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蒙索公園的火災

八、蒙索公園的火災

這一天是九月十四日。清晨一點鐘,一個專營居民住宅樓安全的私人組織的一名夜間守衛給魯爾區警所打來電話。

「請派人到米里洛街來……」

守衛解釋說,他看到比蓋·馬勒先生的府邸有光亮晃動,而比蓋·馬勒先生已攜夫人到維希去療養,其家僕等人也到歇爾城堡為主人打前陣,為主人將於十月到城堡小住做淮備。

因此府邸內空無一人。開始時,守衛以為是公館主人或是哪個傭人回來了,他前去敲門,無人回應。最後他透過地下室的氣窗看到的光亮和手電筒發出的光線有些類似。

警局裡只有一名秘書,他打電話向上司報告,警長出於對比蓋·馬勒先生這個本區重要人物的敬重而親自出馬。

半小時之後,警長和三名警員到達現場,守門人對他們很肯定地說:「小偷可能仍在裡邊,沒有發現任何人出來。我叫人監視著後門,後門是鐵柵欄,將公館和蒙索公園隔開。」

按門鈴,沒有回應,破門而入。他們直奔地下室,裡面無聲無息。

但是,在第二間地下室,在夯實的土地面的正中央,他們發現了一個一米多長、半米寬、半米深的大窟窿。

在第三間地下室,也發現了一個同樣的大洞。在一堆煤炭的後面有什麼東西在動。他們拔出手槍。

「舉起手來!」

出來的竟是比蓋·馬勒本人,手裡拿著一把煤鏟,滿臉的煤灰,手指縫裡全是灰土,樣子十分可憐。

這次我又不在場,G·7也不在場,但是我可以毫不費力地想像出警長的尷尬形象。他結結巴巴,連聲道歉。不難想象,公館主人作令人難以置信的解釋時那哆哆嗦嗦的聲音:「我返回是為了將幾件有價值的東西放到安全的地方……」警長及其警員們將他留下后就走了。他們別無選擇,但是到早晨六點,他們請來了G·7,要他進行秘密偵察。八點鐘,G·7在辦公室里乾巴巴地對我小聲說:「公館一直在燃燒!大火恐怕要殃及周圍的建築。五點半才發現火情,但是為時已晚……」我們和周圍看熱鬧的人一樣,眼睜睜地看著公館被大火吞噬,只有一點不同,我們是站在由警察圍起來的人牆裡邊,好奇的圍觀者站在人牆外。

離府邸也就幾米的距離,卻無法靠近,燒壞的牆一片片坍塌下來。

消防隊員們推搡我們,對我們一遍遍大聲叫嚷,要我們遠離現常消防隊長向我的夥伴解釋說:「您看到的大門左邊是比蓋·馬勒先生的私人車庫。引火的汽油就是從那裡取的。然後將汽油拿到地下室……在那裡又堆起易燃物……」「找不到一點可疑之處嗎?是不是人為縱火?」

「怎麼找啊!」

「您認為縱火犯有時間逃離現揚嗎?」

「完全有時間!他通過地下室的氣窗把引火的火把從大街上扔進室內準備好的汽油上……」站在一旁的警長深感責任重大,反覆解釋自己的態度。

「我當時能怎麼辦呢?總不能將他逮捕吧!每一個公民都有權在自己的地下室里鏟土……」警長說的一點不錯!要和這位姓氏為比蓋·馬勒的先生算賬可是件十分棘手的事。

馬勒家族出了幾位部長,一位馬勒甚至做到了參議院議長。而比蓋家族則在最高司法系統曾顯赫一時。

他們擁有巨額財產,但在某種程度上講,他們卻不顯山露水,他們過著簡樸的生活,和那些小城市裡微不足道的年薪收入者沒有什麼區別。

警長不停地向我們介紹情況。

「父親比蓋·馬勒一個月之前過世……他在幾年前喪偶,他行動不便,整天被關在自己二樓的套間里。現在的小比蓋·馬勒是獨生子。」

「他好像結婚了吧?」G·7問。

「他結婚才三年,雖然他早就過四十了。是一樁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他娶的是他父親過去的廚娘。聽說他父親拒絕見她,雖然他們共同生活在一個屋檐下。」

「她一直在維希嗎?」

「我在幾分鐘前給她發了電報。正在等她回來……」G·7做著調查,我緊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他一會兒跟人談話,一會兒向另一些人提問題,慢慢地公館主人們的形象讓他補充和勾畫出來了。

我們對他們的認識過程比較緩慢,常有人不時地加上一筆,有時又需要再重來一遍。

父親比蓋·馬勒,就是在一個月之前死去的那位,第一個清晰地出現在我們的腦海中。他是個老牌資產階級,為人冷漠、嚴厲,甚至可以說殘酷無情。

他屬於比蓋家族,娶了一個馬勒家族的女子為妻。他生活奢華,講究排常一位老人對我們說,二十五年前,比蓋。馬勒在米里浴街公館中常舉行招待會,那個時候比蓋·馬勒夫人顯得非常漂亮,因為她曾是全巴黎最漂亮的女人之一。

後來,招待會突然停辦了,人們說她的丈夫很快變成了個嫉妒狂。

但是,這個家族自己作出的解釋十分簡單,也頗合情理:比蓋·馬勒夫人被某種病痛纏身。是肺結核?是癌症?還是骨瘍?

人們一無所知。那種社會地位的人是不會輕易說出自己的隱私的。她老得很快,十年之後就死了,幾乎是在同時,她丈夫身患半身不遂,整日被困在自己的房子里……人們對我們說,最近幾年他周圍的人對他再也無法忍受了。他倔強固執,脾氣暴躁,經常大發雷建,耍性子,甚至一天要鬧上三四次,整個公館給他攪得天翻地覆。

兒子比蓋·馬勒又是怎樣一個人呢?

根據人們對我們的描述,他的特點不怎麼突出。他屬於那種人們很少談論的人。如果他生在另一種社會地位的家庭里,他看來更有可能成為一個政府小職員。

他是一個很不起眼的人,既沒有突出的缺點,也沒有顯著的優點。

他的嗜好是集郵,集郵使他得到極大的滿足。好像他手中有不少精美的郵票,其中三四張為世上絕無僅有、價值連城。

不知人們告訴我們的最後一點是否確切,反正僅此足可給這位好好先生定位了。

好像除了他的現任妻子,他生活中從沒有過其他女人。

聽說在她還是一個年輕的、和藹可親的廚娘的時侯,他只有十七八歲,就己經成為她的情人,他們二人的純樸溫柔的愛情一直持續到他人到中年。

好像是由於她的一再堅持他才決定娶她為妻,雖然他一直表示,只有等他父親過世之後才能舉行婚禮。

她坐著小轎車於中午回到家。她身著孝服,體材瘦小,模樣相當難看。她五十歲,但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老。一張普通的臉,但精神飽滿。她不停地走動、說話,嗓門比誰都高。

她大聲發號施令,似乎所有的人都是她的僕人。她的一舉一動都叫人感到不舒服。

「比蓋·馬勒一定中了什麼圈套!」她非常肯定地說。

她和所有出身低下,而嫁給出身高貴的男人的女人一樣,用姓稱呼自己的丈夫。

「是什麼使您有這樣的假設?」

「假設?是肯定!……三個星期以來,他已經不是原來的他了……更確切地說,是從老傢伙死去幾天之後,我們離開巴黎,到我們維希的別墅……」

「他是否有些神經質?」

「他沒有胃口。他每天絮叨要回巴黎處理事務……他整天抱怨,說什麼繼承手續太複雜,沒完沒了,永遠辦不完……」「他從沒有提起過要自殺?」

「他?自殺?他為什麼要自殺?他受到百般照顧……如果沒有公證人那些節外生枝……但是,我猜得出發生了什麼事……老傢伙一直對我熟視無睹,我敢打睹,他肯定是留下了一份複雜的、會引起糾紛的遺囑,藉此向我報復……」這家的僕人們還沒有回到巴黎。我們見到了公證人,他人很穩重,對未來高瞻遠矚。

「會引起糾紛?絕對不可能!只有給幾個家僕一點點遺贈……老先生的兒子比蓋·馬勒先生應該是全部財產的繼承人……」「遺囑中有沒有特殊的規定?」

「絕對沒有。至於那封內含遺言的信,我沒有讀……我把它交給了吉拉爾先生。」

「還留有一封信!」

「這種做法是很常見的,誰也不能預先知道自己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死去,是不是?比蓋·馬勒老先生在遺囑中夾了一封信給他兒子……」「他兒子是否在您面前讀過這封信?」

「沒有……」

「您不懷疑是……」

「我什麼也不懷疑……」

三天之後,警察對被焚公館廢墟進行了尋覓。我和G·7也在瓦礫中不停地找了好幾個小時。

最後,尋找比蓋·馬勒的努力付之東流,屍體沒有找到。

在任何地方都未見到他的蹤影,旅館飯店裡沒有,火車站沒有,邊境上也未注意到他露面。

我不再對出現的各種各樣的猜測隨聲附和。什麼樣的猜測都有,真是五花八門。說從那個眾所周知的夜晚,比蓋·馬勒在地下室里實際上是在自掘墳墓,還說他可能本身就是一名殺人兇手云云,說什麼的都有。

但是他殺了誰呢?

全體僕役到齊了。比蓋·馬勒先生既沒有朋友,也沒有情婦。

噢!當G·7十分大膽地向這位前廚娘提出這樣一個問題時,她那大叫大嚷真是讓人受不了!

我看她要將我的同伴勒死、掐死!

廢墟中沒有屍首。不錯,廢墟、瓦礫堆成了一座山,一座由水泥、石塊、磚頭、木屑以及被燒得扭曲變形的廢鐵構成的小山。

G·7一句話也不對我說,但我感到他已有了主意。因此,當那天比蓋·馬勒太太將一紙來自雅典的電報親自送到我們的眼皮底下時——這幾個字非常確切地說明了她的動作——G·7的臉上沒有露出絲毫的驚訝表情。

我是醜事的受害者,以後向你解釋。立即電匯匯票給雅典的郵局,我自齲吉拉爾想像一下那個人們向我們描繪的好好先生,身無分文,沒有行李,沒有護照,在雅典的大街上從一個郵局走到另一個郵局,不停地詢問他的電匯是否到達的情景,我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大笑起來。

「從幾何學上說,」G·7在答應寄錢后對我說,「暫且可以這樣說,如她一再聲稱的那樣,她一直猶豫,因為不願成為罪犯的同謀。」

「從幾何學上說,」我說,「當人們不能用合乎邏輯的演繹法說明某一定理的時候,那就用荒謬的、不合邏輯的方法來論證。」

「我就是用這種論證法進行推斷的。反應到我腦海里第一件事就是比蓋·馬勒先生在地上刨坑並非為了埋藏什麼東西。如果是為了埋藏幾件寶貝,刨個小坑就夠了。

「相反,他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尋找什麼東西。」

「他要找的不是自己藏的,因為他並不知道具體藏匿地點。」

「但肯定是某種有可能將事情搞砸的東西,這件東西一旦被警方發現,便可說明他為什麼放火燒房和為什麼逃跑了。」

「比方說一具屍體,這是惟一符合上述條件的理由。如果是比蓋·馬勒家族的財產,他不必監守自盜。」

「現在您可以回想一下公證人交出的那封信以及其他人向我們描述的老比蓋·馬勒夫婦。」

「難道老傢伙有可能殺人?」我說。

「人們對我們說他是一個嫉妒心很強的人,說他的夫人當年非常漂亮,還提到他家的豪華酒會突然停辦,還說也就是從那時起,比蓋·馬勒太太衰老萎縮了……「她丈夫抓住她正和情人……」「只有用一種方法進行報復,那就是把他殺掉,將他埋葬或砌在地下室……「但是,在他死去之後,他的兒子會不會將公館賣掉?屍體會不會遲早被發現?……「不能出醜聞!在上流社會,避兔醜聞是社會生活的第一原則……比蓋·馬勒家族的姓氏不能被任何污點沾染……「因此,遺囑中便加上了一封信。信中囑託兒子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將公館賣掉。當然,信里也許講了不能賣公館的理由……「只是這位比蓋·馬勒家族的最後一位不具備其先祖們的剛強意志。這個可憐的人一想到自己家中有具屍體便嚇得魂飛魄散,一心要擺脫它。因此,便不顧有孝在身,也將習俗置於腦後,先攜全家去維希,然後再獨自回到空無一人的府郗…「他開始尋找……他被發現了……一待警察離去之後,他繼續尋找,結果什麼也沒有找到。於是他著急並惱火了,害怕看到警長再次返回,乾脆再沒有比把整個住宅點一把火燒掉更好的選揮了……「他被自己的舉動嚇壞了,連自己兜里有沒有錢都不想,便上了第一趟火車……」警方並沒有找他的麻煩,兩周以後他的妻子到雅典和他會合,他們從那裡出發去了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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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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