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簡訊用了命令的口吻,朱勇平甚至感覺到了殺氣。他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從貓眼裡觀察著門外,奇怪的是貓眼外居然一片漆黑……現在可是大白天啊!
1.八部電影
燕子已把手中的軟皮本翻得爛熟,她甚至能倒背並描述「死神的右手」作案的所有細節和特點的內容了。
不過她在其中發現了一個有可能只有她知道的秘密。燕子的阿姨被殺害時,穿著一雙紅色的高跟鞋,這個細節是「死神的右手」襲擊目標的特徵。
但燕子的阿姨最討厭的顏色就是紅色,她不可能會選擇紅色的高跟鞋來穿,這不是她的性格,因為她對自己討厭的事物往往會有很強的排斥性。燕子還小的時候,阿姨因為討厭她養的兔子,便將兔子都扔到了馬路上,結果兔子被汽車軋死了。
燕子關於阿姨的記憶本來就很模糊,在看資料的時候才聯想到了這麼一點。
這雙鞋子或許根本就不是阿姨的,不過尺碼卻正好,否則警方一定會對這個提出質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或許把這個消息告訴左庶會對他有些幫助。燕子認為有必要和左庶再見個面,因為她沒有他的電話號碼,不能直接通話。
可燕子又不知道他的事務所的具體所在,所以只得給石磊打去了電話。石磊聽見小學妹的來電顯得很興奮,正常需要二十分鐘的車程,他騎車只用了一刻鐘就趕到了wωw奇Qìsuu書còm網。到了燕子家門口,他氣喘得一句話都講不出來了,大鼻孔有節奏地擴張著。
「你要去左庶的事務所?」
「是的。麻煩你帶我去吧!」燕子先表達了謝意。
石磊看得出燕子藏著心事,出於好奇和關心便問道:「你去那裡是有什麼事情要拜託那個偵探嗎?」
燕子點點頭,可她卻看見石磊皺起了眉頭。
「怎麼啦?」燕子問。
「恐怕你找不到那個偵探了。」石磊無奈地聳聳肩膀。
「為什麼?」燕子想到了那個連環殺手,不安地追問道,「難道他被……」
「不、不,別誤會,」石磊知道燕子誤解了他的意思,忙解釋道,「他只是去了外地,現在不在上海了。」
「他什麼時候走的呀?」
「今天上午剛走,臨行前,他特意給我打了電話,讓我好好照看你,等他回來。」石磊自認為被委以了重任,而剛才學妹燕子的召喚就如同公主傳旨要大將軍進宮保駕一般,讓他感到無比的光榮。
燕子垂頭喪氣起來,她本想為偵破自己母親和阿姨的被殺案貢獻一點綿薄之力,可現在只能無奈地在家裡等了。
「對了,」石磊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冷不防叫道,「昨天警察來你家的時候,我看到一個警察一直在翻你家的東西,感覺偷偷摸摸的。」
「他在翻什麼?」燕子也擔心警方的搜查工作會讓家裡的財物受到損失。
「你父親的電影光碟。」石磊指著電視櫃的方向答道。
燕子邊走向那些電影光碟,邊說:「這些光碟里會有什麼和案件有關係的東西呢?」燕子還記得,昨天早上她就是在父親的這些電影光碟中找到了那張剪報。
父親最喜歡整理這些電影光碟了,記得自己還在上初中的時候,常常陪著父親一起整理這些塑料碟片。燕子總喜歡拿著光滑的一面當鏡子照自己稚嫩的臉,然後和父親一起開懷大笑,可惜這樣的好時光已不復存在了。
那些被翻動過的光碟無規則地堆放著,如果讓父親知道有人這樣亂動他的東西,一定會大發雷霆的。
燕子發現有好幾張光碟是從最底下抽出來的,她對父親擺放光碟次序的習慣非常熟悉。父親喜歡按電影出品的年份來進行排列,細心的燕子根據電影光碟包裝盒上標註的年份可以得知,昨天那個警察翻出來的電影是哪幾部。
石磊看到燕子專註地整理起電影光碟,也走過來幫忙。
「你還記得那張『死神的右手』給我們的詩歌嗎?」燕子問石磊。
「記是記不起來了。」看到燕子嘟起的小嘴,石磊會心一笑,「但是我抄了一份備用。」
「真的?」燕子差點從地上蹦了起來,高興得不知該如何感激石磊。
兩個人在客廳的地板上,頭挨著頭解讀石磊那怪獸般的筆跡。
「每一句話好像都和電影有關係。」燕子指出,其中的幾句都是電影的名稱或電影中的人物名字。
「我只知道《辛德勒的名單》,可惜沒看過。」石磊對電影沒有深究。
「也許這些詩歌是謎面,而謎底就在它暗示的電影里。」燕子突發奇想。
「但那個兇手為什麼要給我們這個?有什麼事直接說不就行了,搞得那麼複雜幹嗎?」石磊粗獷的性格使他最討厭扭扭捏捏的人。
「你看過《人骨拼圖》嗎?」
「沒有。」
「或許你該看看,這樣你能了解一些兇手的想法。」
「我可不想知道那些變態們的想法,否則看多了哪天我也要變態了。」
燕子「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學長的性格和他的外表一點兒也不匹配,他是個孩子氣的小夥子。
燕子理出了被那個警察翻動過的八張電影光碟,她將其他的光碟都按照父親的習慣放回了影碟櫃里,然後把窗帘拉了起來。
「你要幹什麼?」石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這回輪到他誤解燕子了。
「如果你有興趣,我們一起看電影吧!我想看完電影,這張紙上的詩歌真正的含義就能揭曉了。」
「沒問題。」石磊跳上了沙發。
燕子家裡播放光碟的設備堪稱一流,超大熒屏配上昂貴的音響,使人如同置身於偌大的電影院中。
石磊忽然覺得有種戀愛的感覺。他瞄了一眼身旁嬌小的學妹,燕子如此可愛動人,讓石磊想要一直保護她。
熒屏上,電影的主題曲響起,燕子再次看了看詩歌的第一句話,隨即聚精會神地看起了電影。
能讀懂兇手的語言,就能抓到兇手,在燕子看過的這種類型的電影中,結局皆是如此。
電影的名字顯示在了熒屏上——《勇敢的心》。
2.意外邂逅
牌照開頭為「滬O」的黑色桑塔納轎車在西羽島當地警局的門口剎住了車。
「老朱的手機處於關機狀態,他家裡的電話又沒人接,會不會出了什麼事?」諸葛警官邊吃力地鑽出車邊說道。
「放心吧!他是資深的老警察了,能自己照顧好自己的。」左庶對朱勇平好像很有信心。
「這次來西羽島調查,我也覺得沒他在更好一些。」林琦最後一個下了車,快步趕上他們,三人並肩跨上了西羽島警局大門前的台階。
和當地局長會面的地點定在了會客室,在當地警局一位熱情的警員帶領下,他們來到了會客室里等候正在審案的局長。
會客室里,靠牆挨著一排單人沙發,米黃色的沙發上擺有本地特色的繡花靠墊,茶几玻璃下墊著同樣花紋的檯布,潔白的牆面掛著一張張畫有西羽魚的餐碟。整個屋子布置得十分素雅,保持著警局裡少有的整潔和安靜。
趁此間隙,左庶拿出燕子交給他的那張剪報,給林琦和諸葛警官兩個人傳閱。
「這是小女孩燕子在她父親的電影光碟中找到的東西,看起來這上面的內容她父親十分關注。」左庶說道。
「她父親關心的肯定不是副食品漲價這碼事。」諸葛警官把剪報翻了個身,讀著背面報道的標題,「警方當場擊斃銀行劫匪,一百六十萬元巨款下落不明。」
「這是二十年前發生在西羽島上的特大銀行搶劫案,我們的幾名死者都是來自於這個地方,而『二十年』這個特殊的數字,讓我把死者和銀行搶劫案聯想到了一起。」左庶玩著響指,漫不經心地說道。
「你是說,劫匪誤以為銀行搶劫案追究刑事責任的二十年年限已到,這些人為了得到這不義之財互相殘殺起來?」林琦在左庶的引導下,慢慢將散亂的案件串聯了起來。
「或許他們不只是淘金者,而很可能就是當年搶劫銀行的那幫匪徒。」左庶一語驚人。
諸葛警官將剪報遞給了林琦,然後說:「報道上說兩名劫匪都被沖入的警察所擊斃,怎麼還有劫匪活著呢?」
「這個問題我還需要進一步調查。」
正說著,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人走了進來,他走路時昂首挺胸的樣子能讓人看出他是個退役軍人,挺拔的身材把警服撐得十分好看。
「歡迎各位上海來的同仁,讓你們久等了,我是這裡的局長高偉。」局長顯得十分高興,和他們三個人一一握手致意,好客是這個彈丸之地的傳統美德。
「我們言歸正傳,請問你們這次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高偉喝了一大口水潤了潤嗓子。
左庶和林琦伸手示意由諸葛警官來說,因為在橫向的聯繫合作中,語言是門很重要學問,一言不慎,可能會導致內部出現裂痕和分歧,乃至影響破案。左庶和林琦深知諸葛警官在這個方面的造詣,才保持安靜充當旁聽者。
「是這樣的。最近在上海發生了多起連環殺人案,我們通過調查,發現死者的籍貫都是西羽島,我們在尋找著他們連續被殺的背後,彼此之間的共同點。在一個被害者的家裡,我們還找到了一張剪報,剪報上的內容是關於二十年前西羽島上銀行劫案的報道,所以我們懷疑那些死者和當年的銀行劫案有關,特來這裡尋找當年銀行劫案的詳細資料,以供我們破案之用。」諸葛警官說話時,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
高偉局長嘆了口氣,說道:「當年的那個案件是西羽島警局的恥辱,那時的局長就是因為追不回六百六十萬的巨款,才被迫自動離職的。」
「等等!你剛才說是多少錢?」林琦對待凡事都細緻認真的習慣在這個時候來了勁。
「六百六十萬啊。」高偉的嘴巴里蹦出的還是這個數字。
「可報紙上明明寫的是一百六十萬啊!」林琦揮舞了一下手中的剪報。
「哦!那是不知情的媒體自己公布的數字,真正的數字我們從來沒有正式對外公布過。數目太龐大的失蹤錢款,只會讓我們警方顏面無光,所以我們內部也就統一口徑默認了一百六十萬的說法。一百六十萬是當時上面下撥的新鈔,都有統一連貫的號碼,這是媒體所知道的。而另外的五百萬是銀行原有的舊鈔,沒有統一連貫的號碼。當年政府為了開發西羽島,確實砸下了巨資,沒想到轉眼之間這六百六十萬的開發資金,竟變成了兩具搶劫犯的屍體。」
說起這段不堪的過去,高偉顯得很難過,看年紀,他一定也參與了當年案件的偵辦工作。
「我去把當年銀行大劫案的資料文件給你們拿來,你們稍等。」高偉說完,端著空杯子走出了會客室。
走廊上,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人被送進了拘留室,當他從會客室的門口經過時,左庶留意到了他。
「請稍等一下。」左庶攔下了走廊上正押送王傑的濃眉警員。
「左庶先生,是您呀!」王傑好像看到了救星,愁容瞬間轉為笑顏。雖然兩個人不是深交,可左庶踏實的行事作風讓王傑覺得他是值得信賴的人。
「你怎麼會在這裡?」左庶知道一個大學生低頭走在警察局的走廊上,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事。
「我破解了『死神的右手』留給我們的那張紙上的密碼,於是跟著密碼所指示的內容找到了這個地方。沒想到他們居然說我殺了修車行里的維修工,現在我有口也說不清了。」王傑苦著臉,委屈地訴說著自己近日的悲慘經歷。
「愣在這裡幹什麼呢?」左庶的身後傳來了高偉的聲音。
濃眉警員向左庶努努嘴,表示有人擋住了去路。
左庶轉過身來,出人意料地為這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年輕人打了保票:「高局長,請你先讓他跟著我,有關他的案件請交給我來處理吧,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
「這個……」高偉為難地用手中的文件夾一角摩擦著自己的額頭。
「請你把案件交給我吧!」左庶再次請求道,他語氣堅定,不起眼的外表下掩藏著一顆舉世無雙的精細頭腦。
此時,還蒙在鼓裡的西羽島警局上下,根本不知道「死神的右手」已經悄然來到了此地,張開了他那腥臭的魔掌!
3.會走路的皮鞋
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的兩點半了,朱勇平伸了個懶腰,從原先那具屍體躺過的大床上坐了起來。
看一眼床頭柜上的手機,它因為沒電早已「罷工」多時,插上電源之後,簡訊息的提示音就響了起來。
其中好幾條都是諸葛警官給他發來的信息,內容基本相同,都是要他一同前往西羽島。朱勇平一邊查看著簡訊息,一邊刪除它們,左手大拇指麻利地在手機鍵盤上跳躍。
也許自己睡得太死了,連家裡的電話鈴聲都沒有聽見,錯過了和專案小組一起趕赴西羽島調查的行動。不過也好,今天可以安心在家裡調整一下,凌晨的埋屍工作可不比建築工地上工人的體力活輕鬆多少,此時朱勇平的手臂和腰已經開始酸痛起來了。
忽然,一條奇怪的簡訊息讓他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不要以為你埋了我,就沒有人知道是你殺了我!」
難道這是一條來自地獄的簡訊息嗎?朱勇平忙查看電話號碼,是個未知的號碼,他隨即回撥過去,不料對方手機里傳來的只是鬼魅一般的號叫,以及來自地獄一般的寒風凜冽聲。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嚇得朱勇平連忙把手機丟得老遠。「該死!一定是誰在搞惡作劇。」朱勇平定了定神,他相信自己在拋屍過程中,沒有被任何人發現,一定是有人故意嚇唬他,好藉此找出他的破綻。
朱勇平腦海中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頭髮亂糟糟,一直鬼鬼祟祟盯著自己的那個私家偵探——左庶。
角落裡的手機又響起了信息提示音,朱勇平猶豫了一下,撿起了手機閱讀起來。
還是剛才那個陌生的號碼,朱勇平記得那個手機號碼的尾號。
「現在開門,讓我進來!馬上!」
簡訊用了命令的口吻,朱勇平甚至感覺到了殺氣。他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從貓眼裡觀察著門外,奇怪的是貓眼外居然一片漆黑……現在可是大白天啊!
朱勇平嚇得寒毛倒豎,急忙操起了門旁的一根不鏽鋼鞋拔,鼓足勇氣,猛地一下拉開了門。
外面已經雨過天晴,而他的門口空無一人。朱勇平跑到外面,大街上也只有零星的幾個匆忙趕路的行人。朱勇平看見自己房門貓眼上被人貼上了一張紙,難怪從裡面什麼都看不見。
朱勇平揭下了紙,回到了室內。對待這樣無聊的簡訊息,他又驚又氣。作為警察,朱勇平深知作案後人的神經是何等的脆弱,這樣一驚一乍,遲早會讓人精神崩潰。
自己被「死神的右手」拉進東區警局的專案小組,實在是迫不得已,天天要給自己戴上一張偽裝的面具,來掩飾自己和「死神的右手」一案的瓜葛。
朱勇平知曉所有的死者都來自西羽島,但誰也不知道,除了都市公寓中的死者於輝外,其餘的那些死者他也都認識。
在不大的西羽島上當警察,由於職責所在,幾乎每天都要和島上的所有居民打交道。所以當朱勇平知道孫曼麗和於輝同一天被殺時,倍感意外。驚愕之餘他還是不動聲色地調查起了孫曼麗的死因,這個女人是他二十年來一直夢寐以求的尤物,想不到「死神的右手」卻奪去了她的性命。
知道當年那起銀行大劫案真相的人接二連三地被殺,他們分別是:和朱勇平一起沖入銀行的警察於輝、當年的銀行職員孫曼麗、孫曼麗的兩個跟屁蟲劉韋和庄政。四個人在最近接連被殺,目前了解劫案整個具體過程的人就只剩下了朱勇平他一個人了。
不過,其中劉韋的死是朱勇平所為。在三個人被殺之後,朱勇平知道自己一定也危在旦夕,自己和劉韋之間註定要面臨一次生死決鬥。於是,朱勇平選擇了先下手為強。
這一切血案的確如左庶所料,與二十年前的銀行大劫案有必然的關係,只是這其中的實情,只有朱勇平這一個活口能說出來了,他要是也死掉,那真相將會隨同那六百六十萬的人民幣一同石沉大海。
朱勇平認為自己現在該去做點什麼,而不是任「死神的右手」隨意擺布。
可就在這時,不經意間瞥見的一件擺在電視機上的東西,令他渾身如同癲癇發作一般抖動起來,額頭上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無神論者朱勇平,對科學無法解釋的靈異事件一直都覺得是無稽之談,可當他自己碰上的時候,才嚇得趕緊祈求神明的保佑。
一隻他似曾相識的皮鞋,正像一條鱷魚般瞪著魂飛魄散的朱勇平。
朱勇平認得出,那是被他埋在地下的劉韋的鞋子,也可能是遺失的那隻。
他掐了自己一把,生疼的感覺是真實的,自己確實是醒著的。他敢用自己的腦袋打賭,這隻鞋子在剛才他起床的時候,肯定不在那個地方。
而自己一直沒有出過門,如果有人進來,自己一定會知道。從科學的角度來闡釋這件事,那麼鞋子是不可能出現在電視機上面的。
難道這就是惡魔的復仇嗎?難道鬼魂就在朱勇平開門的一剎那飄進了房間?對行兇者而言,輕易擺脫罪惡感是不可能的,他將會永遠記得死者的臉,噩夢將纏繞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