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靈到哪裡去了呢?
一靈給逮住了。
一靈跟在古威、辛無影後面沖,先也沒什麼,等沖入敵陣,眼見四面刀槍劍戟,亂砍亂殺,腦子裡頓時就迷糊了,一團渾沌,什麼也不能想,只有下意識里一個念頭在支使著自己,趕快跑,逃離這個地方。
古威、辛無影等提著刀劍殺人,他卻在敵人的刀劍下亂鑽,左一鑽,右一鑽,也不知如何,竟給他鑽過了這上萬人的大修羅場,從群英會的陣后鑽了出來。
逃得遠遠的,驚魂甫定。看身上,衣服褲子到處都劃破了,卻沒傷著肌膚,方念得一聲:「阿彌陀佛,菩薩保佑」。突然覺得頭上涼嗖嗖的,伸手一摸,不由叫苦不迭,頭上光溜溜地,膠水粘著的假髮,看是穿在了劍上,還是掛在了槍上,連根拔去,只剩一個光頭,幾個香疤。
一靈叫了一聲糟糕,想:「這下露餡了,人人都看得出我是個和尚,而不是什麼少盟主。」想到不能再做少盟主了,心中不免悵惆,他倒也不是喜好名望權勢,只是對這個新身份突然失去,有點捨不得罷了。側耳聽著大斗場中殺聲震天,害怕心起,脫了身上破爛不堪的少盟主衣褲,小包袱一直隨身帶著,翻出僧裝換上,又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小和尚。
這時群英會的敗兵退了下來,一靈躲到一個小山包后,心想等群英會的人過去了,自己再走,問清了路,仍往少林寺去,不想卻有不少人往山包上跑來,一靈吃了一驚,跑已不及,慌忙躲到一株灌木叢后,偷眼看去。
一群黑衣漢子擁著一個女子奔了上來,那女子約莫十八、九歲,梳一個三丫髻,瓜子臉,容貌極美,身後跟著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
那女子就在一靈藏身的灌木前立定,黑衣漢子兩邊警戒。不一會,幾條漢子奔上山來,一靈偷眼看著,當先兩個,均有五、六十歲年紀,到那女子前面,躬身行禮,左首一個道:「稟小姐,集英堂人手已撤了下來,損折約一千人左右。」右首那個接道:「招賢堂也差不多。」
那女子身子微顫,道:「是我害了眾兄弟。」
左首那漢子道:「鐵血盟太陰毒,不幹小姐的事。」
右首那個接道:「辛無影那老小子出了名的陰狠難斗,便是會主平日也不敢小看他。」
那女子搖搖頭:「集英堂派五百名弟子持弓殿後,大家撤回黑石鎮。」
幾名漢子應命而去,那女子站了一會兒,又道:「你們先走,鈴兒陪我一會兒。」
兩側站著的漢子奔了下去,便只那女子和那丫環鈴兒留了下來。那女子突然跪了下去長叫道:「各位兄弟,是我害了大家。」
一靈耳中聽到一下一下清脆的打擊聲,看那女子,雙手互揮,竟是在打自己耳光。
那丫環叫了起來:「小姐,不,你不能打自己。」撲了過去。
那女子反手一揮,將她甩了出去,叫道:「是我該死,我如果耐心夠,再多等一會兒,鐵血盟的援兵就到了,恰中我計,眾兄弟如何會送命?」
她側過臉來,雪白的臉頰上,印著一條條的紅指印,嘴角有血流了出來,她卻還在打自己。
一靈不知如何,心裡一陣衝動,突然站了起來,叫道:「那不是你的錯,你不要打自己了。」
那女子和丫環吃了一驚,那女子一躍而起,眼光如冷電般在一靈身上一掃,見是個小和尚,微微一怔,道:「你說什麼?」
一靈給她看得手足無措,鼓起勇氣道:「我說那不是你的錯,是你的計策給……給人家看穿了,不論你耐心多好,再等多久,你不發起攻擊,鐵血盟的援兵也不會發起攻擊。」
那女子抬頭向天:「是這樣,怪不得,等一天等不來鐵血盟的援兵,原來鐵血盟還有這樣的人才。」逼視著一靈,厲聲道:「你是誰?」
一靈嚇了一跳,慌忙合十為禮,道:「阿彌陀佛,女施主,小僧是和尚。」
那丫頭撲哧一笑:「誰不知道你是和尚,小姐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一靈。」一靈老老實實回答。
那女子卻沒笑,喝道:「鐵血盟的奸計,你是怎麼知道的?」
一靈心中一跳,想:「糟了。」靈機一動,道:「我猜的。」他不善撒謊,這三個字已是他的最高水平。若換作別人,這麼說那女子一定不信,但一靈的光頭幫了他的忙,那女子似信不信的看著他,隨即轉過身去,道:「跟我來。」舉步下山。
那丫環叉著腰瞪著一靈,喝道:「小和尚最好乖乖的,若是不老實啊,哼哼。」她年紀比一靈小,個子更矮了一頭,但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卻叫一靈不得不怕,一靈愁眉苦臉,道:「阿彌陀佛,施主別這麼凶,小僧還要趕路呢。」但看鈴兒一臉沒商量的神情,只得跟在陸雌英身後下山。
小山下兩名黑衣漢子守著那女子主僕的馬,那女子一指其中一個道:「你和那小和尚共一騎。」側頭看一眼一靈,又道:「小心他跑了,但也不要傷他。」
一靈愁眉苦臉,心中七上八下,不知群英會上下有沒有人知道他曾假扮過鐵血盟的少盟主。
他也不知道這女子是誰,不過猜出這女子是個很有權勢的人物,看她對自己,似乎也沒有很大的惡意,心中念叨:「阿彌陀佛,這女施主如此美麗,大概不會為難我,但願她到前頭放了我,早些到少林寺,當和尚安穩些。」
一靈沒猜錯,這女子在群英會中確是極有權勢,她叫陸雌英,是群英會會首陸九州的獨生女兒,群英會的鳳凰。
陸九州一手創建群英會,與鐵血盟、青龍會鼎足而立,卻仍有不足之心,時思統一黑道,三派歸一。三派首腦若論野心之大,陸九州當推第一。這次聽得青龍會誅殺仇天圖,立即抓緊住機會,傾巢而出,而且是直搗總堂,所以青龍會動手在先,最先攻到鐵血盟忠義谷的,反而是群英會。
陸九州近年來苦練一門邪派功夫,求成過切,出了毛病,每日為寒毒所困,卻仍親自出馬,只不過指揮前鋒精銳的是女兒陸雌英,他率大部於後押陣。
陸雌英與父親的性子極為相似,雖是女兒之身,卻有雄霸天下之心。從小心懷大志,要使父親無子而有子,以女兒身一統黑道。這幾年陸九州寒毒纏身,她代掌幫務,智計之深,手腕之辣,連陸九州也自嘆弗如。此次天賜良機,陸雌暗下決心,要替父親實現一生的宿願,也教自己名揚天下。不想在雙峰嶺吃了這一個大敗仗,心中羞愧慘痛,難以言喻。她外表美艷如花,內里卻是高傲冷酷至極,對人對己,都是毫不留情,方才若非一靈及時阻止,一頓耳光打下來,她不知會把自己打成什麼樣子。
黑石鎮在雙峰嶺外十餘里,是離鐵血盟總堂最近的第一大鎮,本是鐵血盟的一個重要堂口,這時卻給群英會佔了。陸雌英趕回時,陸九州大隊已到了,聽了陸雌英的稟報,陸九州全身一陣顫抖,面色慘青,微張著嘴,瞪圓了眼,竟就僵在那裡了。
這幾年陸九州寒毒纏身,面色一直青慘慘的,且新敗之後,眾下屬心中怵惕,也不敢盯著他看,因此沒人發覺他有何不對。倒是一靈看了出來,他精通醫理,又在惡鬼灘多次救治過冬天落水的行商,一眼就看出來,陸九州是寒毒侵入了心脈,若不及時救治,將僵凍而死,他有救人之心,只不過方才就是因多口而做了俘虜,這時可有點不敢開口了。
陸雌英稟報完畢,伏在地下道:「陸雌英察敵不明,指揮失當,請會主嚴厲責罰。」陸九州寒毒痹體,全身僵硬,這時便要動一下小指頭也是不可能,又怎麼回答。
陸雌英只以為是父親心軟,等了一會,又道:「會規如鐵,不論親疏,請會主嚴厲責罰。」
一靈眼見陸九州的情形越來越不對,實在忍不住了,叫道:「他寒毒發作,全身發僵,已不會講話了。」
他心存畏怯,話聲不大,但卻似一個焦雷炸在了群英會所有下屬心中。陸雌英一躍而起,眾人齊撲上去,叫的叫父親,叫的叫會主,推拿的推拿,灌氣的灌氣,陸九州卻就似一個僵凍的冰人一般,再也冒不也一絲生氣。
陸雌英一口鮮血噴出,慘叫道:「爹爹,是女兒害了你。」拔出腰間長劍,便要往脖子上抹,幾大堂主都在給陸九州施救,沒人注意她。眼見便要香消玉殞,突然一個灰影一晃,夾手奪過寶劍,叫道:「小姐不要這樣,會主還有救。」正是一靈。
陸雌英熱血上沖,死志即明,寶劍雖已割著肌膚,人卻已經迷糊了,身子軟軟的往下倒。一靈救慣了人,這時可不知道畏縮,一手摟著陸雌英,一手便掐她人中。
陸雌英從迷糊中醒轉,眼睛一開,就哭道:「爹爹。」一靈只得再說一遍:「小姐不必著急,會主還有救。」知道延遲不得,將陸雌英推給丫環鈴兒,道:「扶著你家小姐。」同時叫道:「大家讓開,讓我來。」此時語氣之堅定決斷,較之先前可就大不相同。群英會三大堂主無不是久經風浪的人物,但給他一喝,竟不由自主的縮手退開。
一靈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取出一把銀針,他雖離了惡鬼灘,這救人之物卻並未丟棄。身子繞著陸九州飛速轉動,右手連揮,一根根銀針准而又準的插入陸九州的相關穴道。
群英會集英、招賢、納才三堂三大堂主,各懷絕學,無不見多識廣,卻從未見過一靈如此醫技,眼見一靈不過是個陌生的小和尚,眼花繚亂之際,無不半信半疑,便在這時,陸九州身子突然一動,張開口來,大叫道:「凍殺我也。」
群英會上下人等無不大喜,陸雌英撲上前去,叫道:「爹爹。」喜極而泣,眼淚便如決堤的洪水,滾滾而出。
陸九州撫著她頭,溫言道:「爹爹沒事了,傻丫頭,不要哭。」看著一靈道:「這位小師父好醫術,真要多謝你的救命之恩了。」
一靈臉上微微一紅,合十道:「不敢當。施主體內寒毒甚為厲害,小僧已用針炙逼穴之法將寒氣逼入施主雙腿,要全部逼出,還要三天時間。」
陸九州雙腿微動,果覺僵硬無比,關節處更隱隱作痛,知道一靈所言不虛,呵呵笑道:「小師父真是神醫。」看著陸雌英道:「英兒,你從哪裡找來的這個小神醫,恰好救了為父一命。」
陸雌英臉上一紅,道:「他是女兒抓來的,不想誤打誤撞……」瞟一眼一靈,眼光中頗有歉意。
她本是個極美麗的女孩子,只是平日太過冷傲,這時感激中微含歉意,女兒家柔美的一面,展露無疑。一靈與她眼光一對,心中咯的一跳,慌忙低頭,心兒卻如一隻小鹿般,嘣嘣的跳個不停。
陸九州哈哈大笑:「我女兒隨手抓來的,竟是個神醫,看來老夫真是命不該絕了。」
群英會上下,俱各笑容滿面,陸雌英微微羞笑,瞟一眼一靈,於自己無意中暗含天意,不自覺的得意。
她得意,一靈卻慘了。一靈剛好抬起頭來,恰與她眼光一對,魂兒頓時就離體飛出。
一個如陸雌英般美麗的女孩子,在她得意的時候展顏歡笑,那種嬌艷動人,實不是言語所能形容,多少絕世的英雄尚且過不了佳人回眸一笑,何況一靈這沒經過風情的小和尚。
陸九州歡顏道:「小師父,法名如何稱呼?怎麼會碰巧撞到我女兒?」
一靈卻是呆呆傻傻的,直愣愣的看著陸雌英,竟是充耳不聞。
陸九州又問一遍。陸雌英轉過頭,看著一靈呆愣的眼光,一怔,頓時冷起了臉,嘴角浮起一縷輕蔑的冷笑,叱道:「我爹爹問你話呢,你發什麼神經?」
一靈一驚而醒,漲紅了臉,看著陸九州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要問什麼?」
他尷尬的神情盡落在眾人眼裡,陸九州哈哈大笑道:「我問你小師父,法名如何稱呼,在何處參禪。」
一靈合十道:「我叫一靈,我師父是大拙,住在嘉陵江惡鬼灘旁。」
陸九州面容一肅:「哦,你師父就是人稱大拙菩薩的高僧大拙?」
一靈合十道:「是,原來施主知道家師。」
陸九州環視眾人,道:「四十年來,大拙菩薩在惡鬼灘救人無數,善心如海,醫術如神,天下誰不知名。」眾人盡皆點頭。
陸九州又道:「一靈小師父,你不在惡鬼灘服侍尊師,怎麼跑到了這裡。」
一靈眼含淚光,念了聲阿彌陀佛,道:「我師父已經坐化了,去時叫我到少林寺去,後來……後來……。」一時不知如何措辭。
陸九州點點頭,面容沉痛,道:「難怪你到了這裡,原來大拙菩薩西登極樂了。可惜,可嘆。」
「阿彌陀佛。」一靈念一聲佛號,眼淚滾滾而下。
即知一靈來歷,他又救了陸九州的命,況且陸九州還要求他治病,一靈的身價立時就不同,成了群英會的貴客。
群英會連夜商議進攻鐵血盟的大計,一靈自有人服侍休息。
一靈坐在床上,卻怎麼也無法深入禪定,只要一閉上眼睛,陸雌英勾魂奪魄的雙眼就會在眼前晃來晃去。睡不著,在房裡走來走去,樓外突然竄上個人來,叫道:「一靈小和尚,不要叫。我是綠竹。」跨上兩步,一靈看得仔細,果然是綠竹,大喜,抓著她手,叫道:「姐姐,怎麼是你。」心中激動,眼眶登時紅了。
綠竹笑道:「別小孩子似的,哭哭啼啼,我問你,你怎麼到了這兒。且又做了和尚。」原來綠竹找不到一靈屍體,便猜可能是給群英會抓了來,便摸來群英會總堂,竟給她找到了。
「我給群英會的人抓來的。」一靈不好意思的摸摸光頭,便將怎麼衝出敵陣,怎麼發現沒了頭髮,索性重做和尚,又怎麼給陸雌英逮著,一一說了。
「怪不得那陸雌英不疑心你,原來你預先換了和尚服。」綠竹笑道往房裡張了張,道:「蠻不錯嘛,莫非她看上了你這小和尚?」
一靈臉一紅,忙搖手道:「不是。」便又將恰遇著陸九州寒毒發作,因而救了他的事說了。
這下綠竹不笑了,鼓起眼睛看了他半天,道:「你可真是個福將哪,陰差陽錯的,什麼都叫你撞上了。」
一靈摸摸光頭,道:「這些天遇著這麼多事,我可真有點怕了,但願過兩天治好了陸施主的寒毒,他能放我走,我還是上少林寺,做我的安穩和尚去。
「那可不行。」綠竹搖頭:「你走了,鐵血盟沒了少盟主,非垮不可,鐵血盟七八萬人,可要給青龍會、群英會斬盡殺絕了。」
一靈打一個冷顫:「阿彌陀佛。那可如何是好?」
「什麼如何是好。想救人,照我說的,拿出信心做好你的少盟主,率領三堂和他們斗,出師第一仗,你不是贏了嗎?」
一靈摸摸光頭:「可我沒了頭髮,他們知道我這個少盟主是假的。」
綠竹大笑:「傻瓜,沒了頭髮就不是少盟主了?辛無影、古威認的是你的人,可不是你的頭髮。」
「你說他們不會懷疑?」一靈不信。
「他們不僅不會懷疑,反而會更敬佩你。」綠竹微微笑道:「呆會我回去和他們說,少盟主以情勢惡劣,寡不敵眾,因此干冒奇險,假扮和尚,潛入群英會內部,以求挽轉危局。辛無影那老小子本已對你讚不絕口,再聽說了這件事,非對你死心塌地不可,你還怕你的少盟主之位坐不安穩?」
一靈想了一想,擔心道:「可我到底是假的,萬一真的少盟主回來……」
綠竹一笑:「傻瓜,現在想這麼多幹什麼,到時再說嘛。」眼珠一轉,笑道:「我再來個假上加假,回去后,假作奉你之命,女扮男裝,假扮少盟主,與陸九州鬥上一斗。」
「可我們不是對手啊。」一靈擔憂的道。
綠竹搖頭:「不見得,三堂弟子加上總堂原有的人馬,鐵血盟仍有近八千人馬,還有辛無影、古威、白鶴年三大好手,群英會想一口把我們吞下去,不是那麼容易。但最主要的,我要逼得群英會不敢吞併我們,更要借群英會之勢,使青龍會也不敢動我們,最終保住鐵血盟。」
一靈大喜,道:「好姐姐,若是這樣,你可真是功德無量了。」
綠竹哼了一聲:「我可不信佛。」眼光在一靈臉上一繞,道:「不過看你的面子,便信一回也無妨。」咯咯一笑,道:「你好生呆著,明天見。」嗖的一聲,竄下樓面,沿著街角,一溜煙去了。
第二日清早,陸九州接到戰書:鐵血盟願與群英會在忠義谷外,決一死戰。
陸九州方請一靈為他逼穴驅毒,急召陸雌英、三堂堂主一齊商議。
群英會三堂,集英堂堂主凌英,招賢堂堂主周萬里,納才堂堂主譚奇,均是身懷絕技,智計深沉的人物。見了戰書,均自生疑。
凌英道:「鐵血盟總堂人馬撐死不過八千,我們有近三萬之眾,尤其是武功了得的一流好手,他們只有古威等三人,我們三堂加四鷹加會首小姐,共有九大高手,實力相差如此懸殊,鐵血盟仍敢挑戰,他們莫非瘋了。」
周萬里道:「也許他們昨天勝了一仗,以為我們好欺負了。要不就是又安排了什麼詭計。」
譚奇大聲道:「不管怎麼樣,我們反正要滅了鐵血盟,他們自來挑戰,豈不更好。」
陸九州看著陸雌英:「你以為怎麼樣?」
「先去看看再說。」陸雌英慢慢的道:「集英、招賢兩堂應戰,納才堂戒備,不管有何陰謀詭計,我們全力以赴,定能收拾得了這批殘兵敗將。」
凌英三人一齊道:「正是。」
陸九州點點頭:「好,我們應戰,到忠義谷前吃午飯。」側頭看一靈:「你跟我去,到地頭,我們再治病。」一靈合十:「阿彌陀佛,好的。」心中不自禁的擔憂。
忠義谷前,鐵血盟三堂人馬整整齊齊排列。鐵血健兒均著玄色勁裝,頭扎紅飄帶,天風吹拂,飄帶飛舞,氣勢悲壯沉鬱。
陸九州等人見了鐵血盟如此氣勢,心中均是一凜。陸九州看陸雌英:「你以為如何?」
陸雌英馬鞭一指:「爹爹,看他們三堂所豎大旗上寫的字。」
陸九州幾個依言看去,一靈也瞪圓了眼睛看。
鐵血盟三堂前面,各有一面大旗,上面龍飛鳳舞寫著一行大字,血魂堂前面旗上寫的是:殺一夠本;血影堂旗上寫的是:拼二賺一;血煞堂旗上寫的則是:魚死網破。
陸雌英道:「鐵血盟的居心明顯得很,鐵血盟必敗,但臨死也要拖個墊背的,以它現有的實力,捨命一拼,至少要去掉我們三分之一的力量,則在將來與青龍會的拚鬥中,群英會同樣會敗亡。」
凌英三個面面相噓,一齊點頭,道:「小姐所見極是。」
陸九州憂心如焚:「我原以為,仇天圖一死,鐵血盟已是一盤散沙,將其三堂分而殲之,不費吹灰之力,想不到……想不到……」嘆了口氣,說不下去了。
一靈一直在為鐵血盟擔心,對綠竹昨夜所說的話半信半疑,這時聽了陸雌英幾個的話,頓時放下心來。他明白綠竹的意思了,三大派互存顧忌,此時鐵血盟勢衰,固然不是兩會對手,但無論群英會還是青龍會,在吞併鐵血盟的同時,都要顧忌到在同鐵血盟殘餘力量對耗之後,實力削弱,而受到另一方的攻擊。
一靈心想:「綠竹姐姐真聰明,利用青龍會來挾制群英會,則同樣也可用群英會來挾制青龍會,這樣一來,鐵血盟雖是實力最弱的一方,只要內部齊心,反不必擔心受到攻擊。」
鐵血盟陣前,獨放著一把太師椅,一個年青人,懶懶散散坐著,仰首向天,一隻腳甚至還搭在了扶手上。一靈認得她是女扮男裝的綠竹,不覺臉含微笑。
陸雌英道:「爹爹所料本來不錯,鐵血盟三堂,古威與辛無影素來不和,誰也不服誰,白鶴年是個好好先生,並無梟霸之才,也莫想叫古威、辛無影服他。鐵血盟必亂而未亂,關健應該是在這小子身上。」她指了指綠竹。
陸九州道:「仇天圖有個兒子,自小拜在紅衣老祖門下學藝,叫仇自雄,莫非就是他?」
凌英道:「據細作回報,鐵血盟的新首領是他們的什麼少盟主。」
陸九州點頭道:「那就沒錯了,難怪古威幾個老不死服他,原來是仇天圖的兒子。」
陸雌英凝目看著綠竹,道:「古威幾個服他,恐怕不僅僅為了他是仇天圖的兒子。今日鐵血盟擺出這個架勢,其實並不是真要拼個魚死網破,而是要以魚死網破之心,叫我們心存顧忌,設此計的人,審時度勢,高瞻遠矚,極其了得,還有昨日雙峰嶺一戰,算計之准,用兵之奇,絕非等閑江湖莽漢所能為。」
陸九州驚道:「你說這一切都出自這小子的謀划?」
陸雌英肯定的點點頭:「沒有兩手真本事,辛無影幾個豈肯服他?」她頓了一頓,慢慢的道:「咱們這次,只怕真的遇上對手了。」
周萬里拿過一張弓箭,叫道:「我就不信這乳臭未乾的小子,真能有什麼本事,看我一箭射死他。」
「住手。」陸雌英急忙阻止,看著父親道:「這小子擺這架勢用意雖是唬人,但我們若不顧一切強攻,他騎在虎背上,卻也不得不拚死一戰,則真要叫青龍會坐收漁利了。此時表面上鐵血盟弱而群英會、青龍會兩強,其實互相制約之勢並未真正打破,其中千鈞一髮,無論群英會、青龍會,只要一步走錯,立即滿盤皆輸。」
周萬里額頭冷汗涓涓而下,低頭道:「小姐所見極是,周萬里急燥盲撞,差點誤了會首大事。」
陸九州看著陸雌英:「依你說怎麼辦?未必就這麼算了。」
陸雌英搖頭:「不,群英會若想一統黑道,此乃天賜良機。此際鐵血盟是一條落進陷阱的狼,雖困而凶,雖凶而難有作為。這時最好的不是去打它,而是想法叫它為我所用。合兩派之力,先滅了青龍會,然後要殺要剮,那就全由得我們了。」說著,打馬而出。
這時兩方人馬相距不過百餘步,陽光下雙方箭尖發出的寒光,刺目可見,陸雌英單人獨騎衝出。一靈不自覺的擔心,他在陸九州的背後,與古威、辛無影眼光已相對過數次,幾乎就恨不得下令,不許放箭。
陸雌英直奔到綠竹座前十餘步處才勒馬停住,綠竹卻仍仰首向天,並不看她。陸雌英盯著她臉,僵持良久,喝道:「閣下好狂的性子,便是你老子仇天圖,也不曾如此傲慢。」
綠竹姿勢不變,懶洋洋的道:「早聞青鋒劍尼座下弟子陸雌英冷傲如冰,本少盟主不過學樣而已。」
抬起頭來,突然眼光一亮,盯著陸雌英,口中嘖嘖讚美:「聞名不如見面,見面更似聞名,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嫦娥再世,仙子臨凡,美,真是美極了。」邊說,邊站起身來,一副色迷迷的樣子,那才是真的色到了極點。
陸雌英容顏秀美,但一則她性子冷傲,二則貴為群英會會首之女,從沒有男人敢似綠竹般色迷迷的看著她。心中惱怒,冷笑道:「死到臨頭,還在做夢。」
綠竹搖搖頭,似乎回過神來,笑道:「什麼叫做死到臨頭,未必你群英會還敢打我們?」
陸雌英大笑:「不打你們,群英會數萬人馬來幹什麼?看風景?」
「只怕也只能看看風景了。」綠竹一聲冷哼:「俗話說,傷敵一千,自死八百,群英會或能滅了我鐵血盟,但一戰下來,數萬人馬只怕已剩不到一半。那時青龍會可就樂得撿死魚了。」
陸雌英心中一凜:「這小子打的果然是這個主意。他色迷迷的樣子是假的,要小心。」
越是聰明的人,越是謹慎小心,所以成功者多是聰明人。
陸雌英冷冷的看著綠竹,哼了一聲,道:「即使我群英會不打你,青龍會數日即到,他未必不打你。」
綠竹哈哈大笑,笑聲粗擴,竟和男人一般無二,不知道的也還罷了,這邊古威、辛無影幾個,那邊一靈,均是大感佩服。
「蠢話,真是太蠢了,群英會不敢打我,同樣的情勢,他青龍會就敢打我了?」
她這番話其實早在陸雌英算中,冷冷一笑,道:「那你也不必如此得意啊,俗話說父仇不共戴天,父仇未報,虧你笑得出口。」
綠竹又是一陣大笑,倏地住口,眼光如冷電般盯著陸雌英,道:「你這女子好狡猾,青龍會不敢打我,你卻想挑動我去打青龍會,然後你來坐收漁利?」
陸雌英詭計被揭穿,卻是臉不紅心不跳,笑道:「我勸你報仇,未必錯了?」
綠竹看著她,慢慢的微笑上臉,微一躬身,笑道:「錯是沒錯,不過居心不良,多謝小姐。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倒勞小姐操心了。」
兩人目光相對,均是微含笑意。
兩人都是聰明到了極點,城府也均是深到了極點,針尖對麥芒,誰也未輸給誰,反有惺惺相惜之意。
陸雌英突然展顏笑道:「我若說,群英會願助少盟主一臂之力,報殺父大仇,滅了青龍會,少盟主信是不信?」
綠竹點頭,迅速的道:「我信,但我更相信,青龍會滅亡之日,也是鐵血盟除名之時。」
陸雌英搖頭:「少盟主太多疑了,我們可以歃血為盟,心存二志者,天誅地滅。」綠竹搖搖頭:「這世上,沒有比人嘴裡說出的話,更不可信的了。」看著陸雌英:「陸小姐,其實你所有的詭計都瞞不過我,你父女的野心更瞞不過我,群英會此次傾師南下,不僅是要滅了鐵血盟,更想要一統黑道。但鐵血盟固不可侮,青龍會更是不好對付。眼看著大好良機,群英會只怕是要錯過了。」
陸雌英這回真的有點惱了,道:「你的算盤打得可真精哪。只怕未必能如意。「綠竹微微一笑,道:「小姐不必發惱,我有一個法子,即可保全鐵血盟,替仇某報得父仇,也可讓群英會一統黑道,了了陸會首的心愿。」
陸雌英哦了一聲,似信似疑的看著綠竹:「你有什麼法子?」
綠竹看了看遠處的陸九州,微微一笑,突然邁步過去,牽了陸雌英的馬,直走到陸九州面前,躬身一禮,道:「今日之勢,仇自雄要保全鐵血盟,陸會首要一統黑道,兩全之策,只有一個法子。「陸九州哦了一聲,看著綠竹:「什麼法子?」一靈也凝神看著她。
綠竹與一靈眼光飛快的一對,看著陸九州,微微一笑:「請會首將令愛下嫁小子,一切便都可迎刃而解了。」
「什麼?」陸九州勃然大怒,突然身子一搖,腿軟軟的跪了下去,一靈就在邊上,說到治病救人,他手腳之快,無與倫比,一把挾住,同時銀針出手,在陸九州雙腿上各扎一針。陸九州隨即站穩,對一靈道:「謝謝小師父。」瞪著綠竹,剛要說話,陸雌英卻道:「爹爹莫急,聽他說。」
綠竹道:「江湖三派均有野心,均想三派歸一,一統黑道。如今鐵血盟勢力雖衰,仍有一拼之力,無論群英會還是青龍會,想先滅了鐵血盟再收拾另一個,都絕無勝算,而反過來,兩會之一的任一個,只要聯合鐵血盟,卻足可以消滅另一個。鐵血盟與青龍會有不共戴天之仇,斷不會與青龍會聯手,要聯手,群英會是唯一的選擇。然古話說:『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過橋抽板的事,鐵血盟也不能不防,紅口白牙之話,風吹即散,不可盡信,事實是最好的保證。令愛嫁給了我,則鐵血盟即是我的,也是她的,會首隻一個女兒,百年之後,什麼都是她的,自然更不會吞併她的東西,所以我絕對信任你。令愛嫁給了我,有兩利,一利於我,大仇得報,基業得保,尤其是得此艷妻,正是人生最大樂事。二利於會首,會首得我之助,可滅了青龍會,一統黑道,更可在明年二月初二,龍抬頭的日子,潛龍飛升,號令天下。」
綠竹一番話,直說得陸九州喜笑顏開,看一眼女兒,呵呵笑道:「難道你小子就不想潛龍飛升,號令天下?」
綠竹搖搖頭:「號令天下,誰都想,但要做得到才行,鐵血盟沒有這個實力。」看一眼陸雌英,微微笑道:「況且號令天下的虛名,恐怕不及懷擁艷妻來得實惠。」
陸雌英臉上一紅,陸九州更樂,看著綠竹笑道:「你小子心裡只怕還想著,老夫百年之後,一切都是你的,坐享其成更舒服罷。」
兩人相對哈哈大笑,一靈站在陸九州邊上,卻實在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綠竹這玩笑開得也實在太大,她女孩兒家,又如何娶得老婆,一旦東窗事發,群英會惱羞成怒之下,說不定會不顧一切發起攻擊,那豈不糟糕。
綠竹深施一禮,道:「會首即已應允,我這便回去備辦媒聘之禮。」沖陸雌英微微一笑,回身走去,卻不看一靈一眼,一靈想使個眼色阻止也是不可得而行。
忽聽陸雌英一聲嬌喝:「想做我丈夫,先吃我一掌。」從馬上縱身而起,凌空一掌擊下,綠竹哈哈一笑,一跨步斜斜繞了出去,陸雌英一掌落空,次掌又至,變招之快,掌力之強,不輸於一流好手,綠竹卻並不還手,總是邁步斜繞,陸雌英十餘掌過去,綠竹繞一個大圈子,又到了原地,含笑而立。
陸雌英舉起手掌,道:「你為什麼不還手?」
綠竹嘻嘻笑:「老婆要打,老公怎麼敢還手?」陸雌英臉一紅,一掌劈下。綠竹飛身倒退,長笑聲中,遠遠去了。
群英會回兵黑石鎮,鐵血盟的大媒跟著也就來了,早間兩家還恨不得拼個你死我活,到午間,卻做了親家了。只一靈這一日愁眉不展,吃過晚飯後,早早到屋後涼台上等著,盼望綠竹到來,問個清楚。但左等右等,綠竹就是不來。
一靈急了起來,思謀著自已摸回忠義谷去,正要動身,綠竹嗖的一下,卻竄了上來,一靈一把拉住她,急叫道:「綠竹姐姐,你是怎麼搞的,怎麼和陸小姐開這麼大個玩笑,萬一惹惱了陸會主,豈不糟糕。」
綠竹笑道:「開什麼玩笑,我可是當真的,非把陸雌英這小美人娶回鐵血盟不可。」
一靈頓足道:「可你是個女孩子,怎麼討老婆。」
「莫看和尚小,懂的事還真不少。」綠竹咯咯笑:「我是女孩子,你是男人啊。過兩天,你悄悄回來,洞房花燭夜,你我對換,不就成了?」
「唉呀,那陸小姐認得的。」一靈大急。
綠竹大笑:「說你聰明你又傻,揭蓋頭之先,你不會吹熄燭火啊,未必新娘子還敢叫你照著燈火?」
「但第二天她會認出我呀。」
「那又怎麼樣,到那時,生米煮成熟飯,煮熟的鴨子她還能飛了?」
「這不是害人嗎?她又不喜歡我。」
綠竹又笑了:「什麼喜歡不喜歡的,當今世上,幾個女孩子嫁給了自己喜歡的人。過得三夜兩夜,自然就喜歡了。」
一靈心中砰然而動,想起陸雌英如花的笑臉,不覺全身發熱,但想起她冷漠的眼光,更想起自己真正的身份,又不免心中發涼,搖頭道:「不行,反正我不幹,好姐姐,你還是想法子退婚吧。」
「真的不幹?」綠竹突然帖近身,從後面摟著一靈的腰,聲音柔媚無比。
一靈只覺一個柔軟的身子蛇一般的纏上身來,身子立即起了一種奇異的反應,驚道:「姐姐,你幹什麼?」
綠竹吃吃而笑,伸嘴在一靈頸脖上吻著,所過之處,一靈便如給火燙著,全身打顫。
「這還不是女人全部的滋味,等你將那陸小姐光溜溜的摟在懷裡,那味道勝這個百倍。干是不幹,你可要想好了。」綠竹吃吃的笑著,收了手,下樓自去,一靈呆在那裡,直有一個時辰,動彈不得。
第二天早晨發生了一件事。
一靈每天早、中、晚以銀針為陸九州逼毒,這天早飯後,去見陸九州,卻見包括陸九州在內,群英會的主要首腦都在大堂上焦急的轉來轉去。
原來陸九州所練邪功玄陰爪,須以一種珍奇藥物火芝想輔佐,否則極易寒毒攻心。前日陸九州差點僵凍而死,便是由此。然火芝難覓,陸九州只知有一種水蛇寒龍,凡其出沒之處,必有火芝,南方山幽水奇,群英會此次南來,兩大目地,一滅鐵血盟,二覽火芒,果然就在一條叫鬧龍澗的小河裡發現了寒龍。
鬧龍澗不大,甚至算不上河,所以稱澗。但水量大,水流又特別急,澗能鬧龍,想見也不是等閑這輩。
群英會雖是北地幫會,陸地稱雄,但這麼大一個幫會,什麼人才沒有,水性了得的好手,不說上千,也有上百。當即下水尋取,誰知鬧龍澗水流之急,當真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人一下水,不管多好的水性,暗流一卷,隨即無影無蹤,再露出頭來,至少在下游十里以外,這也不過一盞茶的時光,而人當然早已死透了。
數日間群英會下去了十多位特選的水底豪傑,個個如此,叫群英會諸首腦如何不急。
一靈昨夜做了一夜夢,儘是荒唐透頂,且均與陸雌英有關,因此今天幾乎不敢去看陸雌英的臉。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再看陸雌英一臉憂急的樣子,一靈心中突然一陣衝動,只覺若能讓她喜笑顏開,自己便是死了也是心甘情願的,道:「會首,也許我可以去試一試。」
此言一出,陸九州幾個一呆之下,個個差點樂得跳起來,凌英幾個齊道:「是啊,大拙菩薩的弟子,水性何等了得,怎麼就沒想起?」
陸雌英激動的道:「一靈,你若能取得火芝,那當真是群英會的第一大功臣。」
陸九州究是一代梟雄,想了想道:「小師父,那鬧龍澗水勢之急,非比等閑,你為陸某之事,萬一有什麼閃失,陸某如何過意得去?」
一靈低頭看著自己腳面,道:「我也不知能不能成,若僥倖成功,到時一靈想求會首一件事。」
這幾日一靈神情恍惚,眼光閃閃爍爍盡在陸雌英身上繞動,陸九州等均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如何看不出來。陸九州心想:「這小和尚莫非動了凡心,賴哈蟆想吃天鵝肉?」
與女兒對視一眼,會心一笑,朗聲笑道:「小師父若能取來火芝,救了陸某,也成全了群英會,天高海闊之恩,屆時小師父只須開口,除了天上的星星,只要陸某拿得出做得到的,無不應命。」
這話說得好,天上的星星拿不到,嫁出去的女兒自然也收不回,一靈若想叫陸雌英退婚再嫁給他,那也是不可能的。
其實一靈想的是洞房花燭夜之前,他要說出一切,請陸九州父女原諒綠竹戲侮之罪,並請陸九州將女兒再嫁給他。陸九州話中的機鋒他聽不出,見陸九州一口應允,道:「那小僧便儘力一試。」眼角餘光斜瞟著陸雌英美好的身體,心潮澎湃,想:「一定將火芝取到手。」
鬧龍澗在黑石鎮西十餘里,茲事體大,更為激勵一靈,陸雌英、譚奇兩個陪一靈同去。
寒龍生於水中,個體又大,所以稱為寒龍。一靈三個到澗邊,群英會弟子斬了一隻羊,到上游拋入澗中,血水流下,澗底猛地鑽出一條大蛇,足有三丈來長,飯碗粗細,等在澗面,水沖羊到,大蛇一口叼著,潛入澗中不見。血盆大口張開,便似正月十五鬧元宵的大紅燈籠。
陸雌英道:「寒龍不可怕,多殺得幾隻豬羊拋下去,寒龍吃得飽了,不會傷人的,況且我有一樣東西給你護身。」她從懷中掏出一柄短匕,輕輕拔出,立覺寒氣襲人:「此匕名射月,乃天下無雙利器,寒龍經不起它輕輕一揮。」
寒龍不傷人,那是假的,匕乃神物卻不假。一靈知道此時客氣不得,接過短匕,緊緊綁在腿肚子上,眼光在陸雌英如花的臉頰上飛快的一瞥,道:「那我去了。」
一靈選了一個河彎水流較緩的地方,試著下水,剛離岸不足兩尺,突覺一股巨大的暗流,似一隻無形的巨手,一把攜著他就往下游甩去,其快若電光火石,一靈幾乎反應不過來。
陸雌英一群人就站在岸邊,幾乎伸手可及,卻見一眨眼間,一靈平空地就消失了,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個個瞠目結舌,做聲不得。
好一會兒,譚奇才道:「小姐,這可如何是好。」
陸雌黯然搖頭:「這是天意,無法可想,一靈師父也算得我陸家的恩人,可惜卻死在這裡,還有我的射月神匕……」
便在這時,一名弟子突然叫了起來:「看下面。」
陸雌英、譚奇一齊轉頭看去,頓時又驚又喜,只見咆哮的澗水中,一靈如一隻游魚,飛速的逆流而上,他不是游,而恍似在躍,一躍、便是三、五尺,不一會到了陸雌英幾個面前,咧嘴一笑,道:「好厲害,差點回不來。」
譚奇等均是彩聲雷動,齊道:「了不起。」陸雌英也喜笑顏開,大聲叫道:「一靈,加把勁。」
一靈點點頭,往上再游得數丈,打個水花,一個猛子扎入澗底。
一靈算定,寒龍巢穴必在澗水回彎處,果然前游數丈,一塊巨大的山岩從岸邊伸出,截住水流,山岩背後,岩石中空,形成一個黑黝黝的大洞。
一靈自小在水中打滾,什麼怪物沒見過,區區一條水蛇,倒也不懼,悄悄摸進洞去,洞甚大,游進數丈,洞越高,水越淺,漸漸手可及地,一靈悄悄將頭探出水面,竟是好大一個溶洞,江水反映著天光,光線雖暗,洞中狀況仍可看個大概,左角丈許開外,那條寒龍盤成一圈,正閉起眼睛在拚命的吞那山羊,右角一砣黑岩上,一枝火紅的芝草卓然傲立。
一靈大喜,悄悄游將過去,伸出手,輕輕折下芝草,看那寒龍,尚在津津有味的享受它的美餐,心中一樂,再悄悄的游出洞來,浮出水面。
陸雌英一群人早等得心焦,見一靈浮出水面,俱各大喜,見著他手裡的火芝,更是歡聲雷動。陸雌英看著一靈,笑靨如花,喜悅無限,那一瞬間,當真美到了極點。
一靈給她這種眼光看著,心裡喜得真如要炸開里,愣愣的,踩不住水,給一下子衝出好幾丈,慌忙定下神來,游向岸邊。便在這時,忽覺身後水流有異,情知有變,嗖地轉身,寒龍如箭般從澗底嘩地鑽出,張開血盆大口便咬。
岸上群人齊聲驚叫:「小心……」
若是刀劍當頂,一靈說不定會驚慌,他與各類水怪打慣交道,水蛇咬來,卻是夷然不懼,輕輕一閃,避到一邊,身法之輕快,水中游魚不過如此。
他不怕,這些殺人不眨眼的草莽豪傑卻怕,他輕鬆,岸上的人卻不輕鬆。
「當心。」「快上岸來。」「殺死它。放暗器,放箭。」呼喝聲中,響起一個女聲:「快把火芝扔上來。」正是陸雌英的聲音。
寒龍咬不著一靈,陸雌英這句話卻如一枝利箭,正射中一靈心坎,一靈心底一痛,身法一滯,寒龍的血盆大口已當頭咬到。
驚呼聲中,一靈手指一彈,火芝飛起,正落在陸雌英手中,陸雌英欣喜若狂,與一靈傷心欲絕的眼光一對,不覺一呆。便在這時,一靈雙臂一張,分撐寒龍上下顎,寒龍一條身子纏著他,兩個都壓不住水,給暗流一卷,眨眼不見。
陸雌英究是女中豪傑,心情一撼,隨即寧定,一面命人沿岸尋找一靈,一面與譚奇護送火芝回黑石鎮。
陸九州服下火芝后,心脈一縷陽氣源源不絕,再不為寒毒擔心,神功指日可成,心情奇佳。探子回報,青龍會數萬人馬不日可到忠義谷,群英會、鐵血盟聯盟之事不可拖延,婚事一切從簡,婚禮於第三日的晚間舉行。陸九州率三堂堂主,護法四鷹親送女兒成禮,大隊則仍留駐黑石鎮,雙方商議好,成婚後第二日,鐵血盟大開忠義門,迎接群英會全體入谷,兩派合一,共滅青龍會。
綠竹原想偷偷接回一靈,新房中再來個偷梁轉鳳,誰知一靈卻影蹤不見,直到拜堂前一刻,鐵血盟探子才報回消息,一靈為陸九州取火芝,命喪鬧龍澗,連屍首也沒找到。
古威幾個又驚又怒又痛,全失了主見。綠竹提議,婚禮仍照常舉行,三堂做好準備,綠竹在床上對付了新娘子,三堂圍攻陸九州八個。雖然群英會三堂堂主,護法四鷹均是一流好手,陸九州更是功力超卓,但以多打少,以暗攻明,縱不能全殲,總能留下幾個。鐵血盟不如群英會的主要是一流好手太少,經過這一仗,此消彼長,群英會未必還能把鐵血盟怎麼樣。
辛無影幾個心切一靈喪身之痛,盡皆同意,婚禮如期舉行。
鐵血堂上紅燭高燒,禮賓長呼:「一拜天地……」
便在這時,門口高呼:「等一等。」
眾人皆回頭看去,只見那人一個光頭,一身僧裝,全身濕透,正是一靈。
群英會、鐵血盟兩方均首腦驚呼出口,陸九州叫的是:「一靈小師父。」古威幾個叫的卻是:「少盟主。」雙方同時出聲,鬧喳喳地,誰也沒聽清對方說什麼。
一靈疾步過來,突然一把抓著了綠竹手腕,同時順手便揭去了陸雌英頭上的大紅蓋頭。
陸九州又驚又怒,叫道:「一靈小師父,你幹什麼?」
一靈緊拉著綠竹手腕,不看陸雌英羞怒的目光,對陸九州道:「陸會首,前日取火芝之前,我曾說過,若僥倖到得火芝,要求會首一件事,會首親口答應了的,是也不是?」
陸九州一點頭:「是,我說過,只要陸九州拿得出做得到的,一切如命,但小師父,我女兒已許配鐵血盟少盟主為妻,婚禮已成,你若求我收回成命,再將女兒許配於你,那卻是不可能的,這樣於道義有虧,大家說是不是。」群英會諸人齊聲贊同。
一靈苦笑著搖搖頭:「會首誤解我的意思了,我想求的是請會首原諒我這個小丫頭矇騙戲侮之罪,不叫兩派大動干戈。」說著回過手來,除下綠竹帽子。一頭秀髮披散下來,回復女兒本像。綠竹笑嘻嘻地,衽衿為禮,道:「少盟主身邊小婢子綠竹參見陸會首,請會首恕罪。」看一眼陸雌英,也行一禮,道:「請小姐恕罪。」
陸九州父女目瞪口呆,陸九州道:「這……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綠竹嘻嘻一笑,將帽子往一靈頭上一扣,道:「小和尚才是少盟主,而我只是小和尚身邊的丫頭,小和尚落在了陸小姐手裡,我沒辦法,只好假扮少盟主,將陸小姐連同小和尚一起娶回家,就是這麼回事。陸會首,我雖然是假的,但小和尚卻是真的,臉蛋雖然換了,少盟主的身份沒換,兩派的聯盟也一切照舊,事情已到了這個份上,依我看,不如婚禮照常進行。大家說是不是?」
鐵血盟眾人歡聲雷動,齊聲稱是。
陸九州又驚又怒,一時拿不定主意。陸雌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也是默不作聲。這父女兩人都是梟雄之性,得失重於情感。父女兩人均想:「此時若翻臉退婚,百害而無一利,更落個笑柄。」陸雌英心中雖羞怒異常,更一點也不喜歡這獃頭獃腦的小和尚,但還是看了父親一眼。
他父女倆心意相通,陸九州得女兒同意,隨即拿定主意,剛要開口,卻聽一靈道:「會首,令愛美貌絕倫,我深自傾慕,若能得其為妻,當真神仙不如,但我深知,令愛真的一點也不喜歡我,勉強成婚,實在沒什麼趣味,因此請會首收回成命。」
喜堂換夫,陸雌英也還好想,有利益在後頭撐著,而給一靈當面拒婚,她臉上可真是掛不住了,一揚手,啪的扇了一靈一耳光,飛身出廳而去。
陸九州雄視天下,一生不知經過了多少大浪,這樣的事卻是頭一回,想發作,一則一靈於已有恩,二則在別人老窩裡,未必討得了好處。又擔心女兒出岔子,一頓足,帶了手下,追女兒去了。
鐵血盟眾人歡聲雷動,古威、辛無影、白鶴年三個對視一眼,一齊在一靈面前拜倒,齊聲道:「參見盟主。」鐵血堂上,人人拜倒。
一靈慌忙伸手相扶,叫道:「不,我不……」話未說完,耳中鑽進綠竹的聲音:「陸氏父女羞惱而去,明日定當大舉來攻,你此時若說出真相,鐵血盟群龍無首,明日這忠義谷將血流成河。」
辛無影大聲道:「自盟主遭害,本盟群龍無首,實力大衰,群英會落井下石,兩面夾攻,本盟風雨飄搖,眼看即將盟散人亡。當此時,少盟主及時出現,力挽危局,審時度勢,命三堂隱伏實力,收縮精銳,鐵血盟今日還能打出旗號,眾兄弟今日還能站在這裡,群英會今日不敢輕動干戈,均受益於此,此少盟主出山第一功;雙峰嶺一戰,群英會好手多過我們,人數多過我們,更出奸計,想將我們一網打盡。少盟主明察敵情,胸出奇計,最終救出血煞堂弟兄,更將群英會打得一敗塗地,從此不敢輕視本盟,此少盟主出山第二功;少盟主以彌天大勇,扮作和尚,潛身群英會內部,體察敵人奸謀,終叫陸老賊吞併本盟不成,反鬧個大笑話,本盟兄弟揚眉吐氣,此少盟主出山第三功。十餘日中,少盟主連建三大奇功,其智、其勇,盟主在日,不過如此,辛無影拜這樣的人為新盟主,大家服是不服?」
鐵血盟上下數千人一齊大吼:「服。」
古威道:「如此,請少盟主上座,受眾兄弟一拜,成盟主之禮。」
一靈看著綠竹,知道推辭不得,只得登盟主寶座,受眾人禮拜。鐵血盟三堂五千人,留守總堂兩千餘人,近八千人一一拜過。辛無影突然瞪著綠竹道:「綠竹丫頭,大家都拜過了盟主,你為什麼不拜?」
綠竹眼珠一轉,鼻子一皺,道:「我是公子的人,不是鐵血盟的人,我拜我家公子,不拜你家盟主。」
眾人大笑,古威道:「好姑娘,別罩罩藏藏了,把你的花容月貌露出來,叫大家認識認識,好不好。」
綠竹歪著頭,道:「認識認識倒是不妨事,但這麼幾千人,人人盯著我看,我沒什麼,公子爺可要皺眉頭了。」眾人轟堂大笑。
一靈做了盟主,住的當然是仇天圖平日住的房子。那是一幢皇宮似的金璧輝煌的宮殿,外表之雄偉,內部裝飾之豪華,叫一靈咋舌不已。
一靈沐浴更衣畢,在仇天圖奢豪的大床上盤膝坐下,看著綠竹道:「好姐姐,我要休息了,你也睡吧。」
「等一等。」綠竹道:「問你兩件事,你不是為陸九州采火芝給什麼寒龍吃了嗎?怎麼又回來了?誰救了你?」
「沒誰救我。」一靈道:「寒龍想咬我,給我撐住了嘴,它纏住我,給水往下沖,到第二天天亮,它沒勁了,鬆開了我,我就返身又游回來,遊了兩天一夜,剛好來得及阻止你娶陸小姐。」
「逆流遊了兩天一夜?」綠竹伸出舌頭,差點縮不回來,頓了頓:「若說你急著趕回來做新郎,那還情有可原,偏是回來阻止這樁婚事,你是怎麼回事?」
一靈目光沉重,慢慢的搖搖頭:「我沒資格娶她,也不願騙她。」
「為什麼?」
一靈又搖搖頭,卻不回答,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奇怪,幾天之間,小和尚好象突然長大了。」綠竹看著一靈憂傷的面容,怔怔的想。返身出房,四下一看,想:「找這東西不難,不妨慢慢的來,小和尚身受傳燈大法,實是舉世難尋的奇珍異寶,若不早抓在手裡,等他靈智大開,可就一切都遲了,可我……唉,若是幾位師姐在這裡就好了。」
綠竹猜的沒錯,這幾日間,一靈確實懂得了許多的事情。
人不懂事,是他經的事太少。時間會讓人長大,其它的東西也可以,例如打擊、痛苦、憂患,還有感情。
數日之前,一靈還如一張白紙,什麼都不懂,也什麼都不想。但對陸雌英的這段感情,卻使他不由自主的去想,不由自主的去感覺,憂患得失,喜樂悲傷,情網如油鍋,煎著他身與心的分分秒秒,陸雌英的絕情,更一棒將他打入九幽地獄,在地獄油鍋里打過滾的人,又怎麼還會不懂事?
在與寒龍僵持的半日一夜裡,一靈腦子裡便如走馬一般,師父死後這些日子裡的人與事,一遍又一遍的在腦子裡過去。等他逆游兩日一夜在鬧龍澗上岸,所有一切的人和事,他都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已經清楚的看穿了陸雌英是個什麼樣的人,她要什麼,喜歡的是什麼。
他懂事了,聰明了,但他的本性並沒改。
第二日,群英會數萬人馬強攻忠義門。一靈下令堅守,群英會折了數百人,攻不上來,只得停手,到晚間,陣中突然傳出悲聲,群英會數萬人齊聲悲哭,聲驚宿鳥。古威等個個驚疑不定,派出探子,隨即得報,陸九州死了。
群英會連夜退往黑石鎮,就在鎮上搭起靈棚。第二日,群英會推舉陸雌英為會首,放出風聲,誓為陸九州報仇。
古威幾個都猜想,陸九州是給一靈氣得寒毒攻心自己凍死了自己,個個開懷大笑。
第三日,青龍會四萬餘人,源源開得忠義谷前,一靈下令,多備弓箭,三堂輪值,嚴密防守。
青龍會龍頭李青龍,是當今黑道幾個超一流的頂尖好手之一,下轄黃、白、黑三旗,每旗又各轄五門。黃旗旗主朱易,白旗旗主劉湘,黑旗旗主俞慶才,各懷絕學,均為武林一流好手。
青龍會在忠義谷前紮下營寨,李青龍便率黃、白、黑三旗旗主趕往黑石鎮,祭弔陸九州。陸雌英率三堂堂主出迎。
李青龍見凌英三個個個老淚縱橫,陸雌英更哭得兩眼紅腫如桃,心道:「哭得倒象,只是死得太巧,青龍會人馬一到,他就死了,未必老夫是勾魂使者?」
三派首領,個個具梟霸之才,不是眼見,絕不肯輕信任何一件事。
李青龍一臉悲戚,道:「賢侄女節哀。可嘆陸老哥正當盛年,如何便去了。」
陸雌英哭道:「也不知如何,午間還好好的,傍黑時突然就走了,爹爹呀。」
李青龍道:「可惜,可嘆,陸老哥撒手西去,身登極樂,賢侄女不必太過傷心,老夫與陸老哥多年老友,理當到老哥靈前一拜,順便瞻仰遺容。」心道:「真死假死,老夫一看就知道,若是不給老夫看呀,嘿嘿,這中間鬼多了。」
卻見陸雌英點點頭:「多謝世伯,世伯請。」當先領路。
靈堂里,兩邊火燭高燒,香帕招引,中間一口棺木,陸九州僵卧其中。
李青龍口中大叫:「老哥呀,你怎麼去得這麼早,可嘆世間又少了一個高手。」俯下身去,凝神細看,只見陸九州雙眼凹進,全身青僵,整個人就象一條凍魚,眼睫毛上,甚至還疑著一層薄薄的青霜。
李青龍心中大樂:「老小子是真死了,果真是凍死的,啊哈,真是天助老夫。」面子上卻裝得十分傷心,鞠了三個躬,上了一柱香,著實安慰了陸雌英幾句,這才回去。一離黑石鎮,卻禁不住哈哈大笑,朱易三個均道:「恭喜龍頭,一統黑道。」
李青龍捋須笑道:「陸九州這老白臉不死,我還真忌他三分,老白臉死了,我還怕誰?」
朱易笑道:「群英會推舉陸雌英為會首,鐵血盟則推仇自雄為盟主,一男一女,兩個小娃娃,走過的路加起來,只怕還沒有龍頭走過的橋多,如何敢奢談是龍頭對手?」
李青龍哈哈大笑。
黑旗旗主俞慶才道:「兩個娃娃雖小,輔佐他們的卻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鐵血盟雖是秋後的螞蚱,但陸九州卻沒能吞下它去,可見仍不可小窺,群英會實力更幾乎與我們相當,龍頭若想一舉殲滅兩派,只怕甚難。」
李青龍點點頭:「老夫口雖大,一口吞不下兩個饅頭,這桌酒席,老夫得慢慢吃。」
是日,青龍會到兩邊山上伐下木頭,在忠義谷外搭起一個高台,四圍再搭起三座大棚。鐵血盟眾首領看了,都覺奇怪,古威道:「這老小子搭這大檯子,莫非想請我們看戲。」心下卻不敢懈怠,防守更加謹嚴。
第二日,當值的魂滅壇壇主陳康來報,青龍會在外喊話,請盟主出去答話。
一靈率辛無影三個,上忠義牆,綠竹緊隨身後。
牆下數十步,李青龍率三旗旗主、護法四龍站著。吳微死在李一飛手裡,五龍成四龍了。
古威幾個見了李青龍,個個目眥欲裂,古威戟指大罵:「李青龍你這老陰賊,使陰謀詭計害我盟主,古威有生之年,定當食爾之肉,寢爾之皮。」
李青龍仰天打個哈哈:「好的,老夫這一副老骨頭,就交給你了,歡迎閣下隨時來取。」一指一靈:「這就是仇天圖的兒子嗎?你們推這乳臭未乾的娃娃做盟主,可要笑掉老夫大牙了。」
李青龍不開口,一靈不識得他。這時抱拳道:「龍頭,仇自雄有禮,少年小子,初肩大任,深自惶恐,不知前輩何以教我?」
這是一靈的心裡話,他確是很惶恐,但這種惶恐不安與幾日前的並不相同。這些日子,一靈經歷了許多,陰謀詭計,血腥屠殺,勾心鬥角,權謀智變,一個江湖人一生所經歷的,這十幾日中他都經歷了,這就是經驗。綠竹又教了他許多,這就是識見。逆游兩日一夜,痛苦將經驗識見煅為一體,他已是個十足的江湖人。前幾日他惶恐是因為什麼也不懂,今日惶恐則是壓力太大,不知自己是否承受得了。
李青龍冷眼看著一靈,卻想:「據說這小子十分厲害,陸九州老奸巨猾,卻在這小子手裡連吃了幾個敗仗,最後更給他活活氣死。面對殺父大仇,不怒不嘻,不卑不亢,這分陰險勁兒,他老子只怕也趕他不上,老夫可不能太大意了。」他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心中暗自怵惕,面上狂態不變,道:「小子,你不必假惺惺,江湖三派,二十年的均勢已經打破,是一統黑道的時候了。老夫不想多造殺孽,特搭了這個大台,提前舉行天龍大會,三派爭雄,勝者號令三派,明年二月初二,飛天化龍。」
「龍頭仁慈之心,小子深感。」一靈抱拳躬身。
「然小子年輕識淺,茲事體大,須得與盟中元老商議過了,方好答覆龍頭,敬請原諒。」微一抱拳,不待李青龍答覆,迴轉身,自下石牆。李青龍呆在當地,吹鬍子瞪眼,卻是無可奈何。
綠竹一翹大拇指,低笑道:「了不起啊,老氣橫秋,成了精的老江湖不過如此。」
「還要多謝姐姐教誨。」一靈側頭,口動,聲不出。綠竹看得懂,古威幾個別卻是大有莫測高深之感。心中對這個少盟主,敬佩中又多了幾分驚畏。
古威道:「還是盟主修養好,老夫與那老賊對罵,倒似個三歲小兒一般。」
辛無影一聲冷笑:「原來你也知道。」
古威惱了:「未必你比我強些?」
白鶴年大笑:「剛才還有三歲,現在可只兩歲半了。」一靈幾個大笑,古威幾個自己也笑了。瞟著辛無影道:「枉白平日自吹自擂,若真有些智計退了老賊,老夫才真服你。」
辛無影哼了一聲。
到大堂上坐定,一靈道:「是呀,三位堂主,可要怎麼樣退了這兩路強敵才好。」
白鶴年道:「李青龍這主意不安好心,天龍大會,高手爭雄,我鐵血盟實力大衰……」
「這還要你說。」古威打斷他他的話:「李青龍欺負的正是我鐵血盟無有絕頂好手,不過放著老夫不死,總要和老賊拼三百回合。」
「你也就是三百回合的本事。」辛無影冷冷的道。古威怒目反瞪著他:「你未必比老夫強些?」
辛無影不看他,卻深深的看著一靈:「但若盟主肯出手,李青龍必折牙而返。」
白鶴年心中一震,看看辛無影,再看古威,古威一拍大腿,大喜道:「對了,那日盟主初回,一伸手就將辛無影這老小子摔一個大跟頭,這手本事,李青龍再練十年也做不到。」
「再練一百年他也做不到。」辛無影翻眼看著古威,古威這次卻不發作,只淡淡的道:「那是,你老小子馬步扎得牢,老夫素所深知。」
綠竹撲哧一笑,白鶴年、一靈兩個卻沒笑。白鶴年是心中驚喜,忘了笑,一靈卻是心中為難,笑不出來。
一靈以前不懂事,是經的事少,而不是個傻瓜,甚至比一般的人還要聰明一些。親身經歷過,再加上綠竹的教導,自己再潛心苦思,終於使自己脫胎換骨,成熟起來,遇事不慌了,會想了。但說到武功,他卻無從想起。遇到事情,它會自己冒出來,好意去想,卻什麼也沒有。便是一些用過的武功,例如彈肖沉的毒龍鞭,抓辛無影的手腕,潛心去想,也全然莫名其妙。
惟一例外的,只有師父說過的那兩招「苦海神燈」和「回頭是岸」。想到這兩招,腦子裡就會有一些姿勢浮現,身上也會有一些奇怪的反應。但僅憑這兩招,就可與李青龍一決勝負?一靈卻是想也不敢想。
眼見白鶴年三個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靈心中慌亂,差點又想回頭問綠竹,卻終於強自忍住。他已想明白了,鐵血盟若想存在下去,七萬弟子若不想人頭落地,關健在於團結,凝心聚力,而凝心的關健,卻是面前這三個人,這三個人凝心,乃是因為敬服他這個盟主。若是瞧出來他們的盟主其實是個空心木偶,鐵血盟立即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