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可怕的邏輯
星期一,我的事務所只有我和奧岱特。
我拿出了玫瑰色紙包,裡面有短褲。
「上帝啊!真是的。我的天,我忘了這東西。」
「我很包歉,沒有早點把它還給您」,我說,「這東西放在我這裡,可以發揮我的想象。我留下標籤,作紀念。上面都標明:價格、售貨員號、購買日期。日期十分有意思……我在樓下完全偶然遇見您,那時您剛買了這小巧可笑的小玩意,日子是四月六日。真正的購買日期為5-4,四月五日……瞧!您手頭這短褲的日期是我們完全偶然相遇的前一天。現在,您有話要說明嗎?」
她神經質地笑起來。
「拉杜依殺害卡皮洛爾和巴杜,現在他自己也死了。不過,我們之間也應當把事情弄清楚。您在小田野街買的這條短褲,目的在於證明您來過這條街。您在五號買的,因為從五號起,您在我的事務所周圍來回走動,您想在這裡完全偶然地遇見我。由於五號沒有碰見,您就在六號再次前來。您也許會七號再來,可是,我們在六號碰見了,完全是偶然。」
她十分愚蠢,還想抗辯。
「殺死卡皮洛爾的是您!」
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刷自,癱在椅子里,發著低聲的呻吟。
「您別昏過去,」我說。「您想裝出像上一次那樣,也許辦不到了。」
她並沒有昏過去。她從座位上跳起、站在我面前,離我的臉僅幾公分的距離,雙手撐著辦公桌。她的喉嚨微微顫動著,向我狠狠地發泄道:「不錯,是我殺了他。您知道為什麼嗎?為的是一些再也不會發生的事。因為他阻止我同馬海依結婚,他要獨佔我。」
她指了指電話,嘴噘起說:「請吧!叫警察。」
「閉上嘴,我有話講,」我說。「別去打擾警察。對他們來說,殺人兇手就是拉杜依。既然他們已經了結此案,我們不要再給他們提供新情況,迫使他們重開始。這會使他們感到十分複雜。」
她深深吸了口氣,道:「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簡單。卡皮洛爾是個令人作嘔的傢伙。那一天,他自以為很精明,家裡雖已堆滿了許多其它東西,還收下了一個缺錢花的姑娘拿來的長毛絨熊作抵押——這家人家已經走投無路了,才把小孩玩具也拿出來作押——他覺得自己聰明,開了個有趣的玩笑,但卻犯了個大錯。他同殺死他的兇手一起了結了。總之,殺他的人,並不會由我下令來逮捕他。相反,要是這個人有某種用處呢?這以後發生的事件正好使一個殺害了一個可憐蟲的兇手充當替罪羊。他一人可以抵上兩條人命,案子便圓滿告終。」
我停了下來。一片靜穆。她嘆了一氣,道:「那怎樣呢?」
我接著講:「巴杜發現卡皮洛爾的屍體,報上發表消息,但是,沒談到內斯托·比爾馬。當然,巴杜來到佛朗·布加喬爾街時,被打昏倒地的偵探不會再在那裡了。事實上,內斯托·比爾馬被打昏在地,並不是死人乾的,而是已經在卡皮洛爾家中的人乾的。這個人是您犯罪的見證人。您很想弄清這個人的身份,以便在需要時為您所用,內斯托·比爾馬也想知道打悶棍的人是誰。既然他似乎也在同警方捉迷藏,那麼,同他串通一氣的可能性並不能排除。並且,給他編一套完全站得住腳的故事,可以從他嘴裡套出一些機密情況來。必要時,向他獻點媚。不過……不能太露骨,要高水平的,讓他神魂顛倒,還得做出一副羞澀樣。絕不可敞開胸脯或是亮出大腿。要不時地拉拉短裙遮住膝蓋。然而,為了做到瓜熟蒂落,您便選了一個物雖輕情意卻重的東西,這東西就是飾花邊的黑尼龍短褲。這能促使想法成熟。這確實使我想法成熟了,但是另一種性質的。」
她臉紅了。
我在桌上敲了一拳,又說:「……這兒,事情變得麻煩起來。我自問該走哪一步棋。正是這兒,我也許被愚弄了。總之,我同您一樣,我什麼也不後悔。您趁我昏倒在地,翻了我的皮夾,記下了我的地址,因為您知道您母親最近打算請一名私人偵探來尋找失蹤的丈夫,因為您在卡皮洛爾家發現我。您沒想到她沒有告訴您就著手做起來,而您很不願意看到我的調查會把我引向典押商家裡,因為您期望的是心安理得。」
「因此,您幾乎確信您母親並沒有委託我辦任何事情。即使我送您回家以便證實您的住所和身份,即使在這時,我遇見您母親,問題也不嚴重,互相問個好,也就過去了。可是,事情出在這兒:我對巴杜感興趣,我從各處打聽有關巴杜的情況。您母親認識卡皮洛爾,我想卡皮洛爾認識巴杜,您母親也許會給我提供關於巴杜的有價值的情況。我同您母親談了很長時間,對巴杜的事仍一無所知,可您母親知道我是幹什麼的,這樣,我就去尋找起雅基來了。至少,當他和雜技女演員一起回來時,我負責同他接觸。您母親很容易就把這個差使交給了我,因為她找到了既可靠又不失面子的辦法來收買我,要我保持沉默(代價不高昂,但意思卻很明白)。她以為我是您的情人,她不希望您同那個生產小玩意兒的製造商的婚姻遭破壞。她讓我去找雅基!您所擔心的情況發生了。當我去找珍珠小姐時,我得知雅基根本沒有跟她一起出去。您應做的事情,就是孤注一擲。收買那些人,要他們說他們離開了雅基到國外某地去了。這樣,線索就給攪亂了。您身上沒錢,至少錢不多。沒錢嗎?是的。錢卻從天上掉下來,或是說幾乎從天上掉下來。」
她顫抖起來。我所要講的事,並沒什麼可怕的。我停了一下又說下去,一邊把煙斗塞滿。
「拉杜依被逐出了伊莎博·德·巴伐利亞府第,他躲進了您家裡,他威脅說要告發您的罪行,倘若您不滿足他提出的條件,馬海依突然進來看到了你們,於是同您吹了。拉杜依控制著您,但您也終於用甜言密語哄住了他,您利用他那種貪婪的本性,要他去偷馬海依的商店,您知道店裡每天都留下相當數量的現鈔。您把到手的那部分錢用來堵雜技演員的嘴,或更確切地說,要他們按您的意思來說。您自己或讓人把一疊鈔票送到幽徑旅館。您當然知道他們住在什麼地方。然後,您就打電話給馬里奧,向他口授您的意圖,馬里奧告訴我說,是搬運工的嗓門。您瞧!嗓音在電話里是會變調的。馬里奧因他妻子摔下來而精神崩潰了,他向我全部承認了。」
我點燃了煙斗,吐了口煙,調節了一下氣氛。
「說這樣。也許,有罪的是您母親。她頭腦發熱,從來沒有認真地照管過您。我想您是在去年十一月的某天某晚開始同卡皮洛爾睡覺的。但是,您肯定早就知道這傢伙是個什麼樣的人,並且早成了他的同謀。卡皮洛爾很需要擁有一個鑄造廠。他收下金器,並不把它出售,他把金器溶化了。因此,偷的東西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當他不鑄造金條時,他就製造赤身舞女這一類巴黎的精製小物件。您正是用它刺進了他的胸口。至少還有一名工人——查理·塞巴斯蒂安,咱們不必對他指名道姓——便是他的同謀犯。有一個晚上,雅基發現了你們的把戲和你們的勾當,您當時在場……我並不是說您殺了他……」
她沮喪著臉望著我,眼裡含著淚,喉嚨哽咽。下巴顫抖著像個老婦人一樣。確實,她顯得老了許多。
「不,我並不認為是您……」我說。
「謝謝您……」他說話的聲音是那麼微弱,失真,我幾乎分辨不出來。「我接著聽您說吧……馬上就明白了……金戒指、金別針,全是金的東西放在桌上……而我們在正熔煉……開始搏鬥時我就暈倒了……後來,我見他倒在地上……死了……卡皮洛爾把我帶到他家,……把我鎖在屋裡……他又走了。我必須保持沉默……他有各種辦法證明我是唯一有罪……我始終不清楚那天夜裡他們幹了什麼……除了我必須委身於他之外……我還記得他說,他再也找不到這樣的機會了……他已等待很久了……」
卡皮洛爾他們肢解屍體,把這個礙事的人一燒了之。查理·塞巴斯蒂安經受不住這種令人毛骨聳然的活兒的刺激,逐漸神經錯亂,患了畏火症。」
「很好!」我說,「您並不是……至少,我希望如此。」
我站起身,說:「卡皮洛爾是個令人作嘔的傢伙,死了活該。拉杜依殺了一個與人無害的可憐傢伙,他自己也許是個犧牲品。只有雅基讓我心裡難受。可是,這肯定是卡皮洛爾乾的。另外,還有珍珠小姐,當然……」
我說:「……啊!還有上星期六的事。這事給案件劃了個句號。我曾想把拉杜依引到一個偏僻的地方同他談一談,以證實您的罪行……我不明白……我再也不想弄明白……」
「……我永遠不會知道,」我低聲接著道,「拉杜依是完全出自本人意願跟蹤我,從而落入陷井,還是您要他來跟蹤我……倘若是您要他來跟蹤我,我也不會弄明白,是要他來除掉我還是要我把他幹掉……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她起身,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說。把尼龍短褲塞進她的包里,又把包塞在她腋下。她晃晃悠悠朝門口走去。
次日,《夕陽報》登了一條社會新聞:
「布斯塔尼街發生車禍。年僅22歲的奧岱特·拉肖小姐,家住托里尼街,縱身投入車輪子下。這個不幸的人被送進醫院后不久就死去。這顯然是自殺。但是,司機當時微醉,案件的調查由警察局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