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什麼時候
1
淺見從機場坐上計程車到達那壩海港飯店時已經是下午3點多鐘。見淺見到來,前台服務員忙滿臉堆笑地表示,以前的那套房間還留著,接著叫服務生帶淺見去。
一進房間,淺見便給家裡打了電話。果然,是須美子第一個接電話。
「少爺,怎麼一直不和我們聯繫?你現在在哪裡?你不告訴我們真是急人啊。」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不小心給忘了,有什麼事情嗎?」
「是呀,從早上開始,就有人六次打電話找你。」
「哪裡打來的?」
「是同一個人。是真相社的,名叫福川。少爺,真相社這單位名譽不好。那裡的工作你無論如何得辭掉。」
「知道了,辭掉這份工作的事我會打電話告訴你的。」
淺見接著撥通了真相社的電話。「啊,是淺見先生啊……」從福川的語氣可以聽出,他等對方的電話似乎已經很久了。
「有什麼事情嗎?聽說你打電話到我家了。」
「是的,我先是給琵琶湖飯店打的電話,得知你已經離開了,隨後我又打到你家裡。你家裡也說聯繫不上你。你現在在什麼地方?不可能在沖繩吧?」
「沒錯。我又回到那壩海港飯店了,我說福川,你是怎麼知道我住在琵琶湖飯店的?」
「什麼?我沒有問,好像是有誰說過……」
糟了——福川覺得自己很狼狽。
「沒關係。你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我們現在已經知道了,警方認定風間的事件是個謀殺案,所以,我覺得沒有必要麻煩你調查下去了,你就不用查下去了,這事……」
「明白了。那麼就把這一陣子費用結清,剩下的還給你們。把你們的銀行賬號告訴我。」
「不,剩下的錢就不用還了。我只是想請你就此終止調查就行了。真的用不著調查了。所需費用都給你算上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不能終止調查。接下來我自費調查,你們不用擔心。」
「繼續調查?這太麻煩了。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經費方面,剩下的也真不用再還了。」
「不是這個問題。已查明不是自殺,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是沒有調查的必要了,但事情的真相尚不明。不查清真相,我心裡就不順。」
「不要這麼說,你還是回來吧!」
「我很吃驚。」淺見笑道。
「你這麼急著讓我終止調查,我怎麼覺得福川你倒像是罪犯呀。」
「啊!你開什麼玩笑呀。我可不是殺人犯。我可有不在場證據。」
「即使不是你福川,也可能是你公司里其他什麼人比如保險收益人中的一個。我不會怎麼的。但警方會這樣懷疑的。」
「你別亂說……」
「或者是福川受到誰的託付了吧?叫淺見不要再查下去?」
「哎,這個……」
福川一下子啞口無言。突然間沒有話反駁,這就等於承認了。然而令人始料不及的是,福川一下子以一種強硬的口氣說話。
「淺見,你說得沒有錯。是有人提出忠告。一旦認定是謀殺案,而你又在裡面胡亂查下去的話,警方就會不斷地查下去,這樣就不會有好的結果。我們不可能這樣等下去。我們想馬上得到保險金。就是一時拿不到,但這保險金總是要賠付的。債權人裡面有的人像流氓,更不幸的是,職員們今後就無路可走啦。你是單身漢無所謂,可我們這些人有家有小,再說社長他還有夫人和孩子。公司完了,我們怎麼辦?這不是社長一個人生命的問題。大家現在都感到不安,幾乎都成精神病患者了。所以求求你不要再插手了。」
福川最後又變成了央求的口氣。
「福川,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可笑?」
「你們的雜誌表面上是伸張正義。可你們做了些什麼?總是嘩眾取寵胡亂做一些莫須有的事情,侵犯了個人隱私和名譽。這給多少人帶來了痛苦,你們不知道嗎?正如福川你所說的,受到攻擊的不是單個人的問題。有多少人因為你們的所作所為,而受到攻擊。有多少人因為你們的所作所為而蒙受恥辱,這一切你們都沒有反省過嗎?你們覺得這很正常是吧?」
「這個……確實很難說是正義之舉,不過這一切都是公司的——也就是說,這是社長的方針,我們這些職員只是服從而已。好還是壞,要問這一點,自然是非正義的。不過,這是社長他……」
「把一切罪過都推到社長身上,這次對於社長用生命做代價換來的錢,你們又想將其瓜分掉,然後使公司散夥,這就是你們的願望嗎?」
「不,不,沒有這個意思……淺見先生,你是真的要繼續查下去?」
「沒錯,我是這麼想的。」
「拜託你,不要再查下去了,我們這些人確實不是好人,這個我承認,你就寬恕我們吧。求你了。」
就拜託你了——福川說這話的神情自然是看不到的。但可以想像得出福川當時肯定是拿著電話深深地低下頭。話中帶著哭腔。
淺見壓不住心頭的怒火,猛地將電話放下。
這種憤怒不單是針對福川,同時也表明自己一貫義無反顧地伸張正義的決心。對世間一切不平事的反抗,尤其是那種使人發狂的生命險之類的罪惡,淺見覺得心中有一種無法名狀的氣憤。
保險制度其基本精神在於人與人之間的相互救助。但是罪惡者將其用作牟取錢財的手段,且這類案件不斷發生。父母謀殺子女,子女謀殺父母,兄弟姐妹間互相殘殺,朋友之間,社長和員工之間。這種以騙取保費為目的殺人事件不勝枚舉。表面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之一角罷了。
不僅僅是這些明顯的犯罪行為。保險制度本身存在著各種各樣的缺陷。如保險公司經營者資質,社會本身的資質等等。
淺見一位友人的母親,數十年來辛苦投資「長壽險」保險合同約定:期滿時,一過六十歲,每五年保險公司就支付六十萬日元。朋友的母親簽下此合同,作為晚年的幸福生活的支柱,一直謹慎地保存著這本小冊子。上面確實明明白白寫著每五年支付六十萬元。
接著合同一到期,最初的保險支付金送來了。但其金額是六千九百日元。大約六十萬日元的現實竟是這種結果。朋友的母親嘆息道,每年辛苦從有限的收入中交保費,這些錢現在到哪裡取去?
這真是天大的欺騙。合同里有這麼一句話:若因社會變動等原因造成的賠付則不在此類。但是,這些條款如果不用顯微鏡根本就看不清楚,外行是不可能仔細研讀這些條款的。百分之九九點九九的投保者受到辦保人員的甜言蜜語和宣傳畫冊的欺騙而簽了保險合同。
因意外死亡或突發疾病而過早離開人世,這些人留下的生命保險金對於活著的人來說,是一筆不小的經濟來源。如果知道是這樣的結果,還不如中途就停止交納。這些保險使人充滿幻想,沒想到這一切都是欺騙。淺見的朋友氣憤地說。
作為單身的淺見還沒有真正考慮過保險的問題。到目前為止,他只投保了汽車任意險,生命險則未投。但是,正是這種生命險造就了惡性犯罪的溫床,這一事實不容否認。只要留意每天的媒體報道,你就會注意到這一點。而且這些新聞報道都和人的死亡聯繫在一起。
風間了的死亡事件正是這樣,不管罪犯是誰,只要他不涉及有關保險金的受益人,則保險金就必須支付。此人不僅是案犯,同時又是那些保險金受益人的恩人。
淺見現在的所作所為很可能妨礙到保險金的有效賠付,所以,這些人覺得淺見就像是惡魔一樣的可惡。淺見自己也對自己的「正義」感到懷疑。真是愚蠢之極、可惡之極。給福川出點子只有琵琶湖電視台的越坂,沒有別人。越坂對於淺見的調查懷有極度的恐懼。淺見覺得奇怪的是,對方為什麼耍花招?再怎麼暗地裡教唆福川,淺見的意志也絕不會改變。越坂活動越頻繁,淺見看得越清
只是越坂自己不明白這一點罷了。
淺見擱下電話大概十多分鐘,突然間又猛然地響了起來。
肯定是福川打來的。淺見冷冷地瞧著電話,一動不動。
電話鈴響聲停了一會又響了起來。淺見走出房間。
2
淺見去了《每朝新聞》分社。牧田社長正在為明天的排版忙得不亦樂乎。
「你在會客室稍等片刻。我這就來。」
大約一小時后,牧田來了。
「由於事故,一個人未能來上班,這不,我只好出馬,這些工作我又沒幹慣,真是夠嗆。」
「事故?是交通事故嗎?」
「是啊,對面開來的車越過線衝上來,彼此就撞上了。說是駕駛時打瞌睡了,真不知他們是怎麼搞的。我們這員工想避開,結果就衝上人行道上去了,好像把一個行人給撞倒了。
「傷得重嗎?」
「不是很重,右腕骨某處骨折,聽說要休息一個月。對了,我想等你來了就給你看。還是上次講的,明石屋飯的常客,一共是二十人左右。」
牧田說著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一共是十八人,上面列有常客的姓名和所屬公司名。每一張都是有名的大公司設在沖繩的子公司或分店。
「沒想到就這麼一點。」
「是啊,我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有的客戶說不準什麼時候工作上有所調動,那樣一來就麻煩了。」
「那麼,這裡有什麼可疑的沒有?有沒有要和風間見面的人?」
「嗯,這個實在是沒有指望了,不用說等風間的人從這張紙片上看,和風間相識的人可能一個都沒有。據老闆娘說,這些人來沖繩一般是三年,最多呆上五六年。像我這樣一呆就是十四年的是很少見的。風間在沖繩的時候大概還只是個高中生。」
淺見看著手上的名單,逐一加以判斷,但絲毫沒有頭緒。
「風間到沖繩到底幹什麼來了?」
「不太清楚,不過可能是籌措資金。」
「籌措資金?到沖繩來?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啊?總該有點頭緒吧,難道認識風間的人就這麼少嗎?當時從本來到這裡的新聞採訪人裡面,至今仍留在沖繩的有我一個,還有琉球電視台的西崎。」
「西崎和風間之間彼此很熟嗎?」
「怎麼說呢?西崎是在電視台工作的。而風間主要是在報社工作,也不能說兩人之間有多熟。可能至多就像這樣,認識這個人,知道他的名字而已。談到籌措資金,也不知數目是多少。不過,西崎無論如何不會為他拿出來的。就算他到過西崎那,但也該很自然地到我這來一趟才是。」
「籌措資金這事,說明真相社面臨嚴重的財政困難。風間所要的可不是小數額,而應該是以億萬單位來計算。」
「什麼?上億?開什麼玩笑。」牧田仰面大笑起來。
「西崎確實比我們有錢,不過要他拿出這麼多錢,這是不可能的,他也沒有這麼多錢。」
「當然,從一兩人那兒籌不到這麼多錢的。風間可能是在到處籌錢。來沖繩前,他去了滋賀縣,拜訪了琵琶湖電視台的越坂,其目的可能要從他那兒借點錢。」
「越坂?」
「牧田也認識越坂?據說他曾從大阪電視台到沖繩來採訪過有關美軍基地鬥爭的事。」
「認識認識。很久沒聽說他了。最近他老實多了,當年他可是年輕氣盛啊。噢,他被調到當地電視台去了。難怪我有一陣子沒聽到他的名字了。」
「越坂也是明石屋飯店的常客嗎?」
「是,他常去那兒。他雖不能賒賬吃飯,不過還是那兒的常客。風間拜訪過越坂,對了,淺見,越坂有殺人嫌疑嗎?」
「哪能這麼快就下結論。不過,我覺得越坂這個人有點問題。」
「什麼問題?」
「我覺得越坂跟真相社聯繫過,要求我不要再查這件案子。」
「噢?是真的嗎?越坂會幹這個?我覺得越坂還是比較嚴肅的一個人……不過,時間總是能改變人的。風間這人也曾是左翼派人士。可是,越坂他?如果說他是罪犯,這個,我很不願意看到這一點,我不相信會是他。」
牧田斷然肯定不會是越坂,他的表情表明他內心的懷疑。看來,牧田對越坂的印象還是不錯的。
「你看你,我又沒說越坂就是殺人犯。」淺見安慰道。
「這個暫且不談。據明石屋飯店老闆娘講,風間當時顯然像是在等人,但中途有電話打進來,誰也沒有出現,然後他就離開了。」
「是這樣……」
「於是我就想了,也許對方覺得要是在明石屋飯店和風間見面的話,可能會見到什麼熟人,所以就改變了約會地點。」
「嗯,不會吧,這個從一開始就該知道的。」
「假如沒想到這一點那會怎麼辦?就是說,沒有考慮到有人萬一可能認識風間,還有和風間見面的那個人。那該怎麼辦?」
「是啊,這也有可能,有些事未必就能考慮到……這麼說,這傢伙不是常客?」
「對,風間不是常客,但他知道明石屋飯店這地方,當年他在沖繩的時候,明石屋飯店肯定留在他的記憶里。這麼一來,指定明石屋飯店的人可能就是風間。而對方不知道這地方,當時就決定了。但後來一想,萬一那裡有人認識風間,或者有人認識自己怎麼辦,所以對方就慌忙打電話來,要求換個地方。」
「這麼說,罪犯不是越坂。」牧田這下鬆了口氣。
「哈哈,不要這麼輕易地判斷。這些還都是假設而已。」
「淺見你說的沒錯。明石屋飯店是熟客雲集的地方,興許其中有人認識風間以及風間要見的那個人,所以,案犯絕對不會選擇這種地點見面。而越坂過去常到明石屋飯店用餐。所以,越坂不可能是案犯。這就是我的三段推論法。」
「你這麼說的話,見面地點是否就是明石屋飯店還是不能肯定的,對嗎?」
「這麼說也有道理,但是我敢肯定,見面地點就是明石屋飯店。你還記得老闆娘講過的那句話嗎?所以說,應該不會錯的。要知道,那家飯店的夥計可不是一般的人,尤其那位老闆娘,老謀深算,可不是什麼普普通通的人物。」
「我們暫且就相信老闆娘的話。這麼一來,我們的搜查總部目前就將越坂這一嫌疑對象排除在外了。」
「對,我們就不用懷疑越坂啦。」
牧田說到這得意地笑了。其實,在淺見內心深處,他也不希望懷疑越坂。然而,這種容易受感情左右的想法是需要警戒的。從目前情況來看,越坂的嫌疑最大。如果事發當日,越坂到東京出差是事實的話,那至少肯定他不是案犯,但是也有可能像聰子所說的那樣,他這是製造不在現場的證據。
離開《每朝新聞》社,淺見徑直去了旅遊協會。就在淺見進入大樓站在電梯前等候的時候,比嘉走出了電梯。
「啊?是淺見啊,你不是到滋賀縣去了嗎?」
「我剛回來。」
「是嗎?你看上去很忙啊。」
「哪裡。事情的發展總是那麼讓人琢磨不透。」
「這麼說,有一定進展啦?」
「不,沒有絲毫進展,好像又回到以前的起點上了。」
「是這樣……不好意思,我要出去一下。」
「你請忙吧。我只是順路經過這兒。不過,比嘉你看上去倒是很忙。」
「是啊,可能是八國首腦會議決定召開吧,沖繩的觀光旅遊一下子又恢復了生機。對了。式香櫻里大概現在有空。你去找她吧,興許晚上能一起吃頓飯。」
比嘉說著朝淺見揮揮手離開了。
怎麼辦?淺見躊躇起來。明知道比嘉不在,看望香櫻里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回頭一想,這麼思前顧后的倒有些動機不純了。
進門時,香櫻里正在打電話,見淺見進來,她莞爾一笑,擱下電話朝淺見走來。
「剛才比嘉來電話說你來了,你果真回來了。湯本也一起來了嗎?」
「沒有,她沒來。」
「噢。」香櫻里露出真誠的微笑。
「工作上還有點事,馬上就完,你稍等一會。」
「我的事,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只是路過這兒而已。」
「你別這麼說……」
香櫻里滿眼哀怨,她急忙回到辦公桌旁,慌亂地收拾了一下,跟鄰桌的女孩打了個招呼:「我先走了。」而淺見一直在旁邊看著。
5點多鐘,外面還很亮。沖繩的日落時間比東京一帶要遲一個小時左右。
「比嘉要我請你喝布古茶。一起到彥根去吧,那裡舉辦茶會活動,那裡的沏茶高手會為我們沏茶的。」
淺見坐上香櫻里的車,不一會到了一個丘陵地帶,這裡位於那霸市中心偏東一點的地方。此處有一個叫「尚家御庭」的文化古迹。據總經理說這裡是琉球王朝最後一個國王尚泰的宅院。
院里除了一株株高大的榕樹以外,還有熱帶、亞熱帶植物四千餘種,枝繁葉茂。庭院的一處資料館模樣的建築里,向遊客提供聞名海內外的布古茶。
關門打烊是6點鐘,現在只剩下三十分鐘,所以也看不到幾位客人。建築物的一角有一處燈光很亮的椅子式白茶座。比嘉事先好像已預約過了,一位女服務員正等著。
「這位是森緣女士。」
香櫻里介紹道。一見眼前這位品貌端莊、清麗高雅的中年女士,淺見想起了他曾在錄像里看過她。她的名字當時曾出現在字幕上。
森緣女士一見二位客人到來,連忙開始沏茶。
布古茶在製作過程中泛出蛋白甜餅樣的白色泡沫,看上去就特別有趣。品茶時,一般客人會擔心這種泡沫碰到鼻尖上,可當你將茶碗傾斜時,茶水正好流出進入口中。雖然嘴邊會有一些泡沫,但並不給人留下動作不雅的感覺。
「難怪有人說,『這才是高超的手藝』,就是這樣的吧?」
喝完茶,淺見問道。
「真是過獎了。」森緣女士微微一笑。她笑得很可愛,也很迷人。「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十歲。」想到這,淺見突然覺得心中「咯噔」一下。
十年前的森緣女士也就三十四五歲,比淺見稍微年長一些。但與風間、西崎、越坂他們年齡倒十分相近。
淺見突然間疑念頓生。
十年前,香櫻里也就十二三歲,也就是初中生的年齡。風間和香櫻里之間應該沒有什麼關係。要是和誰有什麼關係的話,應該是森緣女士這樣的年齡才對。
但是,風間為什麼直接點名式香櫻里,而特意跑到琵琶湖電視台來詢問呢?
「對不起,請問森緣女士認識風間了這個人嗎?」
此時,森緣女士正在收拾茶具。
「什麼?風間?」
「這個人前些日子在知念村的齋場御獄被人殺了。」
「不知道這個人。」
森緣女士說話時眉頭緊鎖,言語中帶有責怪的意味。
「淺見你……」
香櫻里拉了拉淺見的上衣下擺,責怪道。
「啊,對不起,我說得有些唐突了。只是,風間看了森緣女士在彥根舉辦的布古茶會後就來了沖繩,我想他是否和你聯繫過。」
「為什麼他要跟我聯繫呢?」
「在那次電視轉播中,所介紹的茶會相關人士只有森緣女士和式小姐。但是,他沒和式小姐聯繫。所以我想……對不起,我說得毫無邊際,讓你不高興了,實在請原諒。」
淺見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談不上什麼不愉快。我只是嚇了一跳……原來是這樣,只出現我和式香櫻里的名字啊。但是,他確實是在電視上看到我們的姓名后才來沖繩的嗎?」
「事實好像如此。只是,我聽說風間向電視台了解的人物是式香櫻里。」
「對,應該是這樣才是。香櫻里小姐這麼年輕漂亮哪像我這麼個老太婆……」
「森緣女士,你千萬別這麼說。」
香櫻里抗議道,森緣女士則開心地大笑起來。
「可是,他來沖繩,知道了式香櫻里的名字,那又為什麼不直接跟式香櫻里聯繫呢?」
「這一點還是有些奇怪。」
「看到電視上式香櫻里的名字就來了沖繩,我覺得這一點還可理解。」
「為什麼?」
「式這種姓氏是很少見的。而森這種姓氏可是遍及全國。我丈夫是靜岡縣出生的。式這種姓氏在沖繩恐怕只有一個。」
「真是只有一個嗎?」淺見看著香櫻里問道。
「是,也許是真的。電話本里也沒有看到過其他姓『式』的。」
「我還以為『式』這個姓在沖繩到處都有呢。」
「據我父親講,『式』家以前是侍奉今歸仁城的北山王家的,只是以後漸漸敗落了。小時候我不信,父母去世時我才感到這一切都是真的。」
香櫻里話里沒有絲毫的感慨,一副極其淡漠的樣子。
「是沖繩惟一的姓氏……」
淺見大腦里反覆回味著這一事實。
難道風間受到這個「式」姓的什麼觸動不成?
風間對沖繩的一切似乎並不是非常了解,那麼是什麼使得風間牽腸掛肚呢?
「啊,對了……」淺見突然叫了起來。兩位女士吃驚地看著淺見。
3
「淺見,你明白了什麼?」
出了尚家御庭,一回到車上,香櫻里急不可待地問淺見。淺見當時向森緣女士道謝后便慌慌張張地離開,香櫻里覺得非常奇怪。
香櫻里直盯著淺見,她沒有啟動引擎。
「我想起點兒事。你的姓氏喚醒了風間的記憶。」
「因為我而喚醒了他的記憶?不可能。我根本不認識風間這個人。」
「不是對你的回憶,而是對『式』這個姓氏的回憶。喚醒他十年前在沖繩的往事的記憶。他與『式』這個極其稀有的姓氏只有過一次接觸。沒想到這個姓氏在琵琶湖電視台的節目中再次出現。」
「什麼?……」聽到這,香櫻里滿臉驚異之色。
「難道和我父母的那個事故報道有關?」
「有可能。」
淺見望著玻璃窗外,默默地點了點頭。
「風間可能在新聞報紙里了解到遭遇車禍的式有一個女兒。」
「他就因為這個找我?又出於什麼目的呢?」
「不,是不是找你尚不清楚。」
「難道不是找我嗎?」
「我認為不是。實際上他沒有跟你有任何聯絡,對吧?」
「這倒是,可能他在要跟我聯繫之前就被人殺害了?」
「關於這一點,事實真相還不清楚。還是不對勁啊。因為風間要見你的目的、理由都不存在。」
「為什麼?那他為什麼要了解這些呢?」
「他奔波的目的是為了籌措資金。即使找到你也籌不到資金。」
「這我理解。他是不認識我,但可能認識我父母,憑這點關係,他可能想從我這兒借點錢。」
「哈哈,風間要借的資金不是小數目,而是以億為單位計算的。」
「上億?那麼多錢,誰也不會借的。」
「一般人都會這麼想。不過另一種情況可能是,不是借錢,而是用恐嚇的方式……」
「恐嚇……」香櫻里一臉恐懼。
「所以,我想,風間不可能認識你父母。不僅如此,事實正好相反,風間是你父母痛恨的人。我對此深信不疑。」
「這是什麼意思?」
「你父母遭遇的交通事故可能是風間與他的朋友們駕車造成的。你不是說過嗎?對面開過來的車衝出了中心線,你父母為了避開才墜落海中的。」
「這……」香櫻里的神色中充滿了悲傷。
「你是說,開車的人就是風間?」
「開車的人是不是風間暫且不談,當時他肯定在車上。另外,車上至少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琵琶湖電視台的越坂。因為他們過去有過交往,所以他來滋賀縣首先找的是越坂。當時雙方沒能談妥。越坂斷然拒絕了他的請求。當然,這麼大數額的資金對越坂來說也是不可能的。後來,風間看到了那個布古茶會播放的節目。從節目中看到你及你的姓名,他一定是想起了什麼。」
「想起什麼事?」
「他可能認為,如果到沖繩去的話,籌款問題可能有望順利解決。所以,就來到沖繩……」
「那以後呢?」
「以後,大概見到車上的第三個人物,交涉有關籌款問題,但出現了麻煩,於是風間就被殺了……」
「誰幹的呢?」
「如果知道的話,這案子不就解決了嗎?」
「是……」
香櫻里發動了引擎,車子下了一段短短的緩坡。車子開得很慢。天色漸漸晚了。
「不管罪犯是誰。他肯定是被風間提到了那次交通事故,所以,此人為保護自己,給風間喝了毒藥,然後將其屍體扔到齋場御獄。」
淺見茫然地望著窗外的街景,慢慢地說道。
「只是,有很多情況讓人百思不得其解。風間為什麼踏入這個危險的境地?要是想恐嚇對方的話,他應該會事先想到自己可能遭遇的危險。但他卻毅然前往,給人灌了毒。他這種毫無防備的做法,真讓人吃驚。你不覺得有點那個?」
香櫻里默不作聲地盯著前方。
「我不明白風間的所作所為出於什麼原因,也不明白罪犯的行為。他為什麼不把屍體扔在山區或森林之中,而把屍體扔到容易被發現的齋場御獄呢?我的理解是,案犯沒有多餘的時間來選擇拋屍地點。他不應該在條件如此不充分的情況下來殺人。難道風間沒有注意到對方有周密的計劃?要麼就是突然之間兇殺案發生了。」
香櫻里一直默默地開著車。不一會車子駛上了沖繩汽車道。看樣子是打算朝北方開。
「現在到哪裡去?」淺見問道。
「吃飯。」
從香櫻里的語氣看,她不想再做更詳細的解釋,淺見也沒有再問下去。
車子經過了北中城入口。
「確實是這一帶,你在這裡的一處隧道感覺到了風間的靈魂。」
「是這一帶。」香櫻里右手指了指右前方。當然,轉眼間車就開過去了。下面大概就是「聽到靈魂聲音」的隧道。
車子開到屋嘉入口處,再往下朝恩納村開時,已是黑夜。這一段路上,兩人幾乎沒說一句話,香櫻里一臉痛苦的表情,表明她不想再談論什麼。
車子拐上一條很熟悉的小路,不一會開進式香櫻里家的院子里。不用說,屋裡沒有一絲亮光。香櫻里一陣小跑,將走廊里、門庭里的燈全部打開后,這才請淺見進屋。
淺間進去時已是燈光通明,香櫻里從屋裡迎了上來。她看上去很快樂,但淺見不知道怎麼的總覺得這種快樂是對方勉強做出來的。
和上次一樣,淺見走進了起居室(兼客廳)。「你坐一會兒。」說著香櫻里到屋裡去了,不一會她把咖啡端了出來,而衣服則換成了連衣裙。裙子面料上印有各種顏色的圖案。這一身打扮,給人的感覺完全是二十二歲的女孩,且稚氣未脫。
「飯菜馬上就準備好,你再等一會。」
「不,不,我什麼都行。速食麵就行。」
「跟速食麵差不多,只是再加一點佐料。」
離開那霸時還一直陰沉著臉的香櫻里這時才恢復了精神。
果然,大約十分鐘的樣子飯就好了。餐廳的桌上擺滿了菜肴,品種多,且不都是素食。每一道菜都反映了沖繩菜肴的特色。真是一桌豐盛的家庭晚餐。
「我想,如果把真正的沖繩菜做出來,未必合你的口味,所以就簡單地做了做。」
香櫻里似乎在為自己拙劣的做菜手藝辯解。而在淺見看來,這已是很難得了。如果滿桌都是味道厚膩的沖繩菜的話,淺見的腸胃可就受不了啦。
為了彌補菜肴的不足,香櫻里拿出了一壇燒酒。裝有燒酒的壺身上繪有沖繩所特有的魚樣標誌。香櫻里慢慢地將酒倒進杯中。
「這個你嘗嘗看。」
淺見不怎麼能喝酒。更何況燒酒,他覺得這味道更是烈得不得了。但是考慮到沖繩的氣溫、濕度,品嘗沖繩菜肴時喝這種酒可能更為合適。淺見嘗了嘗,覺得有一種特別的味道,還不錯。
香櫻里似乎比淺見能喝。淺見喝一杯,香櫻里則喝兩杯。不知不覺,淺見一下子喝了很多。
「啊呀,我喝了這麼多,開車不要緊吧。」
「嗯,不要緊的,燒酒這東西醒得快。」
淺見也不知是真是假,不過後來他把注意力集中到,菜肴上。萬一香櫻里醉了怎麼辦?又得像上次照顧湯本聰子那樣了。
香櫻里大概是酒一下肚話就多,說了很多以前她不想提的那些巫女的事情。
一般說來,當巫女一般要過四十歲,而這些人必須是經受生活與疾病雙重痛苦的人。生下來就是巫女的人是不存在的。很多人在小時候是很討厭巫女的。
但不知什麼時候,好像突然間靈魂附體,本人也說不出什麼,總之,好像完全陷入一種瘋狂的狀態,感到身體的某個地方有激烈的疼痛。有時醫生會對他(她)說:「找巫女看看吧。」
沖繩這塊島嶼真是充滿某種信仰的存在。
「可我不一樣。」香櫻里的語氣里伴著一絲傷感。
「我從沒生過病,沒吃過苦的孩提時代就能看到、聽到一些奇怪的東西,大白天也像是做夢似的。為此,我父母受了不少罪。和父母的最後分別那天也是那樣。我前些日子已說過,就在出發前,我突然感到莫名地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不幸的可怕的事情要發生,我自己也說不出原因。所以我就要求我父母不要去,但他們不聽,仍舊按他們的意思行事。我和父母為此鬧得很不開心,結果他們開車走了。過了幾個小時我就看到了那可怕的場景。」
當年的情景似乎又突然浮現在香櫻里的腦海里,只見她臉色蒼白,全身顫抖。
「你看到的是對面開來的車要和你父母的車相撞的情景,是吧?」
「是的,對面的車徑直朝我父母沖了過來。可是那時還是白天,我正站在院子里。我對自己說,這大概是錯覺吧。我現在也不明白,當時真是看到了什麼?或者僅僅是一種錯覺?如果這場事故不發生,我該早就忘記所看到的一切了。可是,事故真的發生了。」
除了講述那瞬間的恐怖以外,香櫻里說話的神情顯得異常平靜。
「駕車的那個人,你仍然很恨他吧。」
淺見盡量顯得若無其事。
「是的,我恨這個人,即使我母親駕車有什麼失誤,但事故的直接原因是那輛車。」
「如果那個人現在就在你面前,你會怎麼辦?」
「怎麼辦?」
「你想殺了他嗎?」
「這……」
香櫻里的眼神里充滿了驚訝和指責的意思。但這只是瞬間,她的表情很快緩和下來,嘿嘿地笑了。
「淺見,你的意思是,殺死風間的人是我?」
「我怎麼會這麼想呢?……」
「不,你是這麼想的。你不敢肯定,但你心裡是這麼想的。這我完全理解。首先,風間是來沖繩找我的,所以,第一個要懷疑的對象就是我。」
「不,我不是說過了嗎?我並沒有懷疑你。風同來見的人並不是你。此人是事發當日,同乘一輛車的第三人物。和風間他們一起共過事的人。假如要與你見面,那也與籌措資金毫無直接的關係,最多了解一下事發以後的情況或者看看你現在是一種什麼情況。」
「那會是誰?」
「哈哈,這個目前還不知道。我認為,風間是看了電視,看到你的名字,才來沖繩籌款的。這一點我想不會錯。假如能找出當時和風間有聯繫的人,必定能找到元兇。」
「這麼說,能找到?……」
香櫻里好像突然間對這樣的探討失去了興趣,一臉茫然、無聊的神情,她把燒酒端了上來。
「你真的沒懷疑我?」
「你看你,又這麼說了。」
淺見笑了,可香櫻里的神色越發陰沉下來。似乎因自己未被懷疑而感到不滿。
「你剛才提到仇恨這個字眼,說句實話,我現在倒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香櫻里說得很隨便。
「已是十年前的事了。再說風間也死了,那場事故已無所謂了。風間的死可能是上天的懲罰,誰是兇手,這已不重要了。」
「不能這麼說吧。至少警方不會這樣輕易罷休。」
「沒錯。我是有此打算。」
「你不覺得這有點多管閑事嗎?」
「也許吧。不過,協助警方調查是每個公民的義務。」
「可是警方對老百姓什麼都不做。在我父母出事那天,不管我怎麼說,他們就是不做,這次風間事件還有那個隧道里發生的一切,他們根本就不相信。所以根本就沒有必要協助他們。」
「你這麼說我真感到吃驚……」
淺見目不轉睛地看著香櫻里。
「我又怎麼了?前一陣子在齋場御獄,我不是協助警方調查了嗎?」
「這個……沒錯,你還不了解警方。我們就不談這個了……」
香櫻里不耐煩地搖搖頭,再次端起了酒杯。這次與前面不同,香櫻里把酒杯喝了個底朝天。
「沒事吧?」淺見關切地問道。
「沒事,這點酒算什麼。」香櫻里笑了,不過,她的表情並不像她自己說的那樣。
不僅如此,香櫻里是越喝越醉,漸漸地,她那少女的模樣漸漸消失,一個成熟女性的形象展露出來。淺見覺得自己有些不安。
「淺見,我們不要再談什麼案件的事情了,好嗎?」
香櫻里講這句話的時候的神態和以前完全判若兩人,話語裡帶有一股糾纏的味道。
「那些煩人的事不要再提了,在沖繩好好玩玩吧。」
「我玩得很開心,不過,酒不能再喝了。」
淺見看了看手錶,時間已經接近10點。現在打住的話,酒醒時也得過11點了。
從一開始淺見就控制自己少喝。而此時的香櫻里喝得已是爛醉如泥了。
「我不是說我不要緊的嗎,沖繩這裡有一種好葯,吃了它馬上就能醒酒。淺見,今天就住我這裡吧,把一切都忘記……」
「這怎麼可以!」淺見大聲說道。他覺得自己越來越感到不安,不這麼大聲地喊一聲,恐怕控制不了自己。「我馬上就回去了。幫我叫一下計程車好嗎?」
「不行,不許回去……」
「你這人……電話號碼是多少,借電話一用。」
淺見說著站起來,但一下子又跌坐在椅子上。他本以為自己控制了酒量,看來醉得不輕。
「這一帶可沒有什麼計程車。」
「胡扯……」
淺見有些暈乎,他盡量想想出恩納村某家計程車公司的電話,但總是想不起來。
上次來的時候也是夜裡。
「不用擔心。我送你回飯店。」
「不要開玩笑,這次肯定不行。不要緊,我走著回去。」
「淺見……」香櫻里幾乎要哭出來了。
「難道我就那麼令你討厭嗎?」
「我怎麼會討厭你呢?不是這回事。我醉了,萬一不能把持住自己,做出了什麼事情來。我可不願意這樣,今晚你有點不正常。你不會設想到這樣的結果而把我帶來的吧。如果是這樣的話,對我真是一種侮辱,我可不是那種人。」淺見明白自己說話時的強硬態度。
「對不起。」
香櫻里臉貼在桌子上,酒杯也倒在桌上,酒撒了一桌。淺見想要拿張紙巾以免酒流到地板上。他站起來,就在他的手伸向紙桶的時候,突然感到大腦一陣眩暈。淺見覺得自己像是給蜘蛛捉住了,身體漸漸地不能動彈。
怎麼啦?淺見覺得自己不只是醉了。
他怒視著眼前的香櫻里。難道這酒里下了什麼葯不成?
猛然間一個念頭閑過淺見的大腦。「風間也是被毒酒毒死的。」想到這,恐怖頓時充滿淺見的全身。
「淺見,住手吧,不要再查了……」
香櫻里像是在說夢話,她依然一動不動地趴在桌上。
4
淺見不明白是怎麼逃出香櫻里家裡的,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黑暗的路上走著。
淺見想,自己一定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來的。雖然淺見內心充滿莫名的恐懼。香櫻里也確實是極力挽留自己,但並不像清姬追趕安珍那樣,變化成妖魔追趕對方。
「興許,我似乎從自己的誘惑中解脫了出來。」淺見禁不住這樣想。按當時的情況,在自己不能把持自己的情形下,和香櫻里之間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淺見走上國道,朝那壩方向走去。他覺得沿途可能會碰到計程車,或者順路搭上什麼車。恩納村應該有幾處度假飯店的。如果朝這個方向走,說不定是能叫上計程車。這些想法在淺見的大腦里閃現。這與他的步伐一樣,也是緩慢地進行著。
此時,一路上幾乎沒有什麼來往的車輛。偶爾有輛車通過,淺見急忙招手,而對方像是沒有看見一樣開走了。看來順路搭車,並不像電影里看到的那樣順利。怎麼回事?為什麼感到這麼疲勞無力?全身的肌肉,神經好像都麻木了似的。走起來很笨拙,幾乎沒有走路的感覺。大約走了還不到一公里,淺見就感到失望了。他覺得自己是勉強站著,不想再往前走了。而且,他也不清楚自己下榻的飯店在什麼方向。
對面開來的一輛車剛開過淺見身旁,突然間停了下來。淺見停下腳步,他以為有人同意他搭車了。車門開了,一名男子走了出來。
「淺見是你嗎?」那名男子問道。借著街燈的光線,淺見看出來了,來人是比嘉。
「啊,是比嘉。」
淺見腳步有些遲緩,但他盡量保存男子漢那種毅然的態度。淺見朝比嘉走去,但每一步他都在和自己鬥爭。
「果然是你呀,你怎麼在這裡啊?」
「這個……」
淺見此時不知如何來解釋這件事。
「我在式香櫻里那喝了點酒……」
「在式香櫻里那裡?不過你醉得不輕啊。」
不知是對淺見在一個女孩家喝酒醉到這種程度有意見,或者香櫻里怎麼把淺見灌醉得這麼厲害產生了什麼想法,這些暫且不談,總之,比嘉說話時是責怪的口氣。
「我也沒有喝多少,說不定酒里有……」
「那,香櫻里怎麼樣呀?」比嘉打斷了淺見的話。
「不知道。總之喝得很多。對不起,能否把我帶到可搭車的地方?」
「不要緊……那就先去我家吧。」說著,比嘉架起了淺見。而淺見幾乎是雙手緊搭在比嘉的肩膀上,艱難地朝前走去。
一回到車上,比嘉將淺見放到後面的座位上,淺見就爛醉如泥地伏在後座上,和前幾天湯本聰子的姿勢幾乎如出一轍。淺見大腦完全是一片混沌狀態,他根本想不到自己會是這樣一種狀態。
比嘉在車外拿出了手機。電話是打給香櫻里的,他想確認一下對方現在的情況。
淺見朦朧地聽到一些隻言片語,「胡扯……怎麼這麼想……」
不一會,比嘉回到了車上,一言不發地開動了車子。比嘉的住處非常的近。車停在了榕樹邊。高大的榕樹使夜色更加濃重。比嘉下了車想要扶淺見。「不要緊。」淺見拒絕了對方的好意,不過他說著就一個踉蹌,這時他才注意到自己根本就站不住。
「沒辦法。」
「抓好。」比嘉把背朝向淺見。淺見此時也沒有時間去考慮什麼形象問題,他像個小孩似地趴在比嘉背上。比嘉把腰一彎,雙手從後面抱住淺見的大腿,一用力站了起來。
比嘉家裡亮著燈,屋中傳齣電視機的聲音。比嘉沒有進主屋,他背著淺見去了房門背後的一個小屋。淺見來沖繩的第一天,比嘉就是在這裡招待淺見和湯本聰子的。那天晚上,爐火燒得很旺,大家又唱又跳,非常熱鬧。如今這個小屋在夜晚的寂靜中卻靜得可怕。
比嘉將淺見放在橫框上,讓他背著牆坐著,隨後把爐火端了進來后便去了廚房,不一會端來一杯水。
「哎,淺見,這是醒酒水。」
「謝謝……」
淺見把杯子端到了嘴邊正要喝。他突然覺得這水和普通的水不同,散發出一股臭味。這水看上去也確實是透明的液體,不過裡面肯定加了什麼東西。
淺見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喝,他看了看比嘉。而比嘉此時正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淺見覺得在這雙眼睛的背後,對方存在著某種試探的意思。淺見下決心一口喝了下去。
這水有些刺辣。淺見覺得這股刺辣的味道傳到了喉嚨深處,接著在胃裡擴散開了。然而並不發生什麼突變。比嘉滿意地點了點頭,從淺見手裡接過水杯,朝廚房走去。不一會工夫,淺見突然覺得自己大腦清醒了過來。這種清涼感從背後一直到腰部、腳尖這哪裡是什麼醒酒水,簡直就是藥效很好的解毒藥。
「怎麼樣?」比嘉進來在火爐對面坐了下來。
「很好。一下子就清醒過來,。式香櫻里說沖繩有醒酒的奇葯,就是這葯嗎?」
比嘉用火鋏撥了撥火爐里的灰,曖昧地笑了笑,這笑聲是肯定還是否定,不得而知。難道香櫻里在酒里放人毒品之類的東西,而眼前這「水」正好具有解毒的功效?酒醒的同時,大腦也隨之清醒過來。一直朦朧不清的身體如今一下子清晰地展現在眼前。
「真是這樣嗎?」
式香櫻里為什麼害怕調查真相?淺見覺得所有的疑團漸漸像纏繞的絲線一樣漸漸解開了。只是不明白,她為什麼感到如此恐懼。
「比嘉,這兒能叫到計程車嗎?」淺見問。
「能叫到的。」
「式香櫻里剛才為什麼說沒有計程車公司呢?」
「這大概是她不想讓你回去才撒謊。這孩子沒有惡意,你就原諒她吧。」
「沒有關係。式香櫻里為什麼要求我不要再查風間這起案件呢?」
「什麼原因?」
「我那次剛注意到這一點。很明白,她是在牽制我以免我進一步逼近事實的真相。換句話說,式香櫻里知道真相。一旦搞清楚這一點,我就能查明這一事件的全部過程。」
「好厲害。」
比嘉的話里夾雜著諷刺和誇張的味道。
「我想把我的推理講給比嘉你聽,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
「我當然願意,不過最好說給警方聽。」
「如果需要,我會這麼做的。不過,我盡量不想對警方說。」
「為什麼?」
「理由是……」淺見的神色一下嚴肅了起來。
「這也許就是我的弱點。也可以說是優柔寡斷。我不忍心給一個人定罪。」
「但是,你能對我講,是嗎?」比嘉點了點頭,不知道如何理解淺見的話意。
「是這樣……」
「那我就聽聽吧。」
淺見把交叉的雙腿彼此交換了一下。
「是這樣,我調查此案完全是受真相社一個叫福川的人的托負。
「他首先對我說『希望你能證明風間社長的死是他殺』,這種要求真是隨心所欲。
「風間來沖繩的目的很清楚。他來的目的是為了籌集資金,以便真相社能擺脫目前的困境。但最初風間並沒有打算來沖繩。他首先拜訪的人物是琵琶湖電視台的越坂。看來,他是以當年在沖繩發生的那場事故為要挾,半帶恐嚇地要求越坂借錢給他。那場事故放生在十多年前,當時風間在沖繩做新聞採訪,有一天他和另外兩個人開車兜風的時候,車子開過了道路的中心線,導致一對夫婦墜海身亡。
「但是越坂拒絕了。風間怎麼威脅,越坂也肯定拿不出上億元來融資。就在這個時候,琵琶湖電視台播放『布古茶會』的實況。風間沒有想到的是,他在這個節目中發現了女生『式』的姓名。這『式』姓,不就是十年前因為交通事故而死去的那對夫婦的姓嗎。風間於是向琵琶湖電視台打聽式香櫻里的事,他從在電視台工作的湯本小姐那裡得知,這位姓『式』的小姐目前正在沖繩旅遊協會工作,於是他來到了沖繩。到這裡,事情的脈絡大致清楚了。但以後,風間又做了什麼就不得而知了。能夠了解的只有這麼一點,就是他在那壩的明石屋獨自用餐,用電話和某某聯繫過。但不知道怎麼了,他改變了計劃,不在明石屋飯店和對方見面了。
「風間來沖繩到底和誰見面?警方和我都認為,這人肯定是式香櫻里無疑。但我們錯了。對風間來說,『式』這個姓對他只是個關鍵字而已,這令他想起了一個人。不過他只看到『式』這個姓,可能沒有立刻想起這個人。促使風間來沖繩的直接導火線是,這個人也出現在電視節目里。風間不僅發現了式香櫻里這個名字,他同時在節目中發現了另外一個人,這使得感到吃驚的同時,又因為意想不到的幸運而歡喜雀躍。
「風間和此人聯繫,不用我說,就是對風間非常了解的人,可能都是一個盲區。在風間所有的朋友里,這個人的名字一直沒有出現過。
「不用說,這個人就是比嘉你。」
「……」
比嘉沒有任何反映。這種沉默表明淺見的判斷沒有錯。
「我從一個人那裡聽說了當時風間在沖繩活動的情況。我記得那人說,風間並沒有住在飯店裡,而是住在老百姓家裡。當時聽到這個的時候我也沒有在意,所以差一點就忘了。風間住的老百姓家,就是比嘉你這裡吧。可以肯定,你們家人和風間一直保持著親密的關係。比嘉和風間的年齡差不多,與風間這種從事新聞報道的人交往,彼此之間情投意合,絲毫也不奇怪。你為風間提供食宿、汽車,為他的採訪提供方便,有時你還開車送他。再後來就發生了式氏夫婦的墜海事故。」
淺見說到這裡打住了話題。他一直在觀察比嘉有什麼反映。此時的比嘉視線一直落在火爐上。
然而,比嘉仍然毫無表情,這一點令淺見感到吃驚。沒有辦法,淺見只好繼續講下去。
「比嘉做式香櫻里的監護人其目的是為了贖罪吧。即使真是這樣,我覺得這也很了不起。如果這是比嘉你們的魯莽駕駛而導致式氏夫婦墜海身亡的話,這也不是故意傷害,也沒有什麼證據能表明你們必須受到法律的嚴懲。越坂拒絕風間的威脅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但是,比嘉的情況和越坂相反,情況又有些微妙的差異。我也模糊地感覺到,比嘉和式香櫻里之間像是父子,或者是超過父子的某種信賴關係。
「單憑看到的那個電視節目,是根本想不到那個份上的,但當我看到比嘉和香櫻里出現在同一畫面上的時候,我就想到了風間,在風間眼中看來,比嘉你也許是個偽君子。
「隨後,風間來到沖繩。對比嘉的威脅恐嚇,風間充滿了自信。在明石屋飯店時,他就表現得很樂觀。但是,比嘉做了周到而細緻的防備,臨時作了些改變。首先,改變在明石屋飯店的見面計劃,而把風間引到了別的地方。只是不知道地點和具體操作手段。風間這個人也真是,竟然不假思索直衝這危險的境地,可謂迂腐之極。
「不管怎麼說,風間最終落入了你的魔掌。風間喝下毒藥,在路途中一命嗚呼。
「不過,這是與那城的巫婆和式香櫻里『聽來的』,具體情況並不清楚。所能明白的是,比嘉背著風間的屍體,將其扔在齋場御獄。實際上,就在比嘉剛才背我的時候,我才想起了這一場景。比嘉背那一點距離自是不在話下。
「我不明白的是,像比嘉這麼精通地理的人為什麼將拋屍地點選在極易被人發現的齋場御獄呢?要是在北方的山林地帶,拋屍多久都不會被人發現。」
每當講到最後的部分,淺見總是要留下一個個疑問。他覺得由比嘉來一一解釋這些謎題是一種快樂。但是比嘉仍然一言不發,他可能覺得對方所說的一切根本不值得加以評論。
淺見漸漸為一個個疑問感到焦慮不安,按捺不住的憤怒猛然間涌了出來。
「我很喜歡你這個人。所以,這些事我本不想考慮的,比嘉你也知道,式香櫻里對你有好感,你是打算以此來掩蓋過去的罪過嗎?你以為把風間殺了,一切就太平無事了?這是根本不可能的。
「式香櫻里已經察覺到你的罪行。她對我調查此案懷有某種本能的恐懼。她多次講過,有某種不幸的事情即將發生。今天晚上,她還一再央求我不要再查下去了。她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不要再追查你比嘉了。她似乎拚命地庇護你。
「但是,我越了解式香櫻里的這種不安,我就……作為男人,不,作為正常人,我不能袖手旁觀。即使事情發生的原因在風間本人身上,但殺人就是殺人。必須受到法律的懲罰。至於式香櫻里的感情,還有法律方面如何量情處理那是以後的事情了,但我首先要舉報你。」
淺見一口氣說完了這些,他覺得有一種虛脫的感覺,並沒有那種情感發泄后的滿足感。這樣就行了?一種消極的感慨又佔據了淺見的內心。
5
淺見長長的一席話講完后,對面的比嘉傷感地搖了搖頭。他似乎想說這一切都不是淺見所想像的那樣。淺見看對方這種反映,他一下子覺得自己失去了自信。
「我剛才說的,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是的。」比嘉點了點頭,仍然面無表情。「淺見你雖然列舉了兩個疑點,但你沒看到事實真相。第一,風間為什麼毫無防備地落人殺人犯手中?第二,為什麼把屍體拋在齋場御獄?如果你不正視這兩個疑點,根本不可能查到真相。」
「沒錯,你說的正是。不過,罪犯不總是天衣無縫。他雖然想行動周密,但總會露出點破綻。」
「不,不,這麼說就無法解釋了。這兩個疑點是經過認真計算的,這麼理解才更有說服力。風間是自己希望死在這裡,而我是有意識地將他的屍體拋棄在齋場御獄。」
「什麼……」
淺見不由得驚叫起來。他吃驚的並不是自己的推理被對方推翻,而是比嘉完全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你剛才也說了,風間為什麼到沖繩來?來得目的是什麼?整個案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現在不都明白了嗎?」
比嘉像一位老師似的,講話時和顏悅色。
「沒錯,風間為了籌集資金來到沖繩,並且恐嚇我。威脅說如果不答應他的要求,他就把十年前那場事故的真相告訴香櫻里。風間最初是要求琵琶湖電視台的越坂幫忙的,但遭到拒絕,然後才到我這裡的。那次,正好看了電視里播放的『布古茶會』。說起來,真是令人吃驚,他只看了布古茶會這一個節目,就覺察到我和香櫻里之間的微妙的關係。是的,我一直關心著香櫻里,可能基於這一點,我也去了茶會並出現在電視節目中。聯想到那場事故,還有目前我和香櫻里之間的關係,在風間眼裡,我可能是個偽君子。所以他覺得,威脅我一定能實現他的願望吧。」
「那麼,式香櫻里所預見的事故真的發生了?」
「是的,確實發生了。當時誰開車的,現在且不談,不過,我的車越過了中心線是造成這場事故的直接原因。我現在仍然記得很清楚,當時對面開來的車吃驚之下急忙轉向,墜人海中。」
講這一切的時候,比嘉閉著眼睛,他好像在回憶當時那一可怕的事故。
「事發后,香櫻里向警方解釋事故的經過,我知道這一點后非常害怕。當我知道在這一事故中死去的式氏夫婦也是恩納村人的時候,我感到恐懼、震驚。以後,每天我都在想如何為自己贖罪。於是,我決定我這一輩子都要照顧式氏夫婦的遺孤香櫻里。不只是我,因為那場事故思想受到極大衝擊的還有越坂、風間。他們兩人一改以前的人生方式。風間辦了一個《背後的真相》雜誌,也是受挫的結果。他說,以前一直伸張的正義之旗猛然間褪色了,他猛然發現新聞記者的偽善。」
比嘉時斷時續地說著。淺見一直保持著沉默,他既不發問也不催促,只等對方開口。
「沒有想到在布古茶會上再次見到了越坂,以前的痛苦記憶再次湧上心頭。他和我大概是同樣的感覺。接著這一茶會活動在電視台播出,然後就是風間來到大津。所有這一切只能說是天意。
「電視台播出后的第二天還是第四天,記不清了。越坂打來電話說,風間要向他籌款,他拒絕了。然後他又說風間要來沖繩。他的要求真是讓人吃驚。」
「風間所需要的金額真的是上億元嗎?」
「哎……」
比嘉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淺見你誤解了。風間向我和越坂所要求的並不是錢。」
「什麼?……可你剛才不是說風間要籌款嗎?」
「沒錯,是要求籌款。他不是向我們要錢,而是談籌款這件事。是超過十億元的款項。要拿出這筆錢,風間除了死別無選擇。這件事,淺見應該知道的。風間的下屬不是來求過你嗎?」
「啊……」
「是呀……不過風間他……」
淺見早對風間產生這樣的印象,即風間此人不僅叛逆無道,而且厚顏無恥。如果說這是淺見對風間的粗淺印象也就算了,可沒想到風間真是一個這樣考慮問題的人。淺見早應該認識到這一點。
「是這樣。」
比嘉見淺見情緒低落下來,以同情的口吻說道。
「為了家人、公司職員以及客戶著想,風間犧牲了自己。他要越坂和我幫這個忙,我們當然拒絕了。風間說,總得見上一面,彼此談一談。就這樣,他給了見面的地點。一開始講好在明石屋飯店,可風間後來突然通知我改地點,在市政府附近,他上了我的車。
「風間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提出要看看十年前那場事故的地點。我按他的要求把車開去了。風間在一路講了很多苦衷。不過,不管他怎麼說,我是不會幫他結束生命的。但突然間他不說話了,過了一會,他只是說了一句『總之,拜託了』。那時我一邊開車一邊還在想這怎麼可能呢?快到傍晚的時候,就在車子從高速公路折回那壩的途中,風間突然就……」
比嘉好像回憶起了當時恐怖的情景,他打了寒戰。
「當時風間坐在後面的座位上,從車子的反光鏡中看,他一直是一種苦悶的表情,可不一會就倒在座位上了。就在這之前他剛喝下一杯罐裝的咖啡,一下子我就明白過來了。我當時嚇得叫了起來。當然,我也想過把他送往醫院。然後再報告警方署。但是,這麼一來的話,風間用生命換來的這一切不都白費了嗎?他最後那句話不就是在求我嗎?所以,我必須依照他的囑託,把這場謀殺案演下去。
「接下來真是魂不附體。說起來可笑,我覺得我也許有那種與生俱來的齋場御獄犯罪的潛質。天快黑的時候到了。我把車停在離齋場御獄離開一點的地方,然後我下車去觀察附近有沒有人。這時我注意到,這裡一位農民模樣的老人在看著我,因為我們之間還有相當的距離,所以我就不管這一點了。後來這個人把看到的告訴了警方,警方則認定這是自殺。
「風間的遺體很重,剛剛背你的時候也沒有那麼重,他可真重。我突然之間產生了這樣一種感慨,人死了以後就像一個物體似的,最多不過六十公斤左右罷了。我放下遺體后,就把他兜里的錢拿了出來,這樣就演出了一場以劫財為目的的殺人案。想起來,為什麼選擇齋場御獄?沖繩南部地帶沒有別的合適的拋屍地點,另外,很多人聽說齋場御獄天黑以後有毒蛇出沒,所以,天一黑,就沒有人接近那裡。我認為,第二天肯定會有人發現屍體,這樣殺人案就會公佈於眾。風間的願望是,屍體早點被人發現,保險金能夠早點到手。基於這一點,我覺得應該將風間放在神聖地方。」
比嘉說完后,淺見仍然一言不發。他在從一個個記憶的碎片中搜尋,是否能找到比嘉的解釋或者解釋的證據。但是,從比嘉的話里找不到什麼自相矛盾的地方。
如果這一切由警方來定論的話,也許警方會認為所有的一切都是虛構的,比嘉是真正的殺人兇手。如果對方是保險公司的調查人員的話,則會認為這一切合乎情理,從而拒絕付款。總之,和風間、比嘉的計劃是完全不同的結果。從目前的情況看,淺見所發揮的作用等於零。
「淺見,你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比嘉似乎完全看透了淺見內心的想法。微笑著問。
「這個問題得問你。」淺見極盡諷刺地說。
「風間,還有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犯罪。如果要辯護的話,那隻能酌情處理。明知道事實卻保持沉默,包括我在內,都要被判罪。還有越坂、式香櫻里。但這樣一來,風間的家人,福川這些員工,還有客戶,所有希望得到保費的人,對他們來說是一個重壓。這個你問我,太卑鄙了。」
「卑鄙……是呀……」
比嘉的笑容消失了,他眉頭緊鎖,表明他內心深深的悔恨。
「我剛才說了失禮的話,真對不起。把這個推到你身上並不是我的本意。請原諒。再次拜託你,能否放過我們,拜託了。」
火爐對面,比嘉深深地把頭低在榻榻米上。
「你別這樣。」淺見連忙端坐好。
「不,我也只能這樣求你了。警方遲早會發現我們所犯的罪,並立案審判。只是這也得經過很長的時間。在他們發現時,保費都付了,相關人等也都散夥了,而且,經濟犯罪的有效時限也過了。最後,只要我一個人伏法就行。我絕對不會給任何人帶來麻煩。我只供出我和風間之間製造的這場殺人案。當然,所有這一切給香櫻里、淺見帶來嚴重的心理傷害,使你們這一生都背著這個沉重的包袱,真是對不起。請你答應我,現在先放了我們吧,只有求你了。」
淺見的大腦里許許多多的事情,各種各樣的人物交織在一起。式香櫻里、湯本聰子、越坂……母親,須美子,最後是一臉正義的哥哥陽一郎,一個個面孔一一閃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