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幾個疑團

第五章 幾個疑團

中井決定回公司一趟,他按照仁部倫子的提示,打算調查那個送戶籍謄本的人。

"那你怎麼辦呢?"他問仁部倫子。

仁部倫子考慮一下說:"我不想看見熟人,就在附近茶館里等你吧。那一帶有茶館嗎?"他們約定在"魯本"茶館見面,之後便分手了。

在公司收發室里,兩個收發員談興正濃。其中一人還邊說邊拍另個人的肩膀。中井心裡說;真難看,過路人見了要皺眉頭的,人家要說巴安化妝品公司的職工缺乏教養。但他轉而一想,這和自已有什麼關係?雖然自已是巴安化妝品公司的職工,但是在事實搞清之前,並不打算上班。她們看到中井進來,使停止談話,好奇地打量著他。在她們眼裡,中井可能變成與仁部會長孫女結婚的幸運兒了。

"是你們埃"中井突然向她們兩個打招呼,只見她們兩個都警惕地拘束起來,中井並不了解其中的奧妙。

"昨天有人值班嗎?"

"有人值班,因為我們每周輪一次班。"一個脖子上貼著一小塊橡皮膏的收發員回答。

"我想了解一下,昨天值班人中途是否離開過這裡?""當然沒有離開過,你為什麼問這個?""昨天,是的,也就是在下午兩點半到三點半左右,有一個女青年來過這裡嗎?""女青年?"女收發員的好奇心更加濃厚了。

"也許來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個收發員用胳膊捅了一下另一個,作了個簽字的姿勢。她們也許以為中井尋問的那個女人就是仁部倫子。

"就是說,她把一個信封放在這裡,說要交給工會,然後就走了。如果你們還記著有這麼一個人來過,請告訴我吧。""工會?中井先生不是已經辭去工會職務了嗎?"那個貼著橡皮膏的收發員挑釁地問,雖然她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反感,卻有點蔑視的味道。

"啊,這件事與工會無關,應當說是我的私事。""雖然你這麼說……"女收發員說著便拿起內線電話要工會書記局,"是工會嗎?中井正在我們這裡問這問那,請哪位接一下?""你這是幹什麼?這樣做有點太過份了,簡直跟戰時一樣緊張。"中井勃然大怒。"由於發生了大河事件,中井先生也是值得注意的人物。"她使勁盯著中井,看來,她的話並非玩笑。

"原來如此。"中井這才理解了她們,在她們眼裡,中井不單是會長孫女的對象,而且,為達到結婚目的,還不惜甩掉曾經愛過他的寡婦。對他們來說,一個工會幹部和一個資本家的繼承人結婚倒不是大事,問題在於他甩掉了一個寡婦,選擇了對自己有利的配偶。

五分鐘后,工會主席木場走下樓來。

"究竟是怎麼回事?"木場若無其事地揮手向中井打了個招呼,中井覺得木場象在演戲,因為中井和仁部倫子結婚的謠言和大河靜子的問題,木場應該是全部信以真的,而他此時竟然表現出一筆勾消的態度,實在讓人難理解。

中井對木場談了自已的來意,又接著說,"不過,她們還沒有回答我吶。""怎麼樣?剛才中井先生提出的問題?"木場接著中井的話問收發員。

"這……我記不得有過這樣一個女人。"木場厲聲厲色地問:"這是真的嗎?"他又問另一個:"你怎麼樣?"兩個女收發員湊在一起翻動著登記薄,查完了,她們十分肯定地說:"還是沒有,我說不記得有給工會的文件嘛。"木場抱膀問:"確實如此嗎?這可是件大事。""是的,為了避免以後發生問題,送來的文件都在這裡登記。""我給看看。"木場親自查了一遍登記本,中井也在旁邊看著。果然,昨天下午兩點到四點沒有人送來文件。木場"哼"了一聲,不解地搖著頭。"莫名其妙。"中井說。看來,對於中井和仁部倫子結婚一事,木場雖然沒有完全認為是謠言,至少可以說對這件事的可靠性產生了懷疑。

"哼,莫名其妙。"木場也附和著。

"讓我們一起考慮一下最近發生的事吧,到"倫德"去怎樣?"於是,兩人一同去了"倫德"茶館,而仁部倫子還在"魯本"等候中井。中井想,讓她再等一會吧,他為自己和木場那險些一刀倆斷的友誼又將得以恢復而高興。中井和木場相對而坐,這個位置正好是上次四名工會幹部爭論那份傳單的地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不認為她們兩個在撒謊嗎?"在上咖啡之前,木場問中井。"撒謊的倒未必是她們倆,大河靜子才是不可思議的。""大河靜子會不會把真情告訴兩個收發員,有人在另外一個地方打來假電話,大河卻以為是收發室打來的?""不對,聽大河靜子當時的語氣,那份裝有謄本的信封是從收發室取來的。如果電話是假的,而她又信以為真去了收發室,那麼,就能知道謄本並沒送到收發室,但她明明說是從收發室取來的,從這一點看,只能認為大河靜子撒了謊。"服務員來上咖啡,中井把話停住,把手伸進口袋取煙。不料口袋裡沒有煙,木場見狀,把自己的煙遞給了他。就在吸這支香煙的時侯;中井幾天來的不安心情開始雲消霧散。咖賺味道雖苦,喝在嘴裡卻津津有味。

"大河靜子女士為什麼要撒謊呢?現在看來,她的自殺是令人遺憾的……"木場說到這裡,表情變得有些木納,聲音也越來越小,使人覺得他的話還沒講完。

"那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不可思議!"木場剛要把煙頭掐掉,卻又放在嘴裡吸了一口。"證明你和仁部倫子結婚的唯一證據就是那個戶籍謄本,如果沒有那個戶籍謄本,連我也不會信以為真,但是,通過方才凋查發現一個疑點,那就是大河靜子怎麼把戶籍謄本搞到的,很可能是受人唆使。事情也大不湊巧,能解開這個謎的唯一證人大河靜子女士又自殺了。事情也有點偶然,不過,你和大河真有關係嗎?""那純屬謠言,今天早晨,當警察談起遺書的時候,我還吃了一驚呢,其實我和大河靜子根本沒有任何交往。"木場能相信自己的話嗎?由於發生了昨天的事情,中井感到一陣陣不安。他想:人們是不會再相信自已了。

然而,對於他的話,木場卻意外地點了點頭,這種態度完全出乎中井所料。

木場接著說:"執行委員們所以產生懷疑,那是因為這件事來得太突然。由於我們每天都在工會書記局辦公室工作,你和她之間如果發生了特殊關係,肯定能表現出來,周圍的人對此也肯定有所察覺,但是,目前卻沒有人能夠證明這件事,這也是構成人們懷疑的主要原因。""是的,因為我和她之間根本沒有那麼回事,所以也不可能有什麼不正常的舉動。"中井會心地笑了,這種笑完全發自內心。他覺得,在木場面前,似乎很長時間也沒有這樣悠然地笑過了,其實,從他謝絕木場請他喝酒到現在才不過四十個小時。

"如果這樣,那就成問題了,她的遺書究竟意味著什麼呢?遺書的內容你了解過嗎?""向警察了解過。聽說大河本人手裡還留有一份傳單,這正是讓我感到納悶的地方,難到她陷入歇斯底里的幻想?""那封遺書只能是——"木場說到這,一下子停住了,似乎猶豫著該不該往下講。"那封遺書是假的。"中井講出了木場想說而沒有說的話。

"嗯,不過,遺書要是假的,她就不會是自殺了。"木場壓低聲音說。

兩人的目光交叉在一起,又同時移到咖啡杯上。

"啊,還有一件事,我想讓你見一個人,用不了多長時間。"中井喝了一口咖啡說。他認為在考慮大河靜子的問題之前,應首先讓木場和仁部倫子見一面,如果請仁部倫子出面否定結婚的謠言,那將會完全恢復木場對中井的信任。

木場看看錶說,"好吧,不過,說不定談不完就中途回來,可以嗎?""可以,拜託了。"中井付過咖啡費,和木場並肩出了"倫德"。"真熱。"木場望了望天空,取出手帕擦了擦脖子說。他體重八十公斤,雖然剛到五月下旬,而這樣的天氣對於他來講也許是熱的了。中井想著,覺得木場越發親切。

中井和仁部倫子約會的"魯本"茶館,也是從前一直和高子約會的地方。也許由於這個緣故,中井推門時竟產生一種錯覺,似乎在裡面等他的不是仁部倫子,而是川添高子。

約會地點在茶館二樓,中井直接上了樓梯。樓上有八張席,一上樓就能看見有沒有人。然而,中井仔細找了一遍,仁部倫子卻不在樓上,"怪呀,會不會在一樓?"中井自言自語,這時一個高個子服務員走了過來,"對不起,您是中井先生嗎?""是……""有一位顧客給您留下一張紙條。"服務員從藍制服口袋裡取出一張疊好的紙條,中井打開一看:我有急事。失陪了,以後再聯繫。

仁部倫子

"她走了。"中井說完把紙條遞給木常

"什麼?你和仁部倫子還真有那麼回事?""不,我現在就向你解釋,怎麼樣?方才光喝咖啡了,餓了吧?""啊,還可以,只是太熱,要點冰激凌吧。"兩個人又面對面坐了下來。

因為不買飲料很難找到安靜談話的地方,這樣做也是出自無奈。中井方才和仁部倫子吃過蕎麥麵條,又喝過咖啡,他的肚子還飽,所以什麼也不想吃。

服務員走過來問他們要什麼,中井問道:"方才給我留紙條的那個顧客,是被人打電話叫走的嗎?""不是,她要了一杯冰激凌,還沒吃上一半象有急事似的,留下這張紙條就匆匆走了。""是嗎?多謝了,那麼,我也要兩杯冰激凌,再來兩盒香煙。"中井感到事情有些蹊蹺,他對仁部倫子的行動很不理解。當然,有急事也不足為怪,問題在於急事是怎麼發生的,既然沒有人打來電話,只吃了兩三口冰激凌的功夫就出了事,這事叫人費解。

中井心想:這個女人究竟要幹什麼呢?留言中寫上聯繫地址總還可以吧,然而連個地址也沒留下。想到這,她那時髦的著裝頓時浮現在眼前。"喂,快告訴我,你和仁部倫子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說這個人到昨天為止還不認識……""是的,確實昨天還不認識。"中井把仁部倫子到他住處后發生的情況,一五一十告訴了木常大意是,仁部倫子在電車聽到了巴安化妝品公司推銷員的談話,並對此發生了興趣,於是她又給工會打電話,了解到中井的住處,她來后,兩個人又去區政府了解戶籍情況。

木場的嘴很大,跟他的身體一樣,一份冰激凌幾口就吞下去了。

中井說:"給你一半吧。"木場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把中井給他的那一半也狼吞虎咽地吃光了。

中井說完了,木場突然站起來。這一舉動使人感到,有什麼事情影響著他的情緒。"這是怎麼了?"中井問道。自從發生傳單事件以來,他常失去自信,此時,他是在擔心木場不相信他的話。

"沒有什麼,你的話讓我想起一件事,我去一下就回來。"說完他大步流星地走了。

茶館里只剩他一個人,中井又驀然想起了仁部倫子。本來,她那金黃的上衣和鮮紅的裙子就不那麼高雅,甚至使人感到低賤,然而這身打扮對於她來講卻意外地合體,這是由於她體形修長勻稱的緣故?還是由於她正在學習美術,懂得如何選擇與自已的膚色和體形最相稱的顏色?中井使勁搖了搖頭,他想;自己這是怎麼了,讓一個仁部倫子佔去自已的思維,真太無聊了,況且自己還拚命強調、直到昨天還不認識她,自已和她都不過是偽造戶口的受害者而已。

片刻,木場返回了茶館,他好象在想什麼。善於思考問題是他的一個長處,正由於他平時不拘小節,才能集中精力思考問題。

"你的話有沒有講錯或記錯的地方?"

"沒有講錯,也沒記錯,這些事都是最近發生的,除非傻瓜才會記錯。""那倒是,這樣一來,仁部倫子這個人就有問題了。"木場的話使中井大吃一驚。他想;木場根據什麼這樣講話呢?這與其說木場的話不可思議,倒不如說他講話根據不足,因為木場平素決非信口開河的人。

"為什麼呢?"

"你說過,仁部倫子給工會打過電話,工會告訴她地址后,她才找到了你的住處。""是的,這又怎麼了?""可是,我不記得今天早晨有人給工會打來電話,方才我又給工會掛了個電話問過其他人,別人也沒接到過這種電話。"木場說完,目不轉睛地看著中井,儘管他沒有責備的意思,中井卻感到一陣不安。

"那……她是怎麼打聽到我住處的呢?"中井脫口而出。

"這是一個疑點,在全部情況搞清之前,哪怕只有一個疑點,也值得全面懷疑。

我在想,此人究竟是不是仁部倫子?"

中井沒有應聲,他只是默默點頭,他也只能這樣,因為他認為木場的理論是千真確的。而且,在"魯本"茶館失約,不翼而飛,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疑點……中井考慮片刻,然後開了口,他是想把心裡的懷疑原原本本地談出來。"不過……她為什麼撒謊說給工會掛過電話呢?這種謊言一查就能識破,既然撒謊,何不撒一個難以識破的謊呢?"木場說,"啊,這恐怕……也許她知道你辭去副書記職務這件事,因此她根本沒打算給工會掛電話。""是的,確實如此,今天要不是看到你,我還真沒留心掛電話的事。"中井立即又想起了他和仁部倫子在蕎麥麵館談話時所意識到的那種圈套,在自己周圍已設下了多重這樣的圈套。這究竟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只盯住我一個人呢?木場表情嚴峻地說:"真相尚未搞清,怪事接踵而來,你打算怎麼辦吧?""反正得把戶口更正過來,必須查清這事是誰幹的?目的何在?日前沒有一點線索……"我儘力協助你。大河靜子女士是緊急執行委員會議中途離場的,而且她出去是電話叫出去的,據她說電話是從收發室打來的。事實,電話是不是從收發室打來的,只要問一問交換台就能查清,這個問題由我調查。再有,需要設法搞一張仁部倫子的照片,從她高中同學手裡就能找到,我認為有必要用照片對照本人。"木場把想到的幾件事都一一告訴了中井。中井聽完木場話說,"大河女士的公寓也應該調查,因為假遺書也是個問題,根據情況有必要向警察報案。""是啊,考慮起來,大河之死說不定是個意外的案件。"木場叼著香煙說。中井感到木場從未象現在這樣靠得祝本來,中井一直以為自己大腦反應迅速,這一點,他對木場從未甘拜下風。但是,當問題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大腦卻不能有分之百地發揮作用,也許這是先驗論和偏見在作怪的緣故。

直到現在,在他的頭腦里,那金黃和鮮紅的顏色還在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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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假成真的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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