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曲(三)
「唉,終於是白走一趟!」
下到東京車站的月台時,根本刑警邊伸懶腰邊說。
「可是,畢竟比預定時間提早回來呀!」片山說得十分開朗。他很容易患思鄉病,雖然不過出差幾天。,
「明天還是當作出差,在家好好睡一覺!」
「根本兄!你不是說明天一早就上班嗎?」
「算了。在家裡也是被老婆呼來喝去的,上班去吧!」
「你家不是有好太太和可愛的孩子……」
「孩子啊,不開口的時候才可愛,平時野蠻得很!」
「原來這樣的呀!」
「你也快點娶個老婆吧!」他們開始下樓梯。「你是不是跟妹妹一起生活?」
「是的——」
「家事都是你妹妹做的吧!那就難啦。」
「什麼事?」
「娶老婆的事呀,如果一個人住,就會希望有人照顧自己,尤其是生病的時候,凄凄慘修地躺在冷冰冰的棉被裡,那時更會想到結婚,起碼有人說句好話安慰自己。對不對?」
「說的也是。根本兄也是因此結婚的嗎?」
「是啊。可是結婚之後,我感冒躺在床上,老婆卻趁機外出逛街去了!」根本苦著臉說。片山禁不住笑起來。
「不過,你們看來很幸福啊!」
「還好吧!我和我老婆其實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根本咧嘴一笑。
「喂,趕快把你妹子嫁出去吧!」
「為什麼?」
「有你妹子在,你就不會想到結婚。一旦剩下你一個人時,嘗到不方便和寂寞的滋味,你就自然想娶老婆啦。」
「可是妹妹說,我不結婚的話,她就不放心嫁人!」片山苦笑著說。
不覺間,他們來到檢票處。根本望望片山,奇怪地問:「你的手提箱呢?忘了拿是嗎?」
「呃!」片山大叫一聲。「糟糕。放在列車上……」
「趕快去拿回來呀!」
目送片山慌張地衝上樓梯的背影,根本不住搖頭嘆息。「我現在了解他妹妹不放心嫁人的理由了……」
片山義太郎,二十九歲,東京警視廳搜查一科的神探——之子。生來性情溫和,喜歡和平,與世無爭,自覺不適合吃刑警這行飯。外形高瘦,女性化的斜肩膀,長著一張柔和的娃娃臉。
由於自稱刑警卻不能獲得對方信任的關係,有時反而產生好處,但他本身卻因此喪失自信心。他是遵從殉職了的父親留下的遺言而成為刑警的,認為做了幾年已經盡了義務,曾向頂頭上司栗原警長提出辭呈……然而一直如石沉大海般杳無音訊,只好無奈地天天赴任。
「你沒事吧,石津先生!」
走下計程車時,晴美擔心地問。
「我沒什麼……」石津也下了車,左眼圈腫了一塊。
「對不起,我只是想喝一杯……」
晴美的酒量很好,不像她哥哥一點酒也不能喝。這晚石津請她吃過蛋菜餅之後,她不想馬上回家,提議喝點酒。剛好來到一家酒廊前面,不料跟一名正從裡邊出來的小夥子撞得正著。石津立刻站出來擋在晴美前面維護,對方以為他存心打架,捲起袖子跳開三四米外,使起架勢。石津也準備應戰,沒留意到對方的夥伴從後面包抄過來。
「危險!」晴美大喊。石津一回頭,臉上就結結實實挨了一記老拳。當然兩秒鐘后,對方也安眠在馬路上。
「唉,真不好玩。身為刑警竟跟平民小卒打架,被上司知道准挨罵!」
「幸好那班流氓沒帶刀子,不然你現在可能躺在救傷車裡面了!」
「棺材車也說不定!」
「不要亂講!到了。進去一下,我替你治療臉上的大紅痔!」
片山兄妹的公寓距離東中野站不過幾分鐘的路程,一幢普通的雙層公寓二樓。
「進來吧!」晴美開了玄關的門,催促石津。打開飯廳的燈后,照亮躺在裡邊房間的小獅子——不.三色貓。
「福爾摩斯,對不起啊。肚子餓了吧!待會燒魚給你吃。先讓我替這個人治療一下!」
「嗨!晚安!」石津擠出親切的笑容,向福爾摩斯揮揮手打招呼。對於有懼貓症的他而言,這是極其感人的表現了,然而眼前三色貓傲慢地漠視他的存在,對石津的友好態度不屑一顧,一股勁地鑽到晴美的腳邊去撒嬌。
「好啦好啦,知道了。不過,這個人是為了保護我而受傷的,讓我優先替他治療好不好?」
「晴美小姐,我沒關係的。你先照顧福爾摩斯吧!」
石津把高大的身體盡量縮小,躲在屋角。他不是客氣,而是擔心引起福爾摩斯不快的話,會妨礙他追求晴美。
「好吧!我一下子就做好。」
「慢慢來,不用急。」
福爾摩斯雖然沒說「這才像話」,不過已經露出理所當然的表情,端坐在自己的餐具前,等候晴美燒魚。
這隻三色貓的芳齡不詳,然而鬍鬚筆挺,體型纖美,毛色柔軟而有光澤,一看就知道正值花月年華。輪廓分明,宛如小家碧玉型的美女,體毛是黑、白、褐三色組成,然而配色獨特。背部是褐與黑相間,腹部全白,前肢是右黑左白,十足圍棋模樣。加上臉部是均勻的三色共分,好像三色冰淇淋似的,具有強烈的特徵。
「好啦!」晴美把烤好的燒魚放到福爾摩斯的飯碟里。「呼呼,好熱。小心!」
石津出神地望著晴美為三色貓消除燒魚熱度的動作。心想:結婚之後,晴美對自己是否亦是如此溫柔?
「小心湯很熱,不要燙到哦!」
上班時送他到門口說:「早點回來哦!吻我一下。」
石津閉起眼睛做著甜蜜的夢……
「對不起。石津先生。好啦,現在我替你敷藥……」
晴美趁福爾摩斯專心吃魚的時候,到廚房把有魚腥味的手洗乾淨之後回來,發現石津已經靠在牆邊呼呼大睡。
「傻瓜!」晴美不由噗嗤而笑,叉起手臂想該怎麼辦……
「已經十一點半了……」片山一邊上樓梯一邊看錶。有位好心的乘客撿到他留在列車上的手提箱,交給列車員,那位列車員又將手提箱交給另一位列車員……結果,花了兩小時才轉到負責遺失物的部門。
不過,總算平安領回失物。片山覺得飢腸轆轆,又不忍心吵醒晴美。打算自己烤麵包吃了就去睡覺。
片山開了門,摸黑進到屋裡。摸索著打開玄關的燈,聽到一聲喵。福爾摩斯就端然坐在眼前。
「嗨!特地迎接我嗎?」片山輕撫他的頭。「晴美大概睡著了吧?」
進到飯廳后,片山脫掉上衣,解開領帶,大嘆一口氣,然後一屁股坐下,喃喃自語道:「累死了!」
福爾摩斯伸出不露爪的前肢,輕輕去叩片山的大腿。
「怎麼?想喝水是嗎?」
福爾摩斯走向用拉門隔開的另一個房間,然後望著片山叫一聲。
「叫晴美起來?不好吧!你想吃什麼,我來……」
福爾摩斯再高聲叫,打斷他的話,表示有事。
「好啦,什麼事呢?」片山只好站起來,過去拉開隔門。「她不是睡了嗎?你看,睡得爛熟……」
片山的嘴巴合不起來了。不錯,晴美好端端地睡在棉被裡,沒有模仿瑪莉蓮夢露的裸睡。令片山目瞪口呆的是——他看到石津蜷曲著身子,發出比空調還響的鼻鼾聲,睡在晴美的旁邊。
飯廳的燈光弄醒了晴美。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坐起來,「回來啦?啊,那麼早哇!」然後打著哈欠掀開棉被。
「早?已經太遲了!」片山怒吼。
「怎麼啦?半夜三更哇哇大叫,鄰居被你嚇死了!」
「嚇死的是我!那……那個是什麼東西?」
「嚇?」晴美回頭一望,眼都大了。
片山用力一拉棉被,大喝一聲「起來!」
石津被他踢個人仰馬翻。
「片山兄!這是誤會!」
「什麼誤會!趁我沒把你從窗口丟出去之前趕快滾!」
片山怒不可遏,雖然那張娃娃臉生起氣來也沒有什麼魄力,不過已經夠瞧的了。
「我只是上廁所去了,四周太暗,結果……」
「結果鑽進隔壁房間的晴美的棉被裡去了?」
「正是這樣。不愧是片山兄,深明大義!」
這時候說奉承話完全無效。
「快滾!不然我叫福爾摩斯咬你一口!」
此言一出,石津腳都軟了,慌忙跳起來。「我知道了!失陪了!」然後踢拉著鞋子衝出大門外。
「哥哥!你呀!」晴美好像也生氣了。「我們什麼都沒有,是清白的,你何必那麼生氣?」
「你在袒護他嗎?」
「也不是的……」
「即使真是睡昏了頭才鑽進你的棉被,表示他在潛意識裡對你……」
「你又不是佛洛伊德,胡扯什麼嘛。你說是不是?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擺出不理人間事的姿態,靜靜安睡去了。
另一方面,石津離開片山的寓所,在夜路上躕躕獨行,一邊嘟囔著道:「搞得亂七八糟的……」
就在那時,背後有人把他叫住:「請問……」
「你是誰?」
被人毆打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又被片山趕出公寓,石津心情極其不佳,因此粗暴地反問。回頭一看,這才發覺是一肥一瘦兩個陌生男人。
「有點事情向你請教……」胖的那個說。石津覺得他的聲音在哪兒聽過似的,不由扭扭頭。
「不會打擾您太多時間。」
「對,不會太久。」
一唱一和的兩個聲音,使石津即刻省起,他們就是下午在咖啡室鄰座表演「相聲」的那兩個人。這麼晚了,叫自己幹嘛?看樣子又不像是攔路打劫的強盜。
「好吧!什麼事?」石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