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 聲
5月末,淺見和清野翠一起去了喜多方。從離開東京時起就一直下著雨,汽車彷彿追趕著雨雲奔跑著。
這天早晨的報紙各家都以頭版頭條報道了保守黨清政會會長、被稱為「唐①」的長老辭去副總理和派系會長的消息——
①西班牙人對男子的敬稱,如:唐·吉訶德。
「這下社會多少會變一變吧?」
東北公路越過福島縣縣界時,翠突然說道。
「我想多少會變的。」
淺見這樣回答說,但他不會有把握的。在他生活過來的三十三年裡,與此相似的貪污案件不知發生過多少次,每次人們都說:「會保革逆轉吧?」但最終保守黨卻變得越來越強大了。
不管是保守還是革新,日本政治失去理念由來已久。因為沒有理念,所以進行權宜性的政治,政治家不是瘋狂擴大權力,就是為保身和蓄財神魂顛倒。對於選民他們很是瞧不起,認為只要為當地修建修建道路,給一些殘羹剩飯,一起渾身沾上泥巴,就不會造反了。而且這種判斷幾乎都是正確的。這是一個國民也失去了理念的國家。
「會好的,一定。」翠揚起眉毛,凝視著籠罩前方山巒的烏雲說道,「要不然,我父親太可憐了……」
「是啊,不能讓你爸爸白白地死。」淺見從心底里這樣想,就他來說還很少這樣不害羞地說像是寫在教科書的話,「日本的政治常常糟糕到崩潰邊緣的地步,但總是能勉強復原,我想這還是因為民主主義還活著,儘管是小小的。還有,警察和檢察官也恰如其分地在努力工作,就是在國民里,也湧現出了像你爸爸和西村這樣的優秀的人才嘛。」
「你淺見也很優秀。」
「啊?……」淺見的視線不由得跑到了翠的臉上,握著方向盤的手搖動了一下。
「危險,好好看著前面。」
「是,是……啊,不過,我可是服了。這樣被人一本正經地說這種話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呀。」
為了掩蓋紅了的臉,淺見將高爾夫帽稍稍往下拉了一下。
「聽說殺害我父親的犯人還不知道,是吧?」
翠不顧淺見心神動搖,一下子改變了話題。
「唉。當初以為是福島縣警察本部的柿田警視,但他有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明,柿田的作用好像是始終作為搜查調查官斷定案件是自殺。引出清野,指示殺害方法的是伊島刑事部長,實行的是山川組的一幫兇手,這沒有錯兒,只不過還沒有到特定人這一步吧。但只是時間問題。」
「只一點不懂,我父親拿著的遺書上寫著什麼呢?」
「這也是不逮住實行的犯人無法知道的,據警察發布,可能是寫著什麼告發勢和集團的內容,但……」
淺見說了一半停了下來,所以翠投去詫異的目光,等著他下面的話。
「……這只是我的猜想,」淺見一邊選擇著話一邊說道,「我覺得也許遺書上什麼都沒有寫。」
「唉?哪會……為什麼呢?」
「不。你這麼問,有把握的話我還說不上來,但不管怎樣,有寫著遺書二字的信封是確鑿的。猜想一下發現這東西的犯人的對付方法,只能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遺書上什麼都沒有寫——就是說是一封空的遺書,如果裡面有對犯人方面不利的那種遺書,犯人當然會拿走遺書吧。我怎麼也想像不出這種場合會只留下信封。因為抽出裡面的東西只留下信封的行為沒有任何好處嘛。」
合著淺見的話,翠頻頻點著頭。
「假定車裡只有寫著『遺書』二字的信封,那麼,犯人大概會感到困惑吧。這本身倒是個對偽裝自殺再好不過的理想的小工具,但若是空的,像是會被人認為拿走了裡面的東西,於是犯人考慮了一個妙案,按滿了清野的指紋,剝掉了在信封封口處的蠟紙,封了起來。這樣一來,就是以清野自己的意志封上遺書的了,儘管裡面是空的,所以作為犯人來說,可以說幹得相當漂亮吧。要是說只有一個錯誤,那就是拿走了蠟紙,但即便是這點,也很難判斷是好是壞。」
「是嗎?……」翠像是受到了震驚似的無精打采地垂下肩膀,靠在座位的靠背上用黯然的口氣低聲說道,「姑且不談是為了母親和我還是為了正義,多麼希望我父親給我們留下了什麼遺書呀,可是……」
「我想他的的確確留下遺書後走了。」淺見輕輕地但充滿著分量地說道,「我想人無論是誰,臨死時都是在心上寫遺書的,領會它不是留下的人的任務嗎?」
翠彷彿被彈了一下似地抬起身子,目不轉睛地望著淺見的側臉,睜大的雙眸濕潤了,過了一會兒,就在她「唉……」地一聲點頭的剎那問,透明的淚珠「啪」地落在了大腿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