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深秋的十一月初,在以《三四郎》聞名遐邇的東大校園池畔,佇立著一個青年,他滿懷眷戀地眺望四周的景色。
額頭上突而高,雙眼像黑曜石般的澄澈,濃眉雖顯得有些無力,卻蘊藏著一股纖細敏感的力量,在男人之中,是個罕見的美男子。他的臉上洋溢著特有的氣質和智慧的光芒,彌補了俊男最為人詬病的虛有其表。
這個青年名叫神津恭介。從第一高中到東大醫學系,都和松下研三先後進入同一學校,是個稀有的英才。
對於神津恭介的才能,在他前後進入第一高中就學的人當中,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從創校五十年以來,在送出校門、貢獻社會的無數人才之中,他是特別值得誇耀的天才之一。
他在十九歲時,就精通英、德、法、俄、希臘、拉丁等六種語言。在第一高中就讀時所寫的論文——《整數論》,曾刊載在德國的學術雜誌上,而原先被奉為金科玉律的「克侖瓦特定理」,被徹底推翻,後來改稱「神津定理」,讚賞推崇的敬辭,遠從德國的學會傳來。
第一高等學校教授、理學博士神津恭介先生
寫著這樣尊稱受信人的一封厚重的書信送達學校時,會令所有的教授感到慚愧汗顏、大驚失色。
這個被認為是世界大學者、大教授的青年,當然要升到理學系的數學專業或物理專業進修,但是他心中似乎另有期望,執意進入醫學系、專攻法醫學。
「真是神津之前無神津,神津之後也無神津;空前絕後,無人可比。」
眾人更加激賞他過人的才幹與知識。
假如在過去的時代,他毫無疑問地會留在大學當博士、助教、教授,一步步地追求輝煌卓越。然而時代潮流激烈的變遷,對天才而言也不例外。他被徵召為軍醫,步上由中國到南方遙遠的征旅之途。
當年懷著一去不返的心踏上征途。如今得以再見母校的一草一木,使得神津恭介更添感慨。他不厭其煩地環顧四周,不久步上坡道,向醫學系主樓慢慢走來。
正巧,在校內留連的松下研三坐在銀杏大樹下,回過頭來,彷彿看見幽靈似的,臉色發青僵硬地呆住,兩三分鐘以後——
「神津先生!」
他帶著歡呼的叫聲,往恭介那邊跑去。
「松下君!」
恭介薄薄的唇上浮出微笑,乍看就像面頰上浮著梨渦淺笑的女人。
「神津先生,你能回來真好……能夠平安無事比什麼都值得恭喜……」
「不算很平安。拘留的那段時間,身體搞壞了,半死不活的……回到京都,就體力不支倒下了。一直到最近都是貓在京都的醫院裡。」
「那真是難受的一件事。有健康的身體,才能有所作為。分別以來……」
「足足有四年了。北平分手那次,是最後一次見面……」
一見面,就有說不完的話題。不得已在戰場上闊別,連書信的往返都非常不容易,只能各自求生。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在記憶匣里,根本就追述不完。
原先鬱鬱不樂的研三,意外地邂逅老學友,心情也逐漸轉為開朗。突然研三的心閃過一絲靈感,就像一線曙光穿透濃密不開的雲層一般。
對了。如果是天才神津恭介,他可沒有不可能三個字。相信對於這件懸而未決的案子——紋身殺人案,也可以巧妙的解決。
燃起希望之情的研三心跳加速,立即就提出請求。
「神津先生,你才剛回來,我就馬上提出問題,實在很抱歉,但是實在想藉助你一臂之力。」
「到底是什麼事?」
「我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被捲入一件謀殺案。由於犯了非常嚴重的錯誤,使得調查的線索完全中斷,我哥哥為了這件案子一直很傷神,神津先生,是不是可以請你幫忙呢?」
「太見外了。」恭介先生微笑著說,「我不知道能不能幫得上忙,但是一定儘力去做。你不要一個人煩惱過度,把事情前後經過告訴我吧!」
恭介的一番話,聽得研三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振奮不少,於是坐到池旁,從競艷會那天初識絹枝到常太郎被殺害的經過詳實地述說了一遍。恭介合著雙眼,靜靜地聽他說。他沒有表情的臉孔,令研三以為他睡著了。
「我早就這樣想,你對於觀察事物、搜集分析資料,的確相當有才華。但是關於資料的組合、下正確判斷的綜合力則是另一個問題。關於綜合力,我決不落人後。」
雖然聽起來有點不夠含蓄,但是恭介充滿自信的話,確實句句都有事實證明。研三不得不默默地點點頭。
「確實,那個一步步進行他的魔鬼計劃的人是個天才,連我都不得不承認。所以這次的案子如果不出奇制勝,是無法解決的。這個兇手手法瘋狂,如果我們的頭腦轉得不夠快,不能比他略勝一籌,我看永遠只有在矛盾和錯誤的迷宮裡兜圈子了。除非有偶然的機會,否則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解決?但是由我來辦,絕對不讓他逍遙法外。」
「神津先生,那你有解決案子的自信咯?」
「當然有。」
「什麼時候可以解決?」
「最慢一個禮拜,可以完全擺平,讓你哥哥逮捕真兇。」
眼前這個初出茅廬的白面書生,居然敢誇下海口,研三對他過分的自信,表情木然。
「你已經看出事情的真相了嗎?」
好不容易從嘴裡吐出了這句話。恭介臉上照樣泛著謎樣的微笑說:「不,我現在要逐一地檢討各種假設。從中挑出沒有矛盾的推論,配合實際的資料,再來確認。等研判出事情的真相以及兇手的真面目,最後再給犯人施加心理壓力,讓他自取滅亡。現在要做的,就只有這些。」
「在你看來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對於平凡的我們來說,卻比登天還難。那……那個假設,你已經找到了嗎?」
「找到了——這個假設簡直是太妙了。我只要一提出來,大家一定會捧腹大笑,但是誰也想不到。」
「但……」
「另一方面,這也是個非常驚人的假設。早川先生提出非歐幾里德幾何學,確實是很有道理的。我們首先要放棄平行線不可能交叉的定理,因為非歐幾里德的問題,只用歐幾里德幾何學是無法解開的。」
「但是……」
「黑和白相剋相生……不愧是早川博士。他切中問題的要害。這件案子巧妙地運用了底片沖洗后黑白反轉的理論,黑的變白,白的變黑。你們中了兇手設的圈套,竟然把黑的當做白的。」
「你是指照片的底片?」
「那個也有……不過,這只是兇手布下的一隻棋子而已,不要拘泥地把每一個線索都當做真正的資料,我已經看出整個案子的來龍去脈了。」
「知道了。用科學的論點來看,假設都需要事實證明。這件案子有什麼可以作為見證的材料?」
「常太郎一眼就看穿命案的真相,第一個關鍵在紋身的照片。第二個關鍵,在於各嫌疑者的心理分析。第一件命案,包括在警視廳的搜查組名單內的嫌犯有五人。其中,最上竹藏已死,臼井在第三件命案發生前被捕。這兩個人都可以排除嫌疑之外。剩下的是早川博士、最上久、稻澤義雄,如果這三人其中之一是兇手,只要仔細分析他們三人的心理,就可以找出真兇。但是整個案子卻隱藏了一個未知數X。應該要再加上一個未知數才完全。當然,未知數X並沒有露出表象,不過自然有方法可以誘它出來……」
「你是說X是個女人?」
「是的,三減二等於一。」
「我懂你的意思了。自雷也三兄妹滅去大蛇丸及自雷也等於綱手公主,對嗎?」
恭介不答半句地微笑著。隔一會見又說:「你為什麼沒有在前面兩次殺人及最後一次殺人的案子當中,看出根本不同的性質呢?不止是你,連擔任搜查的人,也沒有發現到,真奇怪。」
「哪裡有破綻?」
「說起來根本的差異是……你講過,最上久把犯罪譬喻作下棋的殘局。可是,我卻把它比喻為剛開始下棋,如此才能夠說明事態的真相。犯罪並不是像藝術創作,而是要有對手才能分出勝負。我不是指搜查當局和兇手之間的一較長短,而是兇手和命運一決死戰。對方把所有的可能都計算在內,所以不管使出什麼招術,都一一反攻。當兇手殘暴地連殺兩個人,認為大功告成,可以高枕無憂的時候,沒想到命運之神卻輕笑地在棋盤上動了一子。這子是兇手看漏的棋子,就是自雷也。起初兇手並不警覺這隻棋子的意義有多重大,一直觀察,仔細地思考這一子的影響,最後才警覺這一子棋可怕的力量。就算不會輸棋,但是想逃走,也脫不了身。如果讓他繼續活著……所以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棋子從棋盤上弄走,這就是兇手殺害自雷也的經過。」
「哦——」
恭介鮮活地描述案子的真相,用短短的譬喻,就點出了兇手的原形。研三聽得呆若木雞,一時不能言語。
「所以最後一次殺人有漏洞。他還是妄想用欺瞞的手段來掩飾罪行,但是和起初殺害兩人的情形比較起來,就顯得毫無計劃。尤其前兩次作案,兇手居然毫髮無傷、逍遙法外,所以他必定志得意滿、自以為是。對我們來說,這是個可以乘勝追擊的弱點。」
「這個漏洞具體的說是什麼?」
「這個殺人如麻的兇手,已經露出馬腳了,就是那個在手腕附近紮上繃帶的女人……」
恭介一句一句,越來越尖銳的剖析,就好像鑽子一般一步步鑽進案件的核心。
「這件案子,我想到一點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兇手布置的計劃雖然巧妙,事實上,一點都不想隱藏他自己的罪行。第一次殺人,就在絹枝家,雖然是情非得已,但是藏匿分屍的軀體,死者的臉部卻沒有一點傷痕。把浴室弄成密室,阻撓有人發現屍體,卻又故意不關燈,附近的人哪裡不會察覺異樣,無論你們去還是沒去,都會被人發現的。暫且不提這個。不過居然半夜的時候發現屍體,實在是出乎人意料之外。可是,兇手可能預想到有人會在這個時候發現屍體……所以才讓電燈亮著,引人注意也不一定。」
「為什麼要這麼做?」
「大概是滿足一下有偷窺狂的人吧!」
恭介微笑又繼續講。
「這個想法,可以由后兩次殺人看出端倪。第二件命案的現場,你知道,數天後這棟房屋會被拆掉。所以兇手故意選這個地方。第三件命案,兇手花了那麼多的時間剝下有刺青的皮膚,但是卻讓死者的臉孔完好無缺,如果把死者的臉孔毀了,也許死者的身份就無法認出來,案子就很難查了。」
恭介稍沈默了一下,反問研三:「你知道嗎?兇手為什麼這麼大膽,竟敢暴露罪行?」
「不知道。你是不是認為他是個犯罪暴露狂?」
「不是那種毛病,兇手的確是個劃時代的名演員。他要求達到的效果,連一分一厘都有磅秤秤過,然後才開始行動。如果以愛出風頭的心理來看,這麼做更好。」
「……」
「你知道什麼是老千的手法嗎?想騙人的把戲,不會從頭到尾都是假的,應該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真實的,只有最後一句是假話。這是一種外交哲學。人們被九十九分真實的力量壓倒,所以連最後那句假話也就誤以為真的了。這是心理學的公式,兇手事實上只是暴露了一些沒有太大危害的東西,藉此隱瞞非隱藏不可的秘密。」
對於十分了解這個在第一高中時代,就被稱為「推理機械」之名的神津恭介的研三,如今聽他說的一字一句,仍然驚異不已。
隨即向教室的教授、助教招呼了一聲的恭介,就這樣被研三拖著帶到家裡來。
恭介定睛地注視信封里的六張照片。一絲笑意閃過唇邊,卻一言不發。然後細看過研三整理的備忘錄,就在最後一頁的空白處,用整齊宛如印刷的字體寫下——
注三、第三件命案,死者只有刺青的皮膚被剝。第一件命案,死者被切塊,胴體有刺青的部分整個消失,究竟其中的差異在哪裡?
「你看漏了相當重要的一點,我把它寫在這裡。」
雖然已經完全看透,掌握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不到最後關頭,絕不透露,這是神津恭介以前就有的怪癬。
平日松下課長公務繁忙,根本不會準時下班,正巧只有這天,在晚飯回到家門。研三離開座位,告訴哥哥有關恭介的事,英一郎非常高興地聽弟弟介紹。
「哦——這樣啊,就讀第二高中時代就發表了世界性的論文了?那時候已經有調查犯罪的經驗,真不簡單……哦!對了!你提過一次,就是鍾台事件的名偵探先生。」
口氣雖然略帶戲謔,但是目光卻很認真。
「研三,給我介紹一下。如果真的破案,我這個搜查課長松下英一郎一定脫帽表示敬意。」
他輕鬆地站起來。平常從不向人低頭的課長,居然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一大讓步。也由於松下課長的寬大,使得如此錯綜複雜的紋身殺人案得以理出頭緒,連帶往後發生的幾件怪事,也獲得解決的動機及開端。
恭介的態度,令松下課長非常有好感。他起身告辭,但被盛情地挽留,於是三人共進晚餐。恭介豐富而淵博的知識,使得話題精采有趣,無時無刻不令人為他敏銳的知性而傾倒,松下英一郎完全被他折服。恭介堅決地表示,從今天開始一個禮拜,一定指出真兇,說完就告辭而去。
松下英一郎吐了一口煙說道:「研三,你的這個朋友很好。這個年齡能夠有這種才能及自信——實在是不得了的人物。學問方面,我雖然一竅不通。但是十年、廿年才出一個傑出的天才。如果進行的順利,這個案子應該可以了了。」
第三者聽到這些讚詞,也許會認為有點保守,但是在熟知哥哥性格的研三聽來,卻比什麼都令人興奮的話。
翌日,神津恭介依照約定的時間前來,連一分一秒都不差,要開始進行他搜查工作的第一步。身穿著灰色的西裝及同顏色的大衣,頭戴灰色呢帽,深邃的目光在半掩的帽檐下炯炯發光,他瀟洒地站在荻窪車站,神色如年輕的英國紳士一般。
早到十五分鐘的研三,走過來輕輕地招手,兩人並肩而走。恭介預定的第一站,是到最上的辦公室拜訪,和稻澤義雄見面。
最上久的辦公室馬上找到了。面朝馬路的一棟木造的兩層樓建築物,玻璃門上鑲著金色的字,寫著:
土木建築承包業最上久
「是這裡嗎?」
「我也是第一次來。」
兩人小聲地交談,而後進入辦公室。這時,四五個看起來面露凶光的男人,正圍著火爐在說話。其中一人——稻澤義雄一見到他們,像裝了彈簧的玩偶般跳了起來。
「稻澤先生,好久不見。有點事想來請教。」
稻澤義雄臉色一會見紅、一會兒青,好像火雞換了好幾種顏色,顯得有些狼狽。他的聲音像喉嚨梗著什麼似的,說道:「啊!刑警先生。在這裡不方便說話,請到裡面坐吧!」
他率先站起,帶兩個人往裡面的房間走去。研三不得不強忍著笑跟在後面走。那次在競艷會上經人介紹和稻澤認識,後來案發,稻澤被他哥哥的威風嚇住,竟誤以為他是刑警。
「在這裡誰都聽不到了。」
進到最內側的這房間,遂請兩人坐下。
「又發生什麼事了?這次是誰?」
他擔心地問。
「不是,這次沒有案子發生。如果天天有那麼多人被殺,我們也消受不了。是這樣的,這位是竹藏的老朋友,最近剛從爪哇回來,聽到這件不幸的事,想要了解一下事情的經過,所以陪他來這裡。」
「我叫神津恭介,曾經受過最上先生的照顧,這次發生這麼大的變故,真是遺憾。」
恭介依照事先商量好的說詞,表情鄭重地打招呼說道。稻澤一聽他們的來意,頓然心上放下了一塊壓得他不能喘息的巨石,安心地回答:「這樣嗎?老闆雖然是做這一行生意,但是從不樹敵,發生這種事,實在是想都想不到。」
「到底是怎麼回事?方便的話,請你把當時的經過,詳細地說一遍給我聽。」
稻澤答應了請求,抓抓頭,說起當時的經過,和他以前所供的內容一樣,絲毫沒有差別。
恭介面帶同情的神色接著說道:「這麼說起來,你的境遇也很慘。不過,照你說,絹枝也並不是對你無意吧!太可惜了。」
「哎!謝謝你。只要絹枝如果還活著的話……」
稻澤用舌頭舐了舐唇笑著說道。看得研三心裡不免輕斥他這個不學乖的男人。
恭介忍住唇端溢出的苦笑說:「我想,絹枝小姐一定是個相當多情的女人。過去她和其他男人之間難道沒有發生過問題嗎?」
「不,沒有那回事。有一段時間,大家都傳聞她與最上久之間關係不正常,不過,那只是風聲而已。老闆非常照顧他弟弟,阿久應該不至於有那個膽量去冒險才對。」
「這麼說,你做了相當危險的事情啰?」
「不,都一大把年紀了……實在很慚愧。」
「那麼,現在公司方面怎麼辦呢?」
「阿久先生,一點年輕人的幹勁都沒有。不過再怎麼說,我們老闆也只有這麼個寶貝弟弟,我們都勸過他,但是他說這種粗重的工作,和他的個性不合,所以就把財產讓給別人,解散公司。現在正在料理剩下的雜務……說實在,自從我做了那件不太好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實在不應該再來這裡。不過,在這種情形下,我不來,事情就沒辦法了。只好厚著臉皮來這裡收拾殘局。」
「其實,你也用不著那麼自責。自古以來,食色性也。哦!聽說你最近迷上跳舞?」
「你是知道的。我吃這行飯,交際應酬總是免不了的……」
「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稻澤被人猜中心思,覺得很不好意思地笑了。隨即恭介又巧妙地引開話題,繼續說道:「那你沒有其他的嗜好嗎?」
「沒……有。真慚愧。活到這一把年紀,居然沒有什麼特別的消遣……」
「不過,對賽馬怎麼樣?」
「是啊,賽馬。」
「不錯,自己千挑萬選才買的馬票,一旦中了大獎,那種心情簡直無法形容。」
「真的啊!我在一九三八年賭的那匹中山馬,得了一次大獎,我還記得當時的獎金有五百多塊,數目不少哎!不過一高興,喝酒都花光了。那次是很少中獎的一次。」
「哦?那樣嗎?」
恭介的口氣,好像失去興趣似的,只再閑談了一會兒,兩人就起身告辭,走出辦公大樓。
「神津先生,你看我這個假設怎麼樣……他因為好賭,侵佔公款,可是無法彌補,只好殺人滅口……至於絹枝,則是因為得不到手,由愛生恨,所以才下此毒手……」
「哪有這回事!」
神津恭介笑著不理會他的推論。
「像這種缺乏想像力,又膽小如鼠的人,那有犯案手法這麼巧妙的本事。」
「但是,他看起來很好賭。」
「好賭是沒錯,不過倒不是個投機的傢伙。賭馬的條件錯綜複雜,沒辦法完全用智力控制的賭博,他哪裡敢飲?就算把自己的智慧和意志發揮到最高點,也只能預測九分九厘比賽的結果,最後一厘千變萬化,完全操在命運的手中,要有這種膽識的人,才稱得上真正的老千,他還沒那個資格。」
「不過,他沒有確實的不在場證明。」
「你這句話有問題。他連殺人的動機都沒有。就算他真的盜用公款,光是這個理由就要殺人嗎?第一,他如果是真兇,那麼所有可疑的情形,都會變成不利於他的證據,符合他殺人的種種條件。而且他的確有充分的時間、空間可以利用。如果兇手會把指紋留在浴室的手把外面,那麼,內手把一定也有指紋留下來。這麼一個到處走動,留下指紋,而且東西忘了拿走,留到隔天早上再來拿的三流角色,根本不必輪到我,警視廳早就查出來了。」
研三聽得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一瞧,已經走到車站附近了。
「接著要到哪裡?」
「嗯!我打過電話給早川先生,他要我們今天晚上再去。最上久家有沒有電話?」
「有。要我去打電話嗎?」
「算了。我們不打電話,來個突襲。去以前,先吃個午飯吧!為了答謝昨天的盛意,今天我請客。」
「我想起第一高中時代,那次在飯廳的事。」
「你還是飯桶。」
就讀第一高中時,研三被叫做超級大吃客,如今回想起來,忍不住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