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1
駿秀站在醫院的大門后,一口氣走下樓梯的他調整著呼吸,同時也在調整著那顆為愛所困的心。
回望一眼卓凌所在的大樓,心中充滿著無限的惆悵,表白后她的沉默是否就此決定了這段從未開始過的感情將無疾而終,把持不定的駿秀還是決定將它深埋心底,並撒上一把土。
正事自然不能忘記,駿秀被分配到的是對葉曉可的調查,調查難度不亞於薛庵仁調查地下賭場。
醫院門口諸多小販中,一位推著小車賣鮮花的姑娘,以其嘹亮的嗓音在車水馬龍中獨佔鰲頭。
「哎——姑娘,小心啊!」突然叫賣聲變成了高聲提醒。
漫不經心的駿秀就在這個叫聲下,收穫了豐碩的驚喜。卓凌費力地滾著輪椅的雙輪,處於醫院門口危險的斜坡之上。
遮蔽陽光的烏雲一掃而空,駿秀緊握住卓凌輪椅的把手,強壓心頭的欣喜問道:「你怎麼出來了?」
「你的調查行動怎麼能夠沒有我的幫助呢?」女莊主的口氣極富親和力,這樣的態度似乎是對駿秀表白的高調回應。
此刻沒有什麼情話能比這句話更讓駿秀心花怒放了,在醫院與調查目的地之間的這條路上,多了一對別樣的情侶。神情有些忘乎所以的小夥子推著一個含情脈脈的姑娘,一同向連環殺人案死者的家走去。
葉曉可所居之處,最顯著特徵就是擠滿整條街道的髮廊,它們一家緊挨一家,朦朧的玻璃之中,透出性感的肉體,光天化日之下,骯髒的勾當仍舊高掛「營業中」的小牌匾。
駿秀轉了一圈,在眾多髮廊的牌匾里尋覓到了一家叫做「花月紅」的店,除了門口那盞破損失修的三色轉燈之外,這個髮廊同理髮行業毫無瓜葛。
由於駿秀和卓凌一男一女站在門前,玻璃門裡濃妝艷抹的姑娘將嫵媚的眼神拋向了街道上其他的男性,對他倆視而不見。
「葉曉可應該就是在這家店幹活的。」駿秀重又核對了一遍,確保無誤。
「我看這裡還是讓我進去問吧!我怕你進去就出不來了。」卓凌開著駿秀的玩笑。
「什麼意思啊!我身為警察,是同流合污的人嗎?不信我進去給你看。」駿秀認真地說,不過在這些暴露的身體前,他確實感到不太自在。
「好啦,我知道你是位正直的警察,但和這樣的女人打交道,還是讓我這個女人去比較有用,否則我那麼辛苦到這裡,全白費功夫了。」卓凌從輪椅上站了起來,扶著包紮緊密的腹部,堅定地推開了「花月紅」的磨砂玻璃門。
「小姐,我們不營業。」一位年紀稍大的髮廊女指指小牌匾朝里的那面,她的下巴處長了一顆很顯眼的黑痣。
「我不是來光顧的,我是葉曉可的朋友,請問她在嗎?」卓凌機智而又禮貌地問道。
「那個帥哥也是她朋友嗎?」髮廊女指著外面的駿秀,一群人放蕩地笑著。
卓凌走近那位笑得最歡的髮廊女,嘴唇貼著她的耳垂說道:「葉曉可被人殺了,也許你們中有人將是變態殺手的下一個目標。我知道她收到了一封邀請信,問題是你們誰了解她和這封信的事情?」
髮廊內頃刻鴉雀無聲,廉價的空調機「吱吱」的吐著帶有煙草味的暖氣。
「曉可在國慶節前接待了一個很奇怪的客戶,」沙發上有人站起身來,卓凌第一感覺是她和葉曉可很像,「曉可就在遇到了那個客戶之後,變得有些神神秘秘,她國慶節請了假,說要回一趟老家,可我們都看出來了,她一定是找上了一個有錢的男人。」
「我也看見了她那天接待的客戶,」那個下巴有痣的女人插話道,「那個客人似乎早就認識曉可,點名和她一起進了後面的房間,不過他很快就出來了。」說罷,又是一個淫蕩的笑容。
「那人長什麼樣?這個人有什麼特別奇怪的地方嗎?」卓凌同時問著她們兩個人。
「那個人和其他客人不一樣,他從頭到尾一片黑,就像是飛進來的一隻烏鴉,現在看起來的確是個不祥的徵兆。那個男人個頭不高,甚至比曉可還要矮一點,很明顯他是沖著曉可來的,對我們他誰都不理,而且這個人不愛說話,老是打手勢,他走進後面的房間不到五分鐘就離開了,不過小可倒是興高采烈地送他出了門。」由於黑衣男人舉止怪異,讓這群成天與男人打交道的髮廊女們印象深刻。
「感謝你們提供的情況,現在我得走了。」卓凌揮手道別。
「你是女警嗎?」有人提問道,畢竟她們所在的地方不是太合法,如果警察來訪,絕不會是為了刺激此處的消費。
「外面那個才是。」卓凌沖著駿秀笑了笑,駿秀不明緣由地跟著傻笑,算是回應。
「他真的是警察呀!」髮廊女們開始擔心起來,「不會進來抓我們吧!我們可什麼都沒有做呢!」
卓凌給了眾人一個迷人的微笑:「放心,我不告訴他就是了。」彬彬有禮且真誠的她,讓逢場作戲慣了的髮廊女們對她居然產生了某種好感。
感情的產生往往源於內心的好感,漂亮的外表會給好感加分,在人與人相處時,會有愛與恨之分,在指責他人薄情寡義時,是否低頭看過了那面總是插在腰后的鏡子呢?
在山莊女主人的幫助下,駿秀所需的調查資料巨細無遺,全都網羅在了卓凌腦海中。
沉浸在愛河裡的駿秀接下去苦惱的是該先發展和卓凌的感情,還是優先處理這個迷離的案件呢?看著正在轉述奇怪黑衣人的卓凌,駿秀覺得兩者同時進行未嘗不可。
現在,他們需要和其他兩路調查人馬進行一下資料匯總了。
2
街上少許的路人會抬頭注意到一間位於二樓的調查事務所。一扇窗門戶大開,而屋主自以為是的修補看起來有些幼稚可笑。
駿秀和卓凌調查的「花月紅」僅隔了幾條街,於是兩人想順路看看左庶是否在家。
沒人在家的房門上不知是誰寫了五個令駿秀神經敏感的字——「死神的右手」,這在駿秀清晨到訪之時還沒有,如果不是左庶所寫,就是連環殺手挑釁的簽名。
駿秀正打算挪步下樓同卓凌講述此事時,腳底感覺到門前地毯下有一個硬物,移開毯子,駿秀找到了一把鑰匙。
「你發現了什麼?」樓下輪椅上的卓凌伸長著脖子問道。
「一把鑰匙。」
「是房間的鑰匙嗎?」
駿秀拿著鑰匙在鎖孔上比劃了幾下,發覺不對:「鑰匙太小了,不像是這扇門的鑰匙。這事有點奇怪啊!」
「你等等。」卓凌慢慢離開輪椅,走上了二樓的台階,「這是誰寫的?」她看到門上的字以後,表情出奇的憤怒。
「好像是左庶自己寫的字。」駿秀找出調查所發的資料,左庶在上面留下過少許的筆跡,對比之下,兩者十分相近。可是左庶在門上寫這些字的意圖何在呢?
「死神的右手,下半句是『永遠是索取』。」卓凌美麗的眼眸中閃現著駿秀熟悉的光芒,以前只在左庶惺忪的眼睛里看見過。
卓凌看著駿秀手裡那把鑰匙,接著推斷:「鑰匙的存在即說明有一把與之對應的鎖,『索取』音同『鎖取』,大致意思可能是告訴拿到鑰匙的人要打開某把鎖才能取得什麼東西。」
兩個人的目光集中在那把小鑰匙上,又不約而同地尋找身邊任何帶鎖的物體,最後,定格在了掛在底樓牆上形單影隻的信箱上。
沒錯,這個推斷很準確,鑰匙準確無誤地打開了信箱的小鐵門,駿秀從裡面又取出了一把鑰匙,它才是左庶調查事務所大門的鑰匙。
看來左庶預知了駿秀定會前來找他,避免他白跑一趟,故留下了房門的鑰匙。
走進事務所里,茶几的碎片並未清理,而是在角落裡被掃作了一堆,空蕩蕩的房間毫無暖意,那扇破損的玻璃窗源源不斷往裡輸送著室外的涼氣,不過除此之外,單身漢的房間還算整潔,這歸結於左庶將卧室的門上了鎖。
彷彿有人看準了他們走進調查事務所的時機,靠窗寫字檯上的電話適時響了起來。
靠近電話的卓凌拎起了話筒:「左庶先生不在,請問你是哪位?」
對方遲疑片刻,才答話道:「你是卓凌小姐嗎?」
「嗯,我是。」卓凌幾乎同時也想起了電話另一頭的人是誰了,「你是薛庵仁吧!」
「沒錯,你怎麼會在左庶的調查事務所里?」
「我和駿秀都在這裡,這好像是左庶先生的意思,他留了門給我們。你有什麼事情找他嗎?」卓凌問道。
「我找到了證明我師傅清白的證據。」對方興奮地說道。
「是什麼證據?」聽到這樣的消息,誰都想知道下文。
「我現在還不能說,能讓駿秀聽一下電話嗎?我有事要他幫忙。」
駿秀接過電話后,一直聽著薛庵仁說話,最後答覆了一句:「那麼待會兒見,我馬上過來。」便「啪」的一下掛了電話。
「你要去哪裡?」一旁聽得分明的卓凌關切地問。
「薛庵仁找到了一些有價值的線索,我現在要趕去警局,他希望能再看一次王敏薇的屍體。」臨出門前,駿秀不忘叮囑卓凌幾句,「你暫時先待在這裡吧,等左庶先生回來將我們調查的情況和他說說,我和薛庵仁一辦完事情,就趕回這裡同你們匯合。」
「好的,那你小心一點。」卓凌在左庶的辦公椅上一坐,「我就坐在這裡當你們的後方文秘吧!」
3
有關「塞汶山莊」設計師陳磊和他妻子於萍及其孩子的被害事件,除了留在這對夫婦身上的紅色高跟鞋之外,能讓警方確定兇手是「死神的右手」之外,和這名狡猾的兇手以往的案件一樣,一切尚無結論。
倒是對於萍的調查中,左庶有了意外的收穫。
左庶找到於萍的住址后,敲開了她鄰居家的門。
「你找誰?」深色的防盜門后出現一個蒼老的聲音。
「我想請教一點有關你鄰居的情況。」左庶笑容可掬地請求道。
門縫裡擠出一張與聲音同樣蒼老的臉,是位穿著時髦的老太太,對於有人詢問她有關鄰居的事情,她表現得興緻濃厚,在解除了門上的安全栓之後,她毫無顧忌地同左庶在家門口討論起了鄰居的是非:「你是陳先生的朋友嗎?」
「不是,我算是陳太太的朋友吧!」想到於萍以前的職業,自稱是她朋友的左庶有些窘迫地整了整頭上的帽子。
「那個女人的朋友還真不少啊!」老太太低語著,隨即她意識到客人就在面前,便扯開了話題,「你應該都知道了吧?兩夫妻就這樣離開了人世,警察來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不敢相信呢。我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了他們,你是不是需要我再複述一遍?」
「不需要了。我只想問你,大約一年之前,你有沒有看見過一個裝扮怪異的訪客呢?」左庶全憑邏輯分析,再加上了一點點的想象力,炮製了這個問題。
老太太捋了把滿頭的銀絲,似乎要梳理清楚腦海中的思緒,當她的目光重新回到左庶身上時,語氣堅定地說道:「經你這麼一提醒,曾經倒是有過一位奇怪的人前來拜訪陳磊的家,時間上和你說的也差不多,那個人帶著一身黑色的晦氣,那種打扮似乎刻意要掩蓋自己的容貌。我是從貓眼裡觀察的,一開始我都分不清那人的性別,後來我發覺那個人沒有喉結。」老太太指指自己的喉嚨,神秘地笑著,「那人是個女人,毫無疑問,儘管我2.0的視力稍有老化,但我確實還看到了她伸手按門鈴時,從手套和袖管處露出的可怕的東西,猶如火星表面令人作嘔的坑窪結疤,就像浸泡在太平洋底奇形異狀的海洋生物的表皮。那種紅色真是噁心!」老太太嘖著嘴,把滿臉的皺紋全都擠了出來。
「看起來是不是像燒傷?」左庶很好地理解了對方的形容詞。
「對對對,」老太太顯得很激動,「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沒錯,我現在可以發誓那就是燒傷,絕對錯不了。真感謝你的提醒。」
「你還記得那個人的身高嗎?」
「不能算矮,她超過我的貓眼不少。」
「你敏銳的觀察簡直堪比福爾摩斯,而且你很好地將discover頻道里的知識學以致用,和你的這次談話我很高興。」左庶為老太太開了門,紳士地送別了這位為整個案件提供最至關重要線索的目擊者。
一個有著燒傷印記的黑衣女人,她究竟是誰?是否與前往安山新村唐一明家的黑衣女人是同一個人呢?在整個案件中,這個女人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呢?她在每一位和「塞汶山莊」有關的人周圍頻頻出現,這是否就是破案的關鍵呢?
當左庶重新拾回那種神采奕奕的目光時,破案的曙光又在他的心中再次出現。
左庶給自己的調查事務所掛了個電話,留下的暗語不知是否派上了用場,只有一聲撥號音后,話筒里就傳來了卓凌甜美的聲音。
「看來有人已經破解了我的暗語啊!」
卓凌笑問左庶調查的進展如何。
「我正需要其他兩人的訊息,你怎麼會從醫院跑到我家的呢?」左庶對卓凌幫助駿秀調查一事並不知道。
卓凌在電話中將自己同駿秀一起調查的結果告知了左庶,同樣是一位不知廬山真面目的黑衣人,只是去髮廊里尋找葉曉可的那位性別無法確定。
簡短的信息匯總結束之後,一次小小的腦細胞運動正在名偵探的頭腦中快速運轉開來。
加上左庶總共八位陌生人在「塞汶山莊」內的相遇,所有人物射線的終端是烏黑一片的神秘人物,儘管出現了兩種不同的說法,但左庶認為送信的黑衣人是同一個人,而且是個女人。駿秀和卓凌在髮廊中所聽聞的黑衣人,受到了主觀的影響,風月場所的登門者性別只有一種,可當時如果黑衣人只是到髮廊後面的房間把信交給了葉曉可,那麼一切都能說得通了。神出鬼沒的黑衣女人聯絡了所有的被害人,如果她不是兇手至少也是幫凶,死去的王敏薇各個方面都具備了殺人的條件,唯獨缺少殺人動機,這也是如此眾多人被殺而無法獲得真相的障礙。
一旦王敏薇的嫌疑被排除,那麼真兇勢必就在駿秀、薛庵仁和卓凌之中,此刻除了相信成為植物人的卓凌姐姐無法作案之外,左庶甚至不能相信失憶前的自己是否清白。不過,左庶已經從糟糕透頂的案情中摸索到了關鍵鑰匙的鏈條,現在是用力扯出它的時候了。
走著走著,一個黑色晚禮服打扮的年輕人將一份彩印的宣傳冊塞到了左庶的手中,放開喉嚨背誦著廣告詞:「中國第一魔術大師,能夠摘下梵高的『向日葵』。」
一束無形的激光穿過左庶兩邊的太陽穴,他翻開宣傳冊,魔術表演將在晚上7點30分開始,演出地點在目光所及的大舞台劇院,左庶早早地為自己買下一張位置靠前的座位。
距離開場還有幾個小時的這段空閑時間裡,左庶的調查計劃中還包括去一趟道路管理部門,如果時間允許,那麼順便去一次旅行社。
最後,在結束疲憊奔波的這一天之前,晚上這場「中國第一魔術大師」的魔術秀,是左庶希望能夠在大舞台劇院的座位上,檢驗卜卦師王敏薇在「塞汶山莊」內奉送給他的那句警告:小心絢彩多姿的花朵。
十月深秋的上海街頭,還有什麼花朵會比宣傳冊上迷人的向日葵更加絢彩多姿呢?
4
雖為警務人員,但駿秀也不擁有隨時能夠察看兇案屍體的資格。好在諸葛警官提供了大力的支持,得以讓駿秀和薛庵仁拿到了屍檢報告的影印副本。
驗屍報告上晦澀難懂的專業術語,看得薛庵仁兩眼直冒金星,他所謂能夠證明師傅王敏薇清白的證據,全集中了驗屍報告中的圖片部分。不是駭人的血液,也不是扭曲的表情,而是抽出了一張死者手部特寫的照片左看右瞧起來,並自言自語著:「就只有這張能夠看清楚了。」
「你是在找什麼?」駿秀朝照片看了一眼,是屍體躺在不鏽鋼解剖台上全身照。
「按照慣例,在檢驗屍體的時候,法醫是不是應該將屍體佩戴的所有飾物都摘下來?」
「理應如此。」
「但是你看。」薛庵仁手指著照片上屍體的手部,「還記得我師傅那隻亮閃閃的鑽戒嗎?法醫並沒有把它也取下來。」
駿秀定睛一看,果然如他所說,那枚招搖的戒指還死死的箍在王敏薇的中指上:「有一種可能,飾物同身體緊密連接而無法分離,在不影響驗屍結果的條件下,出於對死者的尊重,法醫還是儘可能地保持遺體的完整性。」
「也就是說,戒指是無法取下來的。」薛庵仁合上了驗屍報告,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
「難道這就是你要找的證據?」駿秀回味了一遍整個「塞汶山莊」內發生的事件,似乎都與王敏薇這枚戒指差之千里。
而聽完薛庵仁娓娓道來的緣由,駿秀這才了解察看這份驗屍報告的作用。
薛庵仁沒有讓同伴久等,馬上給出了他的答案:「我知道師傅手指上的這枚戒指從小就開始佩戴,幾十年過去,戒指變成了身體的一部分,所以沒有辦法可以取下它來。」
「嗯嗬。」駿秀聳聳肩。
「別著急,聽我說下去,你就知道為什麼我要這麼做了。為受害者送邀請信的黑衣女人,很可能就是殺害所有人的兇手。由於她一身黑衣遮蔽,沒有人看到她的容貌,可我現在可以斷定,這個女人不可能是我的師傅。她手指上的戒指會迫使她無法戴上那種緊繃繃的黑色手套,退一步講,即使她戴上了手套,那麼如此一個奇怪的突起物,足以引起目擊者的注意了。沒有人提到這個特徵,是對師傅嫌疑最大力度的洗刷。」
當這番絲絲入扣的推理結束,駿秀不僅為薛庵仁的智商折服,也為他孜孜不倦的報恩決心感嘆不已。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成為第二個左庶的潛能。」
「也許左庶是第二個薛庵仁。」年輕人又顯露出輕狂的一面,對名偵探表現得尤為不尊重。
「那麼,接下去我們怎麼辦?大偵探。」駿秀拍拍他的肩膀,無奈地笑道。
「這個……」薛庵仁不經意間撓了撓頭髮,動作酷似某位被他不恥的偵探,隨後眨眨眼說,「要不我們還是問問左庶吧!」
駿秀哭笑不得:「我來打個電話,看看偵探到家了沒有。」
接電話的還是卓凌,雖然左庶來過電話,可他仍舊不知所蹤。
「那我們三個人一起吃晚飯吧!」駿秀抬頭看一眼身邊的建築物,「半個小時后,在『巴黎春天』商廈正門口碰頭吧!」
「那我這就出發。」熱戀中的男女對約會總是迫不及待。
掛上電話后的駿秀,獨自回味著充滿溫情的通話,一旁的薛庵仁曲肘頂了頂他的腰:「傻笑什麼呢?打了一個電話看把你樂得像什麼似的。左庶說他現在過來?」
「哦,左庶還沒回家,是卓凌要過來。」
薛庵仁一臉壞笑:「你小子要讓我當電燈泡啊!」
「快別說了,我們現在走去『巴黎春天』吧!」
「哪個『巴黎春天』?」
「你這個路盲,跟我走。」
20分鐘以後,兩人一路順著天花亂墜的折扣廣告,來到了人頭攢動的商場門口。不久,卓凌也搭乘著計程車抵達了,雖然為她配備了一部輪椅,經過幾天的修養,腹部的傷痛還不至於限制她的行動力,那只是醫生對病患萬無一失之舉,不免有誇大病情的成分。
駿秀出神地愣在原地,卓凌從人群中款款而來的姿態令他神魂顛倒,四目相對,激情的火花在街頭四濺,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原有的顏色和聲音,在駿秀眼裡只剩下了鮮動的美人。
在商廈霓虹燈下孱動嘴唇的薛庵仁,聲音淹沒在喧囂鼎沸的人潮之中,近在咫尺的駿秀連一個字都沒有聽見。
可是,一種可怕的想法如同毒液般注入了他的體內,如巴西黑水蛇遊走盤旋至腦門。潛移默化中,駿秀雙眉之間蒙上了一層不為人所察覺的陰影,袒露笑意的嘴角慢慢收緊,他存心掩飾,以至於誰也不知道是什麼在這一刻佔據了這位警察的心。
5
之後的晚餐,駿秀對卓凌和薛庵仁所挑起的話題還是積极參与討論,只是會趁著用餐的空隙沉思片刻,但這樣的表情在他的臉上轉瞬即逝,隨後餐桌上的他又是正直風趣的年輕警員了。
晚餐即將結束,給左庶調查事務所掛去的電話仍是無人接聽,這位偵探是痴迷於案件的調查之中,還是陷入了兇險的困境?一切都是未知數。
於是三個人決定明早再匯總有關「黑衣人」的情況,薛庵仁識趣地先行離開,駿秀與卓凌依偎著,往醫院的方向悠然邁著步子。這個夜晚,誰都不原意再去提及幾天前經歷的那場血案。
終於,分分離離的一天在醫院走廊上劃上休止符,卓凌回到自己病房之前,仍不忘再度探望一番她的姐姐,這樣才能讓卓凌無以復加的疲憊得到一絲緩解,這是正在走廊上潸然離去的駿秀所無法給予她的,這段愛情遠未達到靈魂相撞的程度。駿秀和卓凌都應該努力坦誠相見,顯然,目前他們做得還不夠。
一離開卓凌的視野,駿秀就給自己帶上了一張冷峻的面具,悶頭用皮鞋拍著沉悶的節奏。
「警官,警官,請留步。」卓凌的主治醫生趕上前來。
雖然他穿著毫無特徵的白大褂,可駿秀記得他那張滿是青春痘的臉,聽到呼喚,駿秀駐足轉身:「醫生,找我有事嗎?」
這是他們第三次交談,第一次因為卓凌意外事件,醫生向駿秀宣布過卓凌脫險的消息,第二次同樣是在這條走廊中的不期而遇,醫生同拿著調查資料的駿秀撞了個滿懷。這第三次的相遇,完全是出於醫生單方面的努力。
「在今天稍早與你相遇之時,我想起了一些有關你女友的病況,當時你走得匆忙,我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想必現在應該會是個好機會。」
駿秀猜想醫生一定是看到了他和卓凌手牽手回到醫院的情景,否則不會使用「女友」一詞來稱呼卓凌。想必這位醫生守株待兔已久,想說的內容相信也不會平平淡淡。駿秀將信將疑地看著對方,期望從他嘴裡說出來的不是糟糕的消息。
「在你們遭受血案送到這裡來之後,我再次負責卓小姐的治療,而她現在的狀態令我驚訝。腹部的傷情雖然日漸好轉,但就正常人來說,能自由走動必須承受巨大的痛楚,因為縫合傷口的線會扯動皮肉,待麻藥效力過去,這種手術后的疼痛並非常人可以想象的,而卓小姐似乎沒有這樣的狀況。作為女性,她對針頭幾乎毫無恐懼,不過分地說,卓小姐給我的感覺是針頭扎入她的身體等同於一滴水沾濕皮膚,無關痛癢。她堅強的意志力和不屈的生命力是前所未有的,可我還是希望你能說服她在本院進行一次全面的身體檢查。事先需要申明,這僅僅是我個人的提議,無關創造醫院收益,即使在卓小姐拒絕我的提議后,我仍堅持,所以希望得到你的大力支持,徹查這位天使身上的所有病魔。」
醫生表情堅毅,他是如此堅持自己的提議,讓駿秀不得不對卓凌隱瞞的病情堪憂起來:「我會儘力協助你的。」
「對了,我還在卓小姐的肩膀處發現了一個小小的傷痕,看起來是被類似針之類的東西扎的。」
「會不會是跌倒……」
「那應該不是昏迷倒地時造成的,因為那個傷看起來要舊一些。不過我已經為她貼了葯,一點小傷不礙事。」
駿秀苦笑了一笑。
醫生會心一笑,兩人客套地握手之後分道揚鑣。駿秀心頭湧起幾分酸意,懷疑這位年輕醫生的熱心同卓凌的美貌是否有關係。
就在他陷入混亂的思絮難以自拔時,他的手機收到了一條簡訊。發送信息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綠熒熒的手機屏幕上,竟會寫著這樣一句話:明天晚上七點,請趕到「塞汶山莊」,我和震驚的真相敬候你的駕臨。左庶。
駿秀看完簡訊,沒有展現出絲毫的振奮,相反,他無力耷拉著肩膀,頭髮在臉上投下一片怪異的陰影,這位執法人員對偵辦案件的告破表現得若有所思,彷彿左庶傳遞來的是一份他的生死狀。
與此同時,走廊里又響起了另一條響亮的手機信息提示音,看來左庶給卓凌也發了消息,想必偵探也不會遺漏掉薛庵仁。
惆悵的白色月光將駿秀的斜影拉長,這個夜晚對每個人來說,都是難以入眠的,這就好比一個下了注的賭徒,在莊家開牌前那種錯綜複雜的內心活動,猜測、興奮、驚慌、不安,抑或是贏錢后歡笑揮霍的場面,抑或負債纍纍地倒在街角的廢墟里無處藏身。
但不管怎樣,翻開底牌前的一剎那,那份刺激,令人無法自拔,這也是從不揭曉答案的魔術師得以能夠巡迴演出的原因所在,好奇心驅使人們掏空腰包,哪怕腰包里放著自己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