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高額尋鳥
第二天早晨十點鐘,史佩特來到他的辦公室。女秘書埃菲正坐在桌前拆看早班郵件,見到他說道:「她在裡邊呢。」
正說著,房間門開了,邁爾斯的妻子出來。
她是個金髮女人,剛剛三十歲出頭,她從頭到腳都穿黑,一看就是毫無準備傖促服喪的樣子。
見到史佩特她便大哭起來。他耐心地勸,好大一會,她才抽泣著走了。女秘書推門走進來,只見史佩特正鬱鬱寡歡。
「她以為我殺了邁爾斯。」他說,嘴唇動了動,「警察也懷疑我殺了他。」
他又說:「沙土比也死了,死在他準備與溫德利小姐會面的那家旅館前。他背上中了四槍,手槍打的,子彈從馬路對面射來。他當時身上帶有一支魯格子槍,但沒來得及用。他就是邁爾斯原來打算替溫德利姑娘跟蹤的那個傢伙。」
埃菲面帶幾分苦笑,「哦,是嗎?假定我告訴你,邁爾斯的妻子伊娃在我半夜三點鐘去通報消息時,剛從外面回來不久呢?」
「你想說什麼?」他問,眼神變得機靈起來。
「我只想說事實——她讓我在門外好等,自己趁機脫衣服,我見她的衣服都堆在一張椅子上,帽子和大衣在下面,貼身襯衫在最上面,還暖和和的。她說她已經睡了,可是她根本沒睡」。
史佩特拉起姑娘的手,輕輕捋了兩下。「你是個偵探,親愛的,可是」——他搖搖頭——「她似乎沒理由殺他。」
「那麼,誰殺的呢?警察真以為你殺了那個叫什麼來著?」
「沙士比。」他把剩下的煙頭扔進黃銅煙灰缸,略一思忖,讓女秘書在這裡應付,自己出去了。
史佩特不久來到聖馬克旅館紫色的長廊,在服務台,他向一個紅頭髮的時髦小夥子打聽溫德利小姐在不在。紅頭髮小夥子走開了,過了一會兒搖著頭回來說:「史佩特先生,她今天早上付完帳就走了。」
「謝謝。」史佩特走過服務台,到後面辦公室找了一位熟人弗里德。他讓弗里德幫忙查查溫德利小姐的來龍去脈,胖子弗里德法便辦到了。他告訴道,她是周二到的,沒帶箱子,只有個提包,來后沒人給他打電話,信也很少。有人見過她和一個三十多歲的黑黑高個子男人同去過。她今天九點半外出回來后就退房走了,僅留下一個轉交信件的地址——洛杉礬,大使旅館。
史佩特說道:「謝謝,弗里德」,轉身回到事務所。一回兒,女秘書埃菲告訴他,溫德利小姐打過電話來。
「她說什麼來著?」他忙問。
「她要見你。」姑娘拿起桌上一張紙片,念著上面用鉛筆記下來的備忘錄:「她住在加利福尼亞街,皇冠公寓一零零一號房間。你去只要找勒布朗小姐就行了。」
史佩特一把拿過備忘錄,點火燒掉。然後,他來到皇冠公寓一零零一號。房間門前,溫德利小姐穿著一件束帶的綠色皺紗衣服,來開了門。
——她把他的帽子放在桌上,在一張胡桃木長靠椅上坐下,把指頭交叉在一起說:「史佩特先生,我要沉痛地坦白招認。」
「那個——我昨天告訴你的故事,全是假話。」她結結巴巴地說,抬起頭用痛苦的、驚恐不安的眼神看著他。
史佩特一隻手掌心朝上做了個手勢讓她住口,他皺著眉頭,嘴邊卻露出笑容說:「小姐——你究竟叫什麼?」
她臉紅了,喃喃地說:「真名叫奧肖內西——布莉吉·奧肖內西。」
「史佩特先生,老實告訴我吧,」她的聲音顫抖,差占就要歇斯底里發作,眼睛里只有絕望的神色,「昨天晚上——這事要怪我嗎?」
史佩特搖搖頭說:「我沒把事情弄清楚之前不怪你,你警告過我們沙士比是個危險人物,當然你編了一套假話,不過我們並沒相信你。」他聳了聳斜肩膀,「我還不能說那是你的錯。」
她說,「謝謝你,」聲音很輕很輕地搖搖頭,「不過我總在責怪自己。」她把一隻手放在喉嚨口,「阿切爾先生昨天還是那麼活蹦亂跳的,身子那麼結實,精神那麼飽滿——」
史佩特聳聳肩膀。「現在沒時間為那些操心了。」他的聲音輕鬆而堅決。「外面一大幫子警察、檢察官,記者在千方百計打聽消息。你打算怎麼辦?」
她說:「幫助我吧,史佩特先生。我沒有資格要求你盲目幫助我,可我這樣要求了,請多多包涵吧。」
史佩特看了看他的帽子,問道:「那你講,昨晚是怎麼回事?」
「沙士比九點到旅館來,我們出去散步——這是我提議的,好讓阿切爾先生看見他。我們到吉利街一家飯店去了,回到旅館大概是十二點半。沙士比在門口跟我分手,我站在門口看著阿切爾先生在馬路對面跟著他往下走去。」
「往下走?你的意思是說往市場街那邊走?」
「對。」
「你知道他們在阿切爾被槍殺的布希街和市場街街那一帶幹了些什麼?」
「那兒離沙士比住的地方近嗎?」
「不近。如果從你住的旅館到他住的旅館,到那兒去要走過十來條馬路。說起來,他們走了之後你幹什麼來著?」
「我上床睡覺了。今天早上我出去吃早點的時候,看見報紙的頭條標題,一看——我就上聯合廣場了。我就知道我得搬,因為我的房間被人搜過一次。昨天下午我找到了這個地方,就上這兒來了。隨後就打電話給你的辦事處。」
「你在聖馬克租的房間被人搜查過?」他問道。
「不惜,就是我上你那兒去的時候。」她咬住嘴唇。「我原來不打算告訴你的。」
他說:「我沒有理由不相信你。不過,如果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我弄不清,我對你也幫不了什麼忙,我一定得知道一點你那個弗洛伊德·沙士比的情況。」
「我在遠東認識他的。」她慢條斯理地說,「我們上星期從香港到這兒來。他答應過幫助我。他利用我無依無靠,事事求他,就出賣了我。」
「怎麼出賣你?」史佩特皺起眉頭問道:「你為什麼要叫人跟蹤他?」
「我要知道他走得多遠。他連他住哪兒都不肯告訴我。我要調查他在幹什麼,都跟哪些人接頭等等。」
「是他殺了阿切爾嗎?」
她大驚失色,兀自看著他,「當然是他殺的。」
「他衣里有支魯格手槍。可阿切爾不是被魯格手槍打死的。」
「他大衣袋裡還有支左輪槍。」她說。
「他為什麼帶這麼多槍?」
「哦,他靠槍杆子吃飯,在香港時傳說他是個賭場保鏢,後來賭場老闆失蹤了,人家說就他知道老闆失蹤的事。」
他說:「看在上帝的面上,我這就出去看看能為你辦點什麼事,一有了好消息我就趕回來,我按四下鈴——長,短,長,短——你聽見就知道是我」。
他撇下她轉身就走。她站在房間當中,藍眼睛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
史佩特從她那裡出來后,回到事務所辦公室,一迸門,女秘書告訴他,一個叫喬爾·凱羅的人找他。
喬爾·凱羅先生個兒不大,中等身材,皮膚黝黑。烏黑的頭髮梳得光溜溜的,一看就知道他是個地中海人。他的黑上衣緊緊裹著狹窄的肩膀,身上有一股開普里牌化妝品的香味。
史佩特把椅子轉回來問道:「凱羅先生,有何見教?」
「能否允許一個外人對你的夥伴不幸去世表示悼念。」
「謝謝。」史佩特一言不發,臉上毫無表情。
凱羅站起來,鞠了一躬。「請原諒。我提出這樣的問題並不僅僅是出於無聊的好奇心,我打算找回一件擺設,這件東西——我們可以說——是遺失了。我想,也就是說我希望你能協助我。」
史佩特點點頭,抬起眉毛,表示他正聚精會神聽著。
「這件擺設是一個小雕像,」凱羅接著小心地字斟句酌說道,「是一隻黑鳥像。」
史佩特又點點頭,有禮貌地表示感興趣。
「我打算代表這件古玩的合法所有者付出五千美元,作為找到它的酬金。」凱羅舉起一隻手,條件上有一個,找的人不得提出任何問題。」
「五千塊錢數目可不小哇,」史佩特沉思地看著凱羅說道。
凱羅微笑著從裡面口袋摸出一支小巧、扁平的黑手槍說:「請把兩手交叉放在脖子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