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現場勘察
1
七點半有人敲門,我從床上爬了起來。
「早上好。」
是佐智子,她的表情看上去有點不知所措。
「稍微休息了一下嗎?」
被我這麼一問,她搖了搖頭。
「我準備好了早飯,請下去慢用吧。」
「謝謝你了。其他人呢?」
「我已經招呼了大家。應該在餐廳里吧?」
「警察們都在幹什麼啊?」
「一直在書房、書庫還有房子的周圍調查呢。鵜飼警視說了等大家都吃完早飯以後,再跟大家個別談話。」
「那好吧,換好了衣服馬上就下樓。」
我關上門回頭一看,火村正從床上抬起頭看著這邊呢。
「警察正等著盤問我們呢。」
我這麼一說,他一言不發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好啊。我也有東西想問他們呢。」
走出房間,朝樓梯口走去的時候,火村突然停下了腳步。他朝著往閣樓去的樓梯望去。昨天夜裡鋪上去的白色石灰地毯還是原封不動。樓梯上的那個有疑點的石町的腳印也在。
到了餐廳一看,人基本上都到齊了。真帆和光司與昨天早上一樣正在幫忙將早餐往餐桌上搬。杉井向大崎警部問了搜查的進展情況,警部只是敷衍過去。風子和彩子雙手放在膝蓋上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石町手支撐著下巴看著窗外的雪景。不一會船澤出現在大家的面前,無聲的早餐開始了。
好像是等著我們吃完這頓毫無生氣的早餐一樣,鵜飼警視登場了。看上去他像是要發表什麼聲明,沒想到他卻走到火村的身邊輕輕地說道:「火村先生,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到那邊的休息室里我們談談好嗎?」
說話的口氣非常客氣。
「我有幸被選為詢問的第一號選手了嗎?」
「不僅僅是作為證人將你叫過去的。請配合好嗎?」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好像是在探索對方的內心世界。
「有栖川先生是你的保護人嗎?」
警視又回到了那種帶著諷刺意味的語氣。
「不單是保護人,我想請他作為助手跟我一起過去,可以嗎?」
大概是聽出了火村想說的話,鵜飼撓了撓右耳朵同意了。
「行啊。」
接著他直起身子對在座的人說:
「其他的各位可以在這兒,也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間里等。我想跟你們個別談話,所以會有人一位一位地招呼你們的。」
隨你的便,有幾個人回答了他。
「昨天夜裡失禮了,火村先生。」
到了休息室里坐下來以後,鵜飼鄭重其事地打招呼。
「我不認為受到什麼失禮的待遇了。」
火村慢慢地抬起一條腿搭到另一條腿上。
「那就好。今天早晨,縣警察總部的栗田總部長打來電話,他了解到火村先生也在事件發生的現場以後,對我們發出了指示。那就是,請先生協助我們進行調查。」
鵜飼說話時眼睛盯著火村。
「聽說至今為止,火村先生已經協助我們破了好幾起案子。那是在我赴任之前的事,我不太清楚,那個『一百號事件』不就是在你的協助下破案的嗎?」
「應該說當時我受到了栗田本部長的許多關照。」
這下總算知道鵜飼改變說話態度的理由了。看來臨床犯罪學者在警察當局還是名氣不小的。要是在東京或者是大阪的話,這種反應還要更快一些呢。
「雖然先生是偶然出現在事件的現場的,但是對我們來說實在是僥倖啊。您看,是不是願意助我們一臂之力啊?」
「當然願意,我是義不容辭嘛。我會注意自己不給各位添麻煩的。」
火村爽快地答應了。鵜飼的表情看上去放鬆了許多。可能是他在接到本部長的指示以後,擔心火村不肯配合吧?他說了聲「太謝謝了」,低頭行了一禮。
「先向您報告。我們已經根據指紋驗證查明地下室里死者的身份就是真壁聖一。現在,大崎警部一定在餐廳里把這個情況告訴大家呢。」
我們沉默著點了點頭。可能大家心裡早就接受了這一事實。
「不過,以先生您看,到這兒來以後,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可疑的地方呢?」
鵜飼一下子把話轉入了正題。
「作為局外人的我,還有作為這裡的常客的有棲都覺得有一件事情有點蹊蹺。」
於是,他將剛才和我兩人一起談過的關於我們懷疑真壁聖一、石町慶太、安永彩子之間的三角關係講了出來,並且闡述了我們的根據。
「等一會再問問其他人,也問問石町本人吧?」
接著,鵜飼問了我們昨夜問過的同樣的問題,我們也做了相同的回答。就這樣大概過了五分鐘以後,火村第一次發出了提問。
「從書房的壁爐里放了些什麼嗎?」
「是不是注意到有什麼東西被燒毀了?」
「只是知道被燒的是紙張。」
「肯定是紙。」
鵜飼舔了舔乾燥的嘴唇。
「基本上都被燒成灰了。只剩下很少一部分沒有被燒掉。現在還在調查中,詳細的內容還不清楚。看上去那些紙好像是真壁聖一氏的創作筆記。要是能讓你們看實物就好了,但是差不多燒成灰了,所以不能帶到這兒來。」
說完他翻開手中的記錄本找到其中一頁,將它倒過來放在我們的面前。火村看完以後,鵜飼看我不好意思看,就催促說:「有栖川先生也看看。」
「就像剛才說的那樣,我們認為這是推理小說的創作筆記,所以請有栖川先生也看看並提點意見。」
「哈依!」
我在火村旁邊看起了那本記錄本來。上面寫著的是從現場找到的那張快燒成灰的紙上抄下來的字句。內容是這樣的。
……與第一的殺人相同……們監視的眼睛……出
……中間……
A與B、C之間……至今為止往婚禮的房間里去
的事一次也……因為……
……被證明……不可能……
在作品中經常……
鵜飼一言不發地將記錄本翻過一頁,還是文章的片斷。
對稻葉……是……三章……的……了。
共犯的……能性是……關於……作為否……的事
情。
……虎……的事情。
……太陽和月亮和星星的引力……重要的是犯人
……世……身……
「怎麼樣?」
鵜飼這麼一問,火村轉過頭看著我說:「怎麼樣?」
「我認為這裡出現的稻葉這個名字恐怕是指真壁先生的小說里的主人公名偵探稻葉勇征。ABC也是指小說中的出場人物吧。」
「還有,『作品中』這個詞呢。」
火村插了一句。哦,是啊,我竟然把這個詞給漏掉了。我的觀察能力真是可以的。
「這麼說,這果然是寫小說時留下的創作筆記嘍?」
「看來是的。『第一的殺人』『監視的眼睛』『不可能』『稻葉』『共犯』『犯人』。有了這麼多的提示,我認為這肯定是真壁先生最拿手的密室殺人推理小說的創作筆記了。」
「至今為止,你有沒有看到過真壁氏的創作筆記呢?」鵜飼問我。
「那倒沒有。」
「那麼,你的意思就是說,如果有創作筆記的話,應該就是這樣的了?」
「是啊。而且,聽說真壁先生有寫創作筆記的習慣。」
鵜飼點著頭合上了他的那本記錄本。
「被燒掉的是什麼樣的紙張,一共有幾張呢?」火村問。
警視用食指捲動著手裡的那本記錄本的第一頁回答。
「是A4尺寸的普通的活頁紙,上面寫著剛才大家看到的那些詞語。頁數恐怕有十張吧。其中九張已經完全燒成了灰了,我抄下的那些詞語就是寫在那剩下的一張上的。」
「可以做筆記鑒定嗎?」
「有點難度。不過我們會交給鑒定專家的。」
我暫時忘記了是在事件的搜查當中,重新思考起剛才看到的那些像是創作筆記的片言隻語。
這個「監視的眼睛」「婚禮的房間」到底表現的是怎樣的場面呢?不由得使我聯想起橫溝正史的《本陣殺人事件》。算了,這個就不去管它了。值得注意的是有點唐突的「虎」「太陽和月亮和星星的引力」這些詞。前面的一些詞,讓人聯想起作者是想表現在婚禮的那天名人的豪宅里發生的事件的時候,怎麼會突然出現這些看上去不相干的詞呢?
我現在真想知道,真壁聖一到底想寫什麼呢?但是這些與事件的搜查沒有直接的關係。
不,不,再稍等一下。我突然注意到一點。
「那些紙張是真壁先生的創作筆記的話,而犯人想將它們全部燒毀……」我糊裡糊塗地插嘴。「犯人為什麼要將它們燒掉呢,還特意將書房弄成密室?」
「特意將書房弄成密室,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燒掉的這些筆記與現場的密室難道有什麼關係嗎?」
鵜飼好像沒有聽懂我說的意思。於是,我將犯人將現場弄成密室是不是為了拖延時間將壁爐中的紙張燒盡這個火村的假設向他做了介紹。還有,書房的密室是用透明膠布和細線組成的簡單的機械手法組成的,也告訴了鵜飼。我的疑問是犯人費了這麼多事,難道僅僅是想將那些創作筆記燒盡嗎?
「嗯,是啊。被你這麼一說,倒是值得深思的啊。」
鵜飼用記錄本敲了敲左手掌說。
「說不定……」
我正想說下去,警視又迫不及待地插嘴了。
「有什麼想法嗎?」
「是啊。說不定犯人是偷了先生設計出來的密室手法吧?」
看上去鵜飼對我的這番話還是很感興趣的。但是,火村是面無表情。
「犯人偷了密室手法的話,那麼就是說,根據真壁氏設計出來的密室手法,作成了地下室的密室?」
「難道不是嗎?」
「這個,但是……」鵜飼嘴裡念叨著。「真是奇怪的事件啊。被害者竟然掉進了自己設計出來的陷阱中去了。實在是作弄人啊。」
他好像非常贊同我的說法。這麼爽快地接受了只能說是沒有根據的推論,倒讓我有點擔心了。
「當然,這只是想像,不能就這麼下結論吧?」
我趕緊這樣加了一句。
「那當然。不過,也是很有可能的嘛。在場的各位大家都知道真壁氏正在著手寫他的新作,應該都知道他的書房裡會有
創作筆記,或者是可以想像出創作筆記的存在嘛。也就是說,為了殺他偷出創作筆記的可能性是有的。怎麼樣?火村先生。」
被他這麼一問,火村只是稍微朝右歪了歪脖子,對我與鵜飼說的話好像完全不感興趣。
「雖說是挺有意思的想像,但還是有幾點值得推敲的。」
被火村這麼一說,鵜飼一下子緊張起來。
「哪幾點啊?」
「最值得推敲的就是,犯人用偷來的手法做成了密室到底又有什麼意義呢?為什麼要將殺害真壁氏的現場弄成密室呢?」
火村的意見雖然不錯,但是恐怕不是現在討論的問題吧?我正想著,鵜飼提出了反對意見。
「說不定被偷的創作筆記里不光記錄了製造密室的手法,還有殺人的方法呢?就是,什麼特殊的殺人方法,推理小說里不是經常有的嗎?現場之所以變成密室說不定不過是結果而已。」
這回火村是朝左歪了歪脖子。
「用真壁氏發明出來的特殊的殺人方法,真的可以將真壁氏殺死嗎?」
「世上像這種自己挖好墳墓自己睡的事情也不是沒有。」
鵜飼不服輸地補充了一句。
「是啊。」看來火村甘拜下風。「不過,因為還不知道那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方法,所以說不定是以完全相反的方法睡進自己挖好的坑裡面呢?不過為什麼要偷真壁氏的創作筆記呢,這仍是一個疑問。不那樣做的話,不是還可以做得更加乾淨利落嗎?」
雖說這句做得更加乾淨利落說得有點不太謹慎,不過這個疑問倒是的確值得好好研究的。
火村還在繼續。
「還有一個疑問。假如犯人是因為某種原因才偷走真壁氏的創作筆記的。因為創作筆記通常不會放在金庫里的,所以犯人一定有幾次機會可以將其偷出的。這機會也不知道是前天夜裡,還是昨天的早晨、或者是白天、或者是夜裡。總之這次偷竊是發生在真壁被害之前。有可能是犯人看了筆記以後,決定就按照上面寫的來辦的吧。既然這樣,為什麼要在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地將其放在壁爐里燒毀呢?正因為做了這種愚蠢的事情,被有棲撞上以後,才不得不慌忙用煙灰缸將他砸昏過去。如果是昨天白天就偷到了筆記,那為什麼當時不將其銷毀呢?這就是第二個疑點。」
「可以認為,是擔心筆記帶出書房以後被真壁發現。」
鵜飼迅速作出了回答。
「聖誕節里要有這麼多的客人來。他事先一定已經將工作都整理過了,這段時間裡不準備執筆寫作了。所以,事先將筆記銷毀的話,應該也不會引起真壁氏的注意的吧?」
我也同意這一說法。這樣一來,火村提出的第二個疑點就無法消除了。
這時我突然產生了另一種想法。
「會不會是犯人在深夜裡先到書房看完筆記並將其燒毀以後,再將真壁先生殺害了呢?」
兩人都盯著我的臉看,我的發言好像出乎他們的意料。是不是我的話很可笑?不,應該說並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嘛。
「這樣的話,剛才火村說的第二個疑點不就解決了嗎?犯人特意在半夜裡燒毀那些創作筆記,是因為當時他是第一次看到那些東西。」
「這是毫無道理的,有棲。」
火村毫不客氣地說了我一句。
「什麼?」
「什麼什麼?不要發昏了。仔細想想吧。就算先將那個在書房裡被殺的男人的事先放一放。那麼就是說,犯人是在凌晨兩點溜進真壁的書房裡去偷看了筆記,在將筆記燒毀的時候,正好被你碰上,不得不將你砸暈過去,並把倒在地上的你拖到休息室里,然後回到書房在門上設下機關使書房變成密室。再到地下室,將叫到那兒等著的真壁殺害,然後將屍體塞進壁爐里,倒上火油點上了火,將地下室變成密室。我就按照你的意思做這個假設。那麼你認為幹完這些事需要多少時間呢?」
我被他說得啞口無言了。
「石町先生將你叫醒的時候,是你被打昏過去的十五分鐘以後。你是想說犯人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幹完所有的事回到自己房間的床上的?就算當時在一樓的石町先生是犯人的話,動作能這麼快嗎?」
「十五分鐘,是不可能的。」
「你知道就好。」
我還是老老實實呆在旁邊的好,出現在事件現場的副教授比平時要噦嗦得多。
「不過,警視,你們是不是已經確定真壁氏和書房裡那個身份不明的死者的死亡時間的先後呢?」
火村改變了提問的內容。
「驗屍結果是兩人的死亡時間相當接近,但是真壁氏好像要早一些。」
「據說死亡原因好像是毆打致死。那麼點火燒屍是在死後不久吧?」
「是啊,應該是吧?司法解剖的結果要到下午才出來呢。」
「推斷死亡時間呢?」
「可能都在凌晨兩點鐘前後。」
「兩具遺體的身上發現什麼可疑的東西嗎?」
「沒有。」
「兇器呢?」
「在院子發現一隻壺好像是殺害真壁氏的兇器。過一會,請您過目。殺害書房裡那個男子的兇器好像是砸昏有栖川先生的那隻煙灰缸。」
聽說自己是被殺人兇器砸昏的,我不由得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那隻壺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呢?」
「給佐智子小姐看過了,好像一直放在儲藏室里積滿灰塵的東西。」
「死在書房裡的那個男人的身份已經清楚了嗎?」
「正在調查中。」
他們到底用什麼方法在調查呢?即使是那個男人犯有前科在警察局裡留下了照片和指紋,可是屍體不是已經被燒得無法辨別了嗎?這一點我實在是想不通。還有,看上去火村對這一點毫不在意,倒是有點奇怪。我忍不住悄悄地問火村。
沒想到火村卻說:「不是可以對指紋嘛。」
「怎麼對?」
火村朝鵜飼看了一眼,警視用眼神示意請他向我說明。
「你知道,書房裡的那個男人從前天中午開始就在這所房子的四周轉來轉去的。你想一個身上只穿著一件夾克的活人在冰天雪地之下是怎麼過的呢?不可能一直呆在樹林里搓著雙手縮著脖子的,一定有一個落腳點吧?」
「落腳點?那到底在哪兒呢?」
「這附近有不少空著的別墅。從我們住的那間房間的窗口不是可以看見隔壁房子的屋頂嗎?要是將那所房子作為落腳點的話,應該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原來如此。要是找到那人的落腳點的話,在那裡應該可以找到一些遺留物品的。也可以找到指紋吧?如果連這點線索也沒有的話,就沒有辦法了。
「火村先生說得對。隔壁的那所房子正成了那人的落腳點。」
火村問:「發現了遺留物品了嗎?」
「哈依。我們發現陽台上的玻璃被砸開了,房間里發現了有人進去過的痕迹。找到了一隻登山包,那個好像是那個死者的遺物。包里只有一些替換用的內衣、毛巾、皮夾子、香煙、打火機等物,沒有發現可以確定身份的東西。順便說一聲,那人所帶的錢只有一萬零五百二十日元。現在那些東西與那隻殺害真壁氏的兇器一起,都放在書房裡,等一會可以去看看。我們收集了指紋,已經送到警察廳對照了。」
「那隻登山包應該叫船澤先生看看。」我說,「因為在二十四日的下午,他曾經看見一個身背登山包穿著一件夾克的男人的背影,說不定有印象。」
「這倒是一個有用的建議。」
鵜飼說。那意思好像我到現在為止所說的話都是廢話一樣。也許是我過慮了吧?
「那麼拖鞋的事搞清楚了嗎?」
這是火村在問。
「關於踩了石町的腳印的那隻拖鞋,除了火村先生幫助保存的二樓的以外,一樓的拖鞋也收集起來正在鑒定中。可能是為了防滑,這裡的拖鞋底上都有一層網狀的東西,所以可能有肉眼看不見的粉狀物黏附著在鞋底上,不過檢查的結果大概不需要多少時間就可以出來了。」
「結果出來以後請告訴我。」
「是,那當然。」
「還有一點。」火村說著,豎起了一根手指頭。「就是剛才有棲所說的,書房的密室可能使用透明膠布和細線之類的道具製成的,因為門上還留下了透明膠布的痕迹。如果找到了什麼此類的證據的話,也請告訴我。」
「您這是在建議我們找出這樣的東西吧?」
火村手放在膝蓋上打了一個響指。
「說得對。」
「我已經布置在這所房子里和四周只要是東西扔得到的範圍都進行搜查,如果找到東西應該會馬上報告的。我再叫他們特別留意透明膠布和針線之類的東西。」
就這樣,詢問者和回答問題者的位置完全顛倒了。看來鵜飼已經沒有什麼問題再問我們了吧。
「那麼,接下來我想問別的人了。先生,去看看現場吧?」
「務必。」
見火村回答得非常乾脆,警視趕緊大聲地將大崎警部叫進來。
2
「大崎警部,請進來一下。」
把大崎叫進來的目的,是讓他擔任火村的現場調查的嚮導。雖說沒有獲得特別許可,見我自然而然地跟在火村後面,警部什麼也沒說。因為縣警本部長的指示,他了解了火村的真實身份,對待我們的態度與幾個小時之前的態度判若兩人。但是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到底又是怎麼樣呢?從他的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上一點也看不出來。
「請先到書房裡看看吧。」
警部說話的口氣就像一個觀光導遊一樣,聽起來有點可笑,與他那唱小曲似的嗓音有點不相稱。
來到書房門口,火村手指著門上的搭鉤叫我用手摸一摸。於是,我用食指輕輕地一摸,果然有一種黏糊糊的感覺,可以充分證明不久前上面剛剛粘貼過透明膠布。
「怎麼樣?」
火村貼著我的耳朵輕聲問了一句,又蹲了下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張薄薄的名片,試著在底下的門縫裡插來插去。這也證明了細線是可以從門底下穿過的。
「怎麼樣?」
我點了點頭:「知道了,知道了。」
「讓我們再看看裡面吧!」
火村一下子站了起來,大步朝房間走去。跟在他的身後是警部,然後再是我。火村邊走邊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副黑色絲綢的手套戴在雙手上,看起來他好像要做什麼大事了。
雖說臨床犯罪學者這個稱號是我給火村起的,也曾經聽到過他的幾個偵探故事,不過親眼看到他在偵探現場還是第一次。除了前天上午聽過他講的課以外,以前我也曾經聽過幾次,但是他當偵探時到底是什麼樣的呢?此刻我可以說心情非常激動,心中暗暗地祝願他能夠成功。
但是,不管他調查出來的罪犯是誰,肯定是與自己關係比較親近的人,想到這一點心情又感到很沉重。火村與我所處的立場是不同的。我告誡自己不能像小孩子一樣,為自己能夠與偵探一起參加現場調查而興奮。不得不這樣提醒自己的原因是,實際上我真的很興奮。
也許是心理作用吧,房間里似乎還留著一股異味。因為沒有開暖氣,所以有點冷。
火村朝壁爐走去。在那裡用白色的膠帶畫出了那個穿著咖啡夾剋死者倒在那兒的樣子。火村用手摸著嘴唇看著它,隨即彎著腰把頭伸進了壁爐里。他看了留在裡面的被燒毀的東西的痕迹以後,又抬起頭往上面看去。他的調查手法並沒有什麼特別,我要是搜查官的話也會這麼做的吧。
「邊長只有三十公分多一點啊,這麼窄的地方就是上幼兒園的孩子也鑽不過去啊。」
這是火村將腦袋從壁爐的煙囪里縮回來的時候說的第一句話。我也學著他的樣子,把頭伸進煙囪里。抬起頭來一看,上面是一個正方形的灰色天空,看上去很小。跟突出屋頂的煙囪一樣,裡面也是紅磚砌成的,上面積著一層薄薄的黑色煤灰。要是這個壁爐平時一直用的話,裡面的煤灰可能要更厚一些吧?
「這裡面就是再寬一點,因為沒有可以搭手搭腳的地方,也不能爬上爬下啊。」
我的腦袋從壁爐里出來的時候,火村正看鋁合金窗上的半月形插銷呢。
「窗戶上看不出什麼異常。看來還是用透明膠布和細線將門上的搭鉤放下的。」
雖說不能完全肯定,但是對自己的假設一定更加有信心了吧?不能說有了進展。
這是被譽為日本的迪克森·卡的真壁聖一創作幾部密室作品時曾經用過的大書桌。它的主人再也不會坐在這裡了。在這張閃著絳糖色光亮的桌面上除了大型詞典、筆筒、筆記本,還有一本有著希姆·西梅爾的插圖的台曆等以外,還放著一隻髒兮兮的壺和赤豆色的登山包。這就是兇器和身份不明的那人的遺物吧?當火村站在書桌前的時候,仍然是面無表情的大崎警部將插在口袋裡的一隻手伸了出來,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現場調查員火村先將兇器拿在手上,就像是在鑒賞古董一樣仔細地看了一遍。壺上是帶著污垢的青花龍文。就是外行也看得出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壺頸就像鶴的脖子那麼細,壺身差不多可以放進一隻橄欖球大小。壺頸與壺身的結合處有兩隻像耳朵一樣的把手,看上去倒挺有意思。我正這樣想著的時候,看到壺底處沾著的血跡不由得吃了一驚。火村看完以後,將壺放在桌子上的時候,好像聽到撲通一聲響,看來這隻壺的分量不輕啊。
接著,火村右手拿起了登山包,並將包里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拿了出來。裡面有捲成一團的內衣、一條上面有新橋的桑拿浴場名字的毛巾,還有一盒剩下沒幾根的七星香煙、一次性打火機一個,再就是一隻豬皮的皮夾子。跟鵜飼說的一樣。火村將這些東西並列著放成一排。我站到火村身邊仔細地看了那隻皮夾子。裡面沒有名片、駕駛證、信用卡和家人的照片之類的東西,只有一萬零五百二十日元和一張咖啡的優惠券。
「這是咖啡館的優惠券嗎?」
「是啊。是叫『白玫瑰』的那家,地址是在輕井澤車站附近呢。說不定是到這兒之前去過那裡吧?」
火村嘴裡念叨著。大崎趕緊說:「我已經叫部下去那裡調查了。」
「是嗎?」火村只答應了一聲,又接著拿起其他東西一樣一樣地仔細研究了起來。不過,也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線索。
「我可以看看書桌抽屜裡面嗎?」
火村將那些東西放回登山包里的時候問道。警部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
抽屜裡面整整齊齊的,可以看出已故的主人是個非常認真嚴謹的人。亂七八糟的有栖川的抽屜與之相比的話,真可謂是天地之別啊。右邊最上面的那隻抽屜里被分成了六格,可能是一些使用頻率最高的東西吧,裡面分別放著各種各樣的筆、修正液、夾子、小型打孔機、信紙、筒型糨糊還有透明膠布和雙面膠布等文具。
「透明膠布、透明膠布。」
火村有點興奮地嘀咕了起來。
「要是你的假設正確的話,犯人就是用這個膠布做成密室的啊。」
「快看啊。」
他把透明膠布和放在旁邊的雙面膠布拿了起來,讓我從同一角度看著。
「從抽屜里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情況可以看出真壁氏一絲不苟的性格。這種人在使用透明膠布的時候,也不會像性格粗糙的人那樣的。用完一次以後,為了下次用起來方便,一定會將膠帶頭稍微折起來一點的。這個雙面膠帶就是這樣的。可是你看,這個透明膠帶,顯然指甲要是不長的話還輕易剝不開呢。雖然光看這一點還不能完全肯定,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最後使用了這兩卷膠布的人不可能是同一個人。當然,用了雙面膠的這一位肯定是真壁聖一氏了。」
「對這種普通的推測,我,就算同意吧。」
聽我說得這麼慎重,他又將那兩卷膠布放在手心裡,轉身對著大崎警部。
「可以取出這兩圈膠布上的指紋嗎?」
警部趕緊套上了白手套將膠布接了過去。
「犯人有可能接觸過嗎?」
「是啊。不過留下指紋的可能性不大。」
「為什麼判斷出犯人有可能使用過透明膠布呢?」
大崎好像有點沒有想通。
「是因為犯人站在這個房間外面而放下了門上的搭鉤的緣故。如果這裡有一根兩米長的細線的話,我可以做個你看一遍。」
火村說著又將第二格、第三格的抽屜打開來查了起來。他又將左邊的第三格抽屜打開來,裡面全是些以寫作為生的人的必需品,也沒有發現他想要的東西。
「既沒有線又沒有類似的東西。」
他歪著脖子想了想。
「這麼說,那是犯人事先準備好的?」
但是,如果這樣的話,就與他的假設相矛盾了。根據火村的假設,是因為我這個不速之客突然闖入現場,犯人才急急忙忙地想出要將書房變成密室的主意的。那麼,犯人又怎麼會事先準備好細線呢?還是事先準備好了細線另有打算的呢?那麼,這個打算又是什麼呢?
「不著急,慢慢考慮吧。」
他用手繞著頭髮,又打起精神問大崎警部。
「在這個現場發現了什麼特別的東西嗎?」
「只有現場採樣的科警找到的頭髮之類的東西了吧?」
大崎聲音明亮地馬上作了回答。
「是嗎?」
接著,火村又去檢查那個鐵皮製的整理櫃。裡面的資料被整整齊齊地分成「殺害方法」、「犯罪現場」、「線索」、「場景」、「技巧」、「人物造型」還有「東京」、「信州」、「歷史」、「人物」、「衣」、「食」、「住」等項目。果然也是排列得井然有序。火村取下幾本隨手翻看了幾頁,裡面全是些從報紙或者是雜誌上剪下來的剪報,還有複印件或是隨手記下的心得等。這可是一般情況下,我看不到的真壁的創作秘密啊,想到這點我不由得有點興奮和緊張。
「等、等一下。我可以看看《技巧》那一項目的活頁嗎?」
我的聲音有點激揚。自己知道這與搜查毫無關係,純粹是出於自己的好奇心。火村他知道這點,並沒有譏笑我,而是順著我的意思取下了那一本資料,自己拿著朝著我這邊翻開了。我看了一眼馬上就知道,在他翻開的那一頁上記錄著的是《會走的門》那部作品里用到過的密室技巧的創作筆記。照理說,這樣的筆記是寫給自己看的東西,但是真壁還是寫得規規矩矩,草圖也不是用手畫的,而是用尺和圓規畫出來的。
「再翻過去一張。」
被我這麼一說,火村慢慢地機械性一頁一頁地翻了過去。不用說,裡面記錄的都是真壁的作品里曾經用過的密室技巧。
「翻到最後一頁看看吧。」
他就將那一頁翻了開來。突然,我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大崎警部也站在我身邊看了起來。
就在這最後的一頁里有了新的發現。文件夾上面有撕下活頁紙時留下的一些紙屑。
「看來壁爐里燒掉的那些紙就是從這裡取下來的。」
火村作了一個撕去那幾張紙的動作。紙張的尺寸是A4,與壁爐里留下的灰燼大小差不多。
「還記得撕去的那幾頁前面寫的是什麼嗎?」
火村問道。我完全記住了只看了一眼的內容。
「是最新作品《第四十五號密室》的答案。」
剛剛看過的小說的最後解開的密室之謎,記起來應該不太費事的。
「噢,是嗎?那本書我因為還沒有看完,所以沒有注意。」
「我也有幫得上忙的地方噢。」
聽我這麼一說,他說了聲「偶爾吧」,就啪嗒一聲將資料本合了起來。
「《第四十六號密室》果然被盜了啊。」
我嘴裡念叨著,心裡想設計了圈套的作者本身葬身於其中,就像是聽了一個黑色幽默的故事一樣。
「到地下室的書庫去看看吧。」
副教授重新戴上了手套。
3
書庫的門像是在等著我們的到來一樣半開著。門把手的旁邊開著一個大洞,可以看見裡面混凝土的牆壁。這裡因為通風條件不好,房間里還充滿了一股令人不愉快的異味。
火村站在這個地下的密室前,雙手插在口袋裡看著那扇門一動不動。接著,又彎下身子取出名片打算插入門與地板之間的縫隙,這回沒有成功。
「這邊的很緊,線要穿過去的話,好像是不可能的。」
「與書房裡的機關不一樣吧?」
他蹲在地上問我。因為門底下沒有縫隙,他手裡的那張名片幾乎捲成了M型了。
「看來情況不一樣,而且也找不到為什麼要將這裡變成密室的理由。」
大崎警部向雕像一樣站在旁邊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們。他們警察來到現場時,不會像這樣取出名片來往門底下插進去吧?在警察們已經搜查過一遍的現場,火村的做法也許是有點奇怪。還有就是因為自己曾經親眼看到這個房間變成密室的原因,所以才將注意力放在門上了吧?
火村站起身來,將手放在門的搭鉤上,慢慢地將搭鉤插進搭鉤孔里。
「發現死者的時候,也許沒有留意,這個搭鉤好像挺緊的,用細線拉的話,看來是拉不下來的。」
這麼說,犯人用了其他手法?我想現在也用不著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個方法上。對推理小說家或者是推理小說的愛好者來說,設計密室的方法簡直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數不勝數啊。
火村脫下手套,直接摸了摸門上的搭鉤,發現上面沒有書房門上那種黏糊糊的感覺。
他雙手放在背後,在書庫里慢慢地轉了一圈。他的身影消失在與有門的那堵牆成直角放著的一排書架的後面,腳步聲也聽不見了。我去看看他到底在幹什麼,發現他正站在書架後面看著腳下。原來有一隻火油桶倒在那裡。他將火油桶舉了起來搖晃了幾下,好像是在確認重量。
「是空的。」
火村說完這句話后,就像是在鑒定宋代的瓷壺一樣,將手中的火油桶從各個角度仔細地看了一遍,再將它放回了原地。就在這時,有一樣東西映入了我的眼帘。
「火村,快看那是什麼?」
我快步走進比肩膀稍微寬一點的書架之間,來到火村的身邊。
「你是想看這個嗎?」
「是啊。把火油桶上的商標給我看看。」
他再一次將火油桶撿了起來,將貼著商標的那一面對著我。我將臉湊過去仔細看著被油和泥弄髒的商標,發現上面沾著一塊呈感嘆號形狀的泥巴。
「這塊泥巴的形狀我見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火村好像興趣上來了。
「我不是告訴你,昨天上午在車庫後面的小樹林里看見那個身穿夾克的男人了嗎?當時,我擔心那傢伙幹了什麼壞事,所以將車庫和旁邊的儲藏室都檢查了一遍。雖然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情況,不過看見了兩個火油桶。其中一隻桶上就有這樣形狀的泥巴。我記得是一個感嘆號形狀的泥巴,還有商標的左上角稍微有點破了。」
「能確定嗎?」
「能確定。你還可以問問石町和安永他們兩個人。」
火村盯著我指出的那塊泥巴,嘴裡冒出了一句叫隆事」。我知道他也感到有點驚訝。
「我也覺得奇怪。雖然不知道犯人到底是殺害真壁先生之前就準備好了火油,還是殺害以後把火油搬進來的,但是不管怎樣都是特意從外面的儲藏室里搬進來的。可是為什麼不用放在後門口的兩桶火油呢?就算事先不知道,但是打開後門到儲藏室去的時候,應該注意到的啊。」
「一定有什麼意思吧?」
火村將火油桶放回地上,直起了身子。他晃了晃脖子彷彿在說先把火油桶的事情放一放再說,朝著壁爐方向走去。
我眼睛看著書架上藏書的書名,也跟著走了過去。我發現書架上有進口的原版書,其中有一本書躍入了我的眼帘。書名是用黃底黑字的印刷體。
《LOCKEDROOMMURDERS—ADEY)
是羅伯特·艾迪的《密室殺人》嗎?
我幾乎忘記了此時此刻自己所處的場所,高興地要叫起來了。這是關於密室殺人的研究書,我曾經在松田道弘氏的書中看到關於這本書的介紹,當時真想馬上看到原著,但是經過許多努力最終沒能搞到。當然我也沒有看到過實物,也不知道真壁聖一有這樣的藏書。我忍不住想伸出手去將它拿過來看看。但是,火村對壁爐的調查現場也不能錯過,所以我只好從那本書的旁邊走了過去。
「這裡的壁爐和書房裡的結構是一樣的,人也鑽不進去。」
也許是為了能讓我聽見吧,火村將自己看到的感覺到的東西都大聲地講出來。
「煤灰好像也是剛剛沾上去不久的,看來到現在為止都沒有用過啊。」
「好像是為了特意將煙囪弄髒才將屍體燒掉的一樣。」
對他這句隨口說出來的話,我倒要想想。
難道真不會是以此為目的而焚屍的嗎?
假設,犯人設下了什麼圈套將真壁殺害在密室里。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圈套,為什麼要用那樣的方法,但是煙囪一定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吧?這樣的話,可以預測出將在煙囪里留下某種痕迹。因此,這要將煙囪裡面熏黑了就可以,所以犯人才點起了火。焚屍這件事實際上並不是要將屍體燒掉,只不過是利用黑煙將煙囪熏黑的一種手段罷了。
雖說我的這種想法最多就是推理小說中出現的,但是我還是把我的這種想法告訴了火村。
「是為了利用黑煙將煙囪里熏黑嗎?」
「怎麼樣,這個假說?」
我想聽聽火村的想法,他竟然輕聲唱了起來。這次唱的不是自編的透明膠帶歌,而是羅琳·斯通的歌。
「油漆是黑色的,油漆是黑色的。」
他是在諷刺我嗎?
「根據有棲的假設,只要將這些黑灰全部洗掉,就會有什麼令人吃驚的真相出現在大家的面前了。」
他試著彎著腰走進了壁爐里,但是裡面好像不能完全站直身子。他還是那個不自然的姿勢,轉動了一下身子,好像是在檢查我所說的留在煙囪壁上的痕迹。
「噢,噢。」
背朝著我的他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發現了什麼了嗎?」
「有。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證明有栖川之說的正確性,但是這裡的東西應該是有價值的。」
什麼?什麼?我要是有尾巴的話,一定會晃著尾巴跑到他的身邊去的。
「既不是大蛇爬過的痕迹,也不是戰車壓過的印子,是文字。」
實在是太意外了。
「正好就在我現在這個位置的眼睛這個地方。大概是離地一米五十左右吧。因為上面蒙著黑灰,所以看不太清楚,讓我擦一擦看。」
大崎就像穿著溜冰鞋一樣飛快地跑了過去。我還以為他是想阻止火村擦掉煙囪壁上的黑灰呢,誰知不是。
「上面寫了些什麼?火村先生。請念出來聽聽。」
聽警部這麼一說,火村說了聲「明白了」。
「嗯,這是什麼意思啊?真是搞不懂。」他嘴裡念叨著。「是英語。全部是大寫字母寫的……ROSEOFYOURGARDENBLOOMINVENICE……接下來換了一行,是小寫字母,incurvedair」
「喂,火村。那是什麼意思啊?」
你院子里的玫瑰在威尼斯開放。
在轉了彎的空氣中。
真是莫名其妙的句子啊。
「我認為這是……」
「這是什麼?」
「大概是猜謎語吧?」
真掃興。
「傻瓜,猜什麼謎語啊?」
「傻瓜這句話是不是有點失禮啊?」
火村頭伸在煙囪里,淡淡地說了我一句。
「這要不是猜謎語的話,那又會是什麼呢?」
「我怎麼會知道,這種東西。」
好像是為了勸解我們的爭執一樣,警部開口了。
「請再念一遍吧。」
火村重複著,警部用鉛筆將它在筆記本上。這回聽起來還真有點像是猜謎語呢。
「聽起來有點像是耍小聰明的措辭。作為推理小說的作家你是不是聽過這樣的句子啊?」
我想了想會不會在國外的推理小說作品中出現過呢?但是實在是沒有印象。
「那是用什麼寫上去的呢?」
警部表情嚴肅地問道。
「顏色是黑的。好像是一種細的簽字筆。剛才念出來的東西,是橫著寫出來的,有一張明信片那麼大小。過來看看吧。
火村從壁爐里鑽了出來,與大崎換了位置。警部看了以後,嘴裡發出了「噢,噢」的感嘆聲。這光景要是讓不知內情的人看見,還以為是兩個大男人在交換著偷看什麼東西呢。
警部出來以後,我也進去看了看。果然字的內容和面積與火村說的一樣,但是字跡比想像中的要小一些。讓我這個曾經在印刷公司擔任銷售員的人來說的話,是十號字體的大小。就算上面的黑灰被擦掉了,看起來還是比較費力。
「這麼小的字體,還真讓你看見了。」
「這全是你的假設的功勞啊。」
總算得到了這個他的誇獎。不過我的假設與這段奇妙的文章可是沒有絲毫的聯繫的啊。說不定火村心裡想說的是吃屎吃出個豆子來了這句話吧。
我朝上面看去,與書房裡看到的情景不一樣,從地下室里看上去,天空顯得又高又遠。我眯起眼睛想在熏黑的煙囪壁上找出其他一些有意思的東西來,可是沒有新的發現。我的假設好像有點站不住腳了。
「如果把黑灰全部洗乾淨的話,說不定會有什麼新的發現呢。」
這是大崎的聲音。原來如此。難道這種順桿爬的行為就是職業搜查官應有的行為嗎?
我從壁爐里走出來一看,我的那位朋友又在房間里轉開了。他一邊走一邊眼神順著水泥地、沒有窗戶的四壁、灰色的天花板等看過去。
「看來這個房間里不會有什麼暗門和秘密通道的吧。」
這是火村在跟大崎講話。
「是啊。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了。我們還將天花板、四處的牆壁還有地板都敲打過了,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情況。但是,如果火村先生和各位的話都是真的話……」
「那就麻煩了。」
火村的口氣聽起來與他所說的話正好相反,好像有點樂觀。
「是啊。所以只有認為大家是不是有什麼地方搞錯了,或者是誤解了。怎麼樣?」
「遺憾的是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麼應該訂正的地方。」
「是嗎?」
警部的聲音聽起來真的有點遺憾。
「不過,警部。你們在這裡還發現和找到了其他東西嗎?」
「沒有,到現在為止。」
「哦,到現在為止沒有啊?」
他把戴著手套的手放在額頭上嘀咕了一句。那隻手放下來以後,他又在房間里轉了一圈,最後來到門口站了下來看著整個房間。一陣沉默過後,從一樓傳來了腳步聲和說話聲。
「我們上去吧。」
沉默了一分鐘左右,火村脫去手套說道。
「在上去之前,警部先生。」這是我在說話。「有一件事情想拜託你。」
「是什麼事啊?」
我走進書架,將剛才看到的那本書取了下來,就是那本《密室殺人》。
「這本書我帶出去看看可以嗎?」
警部問我「為什麼」。他可能是想說,如果沒有特別的理由是不允許帶出現場的吧?所以,我急中生智地編出了一段理由。
「這本書是推理小說研究家羅伯特·艾迪的著作。內容可以說是密室圈套的大全。裡面收集了古今東西一千二百八十例密室圈套。我想要是看了這本書以後,就可以把這個地下室的密室之謎揭開了。」
「給我看看。」
我將書放到警部伸出來的那隻胖胖的肉手上。他看了看封面說了句:「是英語書嗎?」
「是啊。」
警部翻開手上的書,對著裡面英語字母的文章看了起來。他馬上皺起眉頭說:
「我看不懂啊。」
「警部,讓我也看看。」
火村從大崎手裡接過了書。他翻著幾頁看了看,對警部說:
「也許有參考價值。我也想看看呢,怎麼樣?」
他是在幫我說話呢。我可沒想在這裡要他幫忙。
「明白了。」
大崎考慮了一下同意了。
「要是火村先生這麼認為的話,就請帶走吧。」
火村道了聲謝,把書交給了我。
「這麼重要的書還是放到房間里去,接下來還要調查呢。」
「哪裡?」我問道。
「該調查的地方多了。」
4
正打算走出門外的時候,我驚呆了。原以為等著我們的是一片美麗而又寂寞的雪景,沒想到完全相反。首先是遠處閃光燈在不停地對著我們閃亮,院子外面停著幾輛車子還圍著不少人。他們是從哪兒來的?不過我馬上就反應過來了,是新聞報道的媒體。連電視台的轉播車都出動了。
「這所房子的領地之內他們是一步也走不進的。」
大崎用沒有感情色彩的聲音對我們說。
「已經在社會上引起了很大的反響吧?」
火村用同樣的聲調說道。
那當然了。雖說真壁聖一不是流行作家,但他是推理小說界的大師,是在海外獲得好評的為數不多的作家之一,他的名氣比小說的銷量要大得多。不,即使被害的不是真壁,是我這樣的新人的話,也會引起這樣的反響的吧?推理小說家被害這樣前所未有的新聞,再加上事件又是發生在聖誕節之夜的北輕井澤的豪宅里,足以引起人們的好奇心了吧。
「當然我們是不會公開住在星火莊裡的客人的名單的,但是他們已經憑著自己的力量全都掌握了。可能是因為真壁氏的聖誕節晚會是常年的慣例吧?」
說的對,在最近的周刊雜誌上曾經介紹過。
「只有火村先生住在裡面的事情他們應該是不知道的,但是照片被他們拍去了,是我的不注意。」
警部好像有點過意不去的樣子,我的朋友似乎並不在意。
「沒關係。那些記者不會把我的臉弄破吧?倒是,我可不可以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到這所房子的四周看看啊?」
警部遞過自己的白手套說:
「我想只要把這個戴上,他們就會認為您是我們警察署來勘查現場的科員了。」
「要是看上去不像的話,就是我自己的責任了。」
看上去不會像吧?黑色的襯衫和白色的外套。
在小雪飄揚中,我們開始在房子的四周進行勘查。他與警部走在前面,我走在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積雪埋沒了院子和車道,我們看見白樺樹林里,像獵狗一樣正在勘查證據的警察的身影。真是需要耐心的工作啊。
「發現了什麼了嗎?」
警部問那個正趴在雪地里勘查的身材弱小的警察。他抬起頭拍了拍肩膀上的積雪回答。
「哈依。」他又去招呼遠處的同事,「喂。快把剛才找到的東西拿到這兒來。」
正在上了凍的池子旁邊的那位刑警聽到叫聲,趕緊快步跑了過來,手上提著一個透明塑料袋。
「就在剛才,我們在那邊的林子里發現的。」
刑警嘴裡哈著白氣,將塑料袋交到警部的手裡,並示意是從車道旁邊的林子里發現的。袋子里裝著的是卷狀的東西。
「是釣魚用的尼龍絲。」
火村饒有興趣地看著,在他的眼裡好像是有價值的東西。
「尼龍絲?是釣魚用的吧?」
大崎隨便問了一句,好像並不感興趣。
「要找的東西總算登場了。」
我一點也不明白火村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有栖川,你還不明白嗎?就是這個。剛才我對鵜飼警視說過的『找到了請通知我』的東西啊。只不過不是我所想像的細線,是釣魚絲而已。」
「這麼說,犯人就是用這個做了製造密室的道具的?」
「用這個和透明膠布。」
火村將視線從那片小樹林轉到了星火庄。它們之間的距離大約有二十米左右吧。
「要是從休息室的窗口扔出來的話,應該可以扔到那兒吧。也就是說,犯人用透明膠布和釣魚絲為工具,從門外將門上的搭鉤放了下來以後,將昏倒在地的你拖到休息室里,然後再將用過的工具扔了出去的。當然,犯人也一定知道用這麼簡單的方法銷毀罪證的話,早晚會被發現的。」
是不是留在身邊有點不方便啊?
「從袋子里取出來看看可以嗎?」
火村每做一件事情時,都徵求了警部的意見。大崎沉默著點了點頭。
這根釣魚絲看上去還是新的。裝釣魚絲的塑料盒子上的商標,連我這個對釣魚沒有興趣的人都知道,是一個非常有名的老牌子。
我說:「還是新的?」
火村卻搖了搖頭:「已經用過了。」
他用戴著手套有點不太靈活的手指頭拿起了釣魚絲的一頭,將繩子拉開。看上去這根釣魚絲的確不能算是新的,有好幾處折過的痕迹。可悲的是這些摺痕不是它的主人用來釣魚的時候留下的。
「原來是釣魚絲啊?」
火村表情嚴肅地看著我。
「已經去世的真壁先生喜歡釣魚嗎?」
「沒有聽說過。可能是釣過魚,不過好像不會是先生的嗜好。」
「屋子裡有沒有釣魚竿呢?」
「沒有見過。」
火村說去問先生的家人,將釣魚絲放得更長了。他將放出來的釣魚絲垂到自己的腳下,雖說放出來的部分並沒有什麼新的發現,可是他還是沒有停止他的動作。站在旁邊的我們只好一言不發地看著。
「是到這兒啊?」
他嘴裡念叨了一句,終於停了下來。
「什麼到這兒啊?」
警部冷靜地問道。
「用過的痕迹一直到這兒為止。接下來的部分看上去整整齊齊的都是機器繞上去的。有栖川,來幫幫我。」
「什麼?」
「用我的手臂當尺,我們一邊量一邊捲起來。」
他知道自己的手腕到中指之間的長度。所以可以當尺量東西的。我按照他說的做了。量出來的結果是用過的釣魚絲的長度竟然大約有九十米左右。
「九十米太長了吧?」火村陷入了沉思。「但是,不可能為了打掩護故意放得這麼長的吧?實在是太長了。」
太不合情理了。如果是用於書房的門上的最多也就兩米長就夠了。不過,火村似乎並沒有為這件事所困惑。
「也就是說,這團釣魚絲在被用作書房門上機關的道具時曾經派過別的用場。這就可以了嘛。」
「是嗎?我倒覺得有點不太好。」
「為什麼?要是它只留下用在書房的門上的痕迹的話反而不對了。與我們假設犯人將書房的門從外面鎖上的突然想到的事情相矛盾,而且還留下了一個疑問就是犯人為什麼半夜三更要隨身帶著釣魚絲走來走去呢?難道是已經預料到有用釣魚絲的時候嗎?」
「要是這麼想的話,不是還有疑問嗎?這不是就……」
「哦哦,我知道。我們一起說出來好嗎?」
於是,我們異口同聲地說。
「釣魚絲被用在了什麼地方了?」
「這就等一會再討論吧。」
火村將釣魚絲放回塑料袋裡,並將它交回那個警察的手裡。大崎命令那個警察馬上將這裡情況報告鵜飼警視。
「再走一圈看看吧。」
火村說著帶頭走了起來。慢慢地走了一圈的時候,他的眼睛始終在觀察著四周的動靜,結果好像並沒有什麼新的發現。
走到後門口時,他停下了腳步,低頭看著蓋著一層薄薄的積雪的火油桶。
「只有一隻桶。」
他好像在自言自語。
「佐智子小姐和真帆說過這裡有兩桶的。有栖川也看見過吧?而且有栖川還斷言倒在地下室里的那隻火油桶是從儲藏室搬去的。這麼說,澆在書房裡的那具屍體上的就是從這裡拿過去的一桶了。」
「是啊。」
警部也點頭稱是。
「好像還有疑問擋在我們的面前啊。」
「是怎樣的疑問呢?」警部問。
火村又開始把話說得複雜起來。
「犯人在真壁氏和夾克氏的遺體上分別澆上了一桶火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動機雖然不夠明了,但是實際上是需要兩桶火油。犯人從後門口搬了一桶,再到車庫旁邊的儲藏室搬了一桶。為什麼不兩桶都從這兒拿去呢?我倒覺得兩桶都從這兒拿去的話,更講得出道理。」
「的確是難以理解的行動。」
警部抱著雙臂不緊不慢地說。
「不過,難以理解的事情多了。」
「兩起殺人事件的順序雖說不能確定,看來是先殺了真壁氏以後,再到書房將夾克氏殺害的。也就是說……」
說到這兒火村突然停了下來。他好像又陷入了沉思。大概是為了不想受到旁邊人干擾才不開口的。
「到儲藏室里去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靈感了,他說著朝前走了起來。
在儲藏室里得到確認的只有一件事。有幾個人同時證明曾經放在那裡的兩桶火油現在只剩下一桶了。殺害真壁的兇器放過的地方也顯得空出了一塊。
「再到哪兒去啊?」
我問這話的意思實際上是想說該會到屋子裡去了吧?沒想
到火村又朝林子里走去。
「我想看看夾克氏的落腳點,好嗎?」
大崎好像對這個要求有點意外,不過他還是點頭答應了。
火村沒有出正門,而是決定從林子里繞過去。他除了想繞開門口的那些媒體的人以外,可能是想順著那個夾克衫男人走過的路走一遍吧?準確地說,這不能算是路。我們只是踩著埋到腳踝處的積雪走在樹林子里而已。
不久我們來到了從真壁家的二樓窗口可以看見的那個折線型的屋頂的房子的後門口。可能這戶人家有小孩吧,院子里有一隻鞦韆,旁邊還有一架可愛的小三輪車倒在地上。拉著窗帘的起居室的窗玻璃,正如鵜飼說的那樣被砸破了。這是非法入侵的痕迹。
「那傢伙到底是什麼人啊?」
火村有點咬牙切齒。可能是因為不知道這個夾克氏的真實身份有點不耐煩了吧?只有這件事必須等待警察方面的調查結果,再想也想不出結果。
「這幢房子的主人是誰啊?」
「是東京的銀行家名叫小林一樹。看來與事件本身沒有什麼關係。」
警部催促火村。
「請進去看看吧。我們已經得到小林先生的同意了。」
「那好吧。」
我們脫了鞋走進了這個倒霉的銀行家的別墅。一進門是一個大約有二十張榻榻米大小的起居室,屋頂上掛著豪華的吊燈。古色古香的矮柜上面牆上掛著中東風格的壁毯。房間里還放著許多從國外買回來的各種各樣的擺設。看上去這位小林一樹氏還是很懂得生活的。我突然對他產生了一絲同情。可能是出於吝嗇的弱者的對強者的一種敵意吧?
雖說那個非法入侵者沒有穿著鞋走進屋裡,還是有幾個煙頭扔在了地板上,餐桌上還留著吃剩下的麵包渣,牆角里東倒西歪地放著幾隻咖啡的空罐。
警部說:「我們已經從那幾個空罐上找到了清晰的指紋。」
火村按了一下開關,空調機里馬上就吐出了一陣暖風。出了起居室,到其他的房間轉了轉,在廚房裡發現了衝過速溶咖啡的痕迹,浴缸裡面還放著一缸水。
「這位客人在這兒過得還挺舒服的。」火村苦笑著說。
再到二樓去看看。在主人家夫妻的寢室的大床上發現用過的痕迹,枕頭邊上還留下了幾隻煙頭。還有一瓶白蘭地和一隻玻璃杯。對那個男人來說,這可是理想的落腳點啊。
「怎麼樣?有收穫嗎?」我問。
他只說了句「沒有」。接下來,我們兩人像不開心一樣,背對著背各自手插進上衣的口袋,隔著帶花邊透明窗帘朝窗外望去。白樺林的對面就是星火庄。我還以為他在看自己住的那個房間的窗口呢,沒想到他卻說出這樣的話。
「真想爬到屋頂上去看看。」
5
當然他想爬上去看看的不是銀行家別墅的屋頂,而是星火
庄的。我聽他突然說出這句話來倒是吃了一驚,可是好像他從調查現場的工作一開始,就已經有這樣的打算了。
「煙囪今天一早已經搜查過了,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情況。」
大崎大概是想說他們沒有遺漏了什麼地方。火村笑著解釋:「我只不過是想所有的地方都看看。」警部聽了也就沒有什麼可以講的了。
要到屋頂上去,只有從閣樓里的那扇破風窗爬出去。我們從石灰地毯已經被掃盡的樓梯上去,敲響了石町房間的門。
「請進。」回答的是杉井的聲音。
「啊?杉井先生也在嗎?」
「是啊,我正和石町先生在開搜查會議呢。我倒想問問有栖川先生為什麼要來啊?是被火村先生和警察先生押來的吧?」
「我們是在進行官方的搜查。」
「哦?」兩人的表情顯得有點意外。
「不好意思,我想從這個窗子爬到屋頂上去看看。」
火村用手指了指窗口。
「好啊,請。」石町回答著。「不過,今天早上警部先生不是已經上去過了嗎?」
大崎扯著嗓子說:「是再調查。」
我們手腳並用地爬上了屋頂,突然刮過來一陣寒風,上面真冷啊。早上搜查時留下的幾個腳印快要被雪蓋住了。四周因為沒有高聳的建築物,一眼望過去是一片雪白的樹林,就像是登上了教堂的鐘樓一樣。在下面看屋頂還算平坦,可是爬上來一看,還是有點膽戰心驚的。一直在擔心那些厚厚的積雪會不會一下子坍下去啊?心裡雖然埋怨真不該到這裡來搜查,不過爬著爬著也習慣了,終於敢站起來了。
本來也就只有我一個人膽小,火村和大崎兩人已經走到離我五六米遠處的一根煙囪旁朝裡面張望了起來。火村好像正用他自己帶來的手電筒往煙囪里照呢。當我好不容易爬到他們身邊時,就聽見他們說「什麼也沒有」,便又朝另一根煙囪走去。
我抓著煙囪口伸長了脖子朝裡面望了望。裡面黑黑的看不出什麼名堂來,看得見的地方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怎麼樣啊?」
這個聲音實在是太突如其來了,我大叫一聲腳底一滑四腳朝天地摔倒了。心裡想著不行了,腳下不聽話地往下滑。這時發現石町半個身子伸出閣樓的天窗看著我。
「有棲,快把手伸過來。」
他喊叫著伸出了右手。救命啊,我一邊身子盡量往他那邊靠過去,一邊拚命地將右手伸過去。一剎那間,石町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又繼續往下滑了有自己的手臂長的一段距離,終於在腳後跟快要伸出屋頂的時候停了下來。真是嚇死我了。
「有栖川先生,請保持現在的姿勢,先不要動。」
頭頂上杉井的呼叫聲,震得積雪紛紛落了下來。他抓住我的左手和石町一起齊心合力將我從死亡的邊緣救了回來。
「喂,真是太危險了。不要緊吧?」
火村吃驚地來到正跨在閣樓的天窗口驚魂未定的我的身邊問道。
「不要緊。我是日本的布魯斯·維利斯。」
「真叫人不放心。」
他抓起一把雪朝我的頭上扔過來。
「不好意思,讓你受驚了。」
「光是嘴上說說的吧?」
他又訓了我一句。看樣子真是受了驚嚇的樣子,將手放在胸口調整著呼吸呢。原諒我。
「有栖川先生,對不起。是我不好,突然從後面跟你講話,嚇了你一跳吧?不好意思。」杉井走到我身邊,低下頭不住地道歉。
「不敢當。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杉井先生。」我對走到窗外的石町也道了聲謝。
「救人是我的愛好嘛。」
「哦,有棲,」火村用下巴朝地下指了指,「等著看今天晚上的新聞吧。」
我朝下一看,好幾隻照相機的鏡頭正對著我們呢。一想到自己剛才的醜態將在全國範圍里報道,心裡感到一陣難受。
再一留神發現煙囪旁邊的大崎警部正兩手叉在腰間朝這邊看著呢,眼神中充滿著鄙夷。我站起身來抖掉了身上的雪花。
「繼續下去吧?」
我的這句話聽起來有點有氣無力的。
不服輸的我再加上杉井和石町兩人,這回是五個人開始了搜查工作。他們兩人還特意從門口取來自己的鞋子穿在腳上。我聽見大崎的嘴裡在嘮叨著「這種可笑的搜查還是第一次遇上」。也許對他來說這一切還真是一場災難。
「那邊是書房裡的壁爐上的煙囪,靠窗子近的是書庫的煙囪嗎?嗯,看來不管哪一邊都是人鑽不進去的。」
半個臉快要伸進煙囪的杉井說道。他的聲音在細長的煙囪中迴響著。
無論哪一邊的煙囪里都沒有發現在地下室的壁爐里看到的奇怪的東西。
「你給我老老實實呆著。」
火村嚴肅地對我說了這麼一句話,自己卻在屋頂上從這個角落走到另一個角落。我這個礙手礙腳的助手只好乖乖地不動。看上去杉井和石町都沒有走來走去的打算,便和我一起站在天窗的附近看著火村的樣子。警部大概是已經搜查過一次的緣故吧,此刻他一隻手搭在煙囪上也在看著火村。
「哎,有栖川先生。」
杉井有話跟我說。
「什麼?」
「警察們的搜查進展如何啊?是不是已經找到嫌疑犯了?講出來聽聽嘛。」
聽起來他的提問並不是擔心,而是好奇。
「問我這種問題,我也不知道啊。不過,那個死在書房裡的男人的身份還沒有查出來吧。」
「是小偷吧?」
「沒有小偷這個人名吧?還不知道是誰,但是好像闖進隔壁的別墅里過。」
「是偷東西嗎?」
「他好像是將那兒當著自己的落腳點,並從那兒觀察星火庄的動靜。」
我們正說著,石町也參加了進來。
「奇怪。如果是真的來偷別墅里的東西的話,為什麼要那樣做呢?盯著那麼多人的星火庄還不如到其他沒人住的別墅去啊。你們不認為這有點不合情理嗎?」
被他這麼一提醒我總算明白了。他說得簡直太有道理了。
「這麼說的話,那個人不單是一個別墅盜賊,而是還有什麼別的目的而潛伏在那裡的?」
杉井手撐著額頭思考了起來。
「為什麼要到星火庄來呢?又為什麼被殺呢?」
石町嘴裡念叨著。
「哦,不知道審訊進行得怎麼樣了?」
被我這麼一說,杉井誇張地做了一個生氣的面孔。
「有栖川先生,不是審訊。又不是嫌疑犯,最多也就是問話。」
「是嗎?對不起。」我趕緊道歉。
「我可不是真的生氣。警察的問話比想像中的要簡單。十分鐘左右就結束了。只是問問,與真壁先生是什麼關係啊?參加晚會的都是些什麼人啊?到了星火庄以後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情況嗎?事件發生的夜裡聽見什麼可疑的動靜了嗎?都是些這樣的問題。鵜飼警視沒有從我這裡得到什麼重大發現。」
「石町呢?」
我發現靠在我左邊的他,不知什麼時候點起了一支煙。
「都是些差不多的。案發現場成為密室的原因和被害者是撰寫密室推理小說的作家之間有什麼聯繫嗎?只有這麼一個問題比較獨特吧。」
「你是怎麼回答的呢?」
「因為不是可以隨便說說的場合,我只說了一句『我不知道』。哦,對,還問我,真壁先生寫的密室推理小說是怎樣的小說啊?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大概是想作為驗證假設,犯人偷了真壁設計的情節圈套,是不是用過的材料吧?搜查本部是不是已經調來了真壁的作品呢?不過,這件事情還是瞞著他們的好。因為在書房的壁爐里發現燒掉真壁的創作筆記是一定被作為搜查機密的。
「其他人怎麼樣呢?」
石町說:「佐智子小姐和風子先生好像鬥了起來。」
「怎麼會鬥起來呢?」
「就是互相說對方的壞話。可能雙方都不是故意的,是警察的問話太巧妙了吧?」
「都說了些什麼啊?難道佐智子小姐和風子先生有什麼要瞞著警察的地方嗎?」
「雖說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不過好像是都有啊。」
石町說著將手裡的煙頭插進雪裡弄滅了。
我想馬上知道是什麼事情,催促著石町快告訴我。
「嗯,先是關於風子先生的,據佐智子小姐說曾經被真壁先生拋棄過。」
「這不是昨天或者是前天的事情嗎?難道佐智子小姐是想說,風子先生就為了那個殺了真壁先生嗎?」
「應該不會是說得那麼直接吧?不知道是隱隱約約地暗示還是什麼的。可能是佐智子小姐不小心提起了過去的事情,在警察的追問下推測的吧?」
「關於這一點,我也是有一點責任的。」杉井說。「我將昨天夜裡發生的事情不小心講了出來。風子邀請真壁先生一起跳舞,被真壁先生厭煩地推開了。我真後悔自己的多嘴。」
「沒關係。就為這麼一點小事不至於去殺人吧?事實上這是一次有計劃的、有準備的犯罪。總之,這個犯罪動機實在是沒有說服力了。」
「有棲說得對。不過,對警察們來說應該也算是一條線索,當然要注意了。」
「好了,關於風子先生的過去被暴露出來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那麼,佐智子小姐的事情又是怎麼回事呢?」
石町的樣子好像有點不便開口。
「關於這一點,我也曾經從真壁先生那兒聽到過一點。就說出來給你聽聽吧。聽說佐智子小姐正和某位男土戀愛呢。對方好像是一位為開發療養地而來到輕井澤的實業家。」
「哦,那又怎麼了?即便那是婚外戀的話,與殺害真壁先生又有什麼關係呢?」
「對方也是單身,並沒有第三者插足的婚外戀那麼複雜。聽說兩人已經打算結婚了。」
「不是好事嘛。」
「只有一樣不好,就是男方在事業上有點不太順利。可能是受到泡沫經濟的崩潰的影響,正在建設中的高爾夫球場的資金籌集計劃難以兌現,陷入了困境。」
「後來呢?」
哦,我知道了。
「也就是說,有可能佐智子小姐為了這個將先生殺了想獨吞遺產?」
「猜對了。」.
「聽起來好像是動機成立實際上很可笑。為了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去殺害自己的親哥哥呢?簡直是胡言亂語。如果佐智子小姐有煩惱的話,也一定會找真壁先生商量的。」
「我也有同感。但是,警察有可能會當真的。」
簡直是亂彈琴。
「不過,風子先生又是從哪兒得知佐智子小姐的結婚對象陷入經濟危機當中的事情的呢?」
「那是聽佐智子小姐本人說的。前天夜裡,兩個女人夜裡喝著酒,說過知心話了唄。」
「就那麼爽快地向警察彙報了。」
「是佐智子小姐先講出去的。將過去的事情,還有昨天夜裡的不愉快的事情都講了出去。這樣一來,風子先生一生氣就作了反擊。是風子先生告訴我的。」
這不是讓人聽了感到愉快的事情。也許雙方都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靜了吧?也有可能是在鵜飼警部巧妙的詢問下,不由自主地中了圈套了。
「哦,你們是不是覺得這次事件與火好像很有緣分啊?」
我沒有聽懂杉井這句話的意思。
「為什麼?」
「犯人往遺體上澆了火油,點上了火。現場的名字又叫星火庄。協助警方調查的又是火村副教授。」
「真的,沒有注意到。」
石町好像感到很有意思。
「我還以白色的聖誕節上的惡作劇是白色系列呢,原來還有三個火啊?」
「我也是才想到的。不過也沒有什麼意義。可能向你們提這樣的問題有點失禮,不過你們知道『星火』是什麼意思嗎?」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只知道來自於真壁作品中出現過的一座豪宅的名字,還沒有考慮過到底是什麼意思呢。石町也不能馬上回答。
「指的是流星的尾巴。」
杉井馬上就將正確答案告訴了我們。
「真壁先生為自己的作品中的豪宅起了這麼個名字應該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吧?但是一想到推理小說界巨星拖著長長的尾巴消失了,心裡就不好受。感到一種巨大的損失。還得到了海外的同行們的認可,真是遺憾。」
我仍然跨在天窗口,杉井和石町抱著雙臂,我們都陷入了沉思。
警部還像雕像一般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火村走道屋頂的另一邊去了。只聽得見火村踩在積雪上的腳步聲和呼嘯的風聲。
可能在風看來,這五個大男人在屋頂上幹什麼呢?
想到這兒,我將目光移到了腳下,只見電視攝像機的鏡頭正對準了我們,看得出是在拍我們。這個奇妙的情景真的會在電視里放出來嗎?
屋頂上的偵探們。
不,還不知道看上去像不像呢。
這時就聽見火村大聲地在說話,那聲音不像是在自言自語。
「他媽的,什麼也沒找到。叫我爬上來找了半天。」
屋頂上的一出鬧劇。
就這樣,火村的現場調查宣布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