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的臉

古怪的臉

「就這樣回去太掃興了,在這裡連冷飲也沒有吃,我們找個地方去喝點什麼吧!」觀賞完焰火以後,葉室洋子對同來的夥伴建議道。

同伴們餘興未盡,不想就這樣回家,洋子的提議正中下懷,求之不得。

也許,觀賞焰火的人都有此心,因此,沿海岸的咖啡店裡全都客滿了。

好不容易才在海岸的盡頭找到了一家有空座的酒店。即使喝杯茶也好,於是大家走到桌子邊,總算歇了一口氣。

店內非常擁擠嘈雜,惟一空著的桌子上,放著鄰座客人的物品。

「對不起,請將這東西搬走,好嗎?」

鄰座的顧客很不情願地將東西搬走,才終於騰出這張桌子。這位顧客年齡約莫三十多歲,皮膚白皙得讓人膩心,眉毛左右各刺去一半,使人聯想起王朝時代的朝臣。

今夜是邀請地區文化團體的成員來觀賞江心島嶼上的焰火。大家都彼此熟悉,所以氣氛融洽,不久便談論起焰火來。

隔壁的桌子邊圍坐著五名少女,像是女高中生,全都十六七歲的年紀,留著長發,其中有的人還染了部分頭髮,看來是一群崇尚個性的時髦少女。

她們吃完后,不慌不忙地各自從手提包里取出化妝品開始化妝,而且都不是補妝,從口紅開始,臉黛、撲粉、畫眉毛,其中還有人甚至給頭髮著色,使用乾燥器。

店內飄蕩著化妝品的香味,乾燥器的噪音令人心煩。顧客中有的人皺起了眉頭,但沒有人去阻止她們。

葉室洋子離少女們最近,因此她深受其害。

「這裡是大家吃飯的地方,你們如果要化妝,不能去化妝室嗎?」

洋子終於忍耐不住,悄聲提醒她們。

店內的牆壁上裝有鏡子。少女們正對著鏡子聚精會神地化著妝。她們一下子轉過頭來,將目光朝著洋子那邊,一副厭惡的神態。

洋子瞬息間有些猶豫,但還是補了一句:「這是酒店呀!你們妨礙了大家。」

面對洋子毅然的態度,少女們似乎有些畏怯。其中一名臉上戴著網罩的少女默默地朝洋子的方向凝視著,好一會兒之後,呢喃了一句:「這張臉真古怪!」

洋子立刻被氣蒙了,但她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只是溫和地反駁道:「對不起,臉是父母給的,不能隨便改變啊!」

少女們在洋子提醒后好像很不愉快,都急急忙忙地離去了。

洋子的夥伴們都感到鬆了一口氣,但依然坐在座位上沉悶了好一會兒,彷彿覺得少女們會去喊可怕的「老哥」來增援,在酒店外面守候著。

一位同伴窺察著店外,確認外面沒人守候,大家才離開了酒店。

觀賞焰火之後,在酒店裡被少女奚落的話語,在葉室洋子的心裡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她從未自我陶醉,以為自己是多麼顯眼的美人,但洋子也並不認為自己的長相特別古怪,雖說已經到了四十大關,半老徐娘,但風韻依舊,成熟飽滿的身體還洋溢著迷人的活力,身體稍稍發胖,但豐腴的體態和細細的腰配在一起,從背後看去還只有三十歲剛出頭。

那是少女們被人數落後下不了台才罵她的話,但嚴重地傷害了洋子作為女人的自尊。被那麼小的女孩說「長相古怪」,為什麼一聲不吭?還是乳臭未乾的小女孩,卻像大人那樣化妝。這樣的少女,她們的臉更要古怪得多!

當時為什麼不回敬她們?她後悔被羽毛未豐的小女孩說長相古怪,便灰溜溜地夾著尾巴退下來了。夜裡,她坐在床上,端詳著自己微胖的肚子,撫摩著自己光潔的肌膚,久久睡不著。

當時那個場面,她是因為害怕那些時髦少女背後兇惡的「老哥」才不吭聲的,看來沒有那樣的人。這些孩子旁若無人一般,大人們卻都像她這樣寵著這些孩子,豈不是更加增長了孩子們的驕橫嗎?遭到少女的侮辱,一句話也沒有反擊,她為自己的窩囊頗感後悔。而且,這種悔恨的情緒沒有發泄的機會。

洋子只能將被打落的牙齒往肚裡咽。

9月10日下午1點左右,新宿情侶旅館第24班領班大野雅枝,見今天應該結賬的2412室已過了結賬時間還沒有動靜,覺得奇怪,便去推門。不料,房門沒有鎖,她小心翼翼地走進房間內,發現一個少女躺在床上已經死去。

雅枝大吃一驚,馬上與大堂經理聯絡。大堂經理匆匆忙忙地趕來,見少女的脖子上纏著像是旅館浴衣上的腰帶,大為驚愕。一看就知道她已經斷氣了。

旅館方面一般都希望將旅館內發生的不幸之事儘快地內部處理掉,但是,這是一件不能掩蓋的事情。大堂經理決定向所轄的警署報案。

接到報案,新宿署的刑警首先趕赴現場。

被害人初看有十六七歲,死因是頸部纏上旅館浴衣的腰帶后,被人用力勒緊,導致氣管堵塞,窒息而死。

屍體光著身子穿著浴衣躺在床上,她的胸部已經發育,但並不飽滿,身上明顯有性交過的痕迹。

據旅館方面的記錄,前一天晚上9點左右,旅館接到自稱「荒井一郎」的人打來的預約電話,要求預訂標準雙人房間,晚上9點15分辦理了住房手續。

據受理的總服務台服務員反映,最早來的客人年齡約莫四十五歲,初看像頗有風度的紳士,一副公司幹部的模樣,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特徵。

服務員要求客人預付三萬元押金后,將2412室的鑰匙交給了客人;但服務員說,不知道女性是什麼時候進房間的,也許是荒井一郎進房間后再將她招來的。

根據旅館的記錄卡上所記地址,經過查找,沒有叫「荒井一郎」的人居住。

據現場勘察推斷,死亡時間估計是凌晨零點以後的兩個小時內。

被害人的衣服和鞋子等物品還留在房內的衣櫃里,但沒有任何能表示死者身份的東西,估計是兇手行兇後帶走了。

被害人將部分頭髮染成褐色,化妝很濃,年齡最多不超過十八歲,體態還沒有完全發育成熟。

「會不會是眼下流行的援助交際(指現在日本大城市裡流行的一種不正常交際活動,即女中學生與中年男性結交,以賺取零用錢。——譯者注),或女高中生賣淫?」刑警青柳說道。

「如果是固定的同伴,卻殺害交際對象,這怎麼可能呢?若是正式交往,相互之間也應該了解對方的脾性,被別人撞見或風聲傳播開來的機會也會多起來。如果查出被害人的身份,固定的同伴馬上就會被查出來。報道被害人的照片,被害人的身份馬上就會知道了!」牛尾沉思著說。

「那麼,會不會是高中生賣淫,兇手是隨便拉的嫖客吧?」青柳說道。

「嫖客將剛認識的女孩子殺死,這是根牽強的。進旅館之後,一定是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牛尾的目光望著空間。

「比如,因為費用問題吵架,男子衝動地將女人殺死。會不會這樣?」

「如果被害人是賣淫的高中生,嫖宿費用一般會事先講定吧?我認為不會是高中生自己站在街頭拉客,中間有拉皮條的。」

「假設中間有皮條客,那麼就在這一帶吧?」

「估計主要是新宿一帶,澀谷方面有時也會派女孩子來。」

「先在案發地區進行調查?」

新宿一帶以介紹賣淫為生的皮條業者有三五十家,只需嫖客一個電話,他們便將賣淫女派遣出去。如果將這些人全部清查一遍,也許會找到派遣被害人的業主。

警方在查找被害人身份的同時,也將觸角伸向了皮條業者。

葉室洋子無意中看著電視新聞報道的畫面,不料大為驚訝,電視畫面上映出一張似乎熟悉的面孔。

主持人用冷漠無情的語調,報道著在新宿的旅館里發現一名身份不明的少女屍體的事。

推斷被害人的年齡,好像是十八歲以下的未成年人。在畫面上的照片里,那張已經死去的臉化妝得像是活著似的,正是這年夏天,洋子在江心島嶼的酒店裡遇見的說自己「長相古怪」的少女。

儘管經過濃妝后,少女完全像一個大人,但依然掩飾不住她的「童顏」。主持人也考慮到死者是一個未成年人,沒有詳細報道屍體的狀況。

但是,未滿十八歲的少女在旅館的房間里死去,這是反常的。她的死,預示著很濃厚的犯罪嫌疑。

繼電視廣播之後,報紙上緊接著刊登了事件的追蹤報道。報紙比電視更詳細地報道說死因系勒死。據說與被害人住在一起的男子是一個四十五歲左右的董事模樣的魁梧男子。

據報道,被害人是脖子上纏著腰帶被勒死的。報紙上說,警方正在查找與被害人同住一室叫「荒井一郎」的男子。

侮辱洋子「長相古怪」的少女被人勒死了。最初看到新聞報道時,洋子還有點幸災樂禍。那樣的少女長不成出色的女人,被人殺死是理所當然的!她彷彿覺得心中的怨恨有些化解了。驚訝過後,她又感到被害人很可憐。

如果活著,以後還要經歷各種各樣的戀愛,不知道會結出什麼樣的果來,但是,現在花蕾還沒有開放就被人扼殺了。

她究竟幹了些什麼?在哪裡與人結下了招來殺身之禍的怨仇呢?

住在同一間房間里的男子如果年齡相差不大也就罷了,報道說是四十五歲左右的中年男子。年逾不惑的紳士為什麼要殺死少女?

因為有江心島嶼那一件事,所以洋子對事件表現出特別的關注。

回想著與被害少女初次邂逅的場面,她忽然若有所悟。

當時她提醒少女注意時,少女怔怔地注視著洋子的方向,出言不遜:「這張臉真古怪!」洋子聽到這話雖然很氣憤,但她怎麼也感覺不到自己的臉竟會如此醜陋。此刻她重又感覺到,那話也許是少女被大人提醒注意之後在內心裡暗暗罵著的,這就是如同將並不那麼壞的人罵成壞蛋一樣。

但是,如果不是這樣呢?如果「這張臉真古怪」這句話是指責另外一個人長相古怪呢?

洋子儘力回憶著當時的場面。少女是望著她說出「這張臉真古怪」這句話的。那只是望著洋子所在的方向,未必就是看著洋子。

如果被害人不是望著洋子,「這張臉真古怪」這句話就不會是針對洋子的。因為是在洋子提醒她們注意之後少女才扔出這一句話,所以洋子還以為是針對自己。這是自我對號入座。

如果這是針對洋子以外的人說的,那麼到底是說誰呢?

不!這話也許正是針對洋子說的,但卻是看著別人的臉聯想起古怪的長相,才將它當作反擊洋子的武器脫口而出。

於是,那個場面也許有個人的臉長得很古怪。當時洋子的同伴都是地區文化團體里的成員,全都是標準長相,沒有人會讓人聯想起「古怪」這個詞。

酒店裡的座位幾乎爆滿。那麼,就是其他桌子上有長相古怪的臉,而且,長相古怪的人正坐在少女望著洋子的角度上。

洋子追溯著自己的記憶。記得酒店裡有六張桌子,兩張是六人用的,四張是四人用的。它們的擺放位置是這樣的:少女們坐著的桌子是六入座的,面對著安裝在牆壁上的鏡子,最鄰近的就是洋子她們坐著的四人用的桌子,背後有一張,夾著通道有兩張,而且對面有一張六人用的桌子面對著牆壁。

洋子坐的位置離被害少女的位置最近,少女們被洋子提醒后,將目光都對著洋子。她們的目光同時也對著洋子她們背後位置的桌子。

「對了!當時那個男子……」

洋子的記憶蘇醒了。

洋子她們一伙人走進酒店時,有個男子將物品放在洋子她們的座位上,在服務員的勸說下,才磨磨蹭蹭地將東西搬回自己的座位。那個男子的左右眉毛各剃去一半,那張臉長得如王朝時代的朝臣一般。

他的位置處在洋子的背後,正是少女目光對著的方向。如果不是故意躲在洋子的身後,少女就應該看得到他的臉。

「當時那張臉就映在鏡子上啊!」

洋子鮮明地回憶起當時的場面。鏡子中照見正處在洋子身後的那位朝臣長相的男子。被害人的確看見了他的臉后才聯想起古怪的長相。

不知道是被害人看著他的臉將感覺到的話扔給了洋子,還是少女與他之間已經有著某種聯繫,借著洋子提醒她的機會才泄怨說他長相古怪呢?

洋子發現了一個事實,當被害人指責她長相古怪的時候,實際上那個長相古怪的人也在場。這事也許與事件無關?

被害人稱洋子「這張臉真古怪」,洋子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傷害。那人是男人,所以有人評論他的長相,男人不會像洋子那樣氣惱,但如果當事人非常介意自己的長相,受到的傷害也許比洋子更甚,而且會引發殺人動機。

這會是真的嗎?洋子慌忙打消了自己的念頭。觀賞焰火的那天晚上,離現在已經有兩個多月了。

男子被女人評頭論足,會積怨這麼長的時間嗎?即使被害人從長相古怪的人身上聯想起罵洋子的話,要將那長相古怪的人與兇手聯繫起來,這好像也太離譜了。

少女儘管年輕,無疑已經做了一件令大人們也甘拜下風的事。

逮捕兇手,只是時間的問題。

兇手無論出於什麼動機殺人,都與自己毫無關係。——洋子叮囑著自己。

在新宿署設立搜查本部以後,警方正式開始進行調查,不久便查明了被害人的身份。是被害人的父母看見報道找上門來的。

被害人的名字叫「荻原繪美」,十七歲,在東京都內的私立女子高中讀三年級。

父母悲慟地哭訴著。

「女兒在讀二年級時就與崇尚時髦的人結夥,常常不在家。我們勸她,她都當作耳邊風。在旅館里被發現的前三天,她與我們大吵一頓后便離開家沒有回來。我們心裡都很著急,到她可能去的朋友和熟人家裡四處尋找,都沒有找到。如果再等一天還沒有她的消息,我們就要向警察署提出搜尋申請。……我們怎麼也沒有想到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女兒雖然與不三不四的人交往,但決不會與人結仇被殺死。」

「向你們了解一些私人的事,你們女兒有沒有特別親近的男朋友?」牛尾問。

警察首先必須抓住兇手,因此牛尾打斷了被害人父母痛失女兒的哭訴。

「講起來真羞愧,我們對女兒的生活一無所知。女兒從一年前起就從不與我們交談。我們覺得,獨生女兒不能過分寵愛。」

父親在一家大企業里當課長,家庭生活非常寬裕,屬於日本的中產階層,外表看起來這是一個幸福而快樂的家庭。

但是,阻隔這個家庭的牆壁很厚很高。父母提供不出與女兒被殺有關的任何線索。

警方調查了新宿歌舞會町一帶的拉皮條業者,但一無所獲。搜查的觸角擴大到澀谷、池袋,但仍無線索。

崇尚時髦的少女也往往會不通過皮條客,輕率地跟隨主動搭訕上來的男人而去。偵破失去了具體的方向。

屍體解剖大致證實了現場勘察的推測。被害人生前有性交過的痕迹,但體內沒有檢查出應該留有的精液,估計性交時是用避孕套的。

被害人儘管只有十七歲,但身體卻顯示了她有過相當的性經歷。性愛對象是某一特定的人物,還是不特定的若干人,目前不得而知。

在向被害人的學校和朋友了解時得知,被害人在二年級第二學期之前成績一直名列前茅,進入二年級第三學期時成績突然下降,一到三年級便常常逃學,身上佩帶著與女高中生不相稱的高檔手錶等服飾品。

她在學校里還穿著校服,但放學后便在百貨商店或旅館的廁所里換上昂貴的便服,去迪斯科舞廳或通宵咖啡館里玩,便服全是高檔品牌,這些衣著憑女高中生的零花錢是怎麼也不可能購置的。

據說,朋友曾問過她,她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說這些東西,要多少男人就會給多少。

她漸漸地與學校的同學疏遠了,與在遊樂場所織識的時髦少女們混在一起,學校上課也不去了。在旅館里被殺之前,她幾乎沒有去過學校。

她跌落在父母與學校、朋友之間皸裂的縫隙里,被棲息在谷底的惡魔吞食了。惡魔就像都市裡的蟻獅(蛟蜻蛉的幼蟲。——譯者注),織著網,守候著獵物。以華麗的衣服。昂貴的服飾等財物為誘餌,將少女騙人網中咀嚼著。

被害人的身邊籠罩著濃厚的惡魔的氣息,但父母和學校以及朋友們都不能保護被害人。牛尾感到非常遺憾。

在被害人被惡魔吞食之前,惡魔已經在被害人周圍豎起了一道壁壘,將救援之手隔開了。

葉室洋子非常關注偵查的進展,但是,從那以後,既沒有兇殺的後續報道,也沒有有關嫌疑人或兇手被抓獲的消息。一家周刊雜誌用「女高中生陷入甜蜜圈套」這一煽情性的標題大做文章。

洋子將那份雜誌買回了家。雜誌上用化名集中刊登著被害少女親友們的記談,夾著三四位名人的評論,大談女高中生的援助交際和賣淫實態,用周刊雜誌特有的煽情性筆調大肆渲染。

據雜誌說,少女直到高中二年級的第二學期,成績一直很優秀,為了升學還在外面上課。也許是在父母的期望和考試的重壓之下,才朝著崇尚個性的方向逃避。

因為丈夫的工作關係,洋子見過許多同樣的孩子,所以對少女的生活軌跡或多或少能夠給予理解。

而且,洋子女兒的年齡也與被害人相仿。幸好女兒沒有像少女那樣朝著錯誤的方向滑去,但洋子擔心女兒不知何時會偏向與這少女同樣的軌跡。

「發生了一起事件,有一名女高中生在旅館里被殺,我們的榮子沒有關係吧?」

洋子問丈夫,不料丈夫一聽此言便大為惱火:「你在說什麼混賬話!要相信自己的女兒!」

但是,孩子走上邪道,他們的父母幾乎都相信「惟獨我們的兒女沒問題」,然而事與願違,他們的信賴受到了背叛。

女兒或兒子偏離常軌,其責任雖然可以歸結在父母身上,他們沒有注意到孩子們發出的SOS或危險信號,有些原因也在孩子本身或教育體系以及社會環境里。

不過,即使在同樣的條件下,大多數孩子會在正常的軌道下發展,所以主要問題也在孩子自己的身上。

對洋子來說,這事件不僅僅是他人的事。

12月2日深夜,在世田各區的偏僻街道上發生了一起殺人事件。案發現場地處與泊江市的結合部,那裡雖說也屬於東京都內,但處於偏僻地帶,有一片蔬菜地和樹林。

住宅和公寓作為都市開發的先行者首先侵入荒野,古舊的寺廟零零星星地散落在相繼建起的房屋之間。這一地區里有很多花店。

末班電氣列車的乘客從車站裡湧出來,到了這一帶便向四處散去。

一個上班族從車站騎自行車回家,在到家附近的神社前,自行車的鏈條突然脫開了。糟了!他咬著嘴唇,想要將鏈條套回齒輪上去,但因為天黑,看不清楚,怎麼也套不上去。鏈條被車軸纏得變了形,壓著轉不起來。結果,指頭上沾滿了油,他不得不死了那份心。

他將轉動不起來的自行車停靠在神社前的路邊上,決定步行走回家。

這時,他突然發現在前面不遠的路邊好像有個人躺著。神社境內的森林長得鬱郁蒼蒼非常茂盛,使得四周更加黑暗,再說又將注意力都集中在自行車上,所以沒有發現那樣的地方竟然會有人躺著。

一瞬間,他還以為是什麼人喝醉了酒躺在路邊睡覺,儘管如此,他忽然覺得躺著的人姿勢很反常。他忐忑不安地走近那人。

「喂!你醒一醒,躺在這裡會感冒的!」他對著那人說道。

但是,那人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也沒有鼾睡聲。說沒有反應,還不如說沒有絲毫的氣息。

他遲鈍的嗅覺終於聞到了飄蕩在夜空中的血腥氣。

他察覺到出事了。這家神社附近一帶白天行人稀少,但並非完全沒有。剛才沒有被人發現,表示這人躺在這裡的時間不多。

他徑直回到自己的家裡。他沒有帶行動電話,他知道要尋找公用電話,還不如回到家裡快。

12月3日半夜零點過後,由當地居民發現后直接報案,通過110報警電話,警視廳成城署得到通報,說世田各區喜多見四丁目的道路上,有一具非正常死亡的屍體。

那時,死因是否有犯罪嫌疑還不清楚。以前在這一帶曾經有過冬季喝醉酒躺在路邊凍死的人。

12月上旬,夜間非常寒冷,但還沒有冷到要凍死人的程度,也有自殺或車禍、步行中摔死的可能性。

但是,連島田在內的成城署警察觀察屍體后,發現死者後腦部明顯留有鈍器打擊傷,便微微有些緊張。

這個部位不可能是死者自己留下的打擊傷,而且周圍找不到倒下時後腦部致傷的石牆、岩角、石塊等其他可能會致傷的物器,更沒有發現與創傷相合的兇器。死因中突發性犯罪的嫌疑很濃。

死者系男子,推斷年齡是二十歲左右至三十五歲,穿著防水布西服、精製的黑禮服,系著領帶,腳穿黑皮鞋。估計死者是業務員,島田感到有一種無法言傳的狐疑。

死者身材頎長,身高約170厘米,戴著花色的金屬架眼鏡,右邊的眼鏡玻璃有跌倒時碰擊的裂痕,上衣里綉著「山西」的姓名。

攜帶物品有煙盒(裡面還剩有十二支香煙)、打火機。鞋拔子、手帕、眼鏡盒,還有幾枚印有社會風俗研究家山西正平的姓名和中野區住址的名片。名片上的名字和衣服上的姓名一致。

但是,沒有找到錢包,衣內身無分文。不帶錢就外出是不可想象的。搶劫錢財殺人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兇手為了掩蓋殺人動機,那麼從被害人身上搶走錢包偽裝成搶劫,也是有可能的。

事件被認定為殺人案,搜查一課接到最早的通報。儘管是在深夜,機動搜查隊、搜查一課、勘察人員等相繼趕赴現場,案發現場籠罩著緊張的氣氛。

在白晝一般的燈光下,屍檢和現場勘察同時進行。現場的觀察以屍體為中心,將搜查的網漸漸地收攏。

島田重新檢查屍體后,才知道剛開始時那種狐疑的原因。

被害人從眉心向外側將左右眉毛剃去一半,使得整個面貌像王朝的貴族那樣,如同戴著一副呆板的面具,顯得與業務員似的打扮很不協調。

那種怪誕的眉毛大概是一種時髦,或是被害人的標記。

警方立即與名片上的住址進行聯繫,得知住址里確實有名片上那個名字的人。被害人的住所是一幢公寓,沒有家屬。

警方要求公寓的管理人來辨認屍體。管理人不久便趕到。經確認,被害人就是所帶名片的主人。

據管理人反映,被害人於兩年前入住,自我吹噓是風俗評論家。按規定應預先支付兩個月的房租,但他非常慷慨地支付了六個月的房租和保證金,所以才讓他入住的。

管理人受房東之託,負責公寓房租等一切運營。

「入住時,你沒有要求他提供住民票和聯帶保證人嗎?」島田問。

「形式上規定要這樣,但入住者覺得太麻煩,沒有拿來,所以……」

言外之意,管理人員說房客只要支付房租,就不拘形式准許入住。

雖然查明了身份,但被害人的來歷幾乎還一無所知。入住時自報的職業是風俗評論家,但警察中沒有一個人聽說過風俗評論家中有個叫「山西正平」的。

出身地、入住前的住所、經歷、家屬成員、人際關係等,警方都一概不知。為謹慎起見,警方向區政府了解,但住民登記表上沒有登記。即死者系所謂的黑戶口居民。

翌日,成城署設立了搜查本部,搜查一課的棟居參加偵查。

解剖結果大致證實了屍檢時的初步認定。解剖結果驗證,死因系棍棒狀鈍器從上向下猛擊所致,腦部伴有腦蓋骨骨折的腦挫傷。

推斷作案時間是2日晚上10點以後大約兩個小時內。

經化驗,死者沒有服用過毒藥。

在成城署第一次召開的搜查會議上,焦點集中在犯罪動機上。觀點分為截然不同的兩種,或以搶劫為目的的流竄作案,或熟人作案。

主張熟人作案的警員認為,兇手也許是為了偽裝成流竄搶劫,才將錢包奪走了。

與此相反,主張流竄作案的警員認為:「如果是熟人作案偽裝成搶劫殺人,就應該清楚地表示出目標是錢財。連錢包都帶走,不知道被害人是不是真的帶著錢包。如果是有預謀的,就應該將錢包里的錢拿走,把錢包留在現場。連錢帶錢包都拿走,這難道不正是證明是流竄作案嗎?」

「被害人住在中野區的公寓里,卻死在世田谷區與泊江市交界處的偏僻地區里,身上不可能一點兒錢也不帶。兇手奪走了錢包,驚慌之中還會想到要將錢包留在現場嗎?」

「兇手只用一擊就打死了被害人。如果驚慌,不是會亂打一氣嗎?」

「照你這麼說,流竄作案就更應該驚慌了!」

「如果是流竄作案的慣犯,就會伏擊在那裡,一下子將獵物擊倒,使目標失去抵抗能力,然後再奪走錢財。」

「那地方非常僻靜,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人經過,你是說兇手會一動不動地守候在那裡嗎?而且,即使獵物來了,還不知道是不是帶著錢。上去就殺人,作為流竄的案犯來說,不是也太性急了嗎?」

「也許是被害人想要抵抗或叫喊,所以兇手才殺死了他。」

「不過,一擊致死,這也許很難吧?即使從受傷部位來判斷,被害人是容忍兇手繞到他的身後。如果是流竄作案,被害人應該注意到身後有人上來。」

熟人作案的說法漸漸地佔了上風。

偵查要從查清被害人的身份和生前人際關係著手。但是,被害人自稱是風俗評論家,這是一個古怪的職業,沒有一定的工作場所。

據管理人反映,被害人幾乎沒有來客拜訪過。即使偶爾看見有來訪者,也是各種各樣的推銷員或是報紙、電視等的籌款人。

就是說,被害人生前來往的人員不明確。

於是,流竄作案的說法又捲土重來。

在第一次搜查會議上,作為初期偵查方向,決定對作案現場一帶進行徹底的調查,並檢查被害人的住所和遺留物品。

被害人雖然自吹是風俗評論家,但看來從來沒有為媒體、出版單位寫過文章或通訊。

被害人的宅邸里沒有貴重的傢具,留下的是一些破爛。警方在被害人的住宅里找到了一本通訊錄,裡面記載著許多電話號碼和名字。那些名字幾乎都是女性。

一些夾在名片簿里的名片幾乎都是男性的。名片中有頗有聲望的文藝界人士和體育選手、中小商店的老闆、開業醫師、牙科醫生。

「尾巴一點點露出來了。」警視廳搜查一課的棟居說道。

「看來被害人像是皮條客吧。」島田抽動著鼻子說。

「這麼看來,事件的背後興許格外盤根錯節呢!很少有來訪的客人會將名片遞給看門人的。這些名片的主人也許只是冰山一角。兇手如果躲在水面底下就有點麻煩了。」

「這些女人怎麼處理?」

「當然必須全都作為調查對象。誰說死者沒有社交圈子,你看,一下子就湧出這麼多人!」

兩人面面相覷。

雖然還沒有確認死者是與賣淫有關的皮條客,但如果這種猜測沒錯,兇手就來自嫖客與女性這兩條線路。

此後,葉室洋子很注意媒介的報道,但關於女高中生被殺事件的跟蹤報道卻從此沒有提起。她猜想事件最後也許成了懸案。

死去一個崇尚時髦的女高中生,對社會沒有絲毫的影響。看來媒介忙於追蹤接連不斷發生的事件,早已將被殺的女高中生忘得一乾二淨。興許搜查本部也已經解散了。

正在這時,洋子看見另一起殺人事件的報道。在電視畫面上看到被害人的照片時,洋子月瞪口呆,驚愕不已。

電視畫面上映現的不就是那張「古怪的臉」嗎?那張像朝臣一樣呆板的臉,左右眉毛各剃去一半。電視報道說,那個長相古怪的人在世田谷區的偏僻處被發現時已經被人殺死。

因為是最快新聞,所以被害人的姓名、身份、作案動機都沒有作報道。主持人冷漠地報道說,估計是被偶爾路過那裡的兇手搶劫錢財而遇害的。

報紙報道得比電視晚,還刊登了被害人的姓名和住所;但是,關於作案動機,報紙也說估計是遭到了以錢財為目的的流竄搶劫。

洋子開始時還心不在焉,心中漠然地想,原來是那樣的事。憑電視和報紙的報道不可言傳的疑團在她的意識深處漸漸地膨脹開來。

洋子冥思苦想著。這種疑問的根源到底是在哪裡?

女高中生和長相古怪的人在觀賞焰火的那天夜裡偶爾走進那家酒店不期而遇,兩人間隔大約三個月相繼而死。這可以說是偶然的嗎?或是有著什麼關聯?

假設兩者有關聯,這與在焰火之夜走進同一家酒店又有什麼關聯?在酒店裡,兩人的桌子隔開著,完全像陌生人一般。

如果他們之間有什麼交往,就應該坐在同一張桌子邊或相鄰的桌子邊,包括被害人在內的女高中生圍著桌子是六個人用的,還空著一個座位。

而且,在兩者之間還空著一張桌子,長相古怪的人放著物品。如果他們相互認識,就不可能隔著一張空桌子入座。

如果在女高中生與長相古怪的人之間有著某種聯繫,難道會是從那天夜裡開始的?

洋子思緒聯翩。

以前的報道在山西正平的案件中沒有出現荻原繪美的名字。同時,在荻原的交往關係中也沒有提到山西的名字。警察為什麼沒有公開兩人的關係呢?

如果不是這樣,那麼說明警察不知道兩人的關係(在觀賞焰火的那天夜裡在同一家酒店裡見過面)。

洋子猶豫著是否要將自己知道的情況報告警察。兩人也許是在觀賞焰火之後偶爾走進了同一家酒店吧?

但是,洋子自己也是在同一場所與他們偶爾邂逅的人,萍水相逢也是前世之緣的兩個人相繼意外地死去,洋子對此覺得怎麼也無法保持沉默。

洋子想與丈夫商量,但最後她沒有對丈夫說。她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名婦女提供的情況刺激了警方。搜查本部非常重視這一線索。

新宿署和成城署兩家搜查本部,以前一直將兩起事件看作是完全獨立的事件。

以前的調查,在荻原繪美生前的人際關係中沒有發現山西正平。同時,山西的交往關係雖然很模糊,但眼下正以遺物中的名片和通訊錄為基礎加緊進行著調查。

葉室洋子提供的線索給成城署搜查本部確立了一個調查方向。

在深入調查之中,查明荻原繪原的行動電話號碼與山西通訊錄里記載著的一個電話號碼一致,兩家搜查本部緊張起來。

於是,兩起殺人事件的被害人之間產生了關聯。

與葉室洋子提供情況大致差不多時間,警方查明了山西正平的身份。住在靜岡與清水市的山西的哥哥看到報道后找上門來。

據他哥哥說,山西在當地的高中畢業後為了升學來到東京,一邊打工一邊在預備學校讀書,但他在打工處認識了一名女性,同居后便失去了升學的願望,在風俗營業中頻頻跳槽,與老家也失去了聯繫。

山西的哥哥還確認了山西的屍體。

調查同時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名片的主人受到警方詢問時都臉色陡變,矢口否認與山西認識。

「這個叫山西正平的人,從來沒有見過。肯定是有人冒用我的名片。」名片的主人都是異口同聲地說。

「這是殺人事件的調查,目的不是為了調查個人隱私。我們決不找你們的麻煩,作為善良的市民,希望能協助我們。」

警察苦口婆心地進行勸說后,有幾個人才吞吞吐吐地開了口。

據名片的主人們證明,與山西認識,都是在喝酒的地方或卡拉OK廳喝茶時,山西主動搭訕上來的,說要給他們介紹女人。據推測,山西是賣淫的皮條客。

嫖客與山西聯繫要求介紹女人。山西根據嫖客的要求將嫖客喜歡的女人派到嫖客的身邊。

同時,山西為了網羅賣淫女,在迪斯科舞廳、咖啡店、卡拉OK包房、酒快餐街角等到處引誘女性,將看來有希望的女性列入他的名單。他的通訊錄就是賣淫業務的檔案。

在山西的通訊錄中就有被害女高中生的聯絡號碼。搜查本部沒有忽略這一事實。

星期天早晨,公一在家裡吃完早飯後,一邊悠閑地喝著妻子沏來的咖啡一邊看著報紙。這時,房門口傳來門鈴聲,在星期天的這個時間裡,他記得自己沒有約過人來訪。

「是誰啊?這個時候。」

妻子感到納悶,一邊向房門走去。這時,公一的頭腦里掠過不祥的預感。

不久,妻子從房門口返回來。她臉色陡變。

「是誰啊?一大清早……」

「是警察,說想和你談一談。」妻子說道。

「警察……找我?到底是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反正說要見到你。」

妻子的臉上不安的神色更濃了。

「把他們帶到客廳里去。」

星期天早晨的休閑氣氛一掃而光。

公一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襟後向客廳走去。一見之下,他大吃一驚,客廳里有四個人在等著他。

「先生,一清早就來打攪你,非常抱歉。」他一走進客廳,四人便一起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他鞠躬道。他們依次自報姓名,是新宿署的牛尾、青柳,警視廳搜查一課的棟居,成城署的島田。

「警察平時都很忙,四位先生在星期天的清晨一齊趕來,是為了什麼事?」公一好不容易從大清早的驚愕中回過神來,問道。

「我們在負責偵破一起案件,找你了解一些情況,真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四人中年紀最大的、自稱「牛尾」的新宿署刑警說道。

「不知道我能不能幫助你們……」公一不亢不卑地說道,與刑警們面對面坐下。妻子端來了咖啡。

「夫人,多謝你了。」

四人雖然表現得客氣,但依然是一副毫無顧忌的神態端起了咖啡杯。

「向我打聽什麼事?」他們正品嘗著咖啡的時候,公一催促道。

「對了對了!咖啡真香,將重要的事忘掉了。」牛尾說著,朝同來的青柳掃了一眼。

自稱「青柳」的年輕刑警將一張照片遞到公一的面前。

「先生認識這位少女嗎?」

四人的目光一齊射在公一的臉上。

「嘿!冷不防問起這件事,一下子想不起來了,覺得像在哪裡見到過。」

「她叫荻原繪美,是東京都內私立女子高中學校的學生,也是先生開辦的升學預備學校的學生。」

「是嗎?在我的預備學校里包括畢業生在內有幾千名學生,所以具體到某個學生,我也記不住。」

「對先生來說,荻原繪美君應該是一個很具體的學生。」牛尾的目光變得犀利起來。

「你下去!」公一命令妻子,確認她離開了客廳之後,他又將臉轉向刑警重新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荻原繪美君於9月10日在新宿的情侶旅館2412室被害。當時與荻原君最後在一起的人,先生,就是你!」

「你,冷不防的,在說什麼啊!」公一愕然。

「經證實,荻原繪美君生前在當應召少女。派她到先生那裡去的皮條客將嫖客打去的電話全部作了錄音。9月9日夜裡,從新宿情侶旅館2412室傳來先生點名要獲原君的聲音,皮條客也將此錄音下來了。」

「胡說!荒唐!」

「我們對電話的聲音進行了聲紋分析,經鑒定是先生的聲音。荻原君在與先生見面的那天夜裡,在同一家旅館的房間里被殺害。作為被害人生前遇見的最後證人,我們向先生了解情況。」牛尾咄咄逼人地揶揄道。

「即使我是最後見到她的人,為什麼就認定是我殺了她?」

「先生,你不要激動,我們沒有說是你殺的。」牛尾安慰似的說道。

「即使沒有那麼說,你的口氣不就是懷疑我是兇手嗎?」

「被害人最後見到的人受到懷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先生要清除嫌疑,就應該協助我們。」

「我確實見到她了,但我沒有殺人。是我回家以後,兇手將她殺了!」公一堅持道。

「那麼,是誰殺害荻原君的?」

「那種事,我不知道!調查這些事,不正是警察的責任嗎?」

「你受到了山西正平的威脅吧?」牛尾沒有理睬公一的抵觸,又講出一個新的名字。

「山西……」

「是將荻原繪美君介紹給你的皮條客呀!山西於12月2日夜裡在世田谷區的偏僻處被人用鈍器擊中腦部而死。」

「那種人我不認識!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公一那抗議的嗓音變成了哀號。

牛尾沒有理睬他、繼續說道:「先生是山西的常客,雖然山西的名片夾里沒有先生的名片,但在山西錄音的嫖客中,先生的聲音被錄音了二十三次啊。山西幹這一行當大約有兩年了,在這期間你打了二十三次電話。就是說,你通過山西嫖宿,每月有一次吧?先生,你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犯錯誤……」公一感到自己已經無路可退。

「先生常常在家裡打電話給山西要求吧,你聽聽這個。」牛尾用手勢向棟居示意了一下。

棟居播放事先準備好的錄音帶。錄音帶不容置疑地播放出帶有公一特徵的嗓音。

「先生的聲音經聲紋鑒定已經證實。請注意背後的聲音。聲音很輕,但傳來離先生家最近的那個車站的站名廣播。」

這時,正巧公一家附近那個私鐵車站的站名廣播隨著風飄來。

「山西在荻原君被殺時,察覺出兇手就是最後找她的先生你,而且借著這個錄音帶里錄下的站名廣播,找到了先生的住處,並對先生進行了恐嚇。」

「胡說!捏造!全都是猜測!」公一被逼到絕路上,殊死地頑抗著。

「先生會說從來沒有見過山西,這個名字也是第一次聽到吧?但是,先生見過山西。這已經是H十年前的事了,所以先生也許已經忘了,在山西的遺物中有這樣一份剪報。」

牛尾再次使了個眼色,成城署的島田拿出一張已經變色的舊報紙剪輯。

剪報上有一條大標題:教師體罰,剃去學生眉毛

「二十年前,先生在靚岡縣清水市的中學里當教師吧?那時山西就在先生負責的班級里,是一個喜歡惡作劇的學生。先生為了懲罰他,剃了他的眉毛,因此不得不辭去教職,最後那起事件還被報紙作了報道。

「以後,先生開始自辦升學預備學校,借著社會上追求升學的潮流,得到很大的發展。如今已經形成以世田谷的總校為主,擁有東京都內、都外、鄰縣幾十家分校的大型升學預備學校。

「同時,山西在學校結業以後干過各種各樣的工作,但正如你知道的那樣,生前是在為賣淫、嫖娼者當皮條客。先生也許不是直接找到山西的。如果與山西見過面,就不會讓昔日的學生介紹賣淫女。先生是經人介紹才與山西聯繫上的,也許連他叫『山西』的名字都不知道。是用電話找女人的吧?不用見面,一個電話就能找到女人,如此方便,先生終於疏忽了,就從自己的家裡給山西打電話。這真不像話!

「山西看出殺害荻原繪美君的兇手就是最後找她的那個嫖客,依靠那個嫖客的電話背後正在廣播的車站名找到了先生的住所,才發現你就是他以前的老師。先生即使健忘,山西也不會忘記以前被剃掉眉毛的恥辱。為了牢記那種恥辱,他在生前直到最後都將眉毛刺去一半,這就是證據。」

「如果山西找到兇手,他為什麼不報案?」公一最後掙扎道。

牛尾的嘴角露出嘲諷般的冷笑。

「山西不會報案吧?他自己當皮條客介紹少女賣淫,如果報案,不就等於是找死嗎?還不如恐嚇先生,狠狠地進行敲詐,出出以前受辱的氣,這樣更解恨。

「對了!還有一件事必須告訴你,將荻原繪美君和山西正平兩人的關聯告訴我們的,就是先生的夫人啊!」

「什麼?我妻子為什麼……」

「那些事全都是夫人告訴我們的。那麼,和我們一起到警署去一趟吧!」

牛尾說完,四人便一齊站起身來,包圍著葉室公一。

葉室公一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供認不諱。

「殺害荻原繪美的是我。9月9日夜裡,我像以前那樣給山西打電話,山西派來的女人就是荻原繪美。性事過後,我要支付事先講定的錢,不料她露出冷笑,說她是我的升學預備學校的學生。我驚訝得站不起身來。我要求山西一定要送二十歲以上的女性來,想不到會來一個十七歲的少女。荻原繪美化妝得很濃,我還以為有二十多歲。

「我將講定的錢付給繪美。繪美推了回來,向我索要一百萬元,她威脅我說,有名的預備學校會長將十七歲的少女喊到旅館里,如果被人知道的話會怎麼樣?如果不付那些錢,她就告我強姦。年齡雖然只有十七歲,但她的兇狠與刁蠻,恐怕比成熟的女人更厲害。即使我照她說的付了錢,暫時堵住了她的嘴,但將十七歲的少女召到旅館里的事遲早會敗露,我歷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建起的學校的名聲和信譽就會毀於一旦。受到她的威脅,我失去了理智。等到我清醒時,她已經死了。

「山西使用化名,我從來沒有和他見過面。他讓荻原繪美來我這裡,這是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惜用那家旅館。我自己叮囑著自己,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證明我和她的聯繫。我逃出了旅館,以後幾天我心灰意懶,無地自容。不久,警察沒有找上門來,山西卻找到了我。

「山西的恐嚇極其苛刻,開始時要我支付一千萬元,逼我讓他當預備學校的常務理事。要錢財可以商量,但當常務理事無從談起。即使答應他的要求給他錢,暫時讓他保持沉默,顯而易見,他的要求會逐步升級。

「12月2日深夜,我裝作答應他的要求約山西出來,交錢時趁他不備,用修汽車的工具猛擊他的後腦部,將他打死了。應該將屍體運到遠處扔棄的,但我已經沒有那樣的力氣。在刑警先生告訴我之前,我一直沒有注意到山西以前是我的學生。關於此事,山西也沒有提起過。他也許是一邊勒索著我,一邊看著我痛苦狀幸災樂禍。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妻子會將山西與荻原繪美的邂逅報告警察。這也許就是報應吧!」

根據葉寶公一的自供,事件圓滿地解決了。

這起連續殺人事件的兇手竟然會是預備學校名校的會長,社會輿論為之嘩然。預備學校的經營者不知道自己學校的學生是應召女郎,而將她召到旅館里嫖宿,性事過後受到學生的恐嚇,便將她殺害了。這件事對兇手和被害人雙方親友以及整個社會來說,都是駭人聽聞的。

況且,受到老師的侮辱性體罰恨人骨髓而成長起來的學生,遇到昔日的老師便進行報復性威脅。老師為了逃避恐嚇並保住好不容易奮鬥來的虛名和財富,殺害了昔日的學生,這樣的人際關係,全然都是一派世紀末的景象。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森村誠一短篇小說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偵探推理 森村誠一短篇小說
上一章下一章

古怪的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