖夫說他和亞里沙吵過架。」
「殺了人之後,又回到儲蓄室去躲起來,等著警察去抓他?你想,會有這種兇手嗎,即使說進來這裡很困難,可是要出去卻是很簡單啊。」
「你說得也有道理。」
「而且啊,我想亞里沙的「失眠症」之謎,到此也可解開了。」夕子說道。
「怎麼說?」
「我想亞里沙並不是得了失眠症。」
「你說什麼?」
「敦子,亞里沙的不眠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嚴重起來的?」夕子問道。
「這個嘛……前前後後算起來大概也有三個月了吧?」
「你去查查津田被人趕出公寓的時間看看。」夕子看著我說道,「因為這兩種時間一定會相符合才對。」
「什麼?那你的意思是說,津田在那個儲藏室里待了三個月,是嗎?」
「這麼大的一個家,我想藏三個月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津田八成是怕我們不相信他,所以故意將時間縮短。」
「可是,那又和失眠症有什麼關係呢?」
「你仔細想想就知道了嘛。那是因為她只有在大家都睡著了的半夜裡才能給津田送食物。而且,為了避免讓別人看到津田出去工作,所以她只能趁著大家都還沒起床的時候讓他出去。」
「因此亞里沙不得不早一點起床送他出去。」敦子說道。
「就是這麼一回事。當然,半夜起來的時候可能會被家人看到,而且早上那麼早出門的話,家人也不可能不知道。所以為了不引起家人的懷疑,才會一患了『失眠症』來做藉口。」
我真是心服口服。
「可是,她也真能撐得住啊!」
「你到她學校去問問看嘛!」夕子微笑著說道,「我想,她一定是在學校里,補充她不足的睡眠。」
「這麼一來,她和津田在電話里吵架的事……」
「那可能是偽裝吧。這房子里每個房間都接有內線電話,不是嗎?津田一定是在某個房間里打的電話。誰也不會想到那竟然是內線電話啊!」
「這件事我去向津田問個清楚。可是,這麼一來,兇手就不是津田了嘛!」
「我可沒這麼說喲。不過,像他那一型的人,即使被甩了也不敢殺人的啦。可是,說不定會去自殺。」
我心想,如果能以類型來決定兇手的話,那辦案就太輕鬆了。
「可是我有一點不太明白的是,為什麼靖夫先生要說津田是兇手呢?」
「那我可以理解。」敦子說道,「靖夫先生雖然如那天所見的是個輕薄的人,不過很疼愛他的妹妹,像這次的事件也是一樣,雖然表面上他裝得很平靜的樣子,可是我想對他來說一定是個很大的打擊。」
「反而她的父親——我這麼說你可別覺得心裡不舒服哦——有些地方倒是比較清醒冷靜。」
「對,正是如此。」
「是不是有什麼原因?……」
「嗯……我也是一直到最近才知道的——」敦子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生下亞里沙之後,他的前妻就過世了。對那個人來說,他是比較希望太太能夠活著。當然,這並不是亞里沙的錯!可是——」
「真是可憐,亞里沙。」
「是啊。她是個敏感的女孩,所以一定從小就感覺到自己的父親並不是很疼愛自己吧!」
——這是一件似乎怎麼看都是很複雜麻煩,而且連到底是哪裡複雜麻煩都還搞不清楚,真是令人覺得頭痛的案件。
而且,破案的線索到現在都還沒有個明確的方向。夕子反正也不會有上司對她怒吼,所以大可放心。離開片倉家,已經將近半夜了。
「——怎麼樣,我們去找個地方吃飯吧!」我說道。
「好啊!你請客?」
「當然。不過,金額可是有限度的喲。」
「簡直就像一張信用卡嘛。」夕子笑道。
「等我肚子填飽了之後,說不定兇手就會突然閃現在腦海里。」
「哎——」夕子像是在眺望著珍奇動物似地看著我,然後說道。「親愛的,你還不知道兇手是誰嗎?」
四
「宇野前輩!」
原田以可憐的聲音叫道。
「接下去的話,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你是想說,他肚子餓了,是吧?」
「不是。」
「那,是什麼?」
「我想是不是能吃些什麼……」
「那還不是一樣嗎?」
不過,其實我也不是很飽。
再怎麼說,跟蹤津田已經連續一個禮拜了。當然,對搜查一課的老手來說,一個禮拜兩個禮拜的跟蹤根本就不算什麼,可是隨時都得注意要讓對方發現你在跟蹤他,倒還真是累人。
「說的也是,我肚子也餓了。」我說道,「那個轉彎的地方有個賣盒飯的店,你去買兩個來好了。」
「遵命!」
原田就像是由瀕臨死亡的老骨頭,突然搖身一變變成一隻小鹿般地飛奔向盒飯店去了。
「這真是……」
我毫無意義地自言自語,望著津田工作的那家招牌商店裡亮著燈的窗戶。昨晚工作到半夜二點,今晚會到幾點呢?
我一想到再提不出任何報告的話,課長一定又要嘮叨了,空著肚子的凄慘感似乎又更加重了些。
總之對津田進行二十四小時的監視是夕子的主意,可是有關為什麼要這麼做的理由——
「做了就知道了嘛!」
這就是她所說的全部最「詳細」的說明。
有關津田和被殺的亞里沙之間的關係,夕子的推理差不多都猜中了。只有一件事有點出入,津田被趕出公寓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一直都是亞里沙拿零用餞給津田過日子的。一直到最後無法再這麼繼續下去了,才搬到那間儲藏室里去住的。
這麼一來,津田根本就沒有理由殺死亞里沙。然而,夕子卻叫我跟蹤津田,而且還得讓他發現我在跟蹤他。
名偵探說的事,我還真是完全無法理解。——打個電話給夕子看看吧!
剛好,就在可以監視到津田工作的地方,有一座公共電話。
「——喂!」
「哦,是你啊!」
「搞什麼,是你啊!」
夕子以愛睏的語調說道。
「你已經睡了嗎?」
「是啊,你以為現在幾點?已經十點了呀。」
「你對一個整夜都在監視別人的人說這種話,也未免太不體貼了吧?」
「司令官如果不過著優雅的生活,怎麼會有名探案出現呢?」
「已經跟蹤他一個禮拜了,可是什麼事也沒發生啊。」
「是啊。反正你還能像這樣打電話回來,表示你還活著……」
「喂,等一下。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話?」
「你說我『還』活著是指——」
「咦,我沒跟你說過嗎?我想,早晚會有人要你的命的。」
「你說什麼?」
「所以我是說,這樣就可以很清楚地知道兇手是誰了。」
「也就是說……我是誘餌嘍?」
「這可就見仁見智了。或許會變成那樣也說不定。」
「你開什麼玩笑!這麼重要的事,你竟然會忘了告訴我!——」
夕子悠哉地說道,「有什麼關係嘛!我現在不是告訴你了嗎?」
「為什麼我跟蹤津田,兇手就會想殺我呢?」
「都說了那不是就沒意思了嗎?」
「又不是在玩遊戲!」
「冷靜一點。你是搜查一課的老手,不是嗎?突然被攻擊了,也還應付得來,不是嗎?」夕子輕鬆地說完后,又說了一句,「那,你可要自己多小心了!」就把電話給切斷了。
這到底是什麼世界。混蛋!我搖了捂頭。——近來夕子似乎對我冷淡了許多。難道年齡上的差距,已經把夕子的熱情漸漸地澆熄了嗎?
我的胸中掃過一抹寂寞的苦楚。我應該在她對我的熱度尚未完全減退之前,強迫她和我結婚嗎?可是,對她來說,我是不是真的適合她呢?
「宇野前輩!熱騰騰的盒飯!」
對了,盒飯還是應該趁熱吃。——這是什麼話啊?
一看,原田抱了五、六個盒飯走了過來。
「真是個沒情調的傢伙!」我自言自語地說道。
不過,肚子餓了也是事實。這時,就專心吃個盒飯,說不定也不怎麼壞。——或許這就是四十歲的男人無法受到女人歡迎的原因吧?
有一輛白色的車子開了過來。原田抱著盒飯,一臉幸福的表情,正準備越過馬路。車子加速了起來。
「喂,原田——」
「我買了六個。宇野前輩二個、我四個——」
「危險啊!」
「什麼?」
「危險!」
這種對話,實際上只有二、三秒的時間,那輛白色的車子突然兇猛的撞了過來。
「原田呢?」夕子跑了過來,還一面喘著氣地說道,「要不要緊?」
我說道,「正發出就像是快要死了的聲音。」
「受了重傷嗎?那樣的話得趕緊叫救護車——」
說到一半,夕子突然停住了。
因為當事人原田滿不在乎,沒事地走了過來。
「真是的,哭都還沒哭完呢!」
「原田!你不是披車撞了個人仰馬翻的嗎?」
「啊,夕子小姐——是啊,被撞到了啊,六個盒飯都被撞翻了呀!個個都是熱騰騰、很好吃的樣子啊!」
夕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你騙了我!」
「這下子扯平了。」
夕子苦笑著說道,
「算了。可是,竟然沒抓到兇手,太爛了吧!」
「我記下車子的號碼了。應該一查就知道了。」
「那,我們走吧!」
「去哪裡?津田可是還在那間店裡。」
夕子說道:「已經不用了。」
我們坐著車向片倉家前進。來開門的是敦子。
「——夕子!還有刑警先生也來了。」
「這麼晚了還來打擾真對不起。」
「沒關係。今晚很難得剛好我先生也回來了。」
一走進客廳,片倉和靖夫都很舒適地坐在沙發上。靖夫馬上站起來問道。「查到什麼了嗎?」
「敦子,你今晚有沒有出去過?」夕子問道。
「今晚?沒有。昨晚倒是出去過……我去替你們準備點果汁吧。」
「不用客氣了。——那你們家的傭人河野文代呢?」
「出去買東西了。——可是,有點兒晚了。不知道去哪裡買東西?」
「開車去嗎?」
「嗯……」
「白色的車子。車號是——」
我一說完,敦子一臉不可思議似地問道。
「沒錯,是這個號碼,可是……那又代表什麼?」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可能不會再回到這裡來了。」
我說道,「麻煩電話借用一下。」
夕子等我交代完公事之後開口說道,
「我確信那位文代小姐是兇手,是在我間她從家裡出去之後有沒有看到可疑的人的時候。她回答的時候遲疑了一下。——或許是因為知道些什麼,不知道該不該講而遲疑,不過,不管如何,在我看來,她是因為考慮到底要製造個謎樣的人物,還是編個馬馬虎虎的故事反而會弄得更糟糕也說不定而舉祺不定。所以,我想這個人必定不是像她的外表看起來那樣純情樸素的女孩子。」
「可是為什麼她要殺了亞里沙呢?」靖夫問道。
「第一,津田在儲藏室里藏了三個月,身為女傭的文代不可能不知道。即使亞里沙曾經說過『別靠近儲藏室』這句話,不可能會有那種被人家說這樣還不會去偷看的女孩子吧?」
「也就是說,她知道津田的事——」
「我即該是亞里沙吩咐文代,叫她替津田準備食物或什麼的。亞里沙要另外多拿些食物並不是一伴容易的事,而文代的話就簡單了,」
「原來如此。」
片倉點點頭。
「在代替亞里沙照顧津田的各項生活起居之中,不知不覺地文代就被津田吸引住了,這是可以確定的。津田這個人雖然是藝術家,卻是相當精明。無論如何,他在將近一年的時間裡都用亞里沙的錢過日子,然後再偷偷地混進了這個富豪之家,可以推測他是個相當會計算的人。」
我說道。「這麼一來,津田是腳踏兩條船嘍?」
「應該是。文代的事,我想他只是把她當成玩伴,玩一玩而已。可是,文代卻是認真的。津田可能只是貪圖著和亞里沙結婚的活,錢就可以入手了而已,可是看在文代眼裡卻只當作他們是在戀愛。也就是說,亞里沙成了她所憎恨的情敵。」
「所以她殺了亞里沙……」
「她認為只要亞里沙一死,津田就是她的了——我想那天的前一晚,津田已經成功地將亞里沙變成自己的了。所以亞里沙也才會由於獻身給津田之後的滿足感,而悠閑地睡著了。我的意思你們懂嗎?」夕子稍微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也就是說她已經不打算對家裡的人再隱瞞津田的事了。」
「原來如此。所以文代才急忙地下定決心要殺亞里沙。」
「先解除警報器之後才出去,然後再會來把還在熟睡中的亞里沙殺死。可是這樣對文代而言,還是有些不安。因為說不定津田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跑來找亞里沙。如果早一點被發現的話,亞里沙說不定還有救。所以故意把房裡的東西弄得亂七八糟,想偽裝成是小偷來過的文代,一不作二不休,把所有的玻璃和鏡子都給破壞掉,這些都是為了把床的周圍弄得滿地都是玻璃碎片,以防止任何人去接近亞里沙。從這種舉動,就可以得知她是如何地不信任津田了。而她之所以沒把窗戶也砸壞,我想是怕等一下去恢復警報裝置時,警報會響起來。總之,由於是臨時做出的計劃,所以文代她自己也一定是提心弔膽的,這一點是不會錯的。」
過了一會兒,敦子說道。
「一—不知道她會去哪裡?」
「這,說不定,她會去見津田……」
去見津田?我飛似地奔向電話。
——片倉說道:
「亞里沙的靈魂說的是真的嘍!」
一個小時之後,傳來了消息,刺殺了津田的文代,人帶車衝到海里去了。
「——為什麼叫我去跟蹤津田呢?」
一面走在夜路上,我一面問道。
「為了不讓文代去見津田啊。好不容易把亞里沙給殺了,可是卻也無法去和津田見面——我想她最後總會受不了而爆發的。」夕子聳聳肩,「不過這倒不是什麼值得回味的好方法。」
「另外,那個靈媒的話——為什麼會真的說中兇手是誰呢?」
「喔,那個啊?那是我事先跟那裡面的人說的啦。」
「你說什麼?」
我瞪大了眼。
「雖然我那時還沒有十成的把握,可是因為警報沒有響,我想就讓他這麼說說看嘛。反正河野文代這名字我曾經聽敦子說過——而且這麼一來,片倉一定會繼續去和他的前妻見面。只要這樣就可以滿足他的話,敦子也不會再增加些什麼必須擔心的事,可以安穩地過日子,你說不是嗎?」
「那不是成了欺騙了嗎?」
「那有什麼關係。這就和為了戀愛而撒謊的原理是相類似的呀。」
「是這樣嗎?」
「你也在戀愛你應該明白啊!」
夕子用手挽住了我手腕,這麼一來,我想生氣也氣不起來了。
的確,戀愛是一種弱點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