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噢,對了。」米原朋子停下腳步說。

「怎麼啦。」

走在一起的前田美由紀走前兩三步,轉過身子說。

「我要查一點資料。……美由紀,怎樣?你先回去好不好?」

來到大學圖書館前面。平日回家的路上都會經過這裡,轉去圖書館也不會不自然吧,朋子想。

美由紀似乎有點遲疑的樣子:「會很久嗎?」

本來,美由紀就不屬於那種把大學當作「讀書」的地方的人。雖然不曉得她進圖書館會不會皮膚敏感,但她總之不想進去。

「不會,很快就完的。不過,必須等我查到為止。」

「好吧。那我在入口的板凳上等你。」

果然不出所料。朋子在心中喃語。這個「背叛者」!

走進圖書館,朋子出示學生證,把背包放在管理處,進去裡頭。當然,來大學「讀書」的學生還是不少,閱覽室有一半坐滿了。

大部分是趕蓍準備畢業論文的大四的學生吧。

已經進入十一月,文化節也結束了,風開始轉冷的時候。

米原朋子把書本筆記擺在空位子上,……這就是了。

《希臘古典悲劇》。到底是幾時的書?

皮革封面的豪華裝釘並沒損壞,然而說不定連書自己本身也忘掉上次是幾時被人從書架拿下來的了。

「第四卷……是這本。」

光是今天就兩度被人從書架抽出來,這本書一定受寵若驚了。

打開第一百頁,一張淺綠色的紙條,仿如擺錯地方似的從污漬斑斑的紙張中浮現出來。縱然不可能有人看見,朋子還是飛快地往左游望一望,把那張紙……新幹線的指定券抽出來,合起書本,放回架上。

「怎麼,不是讀我呀?」書本打打呵欠,嘮叨一句,又睡著了。

消磨了十分鐘左右,明子離開圖書館。當然,前田美由紀亦步亦趨地跟著。

「在那個地方,被書本打中都有份。」美由紀誇張地深呼吸。「朋子,打算直接回家嗎?」

「嗯。明天開派對,我得預備一下。」

「好的。」美由紀點點頭。「場面想必非常熱鬧了。」

兩人在變成深紅色的天空下走向校門。

「只不過……」朋子說。「二十歲就舉行訂婚派對,好空虛啊。還不曉得以後會不會遇到更好的人選哪。」

「可是,對方是大醫生的兒子哦。將來你肯定是院長夫人!沒關係啦,可以玩著過日子。」

是的。美由紀,換作是你,你也許會立即撲上前去。就如你認為大學不是「學習的場所」一樣,結婚也不過是一種買賣而已。在你的字典里根本沒有「愛」這個字……「美由紀也受邀請呀。」朋子說。

「嗯。可是,衣蓍方面……如果打扮太奇怪的話,對府上不敬呀。」

「哎唷,你不來,家母會失望的。」

美由紀嚇一跳的樣子。

「你母親會失望?為什麼?」

「她不是常常說嗎?要我向美由紀學習。」

「怎會呢!」

喜悅充滿美由紀的臉龐。

「總之,衣服方面總是……」

說到一半,一個念頭閃過朋子的腦際。

「哎,你的個子和我差不多,對不?」

「但我的身材比不上你。」

「我想我的衣服合你穿的。從我的衣櫃中挑一件你喜歡的吧!」

美由紀露出不能置信的表情。

「可是……可以嗎?」

「即使滿柜子衣服,明天頂多穿兩件罷了。好不好呀?一言為定,待會到我家來吧。我幫你看看哪一件最合適。」

「可是……不光是衣服,還有手袋啦鞋子的……」

「那些都借你。哎,別客氣啦。我們不是朋友嗎?」

真的是好朋友。從我母親那裡拿零用錢,負責監視我!看我回家的路上有沒有跟他在任何地方碰頭,黏著我走。

實在應該引以為榮的朋友!

「那……我就不客氣了。」

「不客氣啦。我想呀,美由紀適合華麗的服裝哪。」

說完,朋子摟住美由紀的肩膀。

「啊,好重!」

呼一聲,軟癱癱地坐在沙發上的,乃是佐佐本家的長女綾子。

「什麼呀,姐姐拿的是最輕的了。」

次女夕裡子跌跌碰碰的,兩手提著紙袋,對最後進來的么女珠美喊:「珠美!

把姐姐的包包拿去廚房!」

「我自己滿手是包包!」珠美冷淡地說。

「走兩趟總可以吧,很近的。」

「既然決定了平均分擔,必須負責到最後才行!」

「可是,那是冷凍食品……好吧,我來拿好了。」

「從一開始就這樣做就好了嘛。」

「這個冷血動物!我要扣你的零用錢!」

十八歲的夕裡子,高三女生,於一間私立女子高校讀書。眾所周知的,她是三姊妹中的「母親」。

也有人說她很「父親」,不過母親不在了,父親卻好端端活著的緣故,當事人聽了多半不會高興這個稱號,還是打住的好。

三女珠美十五歲,初三女生。

「傲慢自大」這形容詞雖然十分適合她,但她卻是當代少有的徹底金錢至上主義者……即是「孤寒」之謂。

然後是本來應該最先介紹的長女綾子,她是芳齡二十的大學女生。

不妨稱她做「精神上的么女」,由於太過善良,經常給兩個妹妹帶來麻煩,令人操心。

就從現在躺在沙發上喘氣的事可以得悉,她說不上是太有體力的人。

今天是周末。傍晚五點多的時刻。

佐佐本家的父親出國公幹中(有人問,他何時在家過?不過,父親在或不在都無甚差別就是了。)三姊妹同去採購足夠一星期的食物,食慾旺盛的她們並不是因做事馬虎而起爭執,只因綾子力不能支的累倒在那兒……「綾子姐姐。」

珠美手拿看一個白信封回到客廳來。

「什麼?……有話等我活過來再說!」

「好誇張。這東西擺在廚房架子上,是寄給你的。」

「什麼東西?」

「白色信封,金色封印。好象是報喜的信封。可以拆開來看看嗎?」

「嗯。」

珠美從裡頭抽出一張書狀的東西來看。

「請帖(招待狀)。哎,訂婚派對。不收費!免費的咧!不去是你的損失!」

「派對?」綾子的記憶力似乎開始激活。「說起來……好象是誰給我的。」

「真是過分!呃……米原小姐。」

「啊,是朋子。米原朋子。」綾子甩甩頭。「我忘了。必須答覆才行。」

「答覆期限早就截止啦。」珠美望看明信片說。「停辦?」

「如果不寄出不太好的……派對何時舉行?」

「呃……」

「你們在幹什麼?」夕裡子進來了。

「姐。今天幾月幾號?」

「今天呀……」夕裡子想了一下。「十一月十七日。怎麼問這個?」

「派對是在今天啊。」珠美說。

「什麼派對?」

「看看這張請帖吧。」

夕裡子在看請帖時,綾子自言自語:「小時侯呀,我認為「優待」絕對比「招待」

來得好。從字型來看,「優」字總比「招」字出色吧?所以,收到電影的「優待券」時,我可開心死了。不過。優待只是便宜一點點而已。招待則是免費的!我一直覺得受騙了,不可原諒……」

「不要沉浸在過去中。」夕裡子說。「怎麼辦嘛!晚上六時開始……不是只剩下五十分鐘時間而已么?」

「現在不能去呀。不好意思的。」

「綾子姐姐也成長到知道不好意思的階段了嗎?」珠美嘲笑。

「珠美!……不過,起碼應該聯絡一下……打個電話看看好了。這裡有電話號碼。」

「不要!夕裡子,你打。」

這是大學生?夕裡子隨即伸手拿起電話。

「喂,是不是米原小姐的……啊,小姓佐佐本。」

「你是綾子的妹妹?」

「呃。」夕裡子嚇一跳。

「我是米原朋子。我常聽綾子說,她有個十分有朝氣的妹妹。」

夕裡子瞪了姐姐一眼。

「請問……派對是不是今晚開?家姐完全忘得一乾二淨了。」

「一乾二淨這句話是多餘的。」綾子說。

「我就猜到她會忘記。」對方笑了。「希望務必賞臉。我也有事跟綾子說。」

「知道。說不定遲一點到。趁熱送到。」

又不是外賣燒餅。

「如果方便的話,你也來。」

「嗄?」

「綾子有兩個妹妹吧?」

「嗯……但我去了不要緊嗎?」

珠美不會聽漏這句話。她像發怒的猩猩般在夕裡子面前張牙舞爪,表示「我也要去」!

「那就不客氣了,我們三個一同造訪。」

夕裡子這樣說完的同時,珠美已消失在自己的房間……「姐姐。」夕裡子掛斷電話。「給你五分鐘準備!」

「讓我休息三十分鐘再說好不好?」綾子明知徒然也要提出來。

「不行!」

「知道啦……」

她以為是誰的派對?真是!

夕裡子正要走出客廳去預備一下時,門鈴適時響起……結果,一張請帖,變成「哈哈,企鵝刑警。」

被珠美一取笑,國友刑警頓時滿臉通紅。

「少來,珠美。」夕裡子從前座回頭瞪眼。

「是的是的。夕裡子姐姐所愛的國友先生,請見諒。」

珠美興奮極了。

「你的手提袋怎麼有稜有角的?」旁邊的綾子問。

「因為裝了空的塑料盒嘛。我想帶點菜回家。」

簡直過度興奮!

「我也不認為這種打扮適合我。」駕車的國友一身燕尾服打扮,他笑說。「唔,做司機也不錯。」

「不過,因刑警的關係,在出租禮服店也很有面子嘛。」珠美說。

「假如突然結婚的話,記得介紹。」

「突然是什麼意思?」

「例如私奔之類。」

「穿婚紗私奔?」

「不是很羅曼蒂克嗎?很想試一次。」

不能跟珠美談正經事。

總之,包括綾子在內的四個人,能夠在二十分鐘之間完成出席派對的裝扮,只能說是奇迹了。

縱然夕裡子和珠美為此「恐嚇」了綾子一番……總算平平安安地坐在國友租來的轎車座位上了。

綾子沒有表示不平,卻說了一句只有珠美會說的話:「餓死了。食物應該很豐富吧。」

「大家久候了,馬上就到。」國友說。

派對會場是在「N俱樂部」的建築物里。其實,米原家的房子也很大,亦可以在酒店之類的地方舉行派對。這裡是N企業集團的物業,乃是一幢古老的大宅。

有個寬大的庭院,樹林擋住了鬧市的噪音,予人大都會中的「奇異空間」之感。

「好大的房子!」

車子進入大門時,珠美瞠目地說。

「這種地方是用來招呼重要賓客或外國大使之類的。米原是N集團的什麼人物吧。」

國友邊把招待狀拿給站崗的男人看,邊把車子開進停車場。

「我忘了他的名字。」綾子說。「朋子的父親是那間公司的社長哦。」

「原來如此。在這個地方舉行訂婚派對,非同小可。……就停在這兒吧。來,下去吧。」

出到外面,夕裡子吁一口氣。

當然,不管多安靜都好,這是市中心的一等地段,雖不至於空氣清新,卻能使人鬆弛身心。

然後,夕裡子環視高級車並排的停車場。

「二姐。」珠美喊。「走吧。入口在那邊。」

「嗯。」夕裡子和國友並肩而行。「哎,國友。站在那一帶的人是幹什麼的?」

夕裡子的眼睛投向站在停車場角落上那漫不經意的西裝打扮的男人。男人的體型結實。仔細一看,完全同一類型打扮的男人就有五、六個隨處站著。

「看來是保鏢。」國友說。「不像是特警。一定是為這個派對而請的。」

「是嗎?不過,保鏢為何站在停車場?他們的工作不是保護其頭的什麼人嗎?」

「說的也是。」

國友也在側頭不解時,珠美的聲音在催促:「快快快,小倆口!」

只好加快腳步……聽見走近的腳步聲,米原朋子迅速把手提包扔進衣櫥中,在上面放上一張包禮服的紙。

門打開了,母親探瞼進來。

「朋子,預備得怎樣?」

「嚇我一跳。」朋子把手貼在胸口上。「起碼敲個門嘛,媽。」

「我沒留意到。」

撒謊。她還在懷疑我。媽的想法,我是知道的。

「我這個髮型是不是有點老土?」米原里美向朋子走過來。

那個嘛,跟「你」比起來,任何髮型看起來都是老土的了。

「必須看起來老成些才行。這是訂婚派對喲,不是聖誕派對。」

很有說服力的答辯。

「嗯……是的。太過像公主也很怪的。」

其實自己沒有考慮得那麼周到。

實際上,米原里美就像今晚是自己的訂婚發布派對般,穿看華麗的晚裝。胸口

大開,幾乎可以窺見乳房。

每當朋子看到這個新媽媽時,她都在困惑不解,到底父親看上這個女人的哪一點而跟她結婚。

年輕嗎?的確,里美才三十歲,跟丈夫米原龍也相差二十歲,很年輕。她結婚時是二十八歲。

即使朋子的眼睛有點偏見,她都想找一天問問父親,即不是美女又不算聰明的里美好在哪裡。

不過,朋子不是小孩子了。母親逝世已經十年。不管父親和誰再婚,她都沒理由埋怨。

「可以替我戴項鏈嗎?」明子對里美說。

「好好好。」

平常很少拜託別人做事的朋子提出這個要求,使里美有點困惑,但仍不忘替她戴上鑲了碎鑽的項鏈。

「好美的項鏈。」

「是我媽媽的媽媽……祖母那一代留傳的紀念品。只有這種大場面才拿出來戴的。」朋子說。

「如果買的話,是不是很貴?」

「爸爸說,現在值得土億圓了。」

「土億!」里美瞪圓了眼。「你爸爸買給我的東西,最貴的不過是六百萬的車!」

朋子在心裡伸舌頭說,即使是一百圓的糖果,對你也是浪費!

「朋子!」飛來一個興奮的聲音。「怎樣?」

前日美由紀穿著朋子擁有的衣裳中最華麗的全紅晚裝出現。里美看了半晌,說:「好美的衣服!」

「很適合你呀,美由紀。」朋子好不容易壓抑想笑的心情。

「是嗎?我在鏡前轉了幾圈。根本不像我自己。」

美由紀整個人飄飄然,彷佛踩在雲端的感覺。

看起來嘛,也許像狐狸多過像人吧。朋子看看美由紀那張畫了濃艷眼影的臉這樣想……「那麼,朋子,五分鐘後下來吧。大家在樓下等看。」

「嗯……對了,媽。」

「什麼?」

「借一點胸針啦耳環的給美由紀吧。應該配襯一下的好。」

「還要裝飾?」里美望望一身閃亮的美由紀,聳聳肩。「好吧。我把我的一些首飾借你。跟我來好了。」

「多謝!」

美由紀蹦蹦跳的跟著走了。她們離開后,朋子過去窺望一下,悄悄把門開了一條細縫。

好象沒問題了。

她關好門,從衣櫥深處拿出手提袋,擺在高架上。先推到裡頭,在它前面放個帽盒擋住。

這樣子應該不會被發現了。

不能塞太多東西在手提袋裡。沒法子的事,假如把所要的都拿走的話,需要一部貨車才搬得了。

何況……真正非要不可的,只是我和「他」兩個人而已。

對對對。這時候最需要的東西,是否肯定在皮包里?

再肯定一次。朋子打開金色的派對皮包……一張新幹線的指定位券安然的待在裡頭。

她想過不知應否先放進手提包,後來改變主意,認為還是帶在貼身處比較安然後還有一件,裝在小盒子的白色粉末。

「會生效吧。」

朋子彷佛說給自己聽似的,把盒子擺回皮包襄,啪地關上金扣。

走吧……「粵語殘片」的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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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體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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