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私人偵探
時值服裝剛換過季的第一個星期六。
從窗戶向外跳望,過街天橋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的服裝在一周內幾乎變成了清一色的白色輕裝。由加理手拿著一杯插著吸管的冰茶,獃獃地望著窗戶外的世界。過了一會兒,她覺得時間快到了,於是抬起左手,看了看手錫樣式的坤表,時針指向兩點,離見面的時間還有兩三分鐘。
她又抬起頭望著窗外,不遠處出現了從大阪趕來的空知的身影。他好像也看見了由加理,舉手向她打招呼。由加理默默地注視著他推開咖啡館的門走了進來。
"你等了很久了吧?"
"沒有,我也是剛剛才到。"
空知向服務員要了杯紅茶,接著從隨身攜帶的文件包里拿出一本書來。
"這是我的最新作品,不過比預定出版日期要晚了點。"
"是給我的嗎?"
"當然。你肯賞面拜讀,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由加理接過書,仔細端詳起來。封面插圖是一列藍色的電車,像沙子一樣崩潰消散開來。正中央印刷著一排紅字:"折斷翅戶的電車空知雅也"。整個封面裝幀得十分精美。
"太感謝你了。今晚我就拜讀。"
"如果拙作能幫你打消元聊時光,那我就慶幸之至了。"
由加理打開小說,翻閱了起來。跟空知以往的作品一樣。
小說中也附著好幾張列車時刻表。封底是→張印刷得不能說很精美的空知的半身照及他寫的一段話:"我在本書中向大家展現的所謂的『空知魔法』,其計謀設計較以往拙作更加大膽而嚴密。雖然作品中的廣瀨警部為識破罪犯的周密計謀而焦頭爛額,但他最終還是從罪犯的行動中找到了蛛絲馬跡。破解罪犯計謀的關鍵線索就隱藏在讀者的眼前,希望各位不要被罪犯的障眼法所迷惑。"
"看起來很有意思埃"
"這是編輯代我寫的。我這次寫這部小說,時間比較緊,所以就請編輯代寫了這篇序言。"
"你說的這位編輯,就是我上次見到的那位先生嗎?原來如此埃""他寫的很差吧?這篇序讓人覺得這部作品像是一部青少年推理小說。而且在短短的→篇序言中,光是計謀這個詞就出現了三次,這對讀者來說很有吸引力。""看來他和空知你是→對絕好的搭檔埃"由加理微微一笑。
"是啊,盛名之下……"
"……其實難副。"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道,說完兩個人都笑了。
"我們在拿片桐開玩笑。"空知笑著說,"我的作家生命看來不會長了。"兩個人又聊了聊各自的近況。雖然時光流逝,悲痛的心情卻一如從前,絲毫沒有消散。但他們必須強忍悲痛,堅強地生活下去。兩個人都拚命工作,企圖藉此來忘卻內心深處的巨大悲痛。由加理在和空知談話的過程中逐漸打起了一點精神。
"我直到最近才能打起精神寫點小說。但說句實在話,以寫實手法描寫警察的調查活動實在不是一件什麼令人愉快的事,所以下一本書我想寫一寫老式風格的私人偵探故事,這樣就遠離了現實,而且寫起來心情也好。""那喜歡廣瀨警部的人不是會很失望嗎?""我想多創作一些讀者喜歡的人物,這樣作品才會暢銷。"空知直了直身子,"說起私人偵探,上次在電話中你跟我提起過的那件事是當真的嗎?""是的。"由加理一邊把書放進自己的手提包里,一邊回答。
"不過,連警方都感到棘手的案子,一個私人偵探又能怎麼樣呢?我對此有點懷疑。"看由加理沒有說話,空知接著說道:"警方確實將負責你姐姐惠被殺一案的調查本部的規模縮小了,但調查還在繼續。""我聽說調查本部遲早要解散的。"由加理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解散?怎麼會呢?你聽誰說的?"
"是木之本警署的一個刑警說的。聽到這個消息后,我十分吃驚……"空知無言以對。過了一會,他問由加理:"你為什麼那麼懷疑你姐夫柚木?你不覺得他也是受害人之一嗎?他也很可憐埃""我不能不懷疑。加上柚木還給姐姐……"
"是那-億日元的人壽保險嗎?那筆保險金的數額確實不校可是,聽說你姐夫自己也買了-份同等金額的保險呀?"
"是埃那不過是故作姿態,死的只是姐姐-個人。"
"警方也懷疑是不是柚木兄弟倆為了騙?O戰穡夏鄙彼懶四憬憬恪R蛭?他們在進行了詳細調查之後,卻沒有發現王何人有殺你姐姐的動機,於是他們就想起了保險金→事。不過,現在好像已經查明他們當時不在案發現場,而且他們似乎也沒有僱用殺手作案的跡象。"
"……嗯。"
由加理的聲音低了下來。空知繼續講下去:"即使我們雇傭私人偵探進行調查,我想那也只是螳臂擋車,查不出什麼結果來。"
"不過我不能讓事情就這麼了結。我只想請你明白這一點。"
由加理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空知歪著嘴角,臉色陰沉。
"雇傭私人偵探是要花錢的。每天至少要花兩到三萬日元,而且這也不是一兩天就能結束的。如果展何→個月的話,那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埃""如果真能破案的話,錢也不是沒有。我可以把我出國旅遊的省下來,如果還不夠,我銀行里還有些存款。""那可不行。"空知堅決反對,"存款可是你父母去世時給你留下來結婚用的。這筆錢很重要,你不能輕易拿它們打水漂。""哪位偵探要是聽到你這番話,都會生氣的。
由加理不了解空知為什麼這麼激動。她沒想到他會如此堅決地反對自己,她這時甚至有點後悔把他喊出來商量這件事。
"而且你現在有合適的偵探人選嗎?有能力,還要靠得祝我雖然寫推理小說,偵探卻一個人也不認識。"
"有知道的人。"
"什麼?"空知吃驚地張大了嘴巴,"知道什麼?"
"不是,我是說,我知道有一個偵探,一個私人偵探。"
"嚇了我一跳。"空知搔了搔了頭。"我真的不知道你還認識私人偵探。對不起,剛才說了那麼多不該說的話。"
"沒關係。那位偵探也不是我的朋友,只是我姐姐結婚時他曾經幫過忙。"
"你姐姐結婚的時候?是不是委託他調查你姐夫的事?"
"是的。如果讓我姐姐知道我們在調查柚木的話,她肯定會生氣的,於是我父母就偷偷地委託他代為調查。是通過我父親的熟人介紹的,為人誠實,工作也很認真。他後來還把我父親的一位同事的離家出走的孩子從東京找了回來。據說那個孩子被軟禁在一家可疑的色情行業的店裡被迫幹活。孩子的父親很感激,為了表示感謝,還特意請他和我們全家在飯店裡吃了一頓飯。"
"是這樣埃"空知好像對由加理的話不感興趣似的,"這麼說,他可靠嘍?"
"他在肥後橋有個事務所。我今天打算去請他,空知你如果方便的話,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去?"
"今天?咱們談完話后?你已經決定要請他了?"
"我已經決定了。"
空知看來不很贊成她的這種作法。"你剛才所說的調查結婚對象的情況和搜索離家出走的人的去向時,請私人偵探比較合適,但是調查殺人案這類事還是不找私人偵探為好。"
"我只是想通過這種方法來引起警察的重視,"由加理堅持自己的想法,我又不想請一個像金田一耕助那樣著名的偵探。""真拿你沒辦法。你姐姐和你的不同之處或許就在於此。""你是說,如果是姐姐的話,肯定會老老實實地聽你的話嘍?""會不會昕我的話我不知道,但她會想『行了,不跟他爭辯了』,然後就此打住話題。"看來空知的情緒並沒有受到影響。由加理不過是坦率地將自己內心想法如實講了出來:"空知先生,你沒有義務非得聽我的話不可,我也沒有必要就我雇傭私人偵探的事徵求你的意見,或者要你跟我一起去偵探事務所。但是我現在身處這種境地,很難一個人徹底做出決定。雖然別人會想『沒關係,一明會好的』。但我還是想找個人商量一下。我雖然不能說請你幫忙,但當我回頭時,我希望能有個人在那裡,哪怕離我很遠也沒關係。"由加理一口氣說完這些話,看了看空知,空知默默地點:點頭。
"同是天涯淪落人。讓我們彼此互相幫助,渡過難關吧。""這麼說……""我跟你一塊去偵探事務所。雖然我勸你不要去,但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會跟你一起去的。而且如果我賭氣不去的話,你會覺得似乎故意與你作對似的。""太謝謝你了。我太任性了,讓你跟我一起去。"由加理邊說邊深深低頭表示歉意,"你去偵探所也可以談一些你作品中的話題,這樣或許對你以後寫小說也有一定的幫助。""這種想法我可是一點也沒有。"空知邊說邊接過發票站了起來。
在肥後橋向右一拐,沿著土佐護城河邊走一會兒就到了太平洋偵探所。這是一座六層樓的混居建築,在第五層的窗戶上,寫著幾個金燦燦的大字:"大平洋偵探所"。"太『,字少了一點,不知是未曾注意到呢,還是故意為之。
"由加理,你是第一次來這裡吧?"空知問道。
由加理點頭說:"是的。"
"我也是第一次來。這裡的氣氛這麼嚴肅,一個女性獨身一人來這裡確實需要一些勇氣埃"空知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地從背後推了由加理一下,"我們進去吧。"
樓內的陳設顯得有點陳舊。一台不大的電梯像打嘀似的,搖搖晃晃地將兩個人載到了五樓。太平洋偵探所就在電梯門的斜對面。
"打攪了。空知邊說邊推開了事務所的門。這是一間大約十五坪<日制土地面積單位,一坪約等於3.3平方米。一一譯者注>的房間。靠窗擺著一張鋼製辦公桌,它前面有四張辦公桌,兩兩相對並排擺放在一起。靠窗戶的椅子上坐著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他前面的一張辦公桌前坐著一個年輕女子,看起來像是一位事務員,正在聚精會神地快速地打著字。
"請問……"
看到由加理跟空知,中年男子站起身來,大聲問道:"您就是三澤由加理小姐吧?"
"是的。我就是昨天打電話給您的三澤。"
"我一直在等您。裡面請。"
這時,正在打字的那位女事務員輕輕地站起來,沖由加理跟空知微微點頭示意,轉身離開了房間。可能是去給他們倒茶去了吧?
"我是太平洋偵探所的所長,我叫足立。所里的其他人都出去了,有什麼事請跟我談吧。"
足立一邊說,一邊將二人引向左邊的一個房間里。這好像是一間可以進行秘密談話的房間。
"請問,小桑龍先生不在嗎?"
由加理小心翼翼地問道。這個偵探所的偵探,她只認識小桑一個人。
"啊,你是專門要和小桑談話嗎?他以前是不是兩次幫你辦過案?"
"是的。昨天打電話的時候,你所里的人說這次也可以找小桑,所以……"
"我知道了。他上午正好有件案子剛處理完,現在正在吃午飯,估計五分鐘后就回來了。請到這邊來。"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邊喝著上好的日本茶,邊等著小桑回來。五分鐘后,小桑回到了偵探所。
"小龍,有人在等你。"足立所長在屋內沖小桑喊道。
小桑大聲回答:"知道了。"
隨著一聲"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高個男子推門走了進來。他長著一副長臉,下巴微突,兩隻眼睛透著沉著的目光。他的臉看起來有點像馬臉,空知暗想他學生時代的外號肯定與馬有關。
"你父親以前好像委託我辦過案子。"
小桑看了由加理一眼,說道。由加理不由地鬆了一口氣。
"您還記得呀。我父親曾麻煩過您兩次,多謝您幫忙。"
"不客氣……今天是你父親讓你來的嗎?"
"我父親他已經去世了。"
"什麼?對不起。"
小桑邊道歉邊從略顯土氣的灰色上衣口袋裡掏出兩張名片。
"這是我的名片。"
他邊說邊遞給由加理和空知一人一張?〉拿罩不氐菟徽拋約好?寫職銜的名片。小桑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名片,彎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足立也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你打算讓我們進行個人情況調查,不知你是為了什麼?
你認識被調查人嗎?"
足立將雙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問道。
"這本來應該是委託警方進行調查的事……"
由加理開始講起自己來偵探所的目的。不知是由於緊張,還是覺得這種事找偵探所不合適,來之前早已想好的話她卻怎麼也說不出來,講得吞吞吐吐的。兩位偵探耐心地聽她講著,沒有一點厭煩的神色,即使如此,講到一半的時候,她還是講不下去了。
"是這麼一回事,』,空知在一旁幫她解釋,"由加理小姐是想請你們調查一下,目前警方已經停止調查的柚木新一的行動有沒有什麼可疑的情況。""大體上明白了,"足立懇切地點了點頭,"我冒昧地問一句,請問空知先生和由加理小姐是什麼關係?""我和由加理小姐已經去世的姐姐——惠小姐——認識,也是剛才提到的柚木新一的朋友。
空知不知道這麼說他們是否明白,自己與這件事有密切聯繫。
"具體說來,就是要我們對柚木新一進行一段時間的監視,收集一些相關資料,看他是不是與案件有關,是嗎?"
由加理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需要監視多長時間?
小桑把手交叉著放在膝蓋上,問道。
"暫時先定一個月吧。"
由加理回答道。
"如果-個月之內沒有可疑情況呢?"
對於小桑的這個問題,由加理似乎難以回答。
"到時候再說吧,"空知聳了聳肩,"說不定到時候我們就不打算繼續調查了。"
兩個偵探沉默了一會兒。畢竟是個挺特別的案子埃由加理-邊想著,-邊方焦急的等待著他們的回答。
"我們接下這個案子了。"足立終於開口了,"不過如果把小桑派到彥根進行調查的話,費用或許要稍微高一點。"
"這個我們知道。"空知看了一眼由加理,"那就暫定一周吧。""不,我想先問一下費用……"由加理剛開口,空知打斷了她,重新強調了一遍:"先定-周。"
"不是一個月,是一周,對吧?"
足立慎重起見,又確認了一遍。空知立即說道"是一周",沒有讓由加理開口。
"調查費用為每天三萬日元。如果需要其他費用,我們會開具相關證明的。"
費用比由加理預想的要貴很多。空知替自己暫定為一個周還是對的,由加理心想。
"那麼,費用怎麼支付?"由加理問道。
"調查結束時,我們會向你提交報告書和賬單。你只要把款項匯入我們的賬戶就可以了。"
這時,小桑在一旁問道:"柚木新一的住處我們已經知道了,你們有他的照片嗎?"
由加理邊回答"有",邊從自己的手包里將照片拿了出來。
小桑看了一眼照片,吃驚地"氨了一聲。
"我想起來了,是那兩個雙胞胎兄弟……"
"就是他。您記憶力真不錯。"
由加理打心眼裡佩服他。
"這兄弟倆長得真是太像了。"小桑自言自語道。
"明天我們準備一下,從後天,也就是六月五日開始進行調查,可以嗎?"
足立在旁邊問道。由加理和空知異口同聲地回答:"可以。"
"那就有勞你們了。"
空知向他深施一禮。小桑好像記起什麼似的,問道:知空知先生是幹什麼的?""我喜歡寫點推理小說什麼的。
聽空知這麼一說,兩位偵探同時"氨了一聲。
"偵探作家雇傭偵探,這聽起來很有趣埃"足立開玩笑道。
"我們都是在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不是嗎?"空知笑答"那麼,你看我怎麼樣啊?"小桑也笑了。
偵探的調查進行到第四天的時候,空知中午給太平洋偵探所打了個電話。"這裡是太平洋偵探所",話筒那邊傳來了足立所長的大嗓門,空知不由得把耳朵遠離了一點話筒。看來足立所長打電話時嗓門一直這麼高。
"打攪了,我是空知。我想問一問上周六有關……"
"啊,是上周和三澤由加理小姐一起來的空知先生吧?"
"是我。我想問一下,調查進行得怎麼樣了?"
"目前為止還沒有什麼特別情況。"足立聲音雖然很大,卻顯得很平靜,"三澤小姐每天晚上七點左右都會打電話來詢問,我們都把具體調查情況跟她說過了。"
空知從上周六以來一直沒和由加理聯繫。她每天都打電話詢問,看來很關心調查的進展情況。
"你們每天二十四小時都在監視柚木嗎?"空知問道。
"我們每天和助手輪流值班,基本上是二十四時全天候監視。"
差不多二十四小時?空知很不滿意他的回答。
"小桑先生每天彙報幾次?"
"最少三次。上午、下午和晚上各一次。一-柚木先生到目前為止,都在公司和家裡活動,還沒有發現什麼可疑情況。"
"也沒和什麼人見過面嗎?"
"除了和客人談生意外,沒見過其他人。
看來這一周不可能有什麼收穫了,空知心想。一想到由加理好不容易攢下的海外旅遊費用和夏天發的獎金就這麼打了水漂,空知不由得有些氣上心頭。
空知說了聲"拜託你了,『,就把電話掛斷了。看了看錶,剛剛一點。五十頁的短篇小說的交稿日期快要到了,必須馬上動手寫作了。他正要朝書房走去,這時,電話鈴響了。
"是空知嗎?是我,柚木埃"
空知嚇了一跳。多虧是電話,否則讓柚木看見自己的表情就糟了,空知暗自慶幸。
"你在工作嗎?有點事想和你說一下,用不了太長時間。""沒有,我剛想坐下來寫小說。你還好嗎?"空知盡量使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嗯,還可以吧。"話筒里柚木的聲音夾雜著嘆息聲。
"說句實話,最近我被許多事情搞得很心煩。警方那幫傢伙竟然懷疑我是殺害惠的兇手。想起來真讓人生氣。""還有人跟隨著你嗎?"空知剛一問完就後悔了,這問題提得未免有點太愚蠢了。
"半個月前有人監視過,現在好像沒有了。這些人也真是的,就算我真是兇手,難道我會露出馬腳嗎?"雖然柚木說這番話帶著開玩笑的口吻,但在空知昕來,他的話顯得有點肆無忌憚。
"可能是因為保險金額太大的緣故吧,"空知嘆了口氣,"一億元,這可是一筆人人都羨慕的一大筆錢埃我當初也沒想到自己會一下入這麼多保險。因為我的朋友中從事保險行業的人不少,當初礙於情面,一下子就入了這麼多。"空知感到他的話有點像為自己辯解。他隨口附和著:"是這樣埃……""我在大阪公司去年夏天以來的經營狀況不太好這一點竟然也遭到調查。雖然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他們竟然想從中找出一些我殺妻詐騙保險金的證據來,真是氣死我了。"空知沒有心思聽他的話,他現在更著急知道的是,為什麼警方的調查行動不深入一點呢?
"我打電話可不是單純向你訴苦來的,"柚木好像剛想起來似的,"你明天晚上有空嗎?有空的話,我明天到大阪,咱們一起吃頓飯。我還想請健一夫婦和由加理,你看怎麼樣?"這個邀請令空知感到有點意外。雖然這頓晚飯不會很愉快,不過或許可以藉此機會接觸一下他們兄弟倆,說不定能得到什麼情況。
"也請了由加理嗎?"
"是的。最近大家心情都不好,可以藉此機會互相安慰和鼓勵一下。怎麼樣?"由加理接受他的邀請,說不定和自己的想法是一樣的,自己有必要去幫她一下。空知這樣想著,應允道:"行,明天我去。"明天或許也可藉機了解一下小桑偵探的調查進展得如何,空知心想。
柚木將晚餐地點選在了曾根崎大廈的一個地下中華料理店裡。大家圍著一張很大的圓桌,氣氛很冷漠。空知平時愛吃的四川料理這時也味同嚼蠟。由加理話也不多,吃了幾口就把筷子放下了。
"是不是今晚邀請你不是時候?"
美保一邊看由加理的臉色一邊小心翼翼地問道。由加理微微一笑:"不是。請別介意我。"她雖然這樣說著,卻絲毫沒有再拿起筷子的意思。
"那就好。是我跟柚木說的,讓你務必也來。我已經好久沒有和年齡差不多的同性好好說過話了。"美保的眼神流露出想和由加理好好說說話的熱切願望,但卻好像找不出什麼合適的話題來。空知在惠的葬禮上見到她時是第二次,加上這次已經是第三次了,他覺得美保是一個很會為別人著想的人。
"空知,別管她們,快喝酒。聽說你的新書已經發表了?"柚木夾了一塊油炸澱粉豬肉,邊嚼邊說道。空知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已經出版了。""你小子真了不起啊,接二連三地編寫不在現場的計謀。
你要寫到什麼時候啊?"
"什麼寫到什麼時候?"空知淡淡一笑,"一本書剛剛寫完,編輯部的人就會打電話過來,』喂,你下一部書構思好了沒有?『一點也不理解寫書有多難。"雖然空知嘴上這麼說,但說句實話,他心裡還是挺高興的。這至少表明編輯對自己的作品還是很感興趣的,否則不會這麼急著催稿。而且這畢竟是自己的工作埃可沒想到,柚木新一和健一卻把他的客套話當了真,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言語之間透露著對空知的同情。
"寫書真不容易啊!?
"是啊,人又不是機器,哪能一部一部不停地寫下去。""空知,我可是還想拜讀你的大作啊,讀後我會告訴你我的感想。"健一跟平常一樣滿臉堆笑地說道。他的笑容就像貼在臉上一樣。
"我現在可是最喜歡空知你的推理小說了。"他大言不慚地自詡為空知的第一小說迷。
"那真是太榮幸了。"空知很客氣地道了聲謝,接著他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健一先生有沒有想過自己寫一部推理小說?比如說推翻罪犯不在現場的謊言之類的?""我哪有這個本事。對於計謀一類的事情我可是個門外漢。
我是專門讀別人作品的料。"
健一自我解嘲似的回答。空知強迫自己盡量不去看他那張依然堆滿笑容的臉,他真想大聲問他"你的話當真嗎?",但他強忍住沒問。你目前為止的手段難道不是已經很高明了嗎?他暗想。
這頓晚餐空知-直強迫自己不去涉及一些敏感的問題,他感到非常疲憊。他聲明了一下自己是坐車來的,然後喝了一口紹興酒。
美保夾了一塊春卷放到健一面前的盤子里,健一笑著說了聲"謝謝",空知在一旁冷眼看著,他覺得健一的笑容是那麼的虛偽。
對於這種人,你斷不能掉以輕心。空知在心裡暗暗提醒自己。
九點左右,一行人出了店門。由加理說她要先回家了,柚木新一轉身問空知:"你怎麼辦?""我也回去了。多謝你的款待。""你也要回去啊?看來我們也只好回去了。""咱們到我家再接著聊吧。"健一在一旁插話,看來新一今晚要住在他家裡了。"我那裡有洋酒,咱們可以接著喝。""行,就這樣辦。"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著,由加理在一旁尷尬地站著,也不好意思先走。空知想儘快擺脫這個地方,說了聲"那我們就先告辭了,』,然後就打算和由加理一起離開。正在這時,空知的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是美保嗎?"
空知吃了一驚,回頭一看,對面站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兩隻眼院組組的,保是唰了活。一身皺巴巴的西裝,系著一條不像樣的領帶。
"喂美保!"
男子粗魯地推開空知,徑直走到站在柚木新一兄弟倆中間的美保面前。
"是·……秀司嗎?"
美保看了看面前的這個男子,驚訝地瞪大了雙眼。她旁邊的兄弟倆警惕地擺好了架勢。
"你看起來過得很不錯嘛!"
幻辣3莆闥鏡哪凶穎咚當呦氚咽執鈐諉辣5募縞希墒敲辣R黃磯愕?了健一的身後。男子的手像僵住了似的,停在了半空中。
"高井,咱們好久不見了啊!"
健一不慌不忙地沖男子打了聲招呼。高井秀司一一這個名字聽起來很像是美保名義上的丈夫。
"啊,很久沒見面了。我本想找個機會拜訪你的,沒想到在這種地方撞上了你們。真是上天的安排啊?高井果然有點喝醉了,說起話來舌頭有點打結。他?"
"你有何貴幹?"
聽健一這麼一說,高井似乎有點生氣,聲調也高了幾分。
"什麼有何貴幹?我正想來接我的老婆回家。她在你家住了這麼長時間,一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美保不是什麼客人,她是我妻子。"健一仍然不緊不慢地說道。高井嘖嘖咂嘴道:"別開玩笑了。柚木先生,日本可是一夫一妻制國家埃我老婆怎麼成了你太太了?不要說這些惹人發笑的話了好不好?"看來情況有點不妙了,空知心想。高井已經有點醉了,健一也喝了不少酒,兩個人要是打起架來可不得了。空知邊想邊向前靠了靠,靜觀事態的發展。
"美保是我的老婆,不信你去問問派出所。喂,美保,咱們該回去了。""秀司,我知道了,"美保從健一肩膀后膽怯地說道,"你別在這胡鬧,不要管我,你自己回家吧。""你說什麼?喂,快跟我一塊回去?高井邊說邊猛地把健一?高井,算了,路人紛紛地躲避著他們匆匆而過。由加理站在空知旁邊,滿臉擔心的神?
"喂,美保,別再胡鬧了。"
高井邊說邊又想把健一推開去抓美保,但新一搶先一劍話炎プ×慫囊?服前襟。
"別再胡鬧的應該是你小子吧?"
新一邊說邊猛地將高井推到了一邊。喝醉酒的高井踉踉蹌蹌地一直向後退了五六米,腳下一打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危險?空知不由得喊出聲來。他想去扶住高井,但已經來不及了。高井?"
"好了,大家別在這胡鬧了,都快回家去吧?新一站在高井的頭頂,這傢伙真是沒用"?
"由加理,空知,對不起,讓你們受驚了。咱們改日再見?"對不起了。她好像有點擔心似的回頭看了一眼還倒在地?
空知目送他們離去,他,忽然發現有個人影跟隨著健一兄弟倆瞬間也消失在人群中了。他吃了一驚,那人不就是偵探小桑嗎?不過他馬上回過神來,知道現在不是目送他們的時候,他轉身扶起蜷縮在地上高井,關切地問道:"高井先生,你沒事吧?"高井坐在地上,用手擦了擦了鼻子流出來的血,說了聲"謝謝,我沒事"。
"沒摔著頭吧?"
由加理也蹲下身來,關切地問道,邊說邊遞給他一塊手帕。高井擺了擺手,沒有接。
"我沒事,別弄髒了你的手帕。"
過路人以好奇的目光看著坐在地上的高井,紛紛議論著"怎麼回事?""打架唄"……高井像是受了很大的打擊,獃獃地坐在地上,很久沒有站起來。
"這兄弟倆真是過分。"許久,他才嘟囔了一句。奇怪自是,他只是罵健一兄弟倆,卻似乎沒有想起責怪拋棄了自己的美保。
"你能站起來嗎?"
空知問道。高井沒有做聲,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彎腮拂了拂被弄髒的褲角,空知幫他拍了拍背上的塵土。高井又謝了聲"謝謝"。
"我沒事,別擔心。"他邊說邊向空知彎腰致謝,然後轉身踉蹌地離開了。由加理想上去扶他,被他擺擺手拒絕了。
"他……真是可憐啊!?
由加理看著他的背影,嘆息道。
真是個可憐的人,空知也在心裡感嘆,沒想到這裡也有一個隔著魔鏡默默地愛著別人的人。
下午兩點的中之島公園已經沒有了午間休息的工薪族和辦公室小姐們身影,顯得十分安靜。初夏的陽光照在土佐護城河河面和鬱鬱蔥蔥的樹林上,風兒暖暖地吹拂著,令人心曠神怡。
偵探小桑和空知從位於肥後橋的偵探事務所悠閑地朝公園散著步,兩個人在紅瓦覆頂的中央會堂對面的一張長椅上坐了下來。一個身穿運動服的男學生從兩個人面前跑步經過。
"真對不起,把你拉到這種地方來。"
空知說道。他聽說事務所的接待室很擠,所以把小桑約了出來。原本小桑建議兩個人到附近的咖啡店去談,但空知沒有這個心情,兩個人於是就來到了這裡。
"我原來的工作單位就在淀屋橋,"空知一邊看著中央會堂五顏六色的彩色玻璃,一邊說道,"不過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坐在椅子上欣賞公園的風景。"小桑沒有作聲。空知把手裡拿著的一個大茶葉袋放在膝蓋上,卻沒有心思打開來看。"要繼續調查嗎?"小桑問道。空知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想再麻煩您了。我也不知道由加理小姐是什麼意思,但我會勸她放棄調查的。您別誤會,我並沒有責怪您工作不得力的意思。""我知道,"小桑說道,"而且,警方的調查仍在繼續。我也認為這種事還是交給警方辦為好。你今天晚上還和由加理小姐見面嗎?""是的……她說有工作,其實是借口。她不敢獨自來取調查報告書,因此昨天晚上她打電話要我代替她來齲""也許沒有滿足你們的期待,但這份報告確實是客觀而真實的。"空知抬起頭看了看小桑,"小桑,您沒有注意到什麼特別的情況嗎?""是關於柚木是不是清白的事嗎?"空知點了點頭。
"對此我沒有什麼要說的。您剛才也看了這份報告書,柚木先生這一周的行動沒有什麼特別值得懷疑的地方。""這個我知道,"空知冷靜地說道,"我只是想問您,您覺得柚木有沒有犯罪的機會?"聽空知這麼一說,小桑不由得把手放在下頓上,陷入了沉思。他考慮了一會,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事前調查了柚木惠小姐被殺一案的大體情況,也打電話給由加理小姐,從她那裡打聽到了許多情況。我感到,案發當日的柚木的行動,確實有可疑之處。先是忘了要到博多去,然後又在夜間突然想起來了,隨即取消了休假,後來叉,忘了買禮物,在車站忙成一團,這一系列事情難道都是巧合?這跟我近一周內對他觀察得到的印象有很大出人。雖然有可能他不在現場,但我覺得他有可能是精心設計了一個不在現場的偽裝計謀。"小桑竭力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輕鬆。空知看起來對他的話很感興趣。
"警方也認為這可能是他精心設計的一個計謀。小桑先生您有沒有注意到什麼可疑之處?""我還沒有發現什麼情況。聽說警方曾經開車對現場和米原的路程做撕眉復問笛椋匆廊晃薹ㄍ品輝諳殖〉募偕瑁蠢湊饈鞘率盜恕2喚?是時間上不可能,而且米原車站附近當天也沒有發現被遺棄的汽車。聽說警方連利用高速水上交通工具作案的可能性都考慮到了,這雖然聽起來有點可笑,但這樣看來應該是沒有什麼差錯了。""雖然與我這次的調查任務沒有直接關係,但我想說一件事,柚木新一不是有個雙胞胎弟弟嗎?他案發當日同樣也到很遠的地方出差去了。這與案件似乎有某種聯繫。""警方也曾懷疑過當天在米原車站出現的是健一,小桑先生您也這麼認為嗎?""是的。我試著查了一下列車時刻表。柚木健一如果坐』白鳥『號在京都下車,恰好可以換乘』回聲『號。健一乘坐』白鳥『號在大阪接受了列車員檢票,他完全有可能偽裝成新一造成一種新一於十一點十分左右到達米原車站的假象。""這個我也知道。在此期間,新一完全有可能在余吳實施殺人計劃。可是,在此之後,他們兩個人就必須再互相調換一下角色,不是嗎?""是的,不過這不可能,對不對?因為我聽說,在去往博多的車票上確實有新一的指紋。"兩個人一時陷入了沉默。
"最近我首次拜讀了您的大作。"過了一會兒,小桑說道。
"多謝了。"空知邊說邊低頭致謝。
"很有意思。昨天我看了一個通宵,一口氣讀完了。有機會的話,我還想多讀幾本您的作品。""那太感謝了。"空知只是又淡淡地致了聲謝。說完他有點後悔,他感到自己的致謝過於簡單,昕起來一點誠意都沒有似的。
"寫推理小說可很不簡單啊,因為你必須設計出一連串前後呼應的計謀來。"空知打心眼裡感激他對自己的工作的肯定。
"對於我來說,只要出版商要求我寫,我也就只好勉為其難了。不過,我自我感覺,寫推理小說,最關鍵的還不是設計計謀。""埃……?""計謀只是一種製造神秘故事的手段。不過,這是一種很有趣的現象,因為手段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目的。在神秘和幻想逐漸衰退的現代,推理小說的目的就在於通過製造神秘使人們這種感覺得以復甦。為了使現代人重新回憶起神秘感,推理小說採用了符合近代精神的合理主義。通過合理的思維解開神秘及幻想。然而這並不代表現實的勝利,而是一種以神秘為前提的幻想的勝利。推理小說採取的是一種曲線道路。不過在這種曲線方法中,現實仍免不了被忽視的命運。包括同謀者和手段等在內的計謀,總是獨步前行,而且比人們預想的要有趣得多。這種推理小說不是一種幻想小說,而是一種為寫推理小說而寫的推理小說。這就是推理小說技術的誕生。我也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小卒子---一個對計謀孜孜不倦的追求者罷了。"小桑聚精會神地聽著空知的話,聽得有點發獃。沒想到空知突然作了這麼一次演說。他為什麼突然想說這些話呢?
"啊,對不起,你看,我怎麼突然說這些來了呢?因為最近經常作演講,不知不覺就成了這種腔調。""什麼,您最近在演講?如果在附近的話,我也想聽一下。"小桑這番話並非出於客套。他這兩天一直在讀空知的作品,今天都有點睡眠不足。
"說是演講,像我這種人,也不可能被請到什麼地方的大會館里去,只是在大學生推理小說迷見面會上,趁著餘興隨便講幾句罷了。""就是您剛才所說的那番話嗎?""是的,"空知扶了扶了腿上的茶葉筒,"在最近的一部作品中,我試著對有關不在現場的計謀做了一下總結。學生讀了以後,要求立即和我見面詳談,於是我就答應了他們的要求。"小桑詢問了一下演講的日期和地點,記在了筆記本上。演講地點就在離自己家不到三站路的界大學,小桑想以後可以趁散步的機會順便去昕一下。不過這並不是因為自己對推理小說抱有什麼特殊興趣的緣故,只是因為空知雅也給自己留下的印象還不錯。
"關於不在現場的計謀的演講,這昕起來是不是有點諷刺意味?"空知自嘲道。小桑沒有作聲。
"柚木究竟有沒有偽裝成自己不在現場都搞不清楚的人,還好意思在人面前大談什麼如何設計不在犯罪現場證據之類的話。"
空知邊說邊慢慢地站起身來,小桑也站了起來。
"今天請您到這裡來,真是麻煩您了。多謝您的幫助。"
"有機會的話,願意隨時效勞。"
二人在淀屋橋作別了。空知邊朝梅田方向慢慢地走著,一邊想,離晚飯還有一個多小時,該怎麼打發這段時間呢?是不是還有其他事情沒做?
"喂,小桑,你在發什麼呆?"
小桑正在一邊喝著濃濃的速溶咖啡,一邊沉思著空知委託給自己的案子,冷不防足立所長在旁邊大聲沖他喊道。
"你剛剛辦完一件案子,本不應該再讓你出差的,但是小良恰好有事,明天你能不能代替他到姬路去一趟?"
"手冢不是也在嗎?"
"他現在也沒空。怎麼樣,拜託了。"
去姬路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小桑很想對這個快五十歲的男人愛隨意指使別人的作風發一發牢騷。
"可以。"他最終還是忍住了,只是淡淡地應允了一聲。
"多謝了。"足立鬆了口氣,"怎麼樣了,彥根方面的案子?"
"一點進展都沒有。不過我本來也沒想過偵破連警方都無能為力的案子。"
"空知那咴趺囪耍皇裁叢寡園桑俊?
咖啡稍濃了點,小桑朝杯子里加了點開水。
"還行。他過後似乎要去見三澤由加理,跟她商量停止調查的事。我只剩一點想法,看看能不能幫點忙。"
他簡直一點都沒有完成一件事情后的那種感覺。小桑喜每件事都善始善終,這樣他能從中得到滿足感。他不喜歡-事沒有任何結果就去干另一件事。
"所長,你讀過空知雅也寫的推理小說嗎?"
"沒有。"足立打了個噴囔,回答道,"哎呀,不好,好像有點感冒了。這種時候怎麼能感冒呢。"
"他的小說被稱為空知魔術,很有趣埃所長,你不妨讀看。"
小桑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巾,邊遞給足立邊說:"真的,他的推理小說寫得很有意思。"
小桑在廚房裡往斟有自蘭地的酒杯里放了兩塊冰,回到了辦公桌前。桌上的電子鐘正好顯示為十一點十一分,活像兩隻眼睛。現在可以干自己想乾的事了,小桑心想。
他吸了一口白蘭地,打開了筆記本和列車時刻表。上面的一個個小字在落地燈光的照射下,好像一隻只螞蟻似的,要破紙爬出。他把圓珠筆和在事務所複印的資料拿到跟前,他想在那些資料的背面記些東西。
(好了,現在該開始工作了。)
下午和空知分子后,他一直想確認一下自己的一個想法。
這並不是空知要求他做的,他只是出於好奇罷了。
(柚木兄弟有沒有可能互為替身,製造一個雙方都不在現場的騙局?)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出現在米原車站的不是新一,而是健一。健一從大阪坐"白鳥"號特快,如果在京都下車的話,他正好可以換乘駛往米原的"回聲"號。
而在此期間新一完全有可能在余吳實施殺人計劃。不僅如此。新一還要冒充健一,向列車長和列車售貨員表演一出狸貓換太子的戲。究竟有沒有這種可能性?小桑打算先對此進行確認。
假設犯罪行為發生在十點半。新一為了趕上"白鳥"號,必須從余吳趕往敦賀,而且必須在十一點二十一分"白鳥"號發車之前趕到。中途,他還要向消防署打一個報警電話,這需要浪費幾分鐘的時間。雖然沒有充足的時間能證明存在這種可能性,小桑仍想嘗試著分析一下。新一在列車剛駛出敦賀的時候,立即向列車長搭話,使列車長誤認為和自己講話的是健一。這是可行的。
問題出現在此後。根據目前確認的情況,健一乘坐"白鳥"號到達了酒田,而新一到達了博多。在米原換乘了新幹線的健一必須在某處返回"白鳥"號。因為有人在酒田站迎接他。而一方面,在敦賀乘上"白鳥』,號的新一必須採取某種方法於下午四點到達博多。這是不是真的不可能呢?
(等等,好好調整一下,思路。)
小桑從寬大的睡衣口袋裡掏出一盒香煙,卻發現已經抽完了。儲備香煙也已經抽完了。他碰了釘子,感到有點沮喪。沒辦法,他只好從煙灰缸里扒拉出一支煙頭比較長的香煙屁股以解燃眉之急。
(還是很有可能的啊!)
在那張米原站售出,博多站回收的車票上,不是有新一的指紋嗎?健一從米原坐新幹線向西而去,為了返回"白鳥"號,他必須轉而向北。而新一如果要從"白鳥"號向南趕往博多,兩個人在中途是不可能相遇的。要想趕上特快車或新幹線,那就只有利用新幹線了。但他們不可能在空中和地面來交換一張車票。但是……(如果在這放棄的話,事情可能就此終結了。)小桑突然想起了關於車票上殘留的新一的指紋。如果不考慮指紋一事,那麼這兩個人有沒有可能互為替身呢?他從白天到現在一直掛在心上的就是這件事。
小桑決定先分析一下弟弟健一能不能返回"自鳥"號。首先,他於十一點二十六分乘上了"回聲,,四0九號,這是確定無疑的。此次列車的終點站是新大阪,所以新一說"我確實在京都換乘了駛往博多的『光』一0三號"(參見列車時刻表②、③)但是健一在扮演完新一的角色之後,他不能繼續乘往博多,他必須拚命往北趕回"白鳥"號。
那麼他如何追上"白鳥"號的?假設健一是從京都換乘上行線"光"號,到達東京后,再換乘上越新幹線在新瀉趕上了"白鳥"號……這種假設不可能,他不可能趕得上。這樣-來,要趕上北陸新幹線上的特快車,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飛機,而且是從大阪機場起飛的。健一乘坐"回聲,,四0九號-直達了新大阪,而不是京都。事實肯定如此。
嗯,"回聲"號到達新大阪的時間……
小桑一邊翻著列車時刻表,一邊用食指追蹤著一排排的小數字。"回聲"號到達新大阪的時間是十二點八分。他在筆記本上作了一下記錄。從車站到機場,如果坐計程車的話,大約需要三十分鐘。十二點五十分左右可以到達機常(那麼,接下來他該飛往哪裡了呢?)他順便查了一下,此時"白鳥"號正行駛在金澤附近。
他接著翻回到前一頁,查閱了一下航空路線圖。有沒有從大阪飛往北陸或東北的某個機場的飛機呢?有,是新瀉和秋田這兩個機場(參見列車時刻表⑤)。飛往秋田的飛機只有下午四點一班。到達秋田機場的時間是五點二十分。時刻表的另一頁表明,從秋田機場到市中心,坐汽車需要五十分鐘左右。這樣一來,到達秋回車站的時候已經六點多了。
時刻表⑤
E——1大阪——青森
航空公司航班機型大阪起飛青森到達航空公司航班機型青森起飛大阪到達
JAS751YS8551115JAS752YS11401410JAS759M8716051735JAS758M8718101950E——2大阪——秋田航空公司航班機型大阪起飛秋田到達航空公司航班機型秋田起飛大阪到達
JAS781YS8351040JAS782YS11051320JAS785YS16001720JAS786D8118552020E——3大阪——花捲航空公司航班機型大阪起飛花捲到達航空公司航班機型花捲起飛大阪到達
JAS631D81750910JAS632D8111001235JAS636YS14551705JAS636YS17301955E——4
大阪——山形航空公司航班機型大阪起飛山形到達航空公司航班機型山形起飛大阪到達JAS691D81820935JAS692D8110101135JAS693D8112101325JAS694D8114001525JAS6
95YS14251620JAS696YS16451855E——5大阪——仙台航空公司航班機型大阪起飛仙台到達航空公司航班機型仙台起飛大阪到達ANA731B6800910ANA732B69501115ANA733YS9551150ANA736B613501515ANA737B614
501600ANA738YS15001715ANA739B317401855ANA740B318251955E——6大阪——新瀉航空公司航班機型大阪起飛新瀉到達航空公司航班機型新瀉起飛大阪到達
JAS791YS730905JAS790YS9301115JAS793YS9151050JAS792YS11151300JAS795M871
2301340JAS794M8714151530JAS797D8113551530JAS796YS15551740JAS799D811540
1650JAS798D8117501905("白鳥"號到達酒田是在六點四十九分……)看來此路不通。從秋田到酒田,坐特快也需要至少一個半小時。時間上來不及。
(那麼他是飛往新瀉了?)
如果這種假設仍然不成立的話,那就只能證明健一不在案發現場了。小桑查了一下從大阪機場飛往新瀉機場的航班,正好有一架飛機恰好適合。JAS797次航班,一點五十五分起飛。
如果健一十二點五十分到達大阪機場的話,那麼他有充足的時間可以趕上這班飛機。到達新瀉的時間是三點三十分。小桑又查了一下"機場至市中心交通指南『,一欄,從機場到列車站前的公交車終點站需要三十分鐘。這樣到達新瀉的時間是四點,假設中間換車需要十五分鐘,這樣一來,到達新瀉車站的時間應為四點十五分左右。如果這種假設可能的話,那麼他能趕得上到達新瀉的"白鳥"號嗎?新瀉、新瀉……
小桑一邊念念有詞,一邊緊張而興奮地查著列車時刻表。
"白鳥"號到達新瀉的時間是4點27分。太好了!小桑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雖然不能說時間太充裕,但這樣一來,健一是有可能先到新瀉站,然後再在那裡等待"白鳥"號的。
小桑還從列車長的證詞中得知,列車到達新瀉時,健一曾和列車長交談過。看來,那個人確實就是柚木健一了。從新瀉機場趕到車站,然後再乘上"白鳥』,號的,看來確實就是柚木健一本人了——(有可能,至少理論上是完全可能的。)一陣興奮感湧上小桑的心頭。
小桑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他拿起了面前的白蘭地酒杯。空知雅也的推理小說固然有趣,但自己與罪犯對在不在案發現場的證明進行較量不也同樣令人心情愉快嗎?偶爾將這作為下酒菜也蠻不錯嘛。
然而,事情並沒有結束,艱苦的工作才剛剛開始。畢竟,目前還只能斷定,雙胞胎兄弟倆中間的一個人在現常(接下來該調查一下新一在不在現場了……)先從最開始的地方著手吧。假設新一是殺害三澤惠的兇手。犯罪時間為十點半。既然他中途打了個電話給消防署,那麼他一一柚木新一必須準備一輛車,然後趕往敦賀,因為他必須冒充健一乘上"白鳥"號。他於十一點二十一分坐上由敦賀發車的"自鳥『,號。然後,他按照預定計劃跟列車長打招呼,以造成健一在車上的假象。他說不定也無法確定能和哪位列車長打招呼。
那麼,假扮成健一的新一究竟在"白鳥"號上呆到什麼時候,又是在什麼地方下車的呢?
根據列車售貨員的證詞,他好像一直乘坐到金澤。對於他們兄弟倆來說,最理想的換車地點應該是新瀉車站。但如果這樣的話,新一就不可能按照約定的時間到達博多。新一應該儘快下車,然後及時趕上飛往博多的飛機。
(在北陸幹線上,到新瀉的機場前有哪些機場呢?……小松機常……富山機場)小桑查了查航空路線圖,博多一一也就是福岡機場和小松機場之間確實有航班互通,但福岡和富山之間卻沒有航班。
這樣一來,事情就變得明朗了。新一是從小松機場飛往博多的。——可是,新一確實在列車快到金澤時與列車售貨員說過話。難道列車過了小松后他仍然在"白鳥"號上?
(別慌。他有沒有可能在金澤下了車,然後重新返回了小松?)"白鳥"號到達金澤的時間是十二點五十分。小桑查了-下列車時刻表,看有沒有上行線列車恰好可以返回小松。有,特快車"加越』,八號於一點十九分由金澤站發車,到達小松的時間是一點三十七分(見列車時刻表⑥)。
時刻表⑥
列車加越8號
金澤到達1248
出發13061319
西金澤1310
野野市1314
松任1318
加賀裡間1322
美川1331
小舞子1334
寺井1338
明峰1342
小松13451337
粟津1351
動橋1355
加賀溫泉13591347
大聖寺1403
牛之谷1409
細呂木1413
蘆原溫泉14251358
丸岡1431
春江1435
森田1439
福井到達14441410
發車1411
小桑曾經在小松機場坐過飛機。從小松車站到機場坐公交車大約需要十二分鐘。坐計程車的話會更快一點。車站和機場之間隔這麼近,這在日本是很少見的。這樣一來,到了金澤后再返回小松,完全可以在兩點鐘之前趕到小松機常(金澤車站前還有公交車通往小松機場,大約需要不到一個小時。即使如此也來得及。那麼,公交車的時間合適嗎?)小桑想到這裡,先查了一下新一所說的去博多的那張新幹線的列車時刻表。"光"一0三號,三點四十五分到達博多(見列車時刻表③)。他不可能換乘這趟車。不過這沒關係。因為他和健一不同,列車長和列車售貨員並不記得他是否在列車上。總之,只要他能四點多的時候從博多車站到達不遠處已經約定好的訪問地就行了。
(福岡機場離博多車站也很近埃)
如果坐計程車的話,難道不是用不了十五分鐘就可以到達的嗎?
(現在問題是,有沒有從小松飛往博多的合適的航班呢?)新一可以在兩點之前從小松機場出發。難道真有他所需要的飛機航班嗎?
小桑翻開印有國內航班班次的綠色的那頁(見列車時刻表⑦)。帶著一股不安和期待的心情急切地查看著福岡到小松一欄。一天只有一班飛機。難道自己的推測又錯了嗎?一瞬間怕這樣想。可是——時刻表⑦F——2福岡——小松航空公司航班機型福岡起飛小松到達航空公司航班機型小鬆起飛福岡到達JAS748B312301345JAS747B314201545ANK747班機,二點二十分起飛。完全來得及!
而且時間上完全充裕,根本不用急著趕路,完全可以從從容容地坐上飛機!此時的小桑,心情別提有多高興了,就像一個攀登高山的旅行者,歷盡千辛萬苦,終於到達了山巔,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迷人景色。——那麼,747次航班到達福岡機場是幾點呢?
(到達博多的時間也應該正好)
到達福岡機場是三點四十五分。時間正好。
(等等,這個時間……)
小桑重新看了一眼筆記本。三點四十五分,恰好是新一所說的"光"一0三號列車到博多的時間。
(這說明……)
"光"一0三號到達博多的時間是三點四十五分。就像鏡子的人像一樣,ANK747次航班到達福岡機場也恰好是這個時間。或許是天將拂曉的緣故吧,小桑對自己的發現感到格外的興奮。
新一說他乘坐"光"一0三號則車到達博多車站,然後步行至博多車站東西的訪問地。可是,如果他乘坐的是ANK747次航班到達福岡機場,下飛機后再坐車趕到博多車站東面,結果也是完全一樣的。
這下小桑確信元疑了,柚木兄弟倆完全有可能是合夥演了一出互為替身的戲。否則的話,自己的這一連串推斷不可能這樣天衣無縫。
(可是,他們為什麼這樣起勁地干這種費力又麻煩的事呢?)小桑喝了一口酒杯里的白蘭地,再度陷入了沉思。熱乎乎的酒順著食道慢慢的流下去,感覺很舒服。可惜的是,現在沒有煙。
然而他仍然感到,事情順利得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他同時感到,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事情。就是由於這件事,使他暫時還不能最終確認,柚木兄弟倆當時都有出現在案發現場的可能性。
(車票!)
車票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在案發當日米原車站售出的惟一一張開往博多的車票和特快票上,確實檢測出有新一的指紋。
正是由於這個指紋,小桑才認為坐新幹線去博多的不是健一。
此前小桑的一系列推論,都是以避開這個問題為前提才得以成立的。雖然結果比自己預料的還要好,但現在到了應該好好考慮一下這個問題的時候了。
(如果在這裡碰壁的話,那麼此前自己的一系列努力就將都付之東流水了。)小桑站起身來,走到廚房,給自己重新倒了一杯白蘭地,又回到了桌前。一一在旅行者前進的旅途上,又出現了一座山峰。
他把寫滿潦草記錄的筆記像卡片一樣擺放在桌子上。他一邊望著這些紙張,一邊又重新拿過筆記本,開始整理起柚木兄弟倆的行動來。
柚木新一
實施殺人計劃。(10點30分)
給消防署打報警電話。(10點40分)
坐車到達敦賀車站。(11點20分)
在金澤車站下車。(12點50分)
在金澤車站乘坐"加越"8號。(13點19分)在小松車站下車。(13點37分)坐車到達小松機常(14點左右)ANK747次航班從小松機場起飛。(14點20分ANK747次航班到達福岡機常(15點45分)到達訪問地。(16點10分)柚木健一從大阪車站乘坐"白鳥"號。(9點55分)在京都車站下車。(10點25分)在京都車站換坐"回聲"422次列車。(10點41分)購買到博多車站的車票及禮品。
在米原車站乘坐"回聲"409次列車。(11點26分)在新大阪車站下車。(12點8分)坐車到達大阪機常(12點50分JAS797次航班從大阪機場起飛。(13點55分)JAS797次航班到達新瀉機常(15點30分)坐車到達新瀉車站。(16點15分)在新瀉車站重新回到"白鳥"號。(16點27分)在酒田有人迎接。(18點49分)情況至此基本整理完了。接下來,該考慮車票的問題了。
健一在米原買車票的時間是十一點十分左右。他當然會注意到車票上會留下自己的指紋。即使他不採取戴手套這種較引人注意的方法,也完全可以事先在手指尖塗上藥水或貼上透明膠帶紙。一一那麼,他究竟是用什麼方法將車票轉交給新一的呢?
小桑看了一下記有兩個人動機等情況的筆記本,想看看有沒有什麼相關連的地方。
(好像沒有埃……)
兩個人沒有同時通過某一個車站,也沒有在同一機場碰過面。兩個人的路線是完全不同的。
那麼,兩個人最接近的地方是哪裡呢?他查了一下時刻表,一點五十五分離開大阪機場的健一所乘坐的JAS797次航班在二點二十分左右一一也就是新一乘坐的ANK747次航班即將起飛的時候一一好像正在小松機場的上空。飛機的時刻不像鐵路那樣,可以知道中途的停車時間,所以還不能完全確定。
但是這附近看來就是兩個人最接近的地點了。後來兩個人各自乘坐的飛機就一南一北逐漸飛離開來了。
(看來兩個人是無法交換車票了)
小桑很是失望。然而他不想就此輕易放棄。他還想作一番努力。
(有沒有可能存在另一個同謀者呢?)
雖然使用同謀犯這種手段不敢令人恭維,但看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了。但是小桑立即就注意到這種假設也是不可能的。即使有同謀犯,他們也不可能傳遞車票。即便同謀犯從健一那裡拿到車票,然後再趕到博多車站,但如果關鍵人物新一——指紋的主人不出現的話,他仍然不可能把車票交給新一。
而新一在金澤從"白鳥"號下車后,按照約定的時間到達了商談生意的人家裡。新一沒有時間中途到博多車站去。
(而且,沒有人可充當同謀犯的。)
兩個人公司的職員以及健一的妻子當天的行動都已經搞清楚了,他們不可能是同謀犯。
看來,健一兄弟倆不在現場的假設還是成立的。小桑一邊想著,一邊把玩著手中的圓珠筆。也許是一直盯著筆記本及列車時刻表上小字的緣故吧,他感到眼睛有點疲勞了。肩膀也有點發僵o夾在列車時刻表裡的十幾張書籤記錄著他冥思苦想的過程。小桑看著它們,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
(又沒人請你這麼做,你這是何苦呢?)他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看了看時鐘,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他分析列車時刻表已經快兩個小時了。
(不過自己並不是一個沒有毅力的人。)明天還得在八點之前到姬路去進行老一套的調查,早晨還得早起。先洗個澡,趕緊睡覺吧。
他剛要轉身到浴室里去,目光落到了自己剛放回書架上的空知的推理小說的封底上。他把推理小說抽出來,一邊注視著作者的照片,一邊念叨著:"你啊,就是廣激警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