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聲東逃哪裡?
「你當真不走?」張良罕見的微微皺起了眉頭。
「你不是都聽到了,我要留下來幫盈兒。」
張良的眉頭皺得緊了些:「太子還小,不知道其中的兇險,難道你也不知道嗎?你不勸他離開,還要陪他一起留下,你覺得這樣很講意氣是不是?還是你以為,就算城破了,你也可以帶著他逃走?」
我微微側著頭,眯起眼睛看著張良。講意氣嗎?我沒有想過。只是當時聽到劉盈那些話時,我忽然發現,原來我和劉盈一樣,一樣死抱著自以為是善良的懦弱,然後心安理得的依靠別人生活。開始是爺爺和鳳翔,後來是虞姬,現在則是劉盈。其實我連虞姬也還不如,虞姬為了項羽可以放棄朋友,可以謀刺劉邦。而我,只會坐在那裡,等著鳳翔為我付出而已。也許,我也應該做點什麼事情來證明自己,證明自己不是只會逃跑的拖油瓶。
我不置可否的對張良笑笑,把眼光轉向了城摟下那些,穿著不合身的甲胄、抖得幾乎站都站不穩女子。「若論兇險,世間何處不兇險?就算是閉門家中坐,不是一樣也會禍從天上來嗎?」
下顎忽然一緊,我的臉已經被張良扳了過去。「你為什麼要把自己和她們相提並論?你和她們根本不同,她們只是普通的民婦而已。」
看著張良有些惱怒的臉孔,我自嘲的笑笑:「我只知道,如果沒有劉盈,現在我和她們也不會有什麼分別。」
「誰說的?只要你願意跟我走,我保證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你。」
我看著張良愣了一瞬,然後輕輕笑了起來:「張司徒說笑了。時候差不多了,漢王在等你,太子也在等我。」
「你這算什麼?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雲?」我感到張良的手指收緊了些,捏得我的下巴微微發疼,「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他有沒有資格做你的滄海、你的巫山?如果他真的那麼愛你,又怎麼會讓你一個人離開咸陽?」
好像有一把深藏在血肉里的刀子,忽然被人喚醒了,銹鈍的刀鋒,絞著我的心疼得抽搐起來。我用力拍開張良的手:「這是我的事情,論不到你來多嘴。」
「既然你這麼愛他,為什麼當初還要離開?也許你現在回去求他,他還能允許你留在他身邊也不一定。還是你覺得,現在這個樣子,更能顯得你的愛情比別人悲涼堅貞?」
我只覺得身體里的血液「轟」的一聲衝進腦子裡,我猛地提起手來,但是看著張良那張扭曲的臉孔,卻怎麼也打不下去。第一次,我覺得張良是這樣的不可理喻。我用殘存的理智勉強壓住了心頭的怒火,向後退了兩步,轉過身去:「你該走了,我們不同路。」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誰才和你同路?為什麼你總是把眼光盯在一個點上,就是不肯回頭看看其他的方向?」
我的心抖了一下,卻沒停下腳步。也許他是我的苦海,但是,你也一樣不是我的岸。
「秋姨,原來你在這裡。」
聽到劉盈的叫喚,我勉強收斂了心神,對他扯了扯嘴角:「太子找我有事?」
劉盈看了看我,微微皺起了眉頭:「你的臉色——是不是生病了?要不你還是跟著父王他們離開吧,我一個人在這裡可以的。」
我摸了摸臉頰,才發現竟然熱得發燙,我搖搖頭:「大概是屋頂漏了個洞,昨天晚上受了夜風。過兩天自己就會好了,哪有那麼嚴重了。」
「這樣就好。」劉盈突然壓低了聲音,「父王走後,這裡就要靠我們自己了,秋姨千萬不能病倒。」
我看看左右無人,用手在劉盈肩上拍了拍:「怎麼,這樣就怕了?」
劉盈咬咬牙,目光變得倔強起來,聲音卻壓得更加低了:「就算再怎麼怕,我也要撐過去。將來我還要獨當一面,還要做一國之君。」劉盈忽然轉過目光,定定的看著我:「秋姨,你會幫盈兒的,對不對?」
看到他期待的目光,我點點頭:「我會幫你,直到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幫忙為止。」
「一言為定。」劉盈右手虛握,笑嘻嘻的將小指頭伸到我面前。我對他做了個鬼臉,將自己的小指勾了上去——
「拉勾,一言為定!」
咚——咚咚——咚咚咚咚——
戰鼓響起,我回頭看去。西門大開,那些頂盔貫甲的女子,被人驅趕著向城外四散奔逃。「嘭」的一聲,城門在她們身後的再次關上。城門兩邊,立刻湧上一隊漢兵,用重物將城門死死頂住。
「東門!東門有漢兵衝出來啦!」
「劉邦要突圍啦!」
「快攔住!」
我和劉盈爬上城樓,躲在垛口後面向下看去。本來均勻的圍在城外的楚軍,此時一股腦的向東門涌去,很快就匯聚成了密密麻麻的一大堆黑影。黑影遇到衝出去的「漢軍」,徒然向四周散成月牙的形狀。「月牙」的兩端不斷延伸靠攏,漸漸將那些「漢軍」圍在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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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離昧在馬上憤憤的舉劍虛劈:「MD,中計了,都是娘們!」
「鍾離將軍息怒,劉邦會用這個障眼法,一定是想從別的城門逃走。」
「不錯。雍將軍與劉邦相交多年,你以為他會從哪個方向逃走?」
「這個……」雍齒微微皺眉,我又不是劉邦肚子里的蛔蟲,你問我,我問誰去?
「北門!北門又有車馬衝出來啦!」
「劉邦!是劉邦啊!」
雍齒遠遠望了一眼,只見北面已經人喊馬嘶,亂成了一團:「北門,鍾離將軍快去。劉邦一定是想調開我們,從北門逃走!」
「那雍將軍你……」
雍齒揮劍一指已經被圍困的准俘虜:「劉邦素來狡猾,我在這裡仔細搜尋,以防他混在其中,意圖趁亂逃走。」
鍾離昧沖著雍齒一抱拳:「如此,這裡就有勞雍將軍了。」說完匆匆轉身,拍馬離去。
雍齒撥轉馬頭,看著那群驚惶失措的俘虜嘿嘿一笑——劉邦啊劉邦,上次你兒子把我坑得好慘。你最好求神拜佛,千萬不要落在我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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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沖著城外撇了撇嘴——真是一群傻鳥。劉邦要逃走,自然是越低調越好。怎麼會帶著大隊人馬,還打出旗號這麼張揚。
「回稟太子,漢王已經從西門安全撤走。」
劉盈點點頭,與我相視一笑:「那我們也該依計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