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媒人難做

(239)媒人難做

進宮門后,又走了一會兒,就到了該下車的地方了。黑頭打開車門擺好了腳踏,看腿上的人還是一動不動的,我只好輕輕喊了一聲:「子敬,該下車了。」

沒反應。又拍了拍他的臉,還是沒反應。看他睡得這麼沉,我犯愁了:怎麼辦?不喊他下車,怕誤了上朝;強行弄醒他,又實在不忍心。

唉,夫人自以為她那一套是為兒子好,卻不知道給兒子增添了多少煩惱。即使已經歷經周折和我結了婚,也還是被逼得走投無路,晚上連睡覺的地方都不能自己選擇,只好想辦法避到千里之外。

人啊,總是自以為是地好心辦壞事,卻還渾然不覺。

我突然想到我自己,我這樣熱心地撮合新安公主和桓濟,是不是也在好心辦壞事呢?

我承認在這件事情上我是有私心的,雖然王獻之並非新安公主的駙馬,但好歹是人家喜歡的人,我搶了,要說心裡完全沒有愧疚和不安是假的。如果新安公主能順順利利地嫁給自己還算喜歡的人,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我也會很安慰。

我說服不了道茂,讓她一腳踩進爛泥里,如今進不能進,出不能出,好端端如花似玉的女孩兒,就在那兒乾耗著,有人妻之名而無人妻之實,我心裡照樣不好受。也曾有好幾次想鼓起勇氣跟她好好地談一談,讓她放開胸襟,不要在一顆不屬於她的樹上弔死,勇敢地放棄從不曾存在過的愛情。去追求真正屬於她的幸福。

可是,幾次起意,幾次放棄。不是不敢,而是清楚這樣做會有什麼結果:就是完全沒結果。

我,應該是這世上她最不想見地人,也是最沒立場勸她的人吧。如果我把她的處境分析給她聽,她只要一句話就可以堵死我:「這一切不都是你造成的嗎?你既這麼好心,為什麼又橫刀奪愛?」

我們之間最大的障礙。是她一直認為是我橫刀奪愛,在我出現之前,王獻之是愛她的。就算王獻之當著她的面否認,她也只會以為那是一個變心的男人不負責任地借口。生性固執的人,一旦認定了什麼,不管你說什麼她都不會改變。

而如果我讓她想開點,她也只要一句話就可以堵死我:「你怎麼不想開點,你怎麼不放棄他成全我。然後去尋找你自己的幸福?」

一個中了感情的毒的人,不管誰去勸都沒用的,如果她自己不想通,|.走出來。

其實,也不能怪她固執,她不過是愛上了一個男人罷了。痴心的人,如果不被對方所愛,結局往往很悲慘,因為根本無路可退。既然離開了這個人根本不會有幸福,那麼何不守在他身邊?沒有夫妻之實,好歹還有夫妻之名。

有了這個名,再加上本來就是至親。道茂要在王家待一輩子也不會有人怠慢她。甚至,最後會出現奇迹也說不定。就像新安公主所說的,隨著時間地流逝,我和王獻之之間激情褪去,她也就有機會了。如果她真的一直不走,一輩子都苦守著這個名份。王獻之也不好意思真的一輩子不碰她。一個男人,讓自己名正言順的妻子成為白頭處女,再不喜歡她,也還是不忍心地,何況他們之間本就有很濃厚的親情。

認真想來,我也只是暫時的勝利者。道茂這樣誓死不退,日日堅守,新安公主也似乎還沒真正放棄。我的婚姻未來,說危機四伏一點都不過分。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獻之,你是嗎?你會嗎?我親吻著懷裡的那個人,不知為什麼,竟百感交集,慢慢落下了熱淚。

但不管如何,三個女人中,我還算是幸福的吧——至少現在是。能跟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哪怕不能求得永遠,能相守一天就幸福一天,有的人,一天都沒幸福過呢。

要讓這種幸福延續下去,就讓其他兩個女人也得到幸福。道茂暫時還沒辦法,但新安公主,眼前就有機會。

我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新安公主對桓濟有好感,這我已經從公主地反應中得到了確認。那麼桓濟呢?桓濟上次在戲王村對公主確實很熱情,但,會不會只是一個做臣子的,對皇家公主必要的禮貌?

如果桓濟也喜歡新安公主,皇后這次的九駙馬候選人名單中為什麼沒有他?記得以前在書塾的時候,桓濟也像其他人一樣對新安公主敬而遠之的,現在真地改變態度了嗎?

想到這裡,我決定今天先不跟皇后說什麼,還是找機會問明了桓濟的心意再說吧。

好不容易搖醒了王獻之,他迷迷糊糊地問:「已經到了嗎?」

「嗯,到了。我問你,桓濟現在

也天天隨班上朝?」

他慢慢坐了起來,但依然閉著眼睛靠在我肩上說:「沒有,他還是在他哥哥的廷尉府里。他哥哥說他年紀還小,暫時還是學點真本事比較好,所以他也跟你一樣,頭上頂著三品官銜,卻干著七、八品的幕僚們乾的事。」

「那怎麼辦?我要找他怎麼找呢?」這事也要快,至少在我們離開京城之前必須辦成。

王獻之終於睜開了眼睛:「你找他幹嘛?」

我把新安公主的婚事,皇后的諭旨,以及我的想法,迅速向他彙報了一遍。他一聽也急了,忙坐正身子,用責備的語氣說:「你怎麼事先沒有徵求自清的意見,就先答應替九公主做媒呢?自清從來不喜歡九公主,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幾個人對九公主從來都避之猶恐不及地。」

他這樣說,我也有點慌了,但嘴巴還在硬撐著:「你那是老黃曆了,九公主過去是刁蠻任性,可是去了一趟前線,經過了一些事,她也變了很多。你忘了,上次在凌雲台,你為我求封的時候,還是九公主在關鍵時刻說了幾句好話,才讓皇上爽快答應的。要是以前,她會主動幫我們?你就做夢吧。」越分析,我越覺得自己的想法還是站得住腳的,心也定了一些。

「可是,自清從以前就不喜歡她啊。」他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

「人是會變的,九公主那麼蠻橫可惡的人都能變得通情達理,何以見得桓濟就不會變呢?」我一邊在說服他,同時也是在說服自己。

「我看玄乎,你也答應得太莽撞了。」他嘆息著搖了搖頭。

我只好投降了,低著頭跟他道歉:「對不起嘛,我也知道自己確實莽撞了,但當時,九公主口口聲聲說我搶了她『養了十幾年的』駙馬,每說一次就罵我一次,我被她罵得沒辦法了,只想快點促成她的婚事。再來,我想到那時候在戲王村,桓濟對九公主真的挺熱情的,我就想當然地以為是桓濟對公主有了好感,卻忘了臣下對公主應有的禮貌和周到,也能給人熱情的表象吧。」

王獻之突然問:「桓濟什麼時候對九公主很熱情啊,我怎麼沒看到。」

「就是我和公主突然跑去戲王村找你們的那一天,當時你不在,是桓濟接待的我們。」

「桓濟表現得很熱情嗎?」

「恩。」

「那可能有點譜吧。我們幾個人,從小在宮裡伴讀,等於跟九公主一塊兒長大的,不存在臣下對公主的禮貌之說。以前在宮裡的時候,九公主纏著我們玩,我們理都不理的,誰管她是公主啊。」說到這裡,王獻之的臉上總算有點笑意了。

這麼說,我不是亂點鴛鴦譜,好心辦壞事啰?可問題是,「我怎麼對桓濟說,怎麼徵求他的意見呢?」他又不上朝,根本不在宮裡出現,難道我專程跑到廷尉府去找他?

王獻之想了想說:「不如我們晚上去他家吧,也把另外那兩個傢伙找著。我們已經好久沒在一起聚會了,從戰場回來后,大家都各忙各的,還真想他們呢。「

「好,玩得太晚了,可不可以就住在桓濟家?」我比較關心的是,晚上可不可以不回去?

「當然可以。他們以前在我家玩,晚上喝醉了,還不是就住在我家的。」

「太好了!」我簡直要歡呼起來了:「又可以不回去了。我們現在是躲一天,算一天。」

他嘆息著摟住我,歉疚地說:「桃葉,你放心,我很快就會求到外放的機會,然後帶著你離開這個令你無家可歸的地方。我現在真的想好好累積一點政績,這樣將來在家裡也說得起話,做得了自己的主,不要什麼都受人擺布。政務之暇,就和你遊山玩水,過幾年再回來,那時候抱著白白胖胖的孫子,我娘還有什麼可說的?什麼氣都消了。至於姐,看我為避她離鄉背井,有家不能歸,也該放過我了吧。反正京城裡的人都知道她沒跟我圓房,再嫁也不是問題。」

「嗯,那就這樣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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硯壓群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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