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無頭屍
這年夏天,一個誘拐殺害幼女系列案的罪犯最終被抓獲了,但殺害柚木惠的兇手卻仍然逍遙法外。
九月很快就過去了,十月也馬上到月底了。
十月三十日。
武藤從星期一早上開始就一直感到很煩。上周四,一套積壓在倉庫里快六年的茶具終於賣出去了。他所接待的一位很文雅的老太太很高興地買下了這套茶具,並且用信用卡一次付清了貨款,沒有出現任何問題。
"連半痴獃的老太太都欺騙,你們公司還有沒有一點作為商人的道德?你是說,信用卡沒查出什麼問題?這種事有什麼關係嗎?不要轉換話題。你們公司的這種行為實在令人難以理解。我母親不是普通人,她都那麼大年紀了。這種事,別人不說你們也應該明白。你們把別人當成傻瓜了?我們堅決要求退貨武藤的耳朵里一直嗡嗡地迴響著這種激動的聲調。對方一個勁地發著牢騷,根本不給他一點說話的機會。對方說貨還沒有拆封,讓公司下午派人去取,真是豈有此理。最讓他生氣的是,他接待的那位老婦人根本就不是痴獃。
(她如果沒有財力滿足自己母親的業餘愛好的話,那就直說好了,可是她不能因為這種事難以啟齒就拿自己的父母開玩笑埃這種女人真是讓人受不了。)那個女人在電話里還威脅說,她在市議會裡有熟人。他一邊在心裡罵著這個女人,一邊賠著笑臉跟她商談。雖然他在電話里並沒有最後答應對方去拿回所退的貨,但他確實好久沒有像今天這樣因為客人的緣故而生氣了。
令人生氣的事情還不僅如此。十一點的時候,警察還到公司來調查案件,請自己談了一些情況,弄得自己心情很不愉快。因為上個月剛賣出的一套仁清的茶具好像是失竊品。那個茶壺他也曾懷疑過來路不明。警方還說想跟負責採購這套茶具的經理詳談一下。
此外還有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情。經理今天恰好沒來上班,不知是有急事到老客戶那裡去了,還是身體有點不舒服,也不說一聲。這不是太不負責任了嗎?他很生氣。看看時鐘,已經快十點半了。
那位經理從星期六下午開始就不知去向了。星期六晚上那位經理所負責的公司的一個最大的客戶遭遇交通事故不幸身亡,他無法和那位經理取得聯繫,只好自己代他連夜去為死者守靈。而且今天還有那位顧客的葬禮,如果再聯繫不上,那位經理就要得罪客戶的家屬了。
(沒辦法。只好讓他給自己家裡打電話了。就算他周未出去遊玩了,現在也應該回來了。)武藤拿起了話筒。然而,電話鈴響了很久,卻無人接電話。他一臉不滿地掛上了話筒。
"您是打給經理的嗎?"
一直在旁邊斜眼觀看的女店員問道。武藤沒好氣地回答了一聲"是的"。
"說不定他和常務董事一塊到余吳去了。星期六我無意中聽到他們說起這件事了。"星期六健一從大阪到公司來了,下午和經理一塊出去后就沒再回來,可能是直接回大阪了。
"我怎麼不知道?"
"我也是給他們送茶的時候聽到的。"女店員一邊擦著商品陳列櫃檯一邊說,"我聽到社長說:『從那次以後我也好久沒到那去了,不過衛生一直有人在打掃。,所以我猜他說的可能是他在余吳的別墅。""是嗎?那我打個電話看看。"武藤剛要伸手拿話筒,電話鈴這時卻突然響了起來。鈴聲未落,武藤就一把抓起了話筒。
"這裡是柚木堂。您找哪位?"
"我們是警察局的。"
武藤覺得有點奇怪。他聽說警察是十一點來店裡,難道因為什麼事改變計劃了?
"我是木之本警署的杉山,請問柚木經理在嗎?""經理還沒到公司里來……您有什麼事嗎?""您是店長武藤先生吧?"武藤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是我。""我們在柚木經理的余吳的別墅里發現了一具屍體,是被他人殺害的。我們懷疑被害人是柚木社長。所以能不能請您到木之本警署來幫忙確認一下?"武藤吃了一驚,一時無言以答。
(怎麼,又是余吳的別墅?)
"喂喂,武藤先生,您在聽嗎?"
"……我在聽。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去。"武藤急忙回答道。他接著問道:"請問,您就是負責經理夫人被害那個案子的那位杉山先生嗎?""就是我。""這麼說來,屍體就是柚木經理的了?"武藤想,既然是杉山的話,他應該熟悉柚木的長相。
"還不能斷定,因為屍體的面部被嚴重損傷了,所以想請您來幫忙確認一下。"武藤在心裡想像自己一個小時後會是怎樣一種心情。肯定是受不了,說不定到時候連午飯也吃不下了。
"我會儘力協助……您已經跟大阪的我們公司的常務董事取得聯繫了嗎?""我們給公司打了電話,健一先生今天早晨也沒到公司里去。我們又問了跟他同居的夫人,得知他星期六去了彥根后-直就沒回來。他夫人現在也正趕往余吳。"武藤咽了一口唾沫。?
"您說什麼?您是說,被殺的人也有可能是常務董事鍵一先生嗎?""有這種可能性。他們倆是雙胞胎兄弟,我們也難以確定到底是誰。""看來除了指紋以外很難得出結論了。他夫人能不能認出來我不得而知,我想我也很難認出來。"如果新一和健一都活著的話,自己還能認出來,可是如果是屍體的話,能不能認不出來,武藤自己也沒有信心。
"目前還不能採取指紋。總之,我們想盡量多請幾位相關的人來協助調查。"武藤昕得出,杉山的語調顯得很沉重,於是問道:"屍體的損害程度很厲害嗎?""是的,"杉山停頓了一下,"武藤先生……""什麼事?""我想預先跟您打個招呼。——屍體的頭及兩隻手都被砍掉了。""頭……?""是的。屍體的頭被砍掉了。"武藤突然感到噁心得想吐。難道自己還要去看看這種情景?
"請您儘快趕過來。"
"我知道了,是的,我明白了。"武藤邊說邊用一隻手鬆了松領帶,"我馬上就去。"他掛斷了電話。女店員有點擔心地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嗎,店長?"武藤沒有心事回答她的問題。他把店裡的主任找來,把今天早上退貨一事託付給他,並讓他打電話給警察局,取消十一點的約見,另擇日期。然後把自己要出去的事告訴了他,隨後就匆匆走出了店門。
加瀨在浴室的前面嘴裡不停地嘟囔著什麼。杉山叉著胳膊站在他的旁邊,默不作聲。一條血跡從卧室的門口一直延伸到浴室門口,看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動物爬過似的。衣櫃處的地板和浴室門口的蹭鞋墊上都沾上了血跡。
等法醫和鑒別科的人員檢查完畢后,兩個人走進了狹窄的浴室。血跡一直延伸到組合式浴缸里。已經檢查完畢的屍體依舊原封不動地躺在浴缸里。兩個人一邊注意著不踩到血跡,一邊小心翼翼地走近浴缸,向里望去。
"這種殘酷的殺人手法我也是頭一次見識。"
浴室沒有窗戶,瀰漫著血腥味,加瀨有點難以忍受。浴缸里的屍體更是散發出一股難聞的臭氣。但與難聞的氣味相比,視覺的剌激更為強烈。
屍體全身赤裸,抱著雙膝,蜷縮著橫在浴缸底部。浴缸不大,一般的高個男性屍體即使是雙手抱膝,也不可能整個身體都在浴缸里。但是這具屍體沒有頭。
"雙手也被砍掉了。"
杉山邊說邊用手指著屍體,加瀨點了點頭,將臉靠近浴缸仔細觀看。
"罪犯是想隱藏被害人的身份。"衫山說道。
"有這種可能。"
加瀨捏著鼻子站起身來。
從屍體的體格特徵來看,像是這間別墅的主人。"
"你是說是柚木新一?"
"是的。但是屍體沒有頭,我也不敢斷定。看來我們只有等待有人來確認死者身份了。"加瀨邊說邊回頭看了看杉山,"跟相關人都取得聯繫了嗎?"
"是的。可真是麻煩,"杉山回答道,"我給彥根公司的店長武藤和大阪公司的柚木健一分別打了電話,可是柚木健一從上周六開始一直就沒到公司去。"
"就是那個雙胞胎弟弟嗎?"
"就是他。他老婆高井保美正趕往這裡。"
聽到這,加瀨的臉色更加嚴肅起來。
"看來,死者也極有可能是柚木健一了?"
"很有可能,因為他們是雙胞胎。"
兩個人又對室內進行了一番檢查,沒有發現什麼可疑情況。兩個人回到卧室,看見法醫德元正靠著窗戶抽煙,看來卧室的指紋收集工作也已經結束了。
"你們不介意我抽煙吧?"德元邊說邊把煙伸到窗外彈了彈煙灰,"我心情不太好。"
"什麼時間死亡的?"加瀨問道。
"一天半之前。二十九日,星期天,晚上零點前後的三個小時左右。"
加瀨和杉山幾乎同時在各自的筆記本上作了一下記錄。
"是失血過多導致死亡嗎?"加瀨問道。
"好像是的。沒有頭,暫時還無法確定頭部有沒有受到什麼損傷。"
"兇器是什麼?"
"好像是刀子。刀刃長十公分左右。但是切掉頭部及雙手的兇器好像別有他物。幹這種事,好像得用鋸。"
"是在浴缸里鋸下來的嗎?"杉山問道。
"應該是吧?"加瀨回答他,"浴缸的邊緣磨損得很厲害。
是鋸齒櫻"
"而且還有出血量的問題,"德元說道,"罪犯如果將死者殺害后,立即在卧室里鋸下頭和手的話,血跡應該不止這麼大。雖然現場的血跡也很多,但不像是從屍體里噴出來的。如果是在卧室里鋸下頭部的的話,那麼血跡肯定比這個大。而如果罪犯在殺死被害人後,又隔了一段時間再鋸下頭和手的話,血液會凝固,可能血跡會比較小,但這樣一來,在將屍體拖到浴室的過程中,又不可能留下這樣的血跡。""也就是說,殺人現場是卧室,而鋸下頭和手是在浴室進行的?"杉山問道。
"我想是這樣。"德元一邊回答一邊把煙頭在窗框上掐滅了。
加瀨又環視了一下卧室。
整個卧室也令人慘不忍睹。正如德元描述的那樣,不僅三面牆壁及窗玻璃上沾滿了血跡,就連天花板上也是血跡斑斑。
翻倒了的矮沙發上有一個血手櫻地板上有大量的凝固的血液,上面有好幾處腳印,有的像是踩的,有的則像是滑倒所致。無法斷定腳印是被害人還是兇手的,也有可能二者兼有。
加瀨的目光突然停在了地板上的一隻錶盤向上的時鐘上。
他蹲下身子,仔細察看起來。錶殼呈木紋狀,大小跟汽車牌差不多。錶盤呈圓形,不知是因為掉到地板還是被什麼撞了的緣故,錶盤玻璃的右半邊已經破碎了。不過秒針好像沒有什麼故障,仍然靜靜地轉動著,日期顯示也正常,正好是三十號。日期下方有一小塊血跡,乍看像一顆瘩子。
"被害人和罪犯之間有過搏鬥嗎?"
加瀨一邊站起身來,一邊問道。
德元倚在牆壁上,說道:
"從屍體頭部以下的情況來看,看不出有激烈搏鬥的跡象也沒有什麼摔打的跡象。只是在手腕附近——因為屍體沒有手——以及肘部附近有五六處輕傷。或許是這樣——"他一邊說著,一邊將雙手放在胸前示範著,"被害人想躲開刀子的傷害,因此才受了這樣的傷。與其說是搏鬥,倒不如說是被害人為了躲避罪犯而四處奔逃,雖然時間可能很短。"德元說得不無道理。房子四周的牆壁上沾有血跡,而且地板上也血跡斑斑。看來被害人在遇害之前,確實曾經作過一番垂死掙扎。
"罪犯將被害人殺害后立即將屍體拖到了浴室,然後用鋸將屍體的頭和雙手鋸下並帶走了……"加瀨自言自語道。
"我也這麼認為。從屍斑上也可以看出來。"德元一邊用眼睛徵求兩個人的同意,一邊又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點上火。
"屍體向左側卧在浴缸里。只有左側身體留有清晰的屍斑,可以推斷出,死者是在被害后不久即被鋸下了頭和雙手。
人死亡時,血液循環停止,血液會在人體下部凝結。如果人是面部朝上躺著的話,血液會在人體背部凝結;如果是向左側卧,則血液會在人體左側凝結。凝固的血液會在人體的皮膚表面形成紅色的斑狀物,這就是所謂的屍斑。
"這樣看來,罪犯是將被害人殺死後,立即拖到浴室,將頭和手砍下后,把屍體扔進了浴缸,然後屍體才開始僵硬的。"
"我還檢查了一下屍體上有沒有盲腸手術的痕迹。除了上面那幾外損傷外,您有沒有發現其他明顯的身體特徵?"加瀨問道。
德元搖了搖了頭:
"屍體外觀上沒有任何明顯特徵。既采不到指紋,也找不到牙齒,很難確認死者的身份。將屍體解剖一下,或許會有什麼新發現。"
要是他們兄弟倆有一人曾經動過盲腸手術的話,或許就能辨明身份了,加瀨暗想。
"那個手印,"加瀨用下巴指了指沙發,"從那上面能取下指紋嗎?"
"可是,即使能取指紋,也搞不清是死者還是罪犯的,雖然那個手印很有特點。"
"什麼特點?"
加瀨突然對那個手印來了興趣,他急步走過去,把臉貼近手印仔細觀看起來。
"中指很短……"
"不錯,"德元臉上浮出了一絲微笑,"中指跟食指和無名指幾乎一樣長,這或許對你們破案有所幫助。"
德元的口氣聽起來好像這個案件與他自己無關似的。
(會有幫助嗎?)
加瀨想起了四月份,同樣就在這所別墅里,發生的那件兇殺案,至今還未有任何進展。
雖然被害者柚木惠的丈夫因為曾為死者投過一億日元的保險,而被列為第一嫌疑人,但後來警方不得不接受他當時不在殺人現場的事實,而且也找不到任何證據能證明他委託別人殺人。警方只好暫時斷定為人室搶劫案,但即使如此也沒有發現什麼有利的證據。案件調查已經進行了半年多了。一一難道這次的調查也會和上次一樣不順利嗎?
"這和四月份的案件有什麼聯繫呢?"加瀨自言自語道。
他接著和杉山一起到別墅里的和式房間及洗手間轉了轉。
這次洗手間的窗戶沒有被打破。
"這是什麼?"
杉山在卧室里向加瀨說道。加瀨走過去一看,杉山正用手指著桌子上的一部電話,電話的話筒沒有掛牢。
"說不定罪犯曾經使用過這部電話。"
杉山說道。加瀨沒有回答。如果指紋已經被擦乾淨了的話,那就表明,罪犯很有可能使用過這部電話。
加瀨看了看桌子,除了電話外,他總覺得桌面上有點不協調。他正想說好像缺少點什麼東西時,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杉山,上次我們來這裡的時候,桌子上是不是有一本袖珍小說?"
杉山也立刻回憶起來了,"對,沒錯。我記得是水上勉的〈湖之琴〉。對,當時就放在這裡。"
雖他指了指電話旁邊,但那本小說現在卻不見了。
"柚木惠家裡人也沒把它拿走,它應該一直在這埃怎麼現在不見了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這個……"杉山也百思不得其解,"應該不可能有小偷進來拿走了吧……?"
看來這次的案件也順利不了,加瀨心裡暗自叫苦。
高井美保在木之本警署看到無頭屍時,不由得昏了過去。
不好意思、讓他們好好確認屍體了。
過了一會,加瀨硬著頭皮要求他們再看一看屍體。兩個人忍住噁心,捂著鼻子,按照加澈的要求仔細觀察起了面目全非的全裸無頭屍。高井美保首先作了回答:"雖然體格很像,但我覺得不是我丈夫的屍體。"
她回答得很乾脆。加瀕一邊盯著她的眼睛,一邊反問道:"你能肯定嗎?"
"絕對沒錯。"
可能是剛才受到驚嚇的緣故,高井美保的嘴唇微微有點發抖。然而加瀨從她的眼睛里卻一點也看不出發現被害人不是自己丈夫時的那种放下心來的神色。在那雙眼睛時,隱藏著深深的膽怯。
"你說屍體的體格與你丈夫很相似?這麼說,你認為這是柚木新一的屍體了?"
高井美保猶豫了一下沒有作答。
"……我也不知道。不過,或許有這種可能吧。"
加瀨給屍體蓋上自床單,把視線轉向了蹲在地上的武藤。
"武藤先生,您認為呢?"
"這個……"
武藤看起來很猶豫,似乎在考慮怎樣回答才能盡到自己的責任和義務。說出事實的真相來,加瀨在心裡用拳頭敲打著他後背。
"第一印象……我第一眼看到屍體時想的就是,這是柚木社長的屍體。但是仔細一想,僅憑這具無頭屍,我還是無法給你們一個確切的答覆。"
雖然武藤已接近老年,也經歷過不少場面了,但這次確認屍體一事對他來說依然是個不小的衝擊。不過雖然如此,加瀨仍不滿意他的回答。
"武藤,這種事不用仔細考慮的。你第一眼的印象是,這是柚木新一的屍體,對不對?"
加瀨的口氣很強硬,他想誘導武藤給自己一個確切的答覆。加瀨注意到自己的眉頭皺了起來,感到自己有點過分嚴肅了,於是竭力使自己的面部表情放鬆下來。
"……很像。以前一塊外出旅遊時我們曾一塊洗過澡,他的胸毛不是很密,這一點很相似。"
加瀨又把目光投回了高井美保。
"健一先生的胸毛也不是很密,是不是?"
美保盯著離屍體最遠的牆角上,用顫抖的聲音回答道:"他長著胸毛。"
"你能斷定這不是您丈夫嗎?"
美保剛才已經做出了很肯定的回答,但這次她猶豫了一下,然後回答道:"是的。"
儘管美保回答得很明白,但加瀨還是不相信她的話。她本身就在猶豫。這一點,加瀨已經從她的眼神中發現了。
"星期六的晚上,這裡……好像沒人埃怎麼沒人接電話呢?"美保低聲自言自語道。
加瀨立即注意到了:
"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聽他這麼一問,美保一個愣神。
"是、是這麼回事。周六晚上,我曾給這裡打過一個電話。"
"什麼時候打的?"加瀨沉著地問道,打給誰?有什麼事嗎?"美保逐一作了回答:"我是周六打的電話,確切地說,是周日凌晨兩點半左右。
因為我想知道我丈夫是不是和新一先生在一起。你問我為什麼在那個時候打電話?因為我有急事要告訴他。因為武藤先生打電話給我說,與我丈夫很早就有生意往來的一個客戶遭遇交通事故不幸去世了,周日晚上是守靈夜,要我丈夫去參加。"一旁的武藤點了點頭:"不錯。我是周六晚上十一點左右從同行那裡得知客戶去世的消息的。當時我想,應該儘快把這件告訴董事長或常務董事,於是我就給董事長在佐和町的家裡打了個電話,可是他不在家。因此我想,美保夫人那裡說不定會有常務董事的消息,於是我就在半夜打了電話給美保夫人。"美保在半夜十二點以後打電話時,新一在彥根的家裡沒人。美保想可能是兩個人剛喝完酒在外面散步,於是在兩點半的時候又打了一個電話,仍然沒人接。她於是想到是不是在余吳的別墅里,撥了電話號碼后,也只是聽到電話鈴響,依然沒人接聽。
"二十九日,星期天凌晨兩點半左右,往余吳打電話,依然沒人接聽……"加瀕嘴裡不停地念叨著。
"那個時候,說不定罪犯已經作案完畢了。因為死亡時間據推算在周六晚上九點到周日凌晨三點之間。""是嗎?那時,罪犯已經把人殺了嗎?……"美保身體顫動了一下,好像被嚇了一跳。或許她想起了自己所打電話的鈴聲在慘案發生的屋子裡迴響時的情景了吧。
與此同時,加瀨同時想起了那個沒有掛靠的電話筒。美保打電話時,電話鈴是響的。那麼,話筒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沒被掛好的呢?
"你打電話的時候,電話鈴一直響著嗎?中間沒有斷過嗎?""沒有。電話鈴一直響著。"是不是罪犯在昕到電話鈴聲后,把話筒拿起來又馬上掛斷了?——這種假設看來有點講不通。"
"警部先生。"美保沖加瀨說道。
"什麼事?"
"屍體……說不定是我丈夫的。說句實話,我有這種不祥的預感。"她憂心忡忡地說道。
這時,一旁的武藤難以啟齒似的開口了:"實際上,我認為是我們經理新一先生。"
加瀨很想知道他們倆的想法為什麼都突然轉變了。
"你們改變想法,有什麼根據嗎?"
兩個人都說這是自己看到屍體時的第一印象。
調查本部再次設在了木之本警署。縣警察局的刑事部長及鑒定科科長也趕來了。調查會議於上午九點開始進行,整個會場的氣氛始終十分凝重,沉悶得令人幾乎喘不上氣來。
會議的第一個議題是:四月份所發生的柚木惠被害事件至今仍無進展,它和這次的案件有沒有什麼關聯?
"與四月份的案件一樣,這次的案件也是由於一位舉報人的匿名電話才發現屍體的。"
杉山站起來,將發現屍體的過程簡要說明了一下。
"接電話的地方同樣和上次一樣,是木之本消防署。時間是上午九點五十五分至五十六分。打電話的人據推斷是一位二三十歲的年輕男子。聲音很低沉,悶聲悶氣的。通話內容如下:』在四月發生兇殺案的余吳湖畔的別墅里又發生了一起案件。請你們立即通知警察局。請你們打電話告訴警方。『接電話的消防署工作人員說:』喂喂,請問您是哪位?『但對方說了一句』拜託你們了『,然後就把電話掛斷了。據那位工作人員說,電話中沒有任何聲音能推斷出打電話的人在什麼地方。隨便提一下,這位工作人員和上次接電話的工作人員不是同一個人,所以,我們元法讓他們證明這兩次電話是不是同一個人打的。"
與四月份的案件一樣,屍體同樣是由余吳派出所的兩名刑警發現的。
"死者系男性,年齡在二十五至三十五歲之鬧。目前死者的身份尚不能斷定,目前估計為別墅的主人——柚木新一,三十歲,古董商店柚木堂的董事長,家住彥根市佐和町一號街。
死者也有可能是柚木健一,三十歲,柚木堂常務董事,家住大阪市住吉區長居東二號街。此二人是單卵性雙胞胎兄弟。我們請了他們的親屬對其身份進行了確認,但仍然無法得出最後結論。在座的各位都已經知道了,屍體的頭部和雙手都被砍下了。根據柚木堂彥根店店長武藤紀夫和柚木健一的情婦高井美保的確認,目前惟一能夠確定的是,死者是這兄弟兩個人中的某一位。"
加瀨環視了一下在座的警察,多數人面露難色。
杉山接著將法醫德元的檢測報告的結果作了彙報。死者是因失血過多而死,死亡時間推斷為十月二十八日晚上九點至二十九日凌晨三點之間。兇器是一把刀刃長十二厘米的刀子,屍體在死後被切去頭和手的兇器可能是一把鋸。鋸下頭和手所需時間大約為三十分鐘左右。
杉山講完后,鑒定科科長將鑒定情況作了更進一步的詳細彙報。
最後,刑事部長仁科將初步調查情況、犯罪現場卧室及肢解現場的情況、犯人所留下的血手印及其特徵、現場附近地區的調查情況及指紋的採集等情況一一作了詳細彙報。
"現場採集到了柚木新一的指紋,還有四月份的案件中的被害人柚木惠的指紋,目前還沒有柚木健一的。"
仁科注意到在座的警察似乎都有話要說,但是誰也沒有開口。
"下面我將目前所知道的柚木新一兄弟倆案發前日的行動情況作一下彙報。"
仁科沒有理睬與會人員的反應,繼續平靜地說了下去:"十月二十八日,星期六。柚木新一像往常一樣,於上午九點鐘來到柚木堂總店上班。快十二點的時候,健一從大阪來到了店裡。這是慣例,他每月一次來店裡商量業務。兩個人一共吃過午飯後,於下午開始在新一的房間開會,店長武藤也在常會議的主要內容是討論經營狀況惡化的大阪分店的經營策略,以及就上個月賣出的一套仁清茶壺是失竊品的問題接受縣警察局第三搜查課的情況調查等問題。會議一直開到下午三點。"
屋子裡一片寂靜,與會人員都在認真傾聽著仁科的報告。
"三點時,武藤離開了會議室,柚木兄弟倆繼續商談到四點鐘。這之間他們都談了些什麼不得而知。一位名叫田宮啟子的女店員中途進屋送茶,偶然聽到柚木新一說道:』我也好久沒去過那裡了,不過房子的衛生一直有人在打掃。『我們推斷這句話的意思是』自從我妻子被害以後,我就一直沒到余吳的別墅去過。但衛生一直有人打掃,所以很乾凈『。柚木新一會後還在店門口輕聲對武藤說:』今天沒事了。我先回去了。『然後就開著自己的私車和健一一塊走了。"
會議室里一片作記錄的"沙沙"聲。
"兩個人從四點離開店后就一直去向不明,就連店裡的人和健一的妻子也不知兩個人的下落。我們在新一家附近進行了調查,但他的鄰居們也都沒見過他們。我們還對他家裡進行了搜查,但沒有跡象表明他們曾經回過家裡。兩個人離開店時所乘坐的那輛車至今也去向不明。"
除此之外,仁科科長還介紹了如下情況:高井美保二十九日凌晨曾給犯罪現場打過電話,但沒人接;發現屍體時,現場的電話話筒沒有掛好。
"這麼說來,兩點以後,罪犯仍然在現常"刑事部長插了一句,"話筒為什麼會沒掛好呢?殺人現場又不是卧室。"
仁科回答道:"原來放在電話旁邊的一本水上勉寫的名為〈湖之琴〉的袖珍小說不見了。我們認為或許是罪犯由於什麼原因想把小說拿走的時候,小說碰到了話筒,導致話筒沒有掛好。"
仁科沒有具體講罪犯為什麼要把小說拿走。與會人員中有幾個人分析說,可能是因為小說上留有指紋的緣故。
仁科講到這裡,轉移了話題,簡單講了講關於那套仁清茶具的情況,然後就坐下了。
刑事部長接著點名讓加瀨發言。他將四月一日所發生的柚木惠被害事件的大體情況及當時調查時所得知的主要關聯人及他們各自的社會關係做了簡要彙報。從作案情況來看,極有可能與這次案件有很大聯繫。調查四月份的兇殺案時,曾懷疑為柚木兄弟共同作案以騙取巨額保險金,但由於缺乏物證,最終解除了兩個人的嫌疑。
"這次案件與四月份的兇殺案有怎樣的聯繫,抑或沒有聯繫——這是偵破本案的關鍵。"
加瀨說完這句話,坐了下來。
沒有人能提供其他材料了。作為調查本部的主任,加瀨將第二天的調查任務進行了安排,包括:現場遺留物品的調查、昕取現場附近地區的情況、柚木兄弟二人周六下午四點以後的去向、對二人親屬及柚木堂的調查、必要時潛入湖底搜索被鋸下的頭和手及兇器的去向等等。所有工作分配完畢后,刑事部長宣布結束會議。
廣瀨站在陸中大橋車站的站台上,目送著自己來時乘坐的列車緩緩駛出了站台。下車的為數不多的乘客都紛紛走向出站口,只有廣瀨一個人仍然佇立在空曠的站台上。
自四周響起一片蟬鳴聲。八月份的東北地區的山中,陽光仍然很強烈。廣瀨掏出一塊皺皺巴巴的手絹,擦了擦額頭沁出的細細的一層汗珠。
(這裡到底設有什麼圈套埃)
他一邊眺望著列車漸漸消失在其中的隧道,一邊思考著。
鬱鬱蔥蔥的山峰中,隧道口就像一張畫出來的張得很大的嘴,顯得那麼黑暗幽邃,深不可測。而廣漱心頭的那個時間之謎也像隧道口那樣,深邃而神秘。
遠處傳來了列車車輪撞擊鐵軌的聲響。這聲音斷斷續續,卻越來越清晰。
(難道是……)
廣瀨抬頭看了看眼前山腰。把自己送到這個小車站來的那輛列車又露出了身影,向左一拐,繼續向前方駛去。
(跟地圖上畫的一樣。)
列車駛上了山坡,來了個髮夾形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越過仙人頂繼續向前駛去。
滿山蔥鬱的樹葉隨風而動,山巒在夏日陽光的照射下巨耀眼。
"嗯,很讓人費解啊,這篇小說。"
片桐邊說邊不停地搔頭。
"費解?"
"沒錯。"
片桐放下校樣,敲了幾下桌子角,然後往空知面前已經空了的杯子里倒滿了罐裝干疲"啤酒還有不少呢,來點吧。"
空知是第一次到片桐在吉祥寺的家裡來。兩室一廳的房子里到處塞滿了書,但整個房間收拾得整整有條,空知頓生敬佩之意:一個單身男人,能把房間收拾得這麼整潔,實屬不易埃起居室的一角放著安達魯西亞吉他。
"照你說的那樣,插上一幅地形示意圖看來是比較好。可是,我還是覺得沒有必要再插什麼地形示意圖了。"
"是嗎?"
"插上地形示意圖的話,未免顯得過於誇張了。我覺得用普通的地圖就行了。如果你能自己畫一幅圖的話,這樣還可以節省一點經費。"
"我自己畫?這可不行。我哪會畫什麼地圖,我連自己家到郵局的路程示意圖都畫不好。"
"你也真夠笨得可以。這個車站附近的地形圖與小說的情節有很關關係啊,這種地因最好還是作者本人自己畫。你就畫一幅吧。"
"這下工作量又要增加了。"
這個該空知搔頭了。然後,他停下手,注視著片桐,說道:"好吧,我畫。但是我事先聲明,這可是我寫的關於廣瀨警部的最後一篇小說了,以後你可不要讓我再寫了。"
片桐沒想到空知會說這番話,他張著嘴,正要舔貼在校樣上的籤條的舌頭就那樣伸著。他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地看著空知的臉。
"我早就不想寫廣瀨警部了,你就讓我寫點別的什麼吧。
空知又請求道。
片桐終於開口了:"這是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難道只是因為厭倦了?還是想一下子成為一名小說家?
抑或你已經江郎才盡了?或者是昕別人說你的作品沒有意思了?""我不想再寫了。"對於空知的回答,片桐彷彿很吃驚。他做夢也沒想到空知會這樣說。
"我原本想把〈沒有翅膀的列車〉作為我的收筆之作。不過你叫我九月份再寫一部,而且我們倆一直努力想搞一個推理小說系列,我也不好說我已經厭倦了,因此一直堅持寫到現在。但是現在我已經再也寫不下去了。我想寫一本真正的推理小說,裡面不出現一位警察,只有一位有名的偵探。怎麼樣?"片桐顯得有些為難,搔了搔頭。空知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是不是因為那些刑警老是問你有關罪犯在不在案發現場的事,你才不寫想了?""也有這個原因。"片桐點了點頭。
"我也不是故意讓你為難。不過這事也不是說不幹就可以不幹那麼簡單。空知,讓我們以此為契機,好好大幹一?桑?
"怎麼,不寫廣瀨警部沒關係嗎?"
空知鬆了一口氣。這下自己不用再為那些偽裝不在現場的計謀煩心,可以重新開始構思自己的新推理小說了。
"不過這個任務更艱巨喲,"片桐的話聽起來含有諷刺意味,"如果這次的作品不成功的話,日本的為數不多的空知雅也小說迷可全都會一跑而光的喲。"
"我有這個思想準備,雖然你把我想說的話先替我說了。"
"空知,我也有一件事想拜託你。"
空知不由得提高了警惕。看來,自己果然高興得有點早了。
"這部作品,"片桐指了指校樣,"你就讓廣瀨警部這個人物在這部作品中跟讀者說再見吧。不過,我覺得這樣一來,廣瀨警部這個人物最後處理的可能會顯得過於倉促。作品的計謀不像是廣瀨自己的想法,有點像你的上一部作品〈不看海的特快列車〉埃""噢,批評得很尖銳埃""噢,什麼?空知,拜託了,你就再寫一部關於廣瀨的小說吧。在小說中你設計一個此前從未有過的計謀,為你的廣瀨系列小說來→個漂亮的結尾,這樣不是更好嗎?"
"你這話聽起來很讓人動心埃"空知不無諷刺地說。
"怎麼樣?拜託了。"
片桐一副認真的表情。"我真的不想再寫了。"
空知也一臉嚴肅。片桐沒有回答,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算了,我還是寫吧。再設計一個前所未有的計謀……"
空知拗不過片桐,終於還是無可奈何地答應了他的請求。
"不過……這可是最後一本了。"
"太好了!那就拜託你了。那你就加把勁,寫一部優秀的小說,讓你的那些小說迷們讀完后,為再也讀不到廣瀨警部而著急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好吧,我儘力而為吧。"
兩個人碰了一下杯,將杯中灑一飲而荊
"好了,工作的事就暫且先談到這了。喲,已經十一點了。
怎麼樣,洗不洗澡?水已經燒開了。"
"那……就洗一下吧。"
"浴室在那扇門對面,裡面還有浴巾。"
片桐邊說邊拿起椅子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電視上正播放著今天最後的一個新聞節目。
"那我就先洗了。"空知打了招呼,走進了浴室。他正在衣櫃旁摘手錶時,片桐在外面大聲對他說道:"空知,空知,你快過來看!快!"
空知拉開浴室門,探出頭來:
"什麼事?"
"你過來看看這個新聞!"
空知從片桐的頭頂看著電視屏幕,屏幕上是一間坐落在湖邊的房屋。女播音員正用清脆的聲音播送著新聞:"……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調查死者的身份。警方懷疑死者是與本案有關的、目前下落不明的雙胞胎兄弟柚木其中的一人。但由於死者的頭部及雙手均被砍掉,確定死者的身份尚需一段時間。"
屏幕上出現了兩張面部照片。照片上的兩個人物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都面帶微笑。兩張照片下打著幻燈片,上面分別寫著照片中人物的姓名:柚木新一,柚木健一。
"空知,這不是你朋友嗎?就是那個今年春天老婆被殺的那個人。"
片桐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回頭看著空知,問道。
"看來事情很嚴重啊!"
"……目前警方對兄弟倆同時下落不明一事正全力展開調查。"
長得有點像父女倆的兩位播音員說到這裡,轉入了下一條新聞:"接下來是海外消息。日本時間今天下午六點,在美國舊金山市郊區……"
"是不是他們?"
片桐看到這裡,又問空知。空知點了點頭,又問道:"新聞有沒有說是什麼時候被殺的?"
十月三十一日,第二天下午七點。
由加理在三月最後一天和空知相遇的同一地方與他見面了。她比約定的時間提前十分鐘到了約見地點。去了一看,空知已經在等著她了。空知正在獃獃地看著窗外,由加理走上前跟他打招呼:"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空知轉過身,搖了搖頭:"沒有,我也剛到。"
空知穿著一件方格花紋的外套,裡面是一件藍色襯衫,沒有打領帶,一身自由職業者的打扮。雖然他剛從東京回來,卻沒有帶旅行包,只在肋下夾著一個公文包。
"我們在這間店吃點飯怎麼樣?"他指著附近的一個西班牙餐館,"我在裡面預定了一個座位,那裡很安靜。"
"好的。"
兩個人走進了餐館。空知預定的座位在餐館的一角,靠近窗戶,從這裡可以隱約聽到現場的吉他演奏。空知背靠著窗戶坐下以便讓由加理可以看到窗外的夜景。在他的左方、由加理的右方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壁畫,上面畫著一頭和阿爾塔米拉山洞壁畫同樣的牛。
"你吃點什麼?今天的主菜好像是魚類。"
"我也不知道。你隨便點吧。"
"我一直是點這裡的主菜,其實究竟有什麼我也不知道。"
兩個人點了些菜和葡萄酒,隨後便陷入了沉默。由加理看起來有點尷尬,但空知卻饒有興趣地欣賞著牆上的壁畫。
我從東京回來的時候,在米原中途下車,到了木之本一趟。"空知眼睛盯著壁畫,說道。
"你到警察那裡去了嗎?"
"是的,我見了今年春天的那位刑警。他好像一籌莫展的樣子。"那是當然的了,由加理心想。殺害姐姐的兇手至今仍逍遙法外,現在又雪上加霜,發生了這麼一件案子,要是一點事沒有那才叫怪呢。
"究竟被殺的人是誰,現在還不清楚吧?""他們就是為這件事發愁。他們對湖底進行了搜查,看看有沒有兇手遺棄的兇器或砍下的頭和手,但一無所獲。柚木兄弟倆至今仍下落不明,一點線索也沒有。目前只知道他們倆於當天六點左右曾在彥根車站前的一個飯館里簡單吃了點晚飯,此後就行蹤不明了……""柚木的車呢?"由加理問道。這時,他們點的葡萄酒送來了,但兩個人都無心去拿酒杯。
"柚木的車找到了,車被遺棄在長浜港附近。""聽說車裡並沒有發現什麼線索,說還沒有被發現可能更確切一些吧。他們想通過計程表看看車子跑了多長距離,但由於沒人知道原來車子跑了多少公里,所以還是沒搞清楚。而且犯人把車子丟在長泯港,說不定只是為了掩人耳目,製造假象罷了。"這時湯端上來了。空知畫了一點湯,由加理隨後也舀了一勺。一首歡快的曲子奏響,在兩人的頭上回蕩。
"最近工作怎麼樣了?忙嗎?"空知改變了話題。
"今天春天剛分到公司的人已經逐漸適應了工作,我分擔的任務也少了,現在好多了。""那就好。"菜上來了。空知指著一盤煮烏賊,問服務員是什麼菜。他好像在暗示由加理在吃完飯之前不談兇殺案的事了。兩個人一邊吃著菜,一邊聊著各自的近況。
等到果子露甜點端上來后,由加理又將話題轉到了兇殺案上。
"姐姐被殺和這次的案件有關嗎?"
"看來你最關心的還是這件事啊,』,空知將手指交叉放在餐桌上,"當然,我也是如此。在同一所房子一一而且是看起來一無所有的房子里,連續發生兩起兇殺案,這不可能是小偷人室盜竊兇殺案。我想,這兩起案件應該有一定關聯。警方也會這麼認為的。"
"是不是同一個罪犯所為呢?"
"目前還不得而知。兩起案件的作案手法很不一樣,還不能過早下結論。"
由加理覺得空知的話聽起來像政府發言人在發表談話,顯得那麼一本正經。
(如果這次的兇殺案能為偵破姐姐被殺一案打開一個缺口就好了……)由加理心想。她總覺著,一個像柚木兄弟倆的人被殺了,雖然這同樣令人悲痛,但或多或少從中可以發現一些姐姐被殺的線索。
(殺害姐姐的兇手如果不被繩之以法,自己何日才能得以解脫埃)由加理盼望著空知能有什麼好主意,可是空知的談話自始至終都非常慎重,或許他不想讓自己對他抱有不必要的期望。
"空知……"
由加理知突然說道。她感到自己的臉部表情已經表明自己對姐姐被殺一案完全無能為力了。空知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紅茶里的一塊糖,聽到由加理叫他,他抬起頭來:"什麼事?"
"我原來曾懷疑過,殺害姐姐的兇手是不是柚木。"
空知瞥了一眼茶杯,說到:"噢,是嗎?"
"後來雖然你也曾反對,但我還是請了位私人偵探對柚木進行了調查。"
"是啊,浪費了那麼錢。"
"浪費了一大筆錢,結果卻一無所獲。但是,我至今還未解除對柚木的懷疑。"
"你想說什麼?"
空知直視著由加理的眼睛。由加理像面對著攝像機似的,有點緊張。
"我懷疑,這次被殺的人可能是柚木兄弟倆其中一人,兇手可能就是另一個人。"
"我明白你在想什麼了,"空知把手指交叉放在杯子上面,"柚木兄弟為了獲取你姐姐的巨額保險而殺了人。雖然保險金還未到手,但兩個人之間卻為了這筆即將到手的保險金而發生苦,於是其中一個人就把身→個精了。你是這麼想的,對吧?"
"是的。"由加理回答道。空知把由加理的心思猜透了。
"實際上,警方也正在考慮這種可能性。"空知一邊動著交叉著的手指,一邊好像在思考著什麼。
"什麼?"
由加理的聲調不由得提高了許多。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大有希望了。
"也就是說,兄弟倆之中-人殺害了另一個,然而逃走了。
這樣-來兩件案就可以合二為一,一塊偵破了。警方當然也希望是這樣的,不過,目前還沒有發現這樣的證據埃""那警方是怎麼想的?"
空知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向她伸出一隻手,好像讓她不要著急似的。
"警方也在考慮各種可能性。我認為他們可能也在考慮柚木兄弟互相殘殺,也是受到下面這個消息的啟發。他們對我說:『如果兄弟倆中某個人跟你聯繫,請立即通知我們警方。』""是這麼一回事埃……他們也是這麼對我說的。"
"是嗎?啊,對了,我忘了我在東京打電話給你的時候,你已經告訴過我說昨天警方有人找過你了。"
"是的。昨天下午,大阪府警署的刑警到我們公司來找過我,那時我才知道這次的事件。他們就是那時要求我一有消息就及時通知他們的。對了,他們要我們有消息通知他們,是不是就是表明柚木兄弟倆之中有一人是兇手?"
"沒錯。"
空知喝了一口茶。
"聽說,姐姐放在余吳別墅寢室的那本小說不見了,是嗎?"
"你是說那本名叫〈湖之琴〉的小說嗎?"
由加理點一點頭,她沒想到空知也知道那本書。
"警察問我:『是不是你想拿你姐姐的東西作為紀念,才把本書拿走的。』我回答說不是。很奇怪啊,罪犯為什麼要把本書拿走呢?他要它有什麼用呢?"
"我也搞不懂。是不是因為上面留下了罪犯的指紋呢?"
"書上留著指紋?"
"雖然還沒搞清楚罪犯到卧室去幹什麼,但說不定他是不心碰到了那本書。書上的指紋不能像留在門把手上的指紋一,用手帕可以擦得乾乾淨淨。很有可能是罪犯把書拿走了。"
聽他這麼一說,由加理也覺得很有這種可能。空知接著問道:"他們有沒有問你當時在不在場?"
"問了,"由加理回想起了昨天所見到的刑警嚴肅的面孔。
他們問我:『星期六的晚上您都幹什麼了?』不對,好像是問『星期天的早上』。我聽說,事情發生當夜,也就是二十九日,星期六晚上,罪犯一直在那裡呆到星期天凌晨兩點半。""他們是從高井美保給那裡打電話這件事推測出來的吧?
聽說高井美保當時有緊急事找柚木。"
高井美保曾經給由加理打過電話,她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凌晨兩點半美保小姐打電話時,只聽到電話鈴響,卻沒人接電話。我還聽說,星期一警察在案發現場發現屍體的時候,電話筒好像沒有掛好。"
"我在木之本警署也聽說了。"
看來空知對案件的基本情況都了解了。
"雖然目前還不知道兇殺案發生的具體時間,但可以推斷兩點半以後案發現場肯定有人在常所以警方才會這麼認為:兇殺案發生在星期天凌晨兩點左右,罪犯正在砍下屍體的頭和腳的時候,美保打來了電話。罪犯當然不會去接。此後罪犯就把話筒拿了下來,隨後就逃離了現常"當然,被害人的死亡時間可以推斷在星期六晚上九點至星期天凌晨三點之間,所以他們才問你那六個小時你都在幹什麼,而不只是凌晨兩點半的時候。調查的結果,他們對你的回答做出了怎樣的答覆?""多虧當時我確實沒在現場,所以我的嫌疑已經排除了。"由加理笑著回答道。
"他們怎麼知道你當時確實沒在現場?""那天晚上我正好去參加了一個高中同學的聚會,有十多個證人可以證明我一直在梅田呆到十二點左右。那天我差一點玩了一個通宵。回去的時候也是和朋友們一起坐計程車到野田-家賓館,在那裡睡了一覺。""你的朋友?是男的嗎?啊,對不起。"由加理笑了:"不是,是我的女伴。因為我上的是女子高中,你不用擔心。""對不起,我問的問題有些失禮了,昕起來讓人覺得好像我是你的監護人似的。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討厭?""沒有這回事。"由加理在心裡默默地說道。她覺得一股暖流流淌進了自己的心田。
"空知,你是不是也被警察調查過了?""沒錯。不過幸好我也能證明自己當時不在現常""那就好,『,由加理的臉上露出了微笑,"空知,你一直是獨身一人生活,而且工作也是一個人。我想,要是警察問你』星期六晚上你在哪兒幹什麼,的話,你可很難回答埃""就算他們把我當成罪犯,也查不出什麼來啊,『,空知也笑了,"話雖這麼說,不過我能證明當天我不現場,是由於一件偶然的事情。""什麼事情?"由加理好奇地問道。
這時,一首樂曲演奏完了,餐館里的顧客都紛紛鼓起掌來。
"這話說起來了真有點蹊燒。星期六晚上,我家後院的一個小倉庫突然起火了,失火原因現在還沒查清楚。""啊?由加理不由得驚叫了一聲,她下意識?
"多虧那間小倉庫離我的房子比較遠,才沒有釀成大事故,不過倉庫卻被燒成了一堆廢墟。倉庫周圍不可能有什麼火種,所以我懷疑是不是有人故意縱火。""太可怕了……""是埃不過正是由於這場火災,我才得以證明自己當時不在案發現常當我聞到一股東西被燒焦的氣味的時候,我才發現失火了。一開始我想一個人救火,於是拿出滅火器來滅火,可是沒有用。我剛要給消防署打電話,附近的一位鄰居過來了。他說已經給119打了電話,所以我們就一邊拿桶於滅火,以防火苗竄進房間,一邊等著消防車來。倉庫不大,消防車到達時,已經變成了→堆灰燼。消防車很快就把余糾撲滅了。多虧房子沒什麼事,只是牆壁被煙熏黑了一些。"由加理一邊想著當夜失火的情景,一邊緊鎖著眉頭聽著。
"真是可怕埃不過,你的房子沒被燒著,那可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想起來也真有點后怕,那座房子可是我惟一的財產埃""現在剛到秋天,以後更要注意防火埃""是埃最近一個月內,我家附近就發生了兩起火災。聽說山上的路標和小河上的木板橋都被燒了。可我萬萬沒想到自己家的倉庫也會被人放火。我想可能是孩子玩火不小心引起的吧。""這可不是玩火不玩火的事。""由加理,現在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正是唱卡拉0K的好時候。已經十→點多了吧。""我?卡拉0K我可不行,"由加理一個勁地搖頭,"雖然現在正好微醉,可是……對不起。""由加理,你為什麼說對不起啊?""為什麼?空知你家裡遭受了那麼大一場火災……""沒那麼嚴重。救火的時候,我還和隔壁鄰居的男主人-邊拿桶打水滅火,一邊還互相開著玩笑說』這火燒得很好看『呢?空知一邊說著,一邊模仿著當時自己的表情。由加理不由得"撲哧"?
"對不起,你看我還笑。"
"沒關係。"
由加理感到空知雖然咧著嘴,但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餐桌上蠟燭微弱的光線照在他的面頰上,使他看起來一臉寂寞的神色。
"你剛剛從東京趕回來,現在一定很累吧。真是謝謝你了,這時候能來見我。
"對於由加理的道謝,空知只是淡淡地說:了聲"不客氣"。
侍者把桌子收拾乾淨九點了。
"空知。"
空知正伸手想拿待者手中的賬單,聽到由加理叫他,扭過頭看著由加理。
"空知,可以的話,我們一起再到別的地方去喝一杯吧。""喝酒嗎?"空知面無表情地回答她。
"只喝一點就行了。我們再聊會天,然後你再打的把我送回家吧。"由加理的眼神里充滿著期待。
"這個嘛,"空知看了看壁畫中的牛,"好吧,我們去找已家再接著喝一杯。"他從待者手接過賬單,站起身來,由加理也緊跟著站了起來。由加理在心裡一個勁地責備自己,怎麼老給空知添麻煩呢?
兩個人一起向門口走去,一個西班牙吉他手朝他們靠過來,充滿熱情地彈著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