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的雲彩
第一個案子發生在四月十日星期六的晚上十一點十分左右。
發現者是K市采女街二十七號「河鹿庄」旅館(經營者秋吉則子,四十三歲)的女招待小澤鈴子(三十歲)。
采女街在K市有著獨特的意思。因為這條街上k有很多「情人旅館」。
在K市有汽車旅館區,分佈在國道旁邊。
汽車旅館區的「汽車旅館」和采女街的旅館雖都叫做旅館,但功能卻大相徑庭。
汽車旅館追求外觀豪華,內部的設施也是做到盡善盡美。采女銜的情人旅館則體現出一種平穩的風格。比如「河鹿庄」旅館打在市內出租汽車的廣告這樣寫道:「包圍在綠色之中的最佳休息場所,全部為單間形式」。
案件就發生在「河鹿庄」的一個「單間」里。
這個單間名叫「紅葉」。
一進「河鹿庄」的大門就是鋪著石子的能停數輛汽車的停車場。
但是最近以來利用這個停車場的客人越來越少了。也許有私車的人們都去廠市西南地區的汽車旅館。幾乎所有的汽車旅館,都不讓他人看到客人的汽車,保密性這一點做的要比「河鹿庄」強得多。
停車場的里首就是旅館大廳。
來「河鹿庄」的客人在大廳處由女招待領到各個單間。
「那位客人……」發現者小澤鈴子對K北署的警官說,「八點半左右,我看見是兩個人一起來的,使把他們領到『紅葉』內,並詢問他們過不過夜。他們說不過夜,也不需要食物。我說你們請吧,就把『紅葉』的門從外面鎖上了。」
「從外面?」警官責問道。
「是的,這裡共有十四個單間,只有四位女招待。這樣客人一出來立即就知道了,還有,客人萬一隨便出來在院子里瞎逛,會使其他客人難堪的,所以從外面鎖上鎖。」
「一直是這種做法嗎?」
「這個……我來到這裡一年半了,一進來就吩咐我這樣做……」
「那麼,客人回去的時候怎麼辦?」
「打電話通知結賬。接到電話,我們便立即過去服務。」
「原來如此。那對客人在八點半左右進了『紅葉』。然後女的先走了,那是幾點左右?」
「我想大概在十點前。那個女人打電話說只是她一人先回去。於是我就給她開了門,她說他想再休息一會兒,大約十一點左右回去。」
「沒有付錢?」
「沒有……一般都是男方付錢。」
「女方回去的時候,鎖是什麼情況?」
「又鎖上了。我鎖好了門以後,把那個女人送出大門。」
「沒錯?」警官又叮問了一句。
「是的。」小澤鈴子肯定地說。
這一點從某種意義來講十分重要。
可是過了十一點,留在「紅葉」的男客沒有任何消息。
小澤鈴子給「紅葉」打電話。
「河鹿庄」規定一過十一點就要收住宿費。如果不過夜的話,十一點必須退房。
可是那男子沒接電話。
鈴子微微感到不安,向「紅葉」走去。她心想這個人是用什麼辦法脫身的?
房間里倒是有個玻璃窗,不使用非常手段是出不去的,假如割了玻璃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鈴子對警官說,「說什麼也沒想到客人已經死了。看那兩人的那種氣氛沒有一點跡象。」
「那種氣氛是什麼意思?」
「我領他們到『紅葉』時,一點也沒看出有什麼異常現象。先回去的那位女子沒有奇怪的地方。」
「比如,她的眼神有沒有躲避的跡象?有沒有不讓人看清她的臉什麼的?」
「眼神……她戴著一副太陽鏡……」
「太陽鏡?這你不覺著奇怪嗎?」警官看著鈴於說道。
「來這兒的客人,戴太陽鏡的占的比例並不少。」
「的確如此。有道理!」警官點了點頭。
這裡是情人旅館。來幽會的男女當然要避人耳日嘍。戴上太陽鏡,能遮住半個臉。
——鈴子低聲喊道:
「對不遠!」
鈴子一邊喊著,進了單間(所有的單間的門都很寬大並鑲著玻璃窗)。
一進門是起居室,最裡邊是浴室,右首是休息室和卧室。鈴於首先拉開休息室的拉門、裡邊只有一張小桌於和椅子,卻不見人影。小桌子上擺著茶具和暖水瓶、一瓶啤酒和一個玻璃杯,還有兩小盤切成薄片的羊羹。
其中茶具是房間內配備的,暖水瓶和果盤是鈴子帶客人進來時端來的。
羊羹一碰也沒碰。鈴子說這種現象不稀罕,有很多客人只喝啤酒,不吃點心。
啤酒是從房間里配備的冰箱取出來的,啤酒瓶已經空了,估計是那個男人喝的。
鈴子進了休息室那一瞬間並沒有發現什麼。
她繼續喊道:
「對不起!」便拉開了休息室至卧室的拉門。
卧室里漆黑一片,鈴子摁了下牆上的開關,打開了電燈。
卧室有六鋪席大,房間里鋪著一床大褥子。
那個男子趴在褥子上。
「先生,已經十一點了!」
鈴子喊著,搖了搖那個男子。
剎那間,她一聲驚叫。
他的身體簡直就像物體一般,沒有一點反應,一動不動,脖子上還纏著浴衣的帶子。
第二個案件的發現者是在K市櫻田街辦學習班的坪井泰介。
坪井四月十一日星期一早晨五點半從公寓里出來。他的學生們要同鄰街的學習班舉行棒球比賽,他準備去聲援。
一出公寓,坪井遇到了他的一個學生論田吾郎。
瀧田吾郎身穿制服,戴著手套,拎著球棒。雖然他只是初一的學生,那高高的個子像是電視里高中的棒球手。
「先生!嘻!真厲害!」
沉田吾郎見了坪井並不問好,卻指著東方。
「噢!那不是朝霞嘛!」
這天的日出時分是五點二十五分。太陽被小山擋住了,還沒出來,根據紅色朝霞的濃淡,可以知道大體方位。
「先生,朝霞怎麼比晚霞還要紅?」吾郎問道。
「不會吧?」
「晚霞可沒有這麼紅。您瞧,簡直就像血似的那麼紅!」
「血?」坪井反問道。孩子的想像力往往讓人吃驚。儘管如此,把朝霞跟血連在一起,的確有些異想天開。
「嚯!您瞧,那片雲彩多像繃帶!感覺從繃帶里滲出了鮮血似的……」
「的確如此,經你這一說,確實有那種感覺。」
坪井附和道。可他本心卻不那樣想,只不過是尊重吾郎的感覺罷了。
可是三個小時后,他發現了野末久子的屍體。以後他想起來了、當時與吾郎的對話可能是一種預感吧!
棒球比賽從六點開始。他們借了一家小學的運動場,說好用到八點半。
開賽稍微遲了一些。兩隊部有許多四球(棒球術語,四次壞球。)和失誤,所以很費時間,到了八點二十分比賽才結束。
比賽成績為九比七。對方贏了。可是坪井的學生們對輸球一點兒也不在乎。能在正規的球場無拘無束地打場球已經很滿足
只是坪井本身感到有些遺憾,因為沒有見到野末久子的身影。
久於是坪井的未婚妻。準備今年秋天在市民會館舉行婚禮,連禮堂都預約好了。
當地聽說坪井的學生們要舉行比賽的消息后,久子高興地說:「那麼,我也去加油!一大早就出來,大家肯定沒吃飯。我給你們送飯糰去!」
「太好啦!那樣的話……」
「好,你對學生們講,他們還不得高興壞了!他們哪享受過這樣的服務……」
可是坪井卻沒有對學生們講可能有人給他們送飯來。
萬一出現特殊情況來不了,他可不想令孩子們失望。
和孩子們打交道一定要講信譽。一旦答應了他們,不論出現什麼情況都得滿足他們。不然的話他們要說「先生撒謊」。
一直到比賽結束,也沒見到野末久子的身影,坪井心想要是冒冒失失地跟孩子們講有人給他們送飯的話,沒準孩子們會說「都是因為沒送飯來才輸了球」。
坪井想她為什麼沒來呢?
她在市內的一家內科醫院做護土。
不該因為有急診脫不開身。這是一家私立醫院,從星期六下午到星期天休息,久於是自由的。
「於是,我想打完球后……」坪井對K南署的警官說,「順便到她的公寓里去看看。我想她大概是得了感冒躺在床上……」
「她身體很弱嗎?」
「不、沒有的事。一般沒有特別的理由,她是不失約的……」
——坪井在運動場與學生道別後,跟看門的傳達員打了聲招呼,使出了校門。
走了不到二十米聽到城田吾郎喊他:
「無生,您去哪兒?」
吾郎看到坪井往去公寓的反方向走,感到奇怪才喊住坪井的。
「怎麼啦,為什麼不和大家一塊兒走?」
「晤,他們大多數是騎白行車的,所以我想和先生一塊兒走……」
「是嗎……老師想去看個朋友。」
「經常來的那位?」吾郎帶著嘲諷的口吻問道。
「呃?誰?」
「嚯,不是正月在先生家打撲克的那個女子嗎?」
「啊,是嗎?有那麼回事。怎麼樣,跟我一起去行不?」
坪井在他的公寓附近租了一間房子辦了個學習班。他打算跟野末久子結婚後租一個院落辦學習班並住在那裡,讓久子來處理一切雜務。
所以帶著學生去久子的公寓,坪井一點都沒有壓力。
結果多虧帶了吾郎一起前往。
吾郎遇事不慌不亂,對現場保護起了很大的作用。
「到了公寓門口,無論怎麼按門鈴都沒有反應。」坪井說,「我也沒有感到奇怪,一擰門把手,門就開了。我還以為她出去買東西去了,我跟瀧田君便一起進了房間。發現她趴在起居室里。我正在想她怎麼睡在這兒?突然發現她的姿勢不對,怎麼喊她都沒有反應。走近仔細一瞧,只見她睜著眼睛,眼珠一轉不轉、沒有任何錶情。我就大聲喊道:『吾郎君,不得了了!她死啦!」
當時瀧田吾郎反應機敏,他聽了坪井的喊聲立即說道:
「先生,保持原樣,別動!我去打電話報警!」說著他飛快地跑出去,在附近打公用電話向南署報警。
吾郎打的不是110,打的是南署搜查科的直拔電話。
吾郎的舅舅是南署的刑警,他把舅舅的電話號碼記得滾瓜爛熟。
「瀧田吾郎外出打電話后,只剩您一人在屋裡,您都做了什麼?」警官詢問坪井。
「什麼也沒……」坪井回答完后,又辯解說:「說起來有些丟人,我完全神魂顛倒了。心想與其先報警,還不如先請醫生,剛要伸手去拿電話,突然想到會留下指紋的,又把手縮了回來……」
「您想過先請醫生?」
「是的,我想她萬一還活著呢?」
「您剛才不是已經確認她死了嗎?瀧田清楚地聽到您喊道『她死啦!』這句話。」
「喂,我記得我確實說過這話。不過我沒有檢查她的呼吸與脈搏……」
「您沒有摸她的脈搏,怎麼就能斷定她已經死亡了呢?」
「斷定不敢說,只是憑感覺罷了。一見那種眼神,誰不會認為她已經死了呢?」
「總而言之,既然最初已經斷定她死了,為什麼後來還想請醫生呢?」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已經完全昏了頭。請您不要咬文嚼字。」坪井用抗議的口氣答道。
第一案件,也就是「河鹿庄」那樁案子,於第二天早晨在K市北署設立了搜查本部。
從現場狀況分析,看來是樁殺人案。
被害者的遺體送往市立大學醫學系法醫學教室解剖,結果未出來之前,還不能斷定死亡原因,不過縣警察署的鑒定科員講:
「可能是有機磷中毒。」
發現屍體時,脖子上雖然纏著浴衣的帶子,但上面不見生活反應(法醫學名詞。人體在生前受到損傷或感柒后,局部和全身所出現的反應。)。很有可能是在死亡后再纏上去的。
從中毒這點來分析,不可能是那女人走後,男子才服毒自殺的,所以斷定為他殺。
往屍體上纏帶子肯定是那個女人。
被害者的身分立即就查清了。
河鹿庄「紅葉」的休息室里有個衣櫥,被害者的衣服都在裡面。從他的上衣口袋裡找到了名片。
——城本內科醫院·醫學博士·城本哲也
用警車接到「河鹿庄」的城本的妻子城本夏江,確認了那具屍體就是她的丈夫。
據她說,這天城本聲稱要出席K市醫師會的集會而離開了家,對和她丈夫一起出現在「河鹿庄」的那個女子城本夏江提供不出—點線索來。
星期天早晨舉行了第一次會議,確定了調查的方針。
第一,調查案發當天被害者的行蹤。第二,調查有關他和其他女性的關有關第一點、星期六有沒有醫師協會的集會?假如有的話,散會後他又與誰見面?這個人是不是出席集會的醫生等等。假如能找到最後與他見面的人,對查找他的行蹤能提供重要的線索。
第二,調查他與女性的關係是非常重要的。
「河鹿庄」是專門為男女做愛開的情侶旅館。跟城本一起去那裡的女性肯定和他有特別的關係。調查他與其他女性的關係就有可能查到犯罪嫌疑人。
確定了調查方針后,正當調查員們準備出去執行各自的任務時,從K市南署打來一個電話。
「上午九點左右,南署的管轄區內的一個公寓發現了一具服毒死亡的女屍。現在還不能斷定是自殺還是他殺。這個女子是城本內科醫院的護士。據說在北署管轄區內旅館的被害者是城本內科醫院的院長,我們想核實一下這個女人跟那樁殺人案有無關係?」
「中的是什麼毒?搞清楚了嗎?」
在電話里縣警察署搜查一科的警部怒吼般地問道,這位警部就是旅館案的指揮。
「還不太清楚,不過據觀察,有可能是農藥。」
「明白了。我們這邊馬上就過去!」那位警部答道。
所謂的農藥主要的成分就是有機磷化合物。從這點分析,這兩個案子可以考慮併案調查……
十二日(星期一)早晨,北署決定解散剛剛成立的「內科醫院殺人事件搜查本部」。本案的嫌疑人已經自殺,判定為強迫性情死(強迫對方自殺的情死)。
送交地檢的那份文件這樣寫道:嫌疑者野末久子(現年二十八歲)將內科醫師城本哲也(現年四十六歲)殺害后也自殺身強迫性情死的根據之一是「河鹿庄」的女招待小澤鈴子的證詞。
她見到野末久子的屍體后說:
「大概是這個人吧!」
「確實嗎?」
小澤鈴子稍微猶豫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似的,使勁地點了點。
「我以前說過,她戴著眼鏡沒看清她的眼神,可我記得她鼻子左側有顆痦子。」
案發後鈴子曾對警察說過:「那個女人的痦子是茶色的,感覺像是畫出來似的。」
野末久子的臉上有一顆痦子。
可是這顆所謂的痦子,是用化妝品畫的。這一點鈴子觀察得相當準確。
「那個眼鏡有什麼特徵嗎?」
「鏡片特別大。顏色很深。從前邊看簡直就像鏡子似的,能照出我的胎。儘管如此,那個人是不是她,我說不準。」
「的確如此。」警官點點頭。
那種太陽鏡在野末久子的梳妝台上也有一個。
「那個太陽鏡你還能記起來嗎?比如,鏡片與鏡片之間的地方、是什麼樣子?」
「啊!好像鑲了個小寶石。」
「是不是這樣的?」
警官打開了一個小布包讓鈴子瞧。
「哦,就是這樣的,沒錯!」她盯了足足三秒鐘后斷言道。
「還有,那個女人穿的是件藍色的連衣裙,這裡邊有嗎?」
警官拿出好多件衣服讓鈴子辨認。
「哦!就是這件!」這次,她立即指出那什衣服。
「好、十分感謝!您辛苦了!」
警官滿意地向她致謝。野末久子死的時候穿的是白上衣、藏藍色的西裝褲。那件連衣裙掛在卧室牆上的衣架上。
這說明她回來后換下來掛在了牆上。
根據小澤鈴子的證詞,痦子、太陽鏡、連衣裙這些具體的細節可以證明野末久子就是出現在「河鹿庄」的那個女子。
調查會議中有人急於想做出結論。
可是也有不同的意見。
「如果被害者的妻子不相信自己的丈夫與護士有那樣的關係。再說是不是強迫還不清楚,自殺的動機是什麼也沒弄明白。我們把這些問題搞清后,再做結論也不遲。」
「男女之間的關係,不是當事人誰能搞清楚?也許是醫生厭倦了她,向她提出分手。」
「那就奇怪了。據野末久子屍體的發現者坪井泰介說,久子和坪井準備今年秋天結婚。假如城本醫生提出分手,她應該高興才對?」
「可是反過來考慮。城本醫生知道久子要結婚,強迫她退婚。一氣之下,她把他殺了,後來由於害怕,又服毒自殺。野末久子死亡時間推斷為星期六晚上十點至十二點之間,這一點不是很能說明問題嗎?」
「假如為了和坪井結婚才殺了城本,然後再自殺這本身就是個矛盾。死了怎麼跟坪井結婚?」
「殺人這種犯罪,其心理十分複雜。用普通人的思維方式來揣摸作案者的心理是行不通的。她會陷入異常的心理狀態、受到良心的譴責,作案后害怕暴露的心態都會使她了斷自己的生命。」
討論到最後,結論是:「野末久子為了了斷這不正當的戀愛關係,將壩本哲也殺害后自殺身亡。」
案發的下個星期六,坪井委託瀧田吾郎給他介紹在南署工作的舅舅。
報紙上刊登警察的結論是野末久子為強迫性情死,他不能同意這個結論,想了解一下詳細的情況。
吾郎的舅舅叫古岡,年齡與坪井差不多大。據吾郎說他舅舅是柔道三段,可他的外表一點兒不像練柔道的。
他長得非常瘦弱,作為一個男人皮膚有點太白了。不知道的話還以為他是化妝品的推銷員呢。
兩人打電話約定在行政廳旁邊的茶館見面。
地點是吉岡指定的。雖說是星期六,可除他們之外沒有一個客人,真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聽吾郎說,先生是野末久子屍體的發現者。聽說您想找我談談、我一猜大概是為了那個案件,我就先去看了一下那個卷宗,聽說她跟您訂婚了?」
吉岡說話方式相當溫和。
「哦,所以我不相信她會強迫性情死。事發的前一天她還給我打電話、答應星期天早晨去給棒球比賽加油……那個棒球隊是我辦的學習班……」
「我聽吾郎說了,可惜那場球輸了。不過,那個電話是星期六什麼時候打的?」
「下午三點左右。」
「是先生打給她的嗎?」
「不是,是她打給我的。其實原來約好那個星期六晚上她到我這兒來,她打電話跟我說有事不能來了。」
「她沒說什麼事嗎?」
「沒有,那……」坪井像是吐苦水似地說,「因為她是在醫院大的電話、不能說得大詳細。不過她說明天見面時再告訴我,並且高興地說第二天一定去給我的棒球隊加油,」
「原來如此……」吉岡眯縫起眼睛,也許他考慮問題時有這種習慣。他的表情不像是個別警,「這種事常常發生嗎?」
「這種事?」
「比如說,和您約好了,臨時又說有事不能來了。」
「說起約會,我們很受時間的限制。白天她要上班,從傍晚到九點我的學習班又要開課。所以最近都是她到我的公寓來……是的,約好了而她沒有來,在兩個月前有道一次。而且事先也沒打電話聯繫,到了夜裡十一點,才打電話來道歉……」
「當時,她是怎麼解釋的?」
「說是有急診。她應該是七點下班,那天正當快要下班的時候,來了一個電話,要求醫生出診。因為是重病號,必須得帶護士去……出完診已經十點多了,太累了,她打電話說約會以後再選日子吧。」
「……」
聽完后吉岡什麼也沒問,兩眼直直地盯著喝空了的咖啡杯子。
吉岡想到可能就是那個晚上城本與久子之間發生了特殊的關係……吉岡的沉默說明了這一點。
坪井自身也不能甩掉這個疑惑。
當時久子的解釋讓人信服:「對不起,我也想讓您高興……」
對她的道歉他安慰她說:「好吧,你太累了,好好歇著吧!」
現在看來,確實有疑點。
即使再重的病號,醫生帶著護士去,也用不了三個小時呀?一旦起了疑心,想起後來久子的態度的確有些暖味。
坪井想起兒天後久子來到坪井的公寓,他問久子:「那個重病號脫險了嗎?」
「哎——晤。」她心不在焉地答道。
「怎麼啦?您好像記不起來似的?」坪井重問了一遍。
「呃?啊,對不起,那個患者的事我一下子沒想起來。大概脫險了吧,好長時間的事了。」
久子皺著眉頭,搖了搖頭。
當時坪井沒有再問下去。久子說的話雖不明白,也沒再讓她解釋、
可現在想起來,當時她的態度的確有些奇怪。
那個「出診之夜」,城本利久子之間一定有什麼事。說是「出診」,也許是在撒謊。正因為是在撒謊,當坪井問起病人的事時,她才答不上來了……
「吉岡君。」坪井實在忍不住這沉悶的氣氛,想換個話題。
「哦?」吉岡像吃驚似地睜開了眼睛。
「她的遺體不是解剖了嗎?既然解剖了,在死之前有無性行為?我想知道有關這方面的事情。」
假如有性行為的痕迹,坪井對久子的案子不再過問了。
假如有性行為的話,表示她已背叛了坪井。對背叛了自己的女人、死不死與自己沒有關係了。
「好像沒有性行為的痕迹。」吉岡用平談的口氣說道。
「真的沒有?那就奇怪了?她跟城本去了那個叫『河鹿庄』的旅館,警察沒有親眼所見吧?她的遺體里如果沒有性痕迹的話,也許那不是她!」
坪井意識到自己的心情急躁起來,卻抑制不住。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聲音自然也提高了。
可吉岡沒有受到坪井興奮的影響,依然用平靜的口氣說:
「不,也不能說沒有。她的體內的確沒有精液。假如使用了安全套,即使有性行為也不會留下精液的。所以即使沒有性行為,也不能說去『河鹿庄』的不是她。假如她在性行為以前就把城本殺了,這也是有可能的。不,不僅僅是可能性,大概就是如此吧。」
「場本是死在被窩裡的吧?」
「哦。在現場上應該留下頭髮、陰毛諸類的東西。可城本的周圍什麼也沒有。」
「犯人清掃過了?」
「不可能將痕迹清除得一點兒也沒了。被害者死於混入啤酒的農藥。可啤酒瓶與杯子都放在休息室里。可以想像他是死在休息室里,然後運到卧室里去的。」
「可犯人是個女的,怎麼把屍體弄到卧室里去?」
「也不是不可能,城本只有五十五六公斤,塊頭不是太大。如果犯人是護士的話,對如何抱人的要領應該是很內行的。」
「那麼說,您依然認為她就是犯人嘍?」
坪井嘆了口氣。
「我是刑警。」吉岡苦笑了一下,「那案子雖然不是我經手的,我想縣警察署的結論應該是對的。作為她的未婚夫坪井先生的心情我不是不理解……就連我那外甥吾郎也不相信那個女人會殺人。我也有個疑點,但說是反證,力度還不夠大。」
「那是什麼呢?」坪井對吉岡的話迅速地作出反應。
「野末久子門上的鎖。據吾郎說,那天早上先生按了門鈴但無人應答,於是擰了一下門把手,門就開了,是不是這樣的?」
「沒錯,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我還以為她可能到附近買東西去了呢!」
「這一點不能說不奇怪吧?打算自殺的人哪有不鎖門的?當然也不能說不鎖門就沒有自殺的可能性。再說沒有遺書,說不定是先生藏起來了。這也是一個疑點。」
「我藏起來了,什麼意思?」
「吾郎去報警的時候,只留下您一人在房間里。先生有充足的時間來藏遺書的。不,我不是懷疑先生,只是一種思考方式而已。」
「您可不要開玩笑。我可什麼也沒幹。我有那必要嗎?我藏遺書幹嗎?」
「只是打個比方。要是遺書中有對先生不利的地方呢?」
吉岡眯縫著盯著坪井。
「是嗎……」坪井急忙擺了擺手,「太讓我吃驚了,您居然懷疑我?我敢對天發誓,我絕對沒有藏什麼遺書。不光是遺書,那房間里的任何東西我都沒碰過。」
「是嗎?那就是說,沒有遺書嘍!不過,有很多發作性自殺(一時精神錯亂而自殺。)既沒有遺書,也不知出於什麼動機。據『河鹿庄』女招待的證詞、有痦子、太陽鏡、藍色連衣裙作為證據。因此很容易推斷為野末久子為強迫性情死。」
『您請等一下。」坪井說,「那個太陽鏡和痦子是怎麼回事?那也是證據?」
那個星期天坪井作為久子屍體的發現者、還作為她的未婚夫被警察詢問了大約兩個多小時,可是那個警官光向坪井提問,對坪井的提問卻什麼也不回答。
警察在報紙上發表說「久子是強迫性情死」。可報紙對這一結論是根據「河鹿庄」女招待的證詞而定的卻隻字末提。
那晚坪井結束工作后、回到公離里坐在桌前,打算集中考慮一下從吉岡刑警那兒聽來的話。
坪井首先考慮的是痦子的問題。
那天他好像見到久子的臉上似乎有顆痦子,後來他把這事忘了,現在想起來她不應該有那麼顆痦子,這件事他要好好地想相
她為什麼單單在那天往臉上畫個痦子呢?難道和城本醫生幽會時的習慣?
不……坪井搖了搖頭,這事要反過來考慮。
出發點是久子和城本之間根本沒有什麼特別的關係。假如沒有特別的關係,星期六那晚跟城本一起去「河鹿庄」的就不是久那麼那個謎一般的女子是誰呢?把她假設為A子。
也就是說A子和久子完全是兩個人,在這個前提下,坪井的思路大大地進了一步。
第一個疑問,「河鹿庄」的女招待為什麼將完全是另外一個人的A子誤認為是久子呢?
不能認為她在做偽證。假如她撒謊的話,她說不出太陽鏡等問題。只能說她「記憶力特別好,有著職業的敏感性」。
她說過「因為她戴著太陽鏡,看不見她的眼神」。看來她說的是事實,也說明她本身也被欺騙了。
為什麼她能做出這樣錯誤的判斷呢?大概就是因為那顆痞A子進了「河鹿庄」,在小澤鈴子面前一直戴著太陽鏡。也就是說在小澤鈴子眼裡,A子戴著太陽鏡,左頰上還有一顆痞子。
第二天一早、她坐著警車去辨認久子的屍體。久子的左頰上畫著一顆痦子。
於是她便果斷地指出「的確就是她」。在警車中警察對她講「你去看看是不是昨天晚上那個女子」。這句話對她的潛意識起了作用。所以她一見到有痦子的女人便產生廠錯覺,也是極其自然的。
另外在久子的公寓里,正好又有跟A子同一樣式的太陽鏡和藍色連衣裙,就更加增強了小澤鈴子證詞的可信度。
可是,在久子房間里的太陽鏡和藍色連衣裙又怎麼解釋呢?
那是A子放在那裡的,沒有其他可能性。
那天夜裡,A子訪問了久子是第二個前提。A子有同案犯的話。「A子或同案犯在那天夜裡訪問了久子」。
A子首先在「河鹿庄」殺害了城本醫生,然後來到久子的公寓。久子把她請進了屋內(久子那天打電話來,以有人來為理由、取消了與坪井的約會。那個「人」就是A子)。
久子給來客倒條、拿點心,熱情款待,大概還衝了咖啡。A子趁久子離開座位時,將農藥放入了咖啡里。
農藥T的劇毒性,足以便人立即斃命。久子一入口便立即倒地。
A於看見久子完全斷了氣,做了以下幾項事情。將杯子洗凈放回碗櫥、把眼鏡放在桌上。當然在這之前在太陽鏡上按上久子的指紋。然後將自己穿的藍色連衣裙脫下來,掛在卧室里牆壁的衣架上的。這樣一來,大家都以為這件衣服的所有者是久子。
吉岡刑警就將太陽鏡、藍色連衣裙、痦子等稱為證據。
可這樣一想,這些所謂的證據都不是真實的。
坪井興奮地忍不住大叫起來……
那麼A子是個什麼樣的女性呢?
起碼她同城本和久子在某種程度認識。不然久子不會請她進自己的房間,她也不會跟城本一起去旅館開房間。或者原來就與城本有著特殊的關係。
年齡這方面從女招待能產生錯覺這點考慮,應該跟久子差不了許多。久子今年二十八歲,長得稍微老相一點。那麼A子的年齡應該在二十八歲至三十二歲之間。
另外她的特徵之一,是不是有顆痦子?
坪井突然想到這點。
A子在旅館里殺害了城本后,忽然意識到自己這顆痦子有可能被女招待發現了。雖然戴著太陽鏡,只能擋住眼睛和部分面孔,可是那顆痦子說不定已經留在女招待的記憶里了……
用化妝的手法來遮蓋是行不通的,假如脫了妝,反而給人的印象更深刻。
思前想後,A子來了個反思維方式。
給替死鬼久子的臉上畫上痦子,使「河鹿庄」的女招待產生錯覺。
於是,警察會做出跟城本一起去「河鹿庄」旅館的女人是久子的錯誤判斷。
A子一定是打的這個如意算盤。
坪井的掌心開始出汗。A子的條件就是這些。
那麼A子出於什麼動機要殺害城本和久子呢?
首先要考慮到因為「情」,城本在「情侶旅館」被害,證明了兩人的關係。
比如……坪井想到:最近城本與A於之間有一方提出分手。對城本來說A子終究不過是玩弄的對象,早晚要分手的(從城本的年齡、社會地位等多方考慮,這個推理不是不合理的)。所以提出分手的應該是城本,
於是A子由愛生恨,最終發展到產生殺意。
可A子沒有殺害久子的必要。
坪井在自己提問、自己解答。
假如A於懷疑久子和城本關係暖昧。也就是說、A子認為城木有了新的女人,而冷落了自己。而她誤認為這個女人就是久因痴情導致殺人的女人對城本的「新情人」也抱有殺意是十分有可能的。
這個解答正確與否,坪井自身也拿不準。
想像的成分太多,證據不足。不過也不能說自己的推理沒道理。
坪井將筆記本展開,打算將以上的推理和思考加以整理。
正當此時,他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探查A子的突破口,應該從城本的患者中查找。
A子與城本之間有特殊的關係這是毋庸置疑的,甚至可以說就是情人關係。
那麼他倆是怎樣認識的呢?
坪井認為A子是城本的患者可能性比較大。
根久子說城本醫院好像很忙,患者一天到晚不斷。女患者特別是年輕的家庭主婦比較多,大概因為附近是住宅區的緣故吧。
在這麼多女患者中有個把人對城本抱有好感不算奇怪。其中—個女人引誘了城本,城本順水推舟……或者是城本利用出診的機會與之幽會。
第二天下午,坪井在城本內科醫院拜見了城本的遺孀城本夏前一晚坪井想查查女患者的目錄,看看有無符合A子條件的女人。為此他想請求城本夏江讓他查看醫院的病歷。
夏江在中午過後接到了坪井的電話。
「坪井君?是患者嗎?」她驚奇地反問道。
「對不起,我是貴院的護士野末久子的未婚夫。」
「野末的?真的?」看來她相當吃驚,通過電話都能感到那種氣息傳了過來。
「哦,關於前幾天那個案件,我有幾個不同的看法,想徵求一下夫人的意見。」
「是嗎……那好哇!」她乾脆利落地答應下來。
「呃?那麼,我什麼時候去拜訪您?」
「三點過後就可以,我丈夫的頭七儀式馬上就完了。有關那個案件我不想多說,不過既然您是野末小姐的未婚夫,我也想聽聽您的看法……」
「明白了,那麼,一會兒見。」
坪井掛上了電話。
三點,坪井到了城本內科醫院,夏江將坪井領到診療室。
「現在是非常時刻,請您多多原諒。那邊還有好多親戚……真不得了。這所醫院不行了,我正打算找個可靠的人委託他來替我管理。」
遺孀夏江看起來和藹可親,對初次見面的坪井能講那樣的實話。
「對不起,在您百忙之中打擾您……」
「您真是野末小姐的未婚夫?不是騙我吧?我怎麼一次也沒聽野末小姐提起過您?」
夏江穿著和服。坪井對服飾雖不太懂行,但他知道人要根據年齡著裝。比方今天穿喪服就比較合適。
沒有想到她的口氣相當開朗。假如說話低沉,甚至還有些怨恨,坪井就不好張口了。
「我剛才在電話里已經講了。這次我來……」
「您受驚了,您假如是野末小姐的未婚夫的話,對他們那種死法,肯定受了很大的打擊。可是,您想說什麼呢?」夏江快言快語道。
「野末久子跟您先生的事,夫人對此事怎麼看?」
「這個……對已經死去的人我恨不起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您沒想到他倆有些奇怪嗎?」
「那倒沒有。我至今也不相信這件事。出事後我想來想去,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在我的眼裡,他們完全是醫生跟護士的關係。患者中也沒有人看出貓膩。可旅館的女招待卻說野末小姐跟我丈夫—起去那種地方。」
「就是這點。我認為是不是那位女招待產生了錯覺?」
坪井趕緊說出了關鍵問題。由於夏江一句「至今也不相信」的話、使他感到高興。
「錯覺?那麼說,難道跟我丈夫一起去『河鹿庄』的不是野末小姐?」
夏江眨了兩三下眼睛,緊緊地盯著坪井。
「哦。我認為給先生下毒的不是久子。」
坪井將前一晚考慮的事情一一向夫人講明。
夏江雖然也不時插幾句,但始終非常專註地聽坪井談話。聽完后.她深深地嘆廠口氣。
「太讓人吃驚了!那麼說來確實如此。野末小姐第二天與您有約會,頭天晚上卻去服毒自殺,真是有些莫名其妙。即使她是犯人、又沒有被追捕,至少沒有自殺的必要……」
「您沒想過假如她不是犯人?」
「那個,現在讓我急於……」」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先生有情人這件事,夫人原來沒有察覺到嗎:」
「不知道。您從野末小姐那兒聽說過嗎?」」沒有……為什麼?」坪井反問道。」比方說,我丈夫要是有女人的話,在哪兒聯繫見面?都去幹什麼?」
「這個……我想一般都是用電話聯繫吧。」
「是嗎?我這兒有醫院用和家庭用電話。所以他要與女人聯繫,肯定要用這部電話,也就是醫院用電話。也有我丈夫打出去的,也有對方打過來的……假如野末小姐與我丈夫是同夥的話,對於我丈夫來說,不就有些不自由了嗎?野末小姐與我丈夫整天在一起工作……再加上凡是外邊來的電話都應該由野末小姐來接不是嗎?所以不跟野末小姐串通好了,我丈夫與其他女人聯繫是不可能的……」
「的確如此,不過,我什麼也沒聽說過。」
「明白了。」夏江失望地說。
「呢?什麼意思?」
「野末小姐是被殺害的……我丈夫在情人旅館被害。假如野末小姐還活著的話,馬上就知道犯人是誰。不是嗎?」
「啊?」坪井納悶了。
「在情人旅館男的被殺,女的逃掉了。警察肯定要查我丈夫和那女人的關係。一定會先來醫院調查。野末小姐大概會將我丈夫的情人的名字告訴警察?作為犯人野末小姐活著對她來說是個很大的威脅,不對嗎?」
「是啊……的確有道理。」
坪井的聲音高了起來。這種說法,比他昨晚的推理更具有說服性。
「還有,」夏江若有所思地說,「您也許不知道,我現在終於有了獲救的感覺。」
「哦?什麼?」
「我以前對野末小姐十分信賴。工作方面那就甭提了,她從來也不多嘴多舌……所以從警察那兒聽說野末小姐強迫我丈夫自殺時,從某種意義來講,比我丈夫被殺打擊更大。他倆的關係讓人吃驚,為什麼要情死呢?我既著急,又搞不懂。剛才聽了您的話才知道野末小姐與我丈夫之間沒有那回事,心裡舒服多了……雖然死者不能生還,那也是沒法子的事。」
「……」坪井沉默了。他想不出合適的語言應答。
「可惜的是,到現在只是推理,最重要的是不知道那女人的名字。」說著,夏江打開城本的抽屎,「不知道那個線索是否藏在這裡面。」
接著她喊道:
「呃?這是什麼?裡面有東西?」
說著她拿出了一個白紙包。原來是個系著紅白紙繩(在日本扎紅包用的硬紙繩有紅白相間的和金銀相間)的賀儀袋。
夏江靈巧地解開繩子。從裡面拿出一沓萬元一張的鈔票來。
「是錢!」
「哦,請等一下,讓我數一數……」
她用手指蘸了口唾沫,然後開始數錢。坪井也下意識地一邊看著一邊跟她數數。
全部共五十張。
「是五十萬元。」
夏江將錢放在桌上,拿起賀儀袋左瞧右瞧。在最上方只寫了「禮」字,既沒有寫著送給誰的,也沒有署名。
「奇怪?真讓人不可思議。這究竟幹什麼用的?」
「那不寫著『禮』字嗎?是不是哪位患者痊癒後送的謝禮?」
「不對。送給大學醫院的先生還差不多,這麼家小醫院,哪能送這麼厚的禮!」
她拿過一張,沖著亮光看了看。
「哦,也許他想自己來支配這筆錢。」
她將這沓錢再次放入賀儀袋中,然後掖到和服的帶子(日本女式和服的帶子很寬,有十五厘米左右,可以臨時掖點小東西。)里,在上面拍了拍。
這時她發現抽屜還敞著,趕緊把它關好。
「看來抽屜里的東西就這些了。假如我知道了那女人的名字再跟您聯繫……」
「夫人!」坪井先咽了口唾沫說道,「能否把病歷借給我看看?」
「病歷?誰的?」
「全部。」
「全部?幹什麼用?」
「咱們不是認為先生的那個女人就在患者中間嗎?查一下病歷,挑出二十七八歲至三十二三歲的女患者,然後一個一個地調查,看看其中有沒有鼻子左邊長痦子的女人。」
「哦……您要看全部病歷,這辦不到。醫生有保守患者秘密的義務。病歷上面寫著除了本人不得讓他人查看……」
「可是病歷不是用德文寫的嗎?我又不懂德文。」
坪井不懂夏江的態度為什麼變得如此之快,但看出她有些膽怯。
「不行,您說您不懂德語,也許您能看懂呢?假如真有必要查看病歷,這項工作由我來做……我丈夫的女人也許在患者中,也可以找別的根據嘛!」
「哦,就這樣吧……我明白了。我另外再想想辦法。」
坪井只得罷手。從她的表情判斷,再怎麼求她,也不會讓他查看病歷的。
坪井從城本醫院出來往公寓走,一路上嘟囔了好幾遍,也許太強人所難了。
他雖然對夏江說「再想想別的辦法」,可是實在也設想出什麼好主意來。
星期日下午,市中心商業街上的人成幾倍的增長。凡是三十來歲的女人過來,他都要看看鼻子左邊是否長顆痦子。觀察了一會兒、使他感到有些絕望。
這個年齡段的女子倒是很多,可左臉頰上長痦子的女人一個也沒有。
昨晚當想到「A子」可能是左臉頰上長痦子的女人,本以為前進了一大步,看來也沒什麼意義。
總而言之,沒有任何權力,不依靠組織的力量,個人是很難完成此事的。
坪井又一次想對吉岡說,請警察出動搜查。發揮警察的力量也許查出A子格外簡單……
不過,吉岡可能聽不進坪井的話。
坪井所謂進一步的推理,久子不是殺害城本的犯人,但拿不出真憑實據。這種外行人的推理,是驚動不了警察的。
警方一旦做出結論,要他們推翻自己的結論再去做調查,沒有強有力的證據是根本辦不到的。
坪井在屋裡四周轉來轉去,突然腦子閃過藍色連衣裙的事。
那件連衣裙不也是一個證明嗎?
根據坪井的推理,在久子卧室的牆壁上掛著的連衣裙實際上不是她的衣服,而是嫌犯人子看見她斃命后,脫下來留在現場的。
如果沾在上面的汗漬不是久子的,說明那件連衣裙就是A子的。
現在的法醫學應該能從沾在衣服上面的汗漬中鑒定出血型來。
所以,將那件連衣裙和久子的其他衣服做一個比較鑒定,就能證明那是不是久子的東西。
想著想著,坪井欣喜若狂。藍色連衣裙是「河鹿庄」的女招待小澤鈴子提供的有力的補充證據。若是能鑒定出那件連衣裙不是久子的衣服,讓警察重新調查也不是不可能的。
於是……他展開空想的翅膀。
他要讓刑警們章著那件連衣裙到市內婦女用品商店、百貨店等地方探查。一定會有店家承認這是從自己的店裡賣出的,有可能查出買主。
特別是要委託吉岡做法醫學鑒定。
那天夜裡,他夢見了久子。
久子靠在他的肩膀上,用手托著腮幫站在酒吧的吧台邊。最初他與久子相識就是在斯坦德酒吧(站著喝酒的酒吧。)。後來他倆也經常去那兒。
夢中的久子喝著一種奇怪的飲料。葡萄酒杯里裝著像棉花糖似的輕飄飄的白色東西,可上面一層紅的像血似的。
這顏色坪井像是在哪兒見過。
坪井問久子:
「你喝的什麼?」
「這個?想讓我告訴你?雲,這是天上的雲彩。」
久子望著坪井愉快地笑著。
久子的親姐姐住在市郊縣營住宅區。久子的姐姐永子是久子惟一的親人。她的丈夫在縣土木科任技師。
案發後,從市立醫科大學運回久子屍體的就是姐姐和姐夫。
因為報紙上大肆刊登說久子是「強迫性情死」。姐姐他們忌諱別人講閑話,連告別儀式也沒舉行,將遺體從醫大直接送往火葬場。
去久子公寓里整理遺物的非永子莫屬。
久子生前只帶坪井去過一次。那天是星期天,永子的丈夫木冢和上小學一年級的孩子都在家裡。木冢少言寡語,待人冷漠,但對坪井還算不錯。
「下盤棋如何?」
坪共向木場挑戰,結果坪井輸了四個子。
坪井一邊想著一邊看著縣營住宅區的導遊圖。
這兒的房子全都一樣,一家挨一家。他只來過一次,很難找到永子的家。
正當此時,他發現了一個人便向前走去,原來是永子站在那兒。
「啊,您……」
「果然是坪井君,我總覺得很像,從剛才我一直瞅著您。您到我家來?」
永子是近視眼,戴著無邊眼鏡,她將眼鏡拿在手裡,過來使勁地瞅著坪井。
「哦、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啊!那……」
坪井說到半截,吃驚地喊了一聲。因為他看到永子穿著一件藍色的連衣裙。
「呃?怎麼啦?」
「衣服,這件衣服是久子的遺物?」
「晤,這件不是。怎麼啦?」
永子納悶地問道。
「她的遺物當中不是有件藍色的連衣裙嗎?」
「藍色連衣裙?哦!那件衣服喲。」永子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頭。
她說「那件衣服喲」證明她知道那件衣服和案件的關係。
「那衣服,在府上?」
「哦,今天早上才從洗衣店裡取回來……」
「拿去洗了?」坪井的聲音忍不住提高了。
「是啊……」
永子對坪井的反應感到吃驚,便往前走了一步,「姐妹們都說那件衣服不洗洗的話感到有些不舒服。久子就是穿著那件衣服跟城本先生去旅館開房間,再加上服毒自殺……本來想扔掉它,可那是件高檔服裝,就沒捨得扔掉……」
「高檔服裝?」
「是的,那孩子的衣服屬那件最高檔。雖然我看不懂縫在裡面的商標,但感覺像是外國貨。站著說話多不好,咱們回家吧,邊走邊談。」
永子先行了一步。手裡拎著的購物袋裡面只裝著錢包,癟癟的。
「您幹什麼去了?」
「我去看牙醫了。有幾顆齲齒……」
「是嗎?我也經常害牙痛,可是懶得去牙醫那兒……言歸正傳,接著剛才的話題,那衣服上的商標在哪兒?」
「在衣襟這兒。」永子用右手指了指脖子後邊,「一般的衣服都將商標縫在這兒對吧?可那件衣服不同。那孩子其他衣服都不這樣。所以,我還納悶為什麼單單這件衣服跟其他衣服不一樣?」
「是嗎?」
坪井咬著下嘴唇。永子的話證明了他的推理是正確的。
可偏偏永子把那件衣服拿去洗了,太遺憾了。
永子一回到家就給壽司屋打電話訂外賣。
訂好了飯以後,坪井就把殺害城本的不是久子,久子也是被同—個犯人所殺的推理講給永子聽。
「所以說,把那件連衣裙洗了,真有點可惜。不然的話,也許能證明留在衣服纖維中的汗漬不是久子的。」
「……」永子一言不發默默地流著眼淚。
「別這樣,我沒有埋怨姐姐的意思。有關連衣裙的事,我也是昨晚才想起來的……只是警察不應該急於做出那樣的結論來。」
「哎!久子現在該恨我了。就這麼一個有用的線索,被我給毀了……」
永子用手帕擦著鼻涕,站了起來跑到廚房去了。
坪井想要是不對永子講那件連衣裙的事就好了。
永子與久子感情很好。雙親早逝,姐妹倆相依為命。
水於也許由於剛才的話題受了打擊。但願別鑽了牛角尖,得個神經官能症什麼的……
過了一會兒,永子回來了。好像洗過了臉,化的妝已經完全沒有了。
「對不起,讓您見笑了。」
「哪裡,哪裡……」
坪井苦笑了一下,他看著永於的素麵,想像著鼻子左邊要是有顆痦子會是什麼樣子。
「喂,坪井君,我剛才洗臉的時候,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您從久子那兒聽說過『禮』的事嗎?」
「『禮』?什麼事?」
「您稍等一下。」永子站了起來走到隔壁房間,從日式櫥柜上的文件箱里找出一個白紙包來。
「就是這個。」
「啊,這……」
坪井接過來一看,和前一天在城本醫院見到的賀儀袋一模一樣。只是這個沒有扎著紅白相間的紙繩,但也寫著個「禮」字。
他打開一看,不同的是裡面什麼也沒有。
「這?這是怎麼回事?」
「在久子的文件箱里找到的。雖然裡面什麼東西也沒有,可我想起一件事來。」
「……」坪井默默無語。
「這是上上個月末的事了。在發工資之前,大概二十二三日。我家的財政稍微有些危機,就到久子那兒去借錢。她說可以,便從一本書里拿出一沓錢來,借了兩萬給我。當時我覺得那沓錢有十萬元。」
——永子驚訝地問久子:
……你們這麼早就發薪水了?」
「哦,二十五日發薪水。這是額外的收入,是患者送的禮金。」
久子回答道,但沒說明患者為什麼送禮——
「所以我一見這個賀儀袋,就想起那件事來……不知是個什麼樣的患者給護土十萬元錢,我想太多了。那孩子沒對您講過嗎?」
「沒有,我這是第一次聽說。」
坪井一邊回答,一邊想,醫生五十萬元、護士十萬元……絕對沒錯,這是同一人送的。
「莫非她幫人幹了什麼壞事?」
「壞事?比如……」
「給人家私自墮胎?」
「那也不是什麼危險的事喲!」
「那麼,是不是安樂死?」
「安樂死……」
坪井想這事有可能。當然,不是由久子來做,而是幫助城本倘若那樣的話,給醫生五十萬元、護士十萬元,就不算多了。
「我剛才洗臉的時候,一下子想到殺害城本先生和久子的動機是什麼呢?難道久子幫助別人實施安樂死?一想到這裡,我馬上就過來了。是不是患者家族的某個人委託城本先生給予患者安樂死?所以送了一大筆錢,後來為了保密起見,又把知情人殺了……也許就這麼簡單……」
「沒收就是如此。實際上城本先生也收了五十萬現金。」
「五十萬元?」
永子瞪圓了眼睛。
「是的,昨天我親眼所見。」
坪井把昨天在城本醫院的見聞講給永子聽。
「是呀!」永子嘆了口氣,「可是,城本先生從二月底就將那筆錢一直放在抽屜里,沒有花?」
「也許沒有必要花那筆錢。聽說那家醫院很紅火……」
「那可不得了,他的公子還是高中生吧?要從醫科大學畢業繼承父親的事業,還有十年的時間……」
「是的。高中生?」
坪井想起城本的遺蠕相當開朗。她主要關心的對象恐怕早巳從丈夫那裡轉到孩子身上了。反過來一想,如果失去的是長子的話。說話可能就沒有那麼平淡了吧。
「他跟久子說道,一直夢想搞一個更大的醫院,自己任院長,讓兒子任副院長。夫人可是個精明強幹的人。診療方面,由久子幫忙、所以金錢方面……」
那個精明強幹的夫人當昨天一拿到那筆錢時,大概能猜出幾分來。坪井突然明白了為何當時她的態度急轉直下,拒絕讓坪井查看病歷……」
她害怕暴露丈夫不正當的診療記錄。
那些事實一旦泄漏,再委託他人代診,依然掛著「城本內科」的牌子,等待兒子長大是不可能的了。
「還有……果然有些奇怪喲!」
「什麼?」
「從二月二十日左右拿到五十萬元,至今未動一動……」
「也許收到的不只是五十萬元,而是一百萬元。只是將其中一半放在抽屜里呢?」
「那就不應該還裝在袋子里了。久子就把錢從袋子里拿出來夾在書里,將袋子扔在抽屜里。所以我想那五十萬元,是不是剛接收的。比方說,案發的那個星期六……」
「有道理。來看病時,拿出五十萬元交給他。城本先生順手將這筆錢放在抽屜里。想等以後再拿走,可當天他就死了。這解釋行得通。」
坪井閉上眼睛。浮想出城本醫生將那筆錢很隨意地放在抽屜里的情景。
遺憾的是他想像不出那個女人的模樣。
從久子姐姐的家回到公寓時,吉岡正站在門口等他。
「啊,前天實在感謝……」
「您就別謝了。請別再到處挑唆就行了。」
不過吉岡的眼裡帶著笑意。
「有什麼事嗎?請進。」
坪井正好想跟吉岡商量一下,請他幫忙。
「城本醫院的院長夫人打電話向我們刑警科長提出抗議。」
吉岡和坪井一起進了房間,盤腿坐在起居室的桌前。
「打電話抗議?」坪井拿出煙灰缸反問道,他本人不抽煙,煙灰缸是為客人準備的,「是不是說強迫性情死這個結論有點奇怪,提抗議要求警察重新調查?」
吉岡點上煙說:
「她反對重新調查。她說野未久子的未婚夫到處說野末久子不是犯人。在背後說警察的壞話,警察知道這事嗎?她想讓警察干涉一下,不然令有關者非常難堪。那位夫人雖然說話的口氣很溫和、但說了很多。當時我就站在刑誓科長的旁邊。我聽到科長說起『坪井泰介』,就知道說的是先生您。後來我問科長,科長告訴了我。於是我說我跟坪井君很熟,我去跟他說說。先生您到那位院長夫人那兒都說了些什麼?」
「真讓人吃驚,簡直像是吃了黑槍。昨天我可是好心好意。看來真是想查看病歷引起了她的反感。」
「先生的主張能說給我聽聽嗎?」
「喂,您請聽。我想利用各種專家的智慧。」
坪井將昨天整理的筆記打開,向吉岡講述了他的想法。
對坪井所講述的內容,吉岡最感興趣的是藍色連衣裙那件他—邊聽,一邊隨聲附和,當他聽到衣服的商標時,搖了幾下頭,
「怎麼啦?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坪井問道。
「不,太有意思啦!雖然沒有證據,但那件連衣裙說不定真有調查的價值。不過這完全是我個人的見解。」
「也就是說,想再調查是行不通的?」
「不管怎麼說,那個結論已經公開發表了。」
吉岡的回答如坪井預料的一樣。
「那麼,作為個人您能不能幫幫我。今後我個人調查好嗎?我想出了個好主意,光調查左臉有痦子的女人。」
「那顆痦子,是不是長在這兒?」
吉岡指了指自己的左臉頰。
「喂,大概就是這個位置吧。」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認識一個人痦子就長在這兒,不過,太棘手了……」
吉岡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多大年齡?」
「三十二三歲吧,打扮得可時髦了……」
「是誰?告訴我吧。我不會做出對不起您的事……」
「——個叫大野木律師的夫人。我干外勤時在派出所工作過,大野木的家就在那個管轄區內。」
「剛才,您說『太棘手了』,什麼意思?」
「那是律師的夫人,即使警察也不好直接盤問。」
吉岡將香煙掐滅在煙灰缸里。
也許他在干外勤巡邏時,被大野木夫人駁斥過。
吉岡一邊用火柴棒撥弄著煙頭一邊說:
「先生,前天您說過大約兩個月前野末久子說因為要出急診,而回絕了與您的約會……您還能記得準確的日子嗎?」
「呀,能查到,我查查筆記本……」
坪井從上衣的口袋裡掏出筆記本。從二月中旬那幾頁開始查找。
一會兒他就找到十九日那頁。
「十九日,星期四,友引(陰陽道,不宜出殯日),因H出急診取消約會。」
「找到了。二月十九日,絕對沒錯。隔了一天,二十一日星期六那天,她到這兒來了……」
「的確如此,這就合乎邏輯了。」
「合平邏輯?」
「按她姐姐說法,假如有安樂死這樁事的話,也就是出急診的那天對不?從七點左右到十點多鐘,醫生和護士都離不開,看來不是件普通的事。」
「沒錯,那三個多小時在實施安樂死。」
「不能說得那麼絕對,不過也有道理。野末久子的姐姐在二十二三日去她的公寓借錢。假如十九日那天幫人實施了安樂死、十萬元作為謝禮就不足為奇了,這很合乎邏輯。」
「哦!有道理。」
「所以,下一步,能找到那個患者就好了。」
「怎麼找?」坪井皺著眉頭,想不出奸辦法來。
「到市政廳辦事處去查一下死亡記錄那不是小事一樁嘛。倘若能找出署名為城本哲也的死亡診斷書就好了。」
「那也不是隨便讓人查的?」
「我去查查看。沒有必要查全市的,我想只查一下城本醫院周圍地區,簡單得很。」
「假若查明了,您可就進退兩難了。」
「那沒什麼。」吉岡笑道,「安樂死在日本還屬於犯罪。聽到風聲,作為刑警暗暗地著手調查也是理所當然的。我這次不是作為強迫性情死案來調查,而是作為安樂死案來調查的。」
「哈哈哈,這樣一來名正言順了。」坪井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次如果能調查出點名堂來,以後的工作就好做了。」吉岡得意地說道。他從口袋裡掏出香煙盒,拿出一支點上火。
「不過,我干點什麼呢?」
坪井問道。光麻煩吉岡,自己卻坐享其成,感到有些過意不去。
「這不挺好的嗎?先生您教好書就成。最好不要再去城本醫院了。那個寡婦一定會打電話的……」
吉岡笑著叮囑了一番,站了起來。
離去學習班還有一段時間。
他仰卧在起居室里,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一種奇妙的空虛感油然而生。
他想起了剛才吉岡講的話:
「這不挺好的嗎?先生您教好書就成……」
可是最近他不像以前那樣熱心教書了。因為白天老是像偵探似的往外跑。
他之所以對教書失去了熱心,主要是轉移了興趣的對象。當然久子的去世也是原因之一。
和久子的新居都已經找好了,準備將學習班和住家都擱在一起。那種家庭氛圍多麼溫馨呀……他只能想到這兒了。
他所辦的雖然叫做學習班,並不是為了升學考試,充其量算個現代的私塾罷了。
小學生(五、六年級)每周的一、三、五,中學生(一、二年級)每周的二、四、六上課。
現在小學生班有十八人,中學生班有二十一人。
坪井並不教學生學什麼東西,只是看著學生們自習,當學生遇著不懂的地方向他提問的時候,他只是著重講些應該注意的地方。
有時候當低年級同學提問時,他就指定一名高年級的學生講給他聽。
有一位準備來送孩子上學的母親看到這種情況不滿地說:
「這不全是自學嗎?」
連名也沒報就帶著孩子回去了,
總而言之,這種學習班是每天集中用兩個小時的時間,培養孩子的自學習慣。
有的學生只是來做家庭作業,也有的學生則是在家裡做作業、上這兒來預習功課。
對此、他從來不說哪樣做更好些。自己的學習方法,自己覺著好就行。
他讓孩子們自學,自己卻坐在一邊無所事事。特別是這些天來,他對學生們一點熱心也沒有了,獃獃地坐在那裡熬上兩個小時,
他從榻榻米上起來,突然想起久子最後打電話說「我跟人家約好了。明天告訴你,是個好消息」。
這個「人」應該就是他起名為A子的女人。
久子還期待A子給她帶來幸運。
根據久子姐姐永子的推理,A子在那個星期六去了城本醫院,給了城本五十萬元。
然後在出去的時候對久子說:
「今晚請在家裡等我。我帶著追加的禮金……」
這的確是好消息。學習班從新學期開始,學生的人數比去年減少了,財政出現了危機。
他將此事不知對久子講過多少遍。雖然沒有明說讓久子幫忙,她又不笨,當然能心領神會了。正當此時,她聽信了A子的甜言蜜語……
「畜生!」坪井嘟囔道。
他真想把長著痦子的A子揪出來。他想起吉岡說過大野木律師的夫人鼻子的左邊有顆痦子。
大野木的夫人不一定是A子。不過痦子長在那裡,確實是條有價值的線索……坪井查了一下市內的電話號碼簿。
一共有三個叫大野木的,分別是大野木果品店、大野木法律事務所、大野木安夫。
坪井考慮律師一定有宅電,一定是那個叫大野木安夫的。
「您好,我是大野木。」是一個女子接的電話。
「是律師大野木的府上嗎?」
坪井壓低聲音。雖然沒有必要,他卻下意識地想掩蓋自己的聲音。
「是的。是寒舍。」
「對不起,您是夫人嗎?」
「哦……」
「很冒昧,我想打聽一下,夫人在上上周的星期六,去過城本醫院嗎?」
「沒有……」對方立即否認了。
「也就是四月十日。」
「喂,沒去過。我不找城本先生看病。」
「怪了……的確看到夫人了……」
坪井緊迫不舍。
「可能是哪位搞錯了。我想起來了,四月十日那天我去東京了。
「是嗎?對不起。」
坪井掛上了電話。她否定得那麼乾脆,看來不是撒謊。大野木夫人不是A子。
可是過了一會兒,坪井去學習班,卻從孩子們的口中聽到大野木的名字。
學習班每天六點開始上課,可是孩子們一般都要早來一會兒。五點四十分左右,管理員就把門打開了。
在坪井六點到達時之前,有的孩子閑聊,有的孩子自己讀正當此時突然一個孩子說到「大野木」的名字,這個聲音穿過大門傳到了坪井的耳朵里。
坪井進了屋門后,立即將門關好。
「剛才,是誰在說大野木?」
「晤。我說的,怎麼啦?」是一個叫田口良一的六年級男生。
「那個,他是誰?」
「大野木君,跟我是同班同學。」
「那個大野木君的父親是幹什麼的?您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良一得意地回答說,「是律師……那傢伙可驕傲了。整天說他長大了也當律師……」
「哈,原來如此……同班同學?」
後來一想,也不奇怪。根據電話簿里刊登的地址,大野木的私宅在「市內豐村街」,豐村街跟坪井住的櫻田銜毗鄰,屬同一個學區,
「先生,怎麼啦?」另外一個叫宮田的六年級男生問道。
「沒什麼,我正好想起一件事情……可是那個大野木君怎麼啦?」
「那傢伙說要到東京去上中學,我們正說著這事呢!」
「嚯,到東京上中學!」
「那傢伙的母親是教育媽媽。」田口對宮田講。
「呃?教育媽媽?」
「先生,前些日子咱們打棒球的時候,來聲援進東隊的媽媽」
「哦,有三四個人,她也在其中?」
「是的,濃妝艷抹,最漂亮的那位。」
宮田連比劃帶說,包括女生在內,一起笑了起來。
學生們自學開始后,坪井想了無數次,原來那就是大野木夫人!
那天比賽時,進東隊來了幾個母親聲援自己的孩子。她們雖說是來當拉拉隊,可她們並不關心比賽,只顧自己閑聊。
坪井時常瞟她們一眼。
她們當中個子最高、皮膚最白的那個人給他的印象最深。年齡大約三十來歲。穿著毛衣、西服褲。緊裹著毛衣的胸部輪廓分明,那緊身的西服褲也盡顯出她的曲線。
她是在比賽到半截才來到的,她走過坪井的身邊時飄過來一陣香水味。
原來她就是大野木夫人呀?他又一次想到。
正當此時,田口舉手道:
「先生!」
「怎麼啦?有什麼問題嗎?」
「呃,遺產是什麼?」!
「遺產?漢字怎麼寫?」
「漢字我不知道怎樣寫,大概和金錢有什麼關係……」
「啊,遺產呀。那是死人留下的財產。以後遇到類似的問題應該去查辭典。不知道漢字怎樣寫,查一下國語辭典就明白了,懂了嗎?」
「是的,懂了。」
「真的懂了嗎?那麼用遺產這個詞造一個句子。倘若真的理解了,就能造出來了。」
「是。」田口稍一停頓,便大聲說道:「爺爺死了以後,大野木君的家能繼承一大筆遺產。」
「什麼?啊,這句子造的還算可以……」
「先生,剛才我說的是真的。真有一大筆遺產。大野木君的家要在東京買一套高級公寓,那傢伙還要去東京上中學呢!」
「我知道了。大野木君的事到此為止。」
坪井瞪了田口一眼。
坪井雖不讓他再講那件事情,但並不真生氣。
從剛才的對話,田口知道了坪井對「大野木」這個名字非常關心,大概為了想討坪井的喜歡,才提出那個問題來。
學生依然以自學為主,坪井在一邊茫然若失地思考著問題。
剛才田口講的事情如果是真的,其意義非同小可。
田口大概是聽大野木親自講的。那個叫大野木的少年可能喜歡自我表現,好在朋友面前焙耀。
大野木的祖父去世了。於是他的父母在計算遺產,被那個少年聽到了,跑出來向朋友炫耀。
安樂死、遺產。將這兩件事放在一起,就能嗅出犯罪的味道來……
安樂死本來是為了解除病人的痛苦而採取的一種醫療手段。
可是,從遺產的角度來看,結果是不是為了病人,天知道聲稱為了解除病人的痛苦,其實是為了算計得到多少遺產。
也就是說為了遺產而殺人。
坪井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看來還要調查一下大野木夫人。
居然相信了大野木夫人說的那個星期六她去了東京,真是夠蠢的……
第二天等到十點鐘,坪井聲稱自己是市政廳的市民科慶弔股的工作人員,往大野木安夫的家裡打了個電話。
市政廳里有沒有市民科、慶弔股沒有什麼問題。一般市民幾乎不知道市政廳里到底有哪些機構。只要他能說出具體的一個名稱來,對方一定會深信不疑的。
這一點,即便她是律師夫人也不會例外的。
果然她聽了坪井所報的職務,一點兒也沒起疑心。
「是的,您有什麼事嗎?」她輕聲地問道。
「實在對不起。」今天,坪井沒有改變嗓音,「最近,府上的老人是不是去世了?」
「呃?不,那不是大野木的父親,您是不是說我的父親?」
「哦,是夫人的父親嗎?對不起,請問一下住址、姓名、死亡日期以及得的什麼病?」
「幹什麼?我父親不是K市的市民,有這個必要嗎?」
「呃?不住在K市?」
坪井立刻感到期望落空了。
「喂,他是在N市去世的。」
「N市嗎?請您大體講講好嗎?」
N市與K市的北部接壤。從K市的中心街驅車三十分就能到達N市。
「是嗎?那我告訴您。姓名古橋京一郎。死在自宅里,住址N市大新橋二三六號。死亡日期今年的二月二十日下午一時二十分。年齡七十五歲。大約一年前患腦血栓而卧床不起,突然因呼吸困難而死亡。這些情況可以嗎?」
「啊,夫人您怎麼稱呼?」
「大野木美和子。三十二歲。我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已經去世了。」
「還有一個問題,開死亡證明的醫生是誰?」
「那個嘛?」大野木美和子頓時語塞了,「這個,我想不起來了。大概是N市的過去一直給父親看病的醫生吧……對不起,您直接問一下好嗎?陪父親看病的保姆的電話……她的名字叫大場君代,電話號碼是……」
大野木美和子直到最後也沒懷疑坪井,把保姆的電話告訴了他。
坪井致謝后掛了電話。
他非常興奮,死亡的時間是二月二十日這一點也與他和吉岡推斷基本一致。一定是在十九日或二十日。
實際上實施安樂死是在十九日,不好意思直接寫當日,只是把死亡證明往後開了一天而已……
坪井接著要給大場君代打電話。如果她說出開死亡證明的醫生是城本哲也的話,那就萬事大吉了。
坪井依然用K市政廳慶弔股的名義。
大場君代也沒有起任何疑心。當她一聽到K市政廳時馬上客氣地說道:
「您奸,有何貴幹?」
但是她告訴坪井的名字並不是城本哲也,而是N市的內科醫生米田修一先生。
「米田先生。您沒搞錯吧?」坪井疑惑地問道。
「哦,一直是米田先生給老爺看病。絕對沒錯。」
「沒找K市的城本先生看過病?」
「這個……一直是我陪老爺看病。除了米田先生以外沒找過別人。」
「是嗎?」坪井心想大場君代可能是被收買了。於是他想威懾一下她。
「你倘若撒謊的話,要受到懲罰的。假如查出來的話,你要明白後果自負……」
「可真的就是只有米田先生一個恐嚇一點兒也不怕。
南署的吉岡刑警又來到了坪井的房間。
吉岡和前天一樣盤著腿坐在桌前。
「全市的辦事處差不多都調查過了。」
「怎麼樣,有沒有合適的人?」
「城本開的死亡證明只有一件。而且日子有些不對頭……」
「不對頭?什麼意思?」
「是二月二十一日。也就是星期六,野末久子來見先生的那天。星期六晚上七點十分。死因腦出血。」
「晤。是誰?」
「古橋龍一郎,四十三歲。繼承人是妻子不二子,這個女人今年三十歲。」
「古橋?」坪井吃驚地問道,「龍一郎,和古橋京一郎是什麼關係?」
「這我非常清楚。」這回吉岡瞪圓了眼睛,「京一郎的長子!」
「那麼,他是大野木美和子的哥哥嘍?」
「大野木?大野木夫人的哥哥?他們關係可不好,大野木夫人的哥哥……」吉岡舔了舔下嘴唇,若有所思地說道。
「關係不好?」
「是的。一開始好像因為不同意龍一郎娶後妻不二子而打架。不二子在酒吧工作,曾經結過婚,還帶了個孩子。美和子說什麼也不同意哥哥和那樣的人結婚。可是龍一郎一意孤行。不二子知道了小姑子反對他們結婚後,跟美和子幾乎處於絕交狀態。這事附近的人全知道。美和子連龍一郎的葬禮都沒參加,看來他們的關係相當糟糕。」
「那麼說,美和子委託城本醫生對他實施了安樂死,把龍一郎殺了……」
「不至於……」吉岡笑道。
「可她的鼻子旁邊有顆痦子……」
「不,即使再求他,作為醫生也不至於去殺人。安樂死是幫助病人解除痛苦,和殺人完全是兩碼事。再說城本醫院效益非常好、他還夢想將醫院擴建成大醫院。他不會去殺人的。」
「可是,也許有個別現象。我認為有可能。連護士都得了十萬日元……」
「野末久子的確是個要點。那也許是封口費。也就是說,城本醫生有什麼不正當的行為,野末久子在旁邊看見了。兩人出診回來很晚的那天,是二月十九日這沒錯吧?」
吉岡眯起眼睛盯著坪井。
「昭,是星期四……」
「星期四,她與城本先生一起去了什麼地方。不然的話,只謝城本一個人就行了。沒有必要擔心野末久子嘍?可實際上也給了她十萬日元。二月十九日肯定有什麼蹊蹺事。」
「是啊,二月二十日古橋京一郎去世。他早就得了腦血栓,突然因呼吸困難而死亡……這是大野美和子說的……」
坪井將打電話的事以及大場君代講的情況告訴了吉岡。
「好,咱們做張表吧。」
吉岡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紙和圓珠筆。
2.19星期四齣急診
2.20星期五京一郎死亡(下午1:20)
(診斷書·米田)
2.2J星期六龍一郎死亡(下午7:10)
(診斷書·城本)
「怎麼樣,看出點名堂了嗎?」吉岡得意地問道。
「這……不明白。您想說什麼?」
「在這之前,再打個電話給大場君代,我要確認一下。」
吉岡果斷地拿起電話,坪井拿出電話本撥通了電話。
那個電話持續了五分鐘。
「果真如此。」
打完電話,吉岡的表情開朗了許多。
「什麼?」
「二月二十日,龍一郎的妻子也就是不二子去N市看望古橋京一郎,是上午到達的。然後她支使大場君代外出辦事。大場代辦完事回來,京一郎已經斷氣了,不二子正在哭。」
「那麼是不二子殺的?!」
「差不多!」吉岡的口氣充滿了自信,「用沾了水的日本紙,貼住鼻子與嘴,或者用濕手帕捂住口鼻。這對於已喪失體力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死亡的病人,簡單得很,醫生也沒產生懷疑,立即開了死亡證明。」
「可是,她為什麼非要急著殺死京一郎?即使等也等不了多久了?」
「沒錯。這個古橋京一郎是個大財主。他有很多耕田,加上附近的山林和荒地有幾千町步(本丈量土地、山林面積單位,一町步約為十四點八畝,接近一公頃。)土地。這塊地將成為N市至K市的城郊住宅區,隨著人口的不斷增長,地價也隨之猛漲。要將山林賣給不動產業主和土地開發商,可以得到一大筆現金,達億萬日元之多。」
「這我知道。他已如此高齡並得了腦血栓,不管怎麼說,也活不了多久不是?」
「晤,是的,咱們再畫一張表。」
吉岡又掏出了一張紙。
不二子
(帶來的孩子)
龍一郎
古橋京一郎
美和子
(親生的孩子)
大野木安夫
「看明白了嗎?京一郎死去以後,他的兩個孩子活著的話,都食繼承權。可是假如龍一郎死在他父親前邊,京一郎去世后,您想想誰有繼承權?」
「難道不是不二子跟美和子嗎?」坪井回答得有些不自信。
「美和子當然能繼承遺產了。因為她是親生女兒。不過不二子就沒有繼承權了。也就是說只有直系親屬享有繼承權。」
「那麼配偶……」
「是的,不二子可以繼承龍一郎的遺產。所以說從不二子的這邊來說,龍一郎死在京一郎的前邊就不好辦了。因為繼承是從被繼承人死亡那一刻開始的……」
「那麼說……」坪井看著第一張表說,「不二子要有繼承權的話,龍一郎必須比父親多活一天……」
「那是當然的嘍。所以在不被人察覺的情況下將京一郎殺了。您對此有何感想?」
「哦,不二子知道第二天自己的丈夫去世?」
「當然知道!」
「她把丈夫也殺了?」
「不,不是那麼回事。龍一郎實際上是十九日死於腦溢血。可是,他要是死於那天,偌大的家產她一文也撈不著。於是……」
「只是改一下死亡證明的日期。那『禮金』的意義就在於此?」
「要想讓醫生實施安樂死肯定要受到阻力。只是讓他改動一下死亡日期,作為醫生還是能接受的。可是得到上億元財產的不二子對知情者還活在世上,感到不安,最終把他二人殺了。」
「可是……」坪井有點納悶,「不二子有痦子嗎?殺害那兩人的女人必須有痦子才對……」
「不二子當然沒有痦子。不過她可以畫一個痦子不是?最重要的是她的目的是將女招待的印象集中在這一點上,另外不二子也許想陷害美和子……」
「不過,咱們什麼證據也沒有?她要是不交待怎麼辦?」
「是啊……先從農藥人手調查。N市的京一郎家肯定有那玩意兒,可是用它立證可就困難嘍!」
吉岡抱著膀子閉上了眼睛。
但是,古橋不二子自己招供了。引她招供立下汗馬功勞的是久子的姐姐永子。
永子穿著留在久子房間的那件藍色連衣裙、戴著那副太陽鏡,鼻子旁邊畫了痦子,在傍晚訪問了不二子。
打開大門的不二子見到站在門外的永子那一瞬間,發出了動物般地尖叫,轉身逃回了房間。
躲在永子後邊的吉岡立即追了上去,向站在牆角的不二子出示了警察證,她立即伸出了雙手。
當然,不能只根據她的供詞來判刑。調查員們找到了賣連衣裙的商店,取得了店員的證詞。另外,留在賀儀袋上的「禮」字,經鑒定的確是不二子的筆跡。
還有殯儀館的工作人員證詞:「才二月份,那位死者的味道好大喲。」
還發現了二月二十日一大清早,不二子買了大量的乾冰,並向店員詢問如何製作冰塊。
「大體情況就是如此。我本不想殺死城本哲也先生和野末久於小姐,可他們老是不滿足一開始答應給他們的禮金,對我進行敲詐。最初我說二月十九日為友幫忙,求他們將龍一郎去世的日子改為二十一日,他倆立即答應了。可是不久就明白我的真實目的。城本先生說作為醫院建設資金讓我在兩年間每月支付五十萬元。並且還強佔我的肉體。野末小姐也來說,秋天準備辦學習班,問我是否可以出些資金。野末小姐倒是沒有敲詐我的意思,也許只是讓我出點錢。可給我印象還是像敲詐。我還沒拿到遺產,這樣一來,我得先墊上……我就是這麼想的。」古橋不二子怯怯地說。
「晤,雲彩!」坪井想起了瀧田吾郎講的話。
「能乘坐在上面多好啊!不過,那是辦不到的。想乘坐在那高不可攀的雲彩上,必定要落空的。」
坪井所說的雲彩,是古橋不二子的雲彩、城本哲也的雲彩,也是自己和野未久子的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