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失蹤者的城堡

十、失蹤者的城堡

每次偵查都給我留下一定的印象,印象視情況而異,或強或弱。但是這次留給我的記憶最為強烈:對案情一無所知,警方手中僅有的幾份材料過於簡單,對涉案人員的脾氣性格只能依靠想像,對案發地點的人文、地理環境十分生疏。

那些激動不安的人們在等著你的到來。在那座小城裡,或者也可以將它稱之為村莊里,到處是流言飛語。然而,這些傳聞中隱藏著有價值的戚分,需要梳理分析。

下火車的時侯我情緒忐忑不安,像是要上考場一樣的感覺。

當我有一天對G·7談起這種感受的時侯,他脫口說出這樣幾個字:「書生氣……」不過在著手辦理這件案子的時侯,他和我一樣聽人擺布。

證據的事他始終保待沉默,一言不發。

這一次展示在我們面前的,從悲劇的大環境到每一個細節都很動人,給我的印象深刻。

命運的安排使我們到達出事地點時已是晚上七點,時值十月,天完全黑了。

一輛蹩腳的破舊公共汽車把我們從城裡拉到村裡。那裡已聚集了不少人等待著我們,或者說窺視著我們的到來,他們和我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跟隨我們向城堡走去。

人們肯定感到奇怪,G·7不向任何人提問,他徑直朝著目標走去,對農民們發表的所有言論不屑一顧。

大地一片漆黑,時有飛鳥從天空掠過,還有在城裡人聽來十分奇怪的聲音送入耳中……我們走在一條昏暗的小路上,兩側長著被風吹彎的白楊樹。小路的盡頭出現一座黑乎乎的建築物,是一堵伸向雲端的牆角塔。一縷光線從一扇窗戶里射出來。

我們身後跟著一個個的黑影……恐怕全村人都出動了,他們跟著我們,不聲不響地和我們保待著一定距離……到了以後,最後是G·7叫門,他把門環提起又重重扣下,發出很響的聲音……我們足足等了至少五分鐘。我還記得,我的夥伴把一隻手放進那隻通常放手槍的口袋裡。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情況,因此不得不防。

我們掌握的案情猶如一場噩夢、一個幻景,或一家什麼瘋人院……總之,一句話,竟然有三個人突然之間死在我們現在正站在其台階上的城堡里。人們指控第四個人就是連殺三人的兇手。

然而,這第四個人竟是城堡的主人比克伯爵。很有可能是他,他以人所不知的某種神秘原因,將他的家僕們殺死了。

他將頭伸向窗沿外,我們瞥見了他。公共汽車司機曾警告過我們說,比克伯爵很有可能會開槍自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幾分鐘之後,門半開了。我們在黑暗的大廳中看清了一個瘦高的身影。他的聲音傳給我們:「是警察吧?那就請進來吧,先生們!」

門隨後就關上了。然後另一扇門打開了,我們被引進一間亮著燈的哥特式風格的書房。

伯爵個子很高,臉色蒼白,這可能是他的本色。他兩隻眼睛顯得很疲勞,舉止也給人一種對一切都無所謂和厭世的感覺,這使他看上去更有風度。他並沒有說讓我們入坐,只向我們指了指椅子。然後,他直截了當、帶搭不理和心不在焉地開始了他的敘述:「我在等著你們呢……很自然,這幫下等人——指那群深夜等候在城堡花園裡的農民們——要摻和我的事……」他站著不坐,在房間里來回走動。

「如果是在墨西哥,我就不會給你們開門,而迎接你們的可能是幾粒大口徑子彈……因為在那邊我的原則是我的事由我自己解決……「可是現在我只能再次習慣法國,照法國的風俗行事……「我可否問問你們屬於警察里什麼級別?」

「偵探……」G·7隨口答道。

「一次比一次來的人物級別高,我想不必重複十多遍的敘述了吧?……我不喜歡老重複……我在世界上人煙最稀少的地區之一——大里約河口地帶已經生活了二十五年……我可以告訴你們,當一位先生,不管以哪個政府的名義來向我徵收稅款或者做其他什麼類似事情的時候,他只有兩種選擇:要麼頭上吃粒子彈,要麼快逃……「我離開法國的時侯一無所有,惟一留下的是這座老古堡,它現在已經成了一堆廢墟……「我帶著一個傭人,他叫瓦凱,一直跟隨我到他最後……「我在那裡什麼都干過,干過畜牧,搞過勘探,從事過橡膠生產,經營過各種種植業。我最終找到了一座銀礦,並因此而發了財,成了富翁……「我對你們說過我是孤人一身,惟一陪伴我左右的只有瓦凱,還有另外三個人,他們既是我冒險生涯的夥伴,也是我的僕人……「一個叫朱昂,西班牙人……一個胖子是荷蘭人,名叫彼得……最後一個是亡命徒約翰·什米特,美國人……「可以說我們一直生活在一起。我們一起吃喝,一起玩牌。當我們感到孤獨難忍的時候,我們一起騎馬外出,到七十英里開外的離我們最近的城市……「我活到五十歲時,突然生出一股思鄉之情,於是我就回來了……我和我的四個手下人安頓在這裡,而瓦凱做的第一件事卻是身揣幾千法郎離我而去。我沒有告發他……這也不是法國警方所能管得了的事……「三個星期之後,我感到身體不舒服。我去看醫生,這位醫生對我的過去一無所知,他非常肯定地說我的心臟不好,任何一點小小的刺激都會要我的命……」伯爵在冷笑,像是周圍的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下。他像迷失在小人國里的巨人一樣講話。

「我能怎麼辦呢?不管怎樣,這些人還很有感情……我沒有過家庭生活,但是我敢肯定,如果哪一天我死了,就會有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七大姑八大姨之類的所謂親屬爭奪我的財產。所以我決定立個遺囑,將財產留給始終對我忠心耿耿的夥伴。他們至少對這份財產的建設立過汗馬功勞,他們與我一起經受了飢餓、酷熱、蚊蟲的叮咬以及其他數不清的坎坷……「我相信他們……不幸的是我讓他們看了遺囑……「一周之後,我在飯後突然感到不適……「第二天,我的情況變得更糟……「到了第三天,我自己對我的食品進行了化驗,結果我發現了砒霜……「你們懂了嗎?是這三個大膽的傢伙自己,自從得知了這個遺囑那時起,他們決定儘快當上我的繼承人……「我己經對你們說過,在那裡的時候,我的事由我自已裁決。在這裡也是一樣,我照此辦理。我把他們都關了起來,給他們施用了幾種你們不懂的小小刑具。

「這些農民傻瓜們看不到他們便騷動起來……我料到你們會來……我在等著你們……「既然在法國此類事情屬於警方處理——我顧便說一句,這很可笑——你們就把他們帶走吧,你們願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這是鑰匙。他們在第四間地窖里,就是那間沒有氣窗的地窖……」然後他點著一隻雪茄,向我們建議:「需要我給你們領路嗎?……啊!你們什麼都不要怕!他們並沒有死……我們每個人都經歷過比那要苦得多的日子……」我簡直無法形容當時的氣氛,也說不出自己到底有一種什麼樣的感受。不剩五分鐘,我們便拿著手電筒下到地窖,將那三個人解救出來。

他們誰也不開口說話,沒有一個人表示抗議!

伯爵說得一點不錯,這些人的思維方式和我們不一樣,我們無法理解他們。

他們被帶到書房,個個一副可憐相,身上的衣服骯髒不堪,全撕破了,臉上的鬍子又亂又長,嘴角上露出一種一觸即發的憤怒表情。

「你們三個都涉嫌企圖毒害比克伯爵……」G·7說,他樣子看上去並不比我輕鬆。

他們當中的一個,那個西班牙人,張了張口又閉上了,他似乎覺得最好什麼話也別說。

但那個美國人卻悄悄走向偵探。他小聲對G·7說:「難道您沒有懂?……」怕被伯爵發現,他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指指自己的前額,做出個含義深刻的動作。

「請您讓我單獨和這三個人呆一會兒!」看到美國人那個表示之後,G·7對主人說。

城堡主人笑笑,聳聳肩,走了出去,他踏在前廳石板上的腳步聲傳進我們耳朵里。

「他瘋了!懂嗎……」美國人用他那很重的美國口音解釋說,「我們一回到法國,他就開始了……他認為每個人都在算計他,怨他,尤其懷疑我們三個……「他每個口袋裡都裝著手槍,一刻也不離身……瓦凱就是為此丟下他走了……「而我們三個,我們留了下來,試著讓他恢復理智……但是他卻不停地監視我們。他認為自己從早晨到晚上,從晚上到早晨,時時刻刻受到死的威脅……「他設計把我們騙進地窖,就這樣把我們關了起來……「他很不幸……在此之前,他對我們很好……在那裡的時候,我們之間的關係不像是上下級,倒更像是同夥……「現在他所需要的是休息,是治療……」外邊下了大霧,農民們一直等在花園裡。

G·7問。「瓦凱走了多長時間啦?」

「我們回到法國以後的第三天。」

「他是怎樣一個人?」

「他不高,非常胖……」

「他在外邊有什麼家人嗎?」

「不知道……他說這樣對待他實在叫他噁心……他走的時候沒說到哪兒去……」「那時伯爵就己經瘋了嗎?」

「不錯。……總之,待我們一上船,他就變了……」「在那裡,就是在墨西哥的時侯,他難道沒有一點不正常的徵兆?」

「一點兒也沒有。可能是因為環境的改變……在地窖里,他折磨我們……我們不想叫他有煩惱……應該給他治療,懂嗎?這不該讓他承擔責任……」「總之,他需要的,」G·7心不在焉地說,「是療養院……」他們一齊表示同意。

我的夥伴走向門口,叫道:

「伯爵先生……請進來一下……」

伯爵出現了,嘴邊帶著譏諷的微笑。他的第一句話便是:「他們說我瘋了,對不對?」

「一點不錯!腔顧的彼懶送嚦蔽腋鋁恕N業暮砹⒔簟N銥醋胖芪В袷竊謫沃姓踉?

城堡主人的臉變白了,儘力擠出一絲笑容。

「要知道我並不相信他們所說的話……」偵探說,「我知道瓦凱在哪兒,因此,對他們所說的就更加不相信了……」這一次是他們四個人一起發抖了,他們同時將目光投向我的夥伴。

「伯爵是何時死的?」G·7用一種枯燥無味的聲音問道。

到底美國人是四個人中最好的演員。當那所謂的伯爵發怒時,當另外兩個人看著周圍似在尋找如何逃避時,美國人把手伸向前,做著笨拙的動作。

「事實是!比克伯爵被埋在菜園裡。後來驗屍報告證實美國人說的是真的。伯爵在回到城堡的第二天就去世了,死於突發性心臟玻「但這並不是說,」在我們返回巴黎的路上,G·7向我解釋說,「如果伯爵不突發心臟病死去,他們就不會殺他。當然,這純屬一種假設。

「伯爵和其四個夥伴一起來到法國。他離開法國己經二十五年,在法國沒有直系親屬……「甚至他的同村人都把他忘了……「他一回到家就死了,而遺囑還沒有立好。其餘四個人一想到自己的處境和有可能失去繼承的機會便怒不可遏……「瓦凱是四個人中惟一的法國人,惟一熟悉村子的人……他們將伯爵偷偷埋掉……「於是傭人便取代了主人的位置,並裝作離開了本地。

「他們很細心,想到把他描繪得又矮又胖,這是為了排除各種懷疑,因為伯爵本人又高又瘦……恰恰是這一點引起了我的懷疑……我對反襯對比法向來是不相信的……「瓦凱將自己的角色扮演得非常出色……其餘三人扮作他的僕人……以後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之間發生了怎樣的爭吵呢?……「我更傾向於瓦凱完全被神話故事折服了,他幾乎瘋了,他認為自己真的變成了比克伯爵……「他的幾個同謀譏諷他,嘲笑他。如果在公眾面前他們對他裝出尊重的話,那麼在城堡的大牆後面他們可就是完完全全平等的了。

「瓦凱生氣了。他們發火了……瓦凱越來越覺得自己就是比克伯爵,於是他把他們關了起來……「當他們的好事終於敗露,三個人認為,與其將秘密泄露——泄露秘密將使他們的希望破滅——不如試著將他們的同謀關起來……「把他關進療養院,就不會再有危險……他們三個也就永遠成了城堡的主人……「陰謀失敗了。他們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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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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