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魯賓的勝利
風化組的維克多警探!就是那個以非凡的洞察力逐漸解開此案謎團的維克多!那個僅用24小時便找出三名黃信封持有者的維克多!那個發現拉斯科老頭、抓住多特雷男爵並逼得他走投無路而自盡、識破菲利克斯·德瓦爾詭計的維克多!就是他化裝成秘魯人馬爾戈·阿維斯多……
布萊薩克還是經受住了這沉重的一擊,面不改色、心不跳。他聽憑維克多放下話筒,想了片刻,也從身上拔出了手槍。
亞歷山大猜到了他的意圖,大驚失色地撲到他身上:「不,不!不能這樣!」
他收回手槍,低聲對維克多說:「你做得對。不過結果會是一樣的。」
維克多對他嗤之以鼻:「什麼結果,布萊薩克?」
「我們搏鬥的結果。」
「結果早就安排好了。」維克多看看錶說,「兩點半,我想40分鐘以後,我的上司,就是刑警處處長戈蒂埃先生就會帶著幾名得力幹將趕到,活捉魯賓。」
「對,但這段時間呢,好細?」
布萊薩克拉開架勢,雙腿站定,雙臂交叉在壯實的胸前,個子比維克多高出一截,雄赳赳、氣昂昂地審視著滿臉皺紋、兩肩塌陷的老警探。
「這段時間嘛,」維克多說,「這段時間你就乖乖地呆著,我的好魯賓。不錯,維克多竟敢和魯賓較量,這讓你感到好笑。現在只有我這樣一個對手,你的心安定了下來。只要動一下手指頭,事情就結束了。別自欺欺人了!今天比的不是肌肉,不是二頭肌,而是大腦。而這一方面,魯賓,這三周以來你是一個弱智!笨不可言!怎麼,難道這位就是讓我忐忑不安的大盜魯賓嗎?!那個不可戰勝的魯賓嗎?!魯賓,我在想是不是運氣一直對你特別垂青,是不是你的業績和大名,僅僅是因為你從未遇到過一名像樣的對手,像我這樣的對手!」
維克多拍著胸脯,大聲重複著:
「像我這樣的對手!像我這樣的!」
安托尼·布萊薩克點點頭:「警棍,你確實幹得十分漂亮。你對亞歷山大那一套,確實是一流水平……你偷了她的髮夾,偷了窩主的手鐲,這都很精彩!還有劍橋旅館的亂中取勝,對我們拔刀相助!真見鬼,我怎麼會相信你這樣一個混蛋?」
布萊薩克手裡拿著表不停地看著。
維克多嘲笑地說:「你發抖了,魯賓!」
「我?」
「對,你!你現在還硬充好漢!但過一會兒被活捉時不知道你將是什麼熊樣!」
維克多大笑起來:「是的!瞧你剛才嚇成了什麼樣子!這正是我想看到的,就是想看到你的膽量還沒有一個女人大!而你就不失時機地在你瞧不起的亞歷山大面前露出了懦夫的本性!哼!梯子不見了?可它就在一米以外,我跨過窗檯進屋時順手將它推到了一邊。啊!你早就頂不住勁了!在我打電話時你沒有動手就是證明,現在還沒有動手,說到底,你想拋棄那1000萬從門那裡溜走。」
他跺了一下腳,吼道:「來呀,懦夫!看,你的情人正注視著你呢!有點軟了?來呀,哪怕一個字!一個動作!」
布萊薩克紋絲不動。維克多的冷嘲熱諷似乎與他不相干,他好像根本就沒聽到。他將目光轉向亞歷山大,見她站在那裡眼睛熱辣辣地盯著維克多。
布萊薩克又看了一下表。
「還有25分鐘,」他從牙縫裡說,「比我需要的時間多得多。」
「是多得多,」維克多說,「一分鐘下樓,一分鐘和同夥們跑出旅館。:
「我還需要一分鐘。」布萊薩克說。
「幹什麼呢?」
「用來教訓你。」
「見鬼!打一頓屁股嗎?」
「不,而是像你說的當著我情人的面結結實實揍你一頓。警察來了將看到你被捆在這裡,東一條傷疤,西一道血痕……」
「並且把你的名片塞在我的喉嚨里。」
「一點不錯,亞森·魯賓的名片,應該遵守傳統。亞歷山大,請把門打開。」
亞歷山大沒動。她是不是過於激動了?
布萊薩克向門口跑去,馬上聽到他罵了一聲:「見他娘的大頭鬼,鎖上了!」
「怎麼!」維克多開玩笑地問,「你沒注意到我鎖上了門嗎?」
「給我鑰匙!」
「有兩把鑰匙,這扇門和過道那扇門。」
「兩把都給我!」
「這太便宜了。讓你跑下樓梯,跑出旅館,像一個安分市民回家那樣逃走嗎?不行。應該讓你知道在你和出口之間有一道意志屏障,就是風化組維克多的意志。冒險正如我預想、安排的一樣結束。你和我只能有一個贏。要麼是維克多,要麼是魯賓。年輕有為的魯賓帶著三名膽大的朋友,身上別著手槍、匕首,偕同情人,而老維克多則是孤身一人,兩手空空。這場戰鬥勝負的證人、這場決鬥輸贏的裁判,便是我們美麗的公主亞歷山大。」
布萊薩克臉上帶著殺氣,一步步向維克多逼進。
維克多腳步一動不動。不需要再說什麼了。時間很緊迫。在警察趕到之前,必須將老維克多打翻在地、嚴懲不貸,然後從他身上拿回鑰匙。
布萊薩克又逼進兩步。
維克多大笑起來:「動手吧!不要同情我頭上的白髮!來吧,鼓足勇氣!」
布萊薩克又上前一步,突然撲到對手身上,用全身重量一下子將他壓倒在地上。兩人馬上扭在一起,在地板上翻滾起來。決鬥一下變得激烈了。維克多想抽出身,但布萊薩克似乎死死地抱著他。
亞歷山大驚恐萬分地看著眼前的場面,但什麼也沒做,似乎不願干涉他們的較量。誰勝誰負對她是不是無所謂呢?她只是好像在急不可耐地等著結果。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儘管布萊薩克年輕力壯、膀闊腰圓,維克多歲數不饒人,但最後還是維克多第一個站了起來。他甚至連氣都沒喘一下。他一反常態地笑容可掬,就像馬戲演員將對手「打趴下」以後那樣向觀眾做了幾個討彩的動作。
另一位則躺在地上,像死了一樣。
年輕女人臉上露出對這樣的結果驚訝無比的表情。很明顯她沒料到安托尼·布萊薩克會輸。
「別擔心,」維克多一邊說一邊搜著布萊薩克的口袋,從中掏出手槍和匕首。「這是我的絕招,沒人躲得過,拳頭不需要揮舞,只要平直出擊,直搗胸口上。不要緊的,只是很疼,會讓你難受一個小時,可憐的魯賓……」
但她並沒擔心。她已拿定了主意,現在只想著將要發生的事和這個又一次使她手足無措、令人吃驚的人想幹什麼:「你怎麼處理他?」
「怎麼處理?交給警察呀。一刻鐘后他就要戴上手銬。」
「別這樣做,放他走吧。」
「不行。」
「我求你了。」
「你替地上這個人求我,你自己呢?」
「我自己沒有任何要求,隨便你怎麼樣。」
她講這話時異常平靜,而剛才她還被眼前的危險嚇得發抖。她平靜的眼睛中有一種挑戰、甚至傲慢的光亮。
他走近她,低聲說:「隨便我怎麼樣嗎?那好,你走吧,一分鐘也不要耽擱。」
「不。」
「我的上司一到,我就管不了你了。還是走吧。」
「不。你所有的行為證明你總是自行其事,和警方各走各的路,甚至對著干,只要你願意。既然你讓我逃走,那就放了安托尼·布萊薩克。不然我就留在此地。」
維克多生氣了:「那麼你是愛他了?」
「問題不在這裡。放了他吧。」
「不,不。」
「那我就留在這裡。」
「那好,隨你的便!」他怒氣沖沖地叫著說,「但世界上沒有什麼力量可以讓我放了此人。你聽到了嗎?一個月來我一直在為此努力!我全部的生活都是為了這個目標,逮捕他!揭開他的面具!是恨他嗎?可能是,但主要是一種極度的蔑視。」
「蔑視?為什麼?」
「為什麼?既然你從沒有察覺到事實的真相,那我就告訴你吧。」
布萊薩克臉色蒼白、上氣不接下氣地從地上爬起來。他又一屁股坐下。看得出來他已承認了自己的失敗,只想著如何逃走。
維克多伸出雙手捧著年輕女人的腦袋,晃動著,以命令般的語氣說:「不要看我,不要用好奇的目光詢問我,不應該看著我,應該看著他,這個你所愛的、或者說愛他傳奇經歷的、無所畏懼和智慧無窮的男人。但你好好看看他,不要移開目光!看著他,承認說他讓你失望了。你所期待的遠非如此,不是嗎?一個叫魯賓的男人,應該有另一種風度。」
他指著被打敗的對手,惡狠狠地笑了起來:「魯賓會像乳臭未乾的小孩兒一樣任人戲弄嗎?先別談他一開始所做的蠢事,他通過你、然後直接在他內伊的住處被我引上鉤。而這裡,今天夜裡,他又幹了些什麼呢?兩個小時了,他就像木偶一樣讓我隨意擺布。這是魯賓嗎?這是一名軋帳的雜貨鋪老闆。沒有一點腦子!沒有一點主見!當我耍弄他、嚇唬他的時候,他簡直就是一個白痴。看看他吧,你的披著魯賓外衣的魯賓。我在他胸口敲了一下,他的臉就變得像要嘔吐一樣蒼白!被打敗了嗎?但是魯賓、真正的魯賓從不接受失敗,他跌倒了就會馬上重新站起來。」
維克多挺直胸膛,突然間變得高大了許多。
望著眼前的維克多,亞歷山大渾身發抖,她喃喃地問:「你想說什麼?你指控他什麼?」
「是你指控他。」
「我?我?我不明白……」
「你明白。事實開始使你不知所措了,你真的認為這個人有你想的那麼高大嗎?你愛的真的是他嗎,或者是另外一個更高大的人,一個真正的高手,而根本不是這位低級冒險家?高手,」維克多拍拍胸脯補充道,「能從他的一些表現看出來!他不管在多麼險惡的環境下都保持著自己的本色!而你怎麼會不明白這一點?」
「你想說什麼?」她依然迷惑地問,「如果我搞錯了,你就指出來。我什麼地方錯了?他到底是誰?」
「安托尼·布萊薩克。」
「那安托尼·布萊薩克又是誰呢?」
「就是安托尼·布萊薩克,沒別的了。」
「不對!他還有另外一個身分!他到底是誰?」
「盜匪!」維克多粗暴地喊道:「一名不折不扣的盜匪!假冒別人現成的榮譽,轉眼就有了耀眼的光輝!他往別人眼裡揉沙子!他向一個女人暗示:『我就是魯賓』。並且當這個女人飽受苦難、渴求激情的時候,他就假扮成魯賓,但似像非像,直到有一天所發生的事讓你徹底感到失望,將你像一具模特一樣摔倒在地上。」
她羞惱地反問:「噢!這怎麼可能?你能肯定嗎?」
「按我一開始所說的轉過頭去看看他吧,你自己也會這樣肯定的……」
她沒有轉過頭去。她接受了這不容抗爭的事實。她用火辣辣的眼睛盯著維克多。
「你走吧,」他說,「布萊薩克的人應該認識你,會放你走的,要不,梯子我還夠得到……」
「有什麼用呢?」她說,「我還是等著吧。」
「等什麼?警察?」
「什麼都無所謂……」她沮喪地回答,「但是,我有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
「樓下的三個人都是魯莽的傢伙,警察一來,就會打起來,有人將受傷,不能這樣。」
維克多看看依然痛苦無比、動彈不得的布萊薩克,然後他打開門,跑到走廊盡頭,吹了聲口哨。樓下一個人飛快地跑了上來。
「快離開這裡,有警察!走的時候注意讓柵欄門開著!」
說完他回到房間。
布萊薩克還坐在那裡。
亞歷山大離他遠遠的。
他們兩人之間沒有對看過一眼,好像是陌生人。
又過去兩三分鐘,維克多聽著外邊的動靜。
一陣引擎聲。一輛汽車停在旅館門前。又是一輛。
亞歷山大扶著椅子靠背,指甲緊抓著罩布。她臉色灰白,但還能自制。
樓下響起說話聲,接著又陷入寂靜中。
維克多低聲說:「戈蒂埃先生和手下人已進入房間里,給希臘人和保鏢鬆了綁。」
這時安托尼·布萊薩克有力氣站了起來,走到維克多身旁。他齜牙咧嘴,大概疼痛多於害怕。他指著亞歷山大結巴地問:「她怎麼辦?」
「不關你的事,前任魯賓。這已經不是你的問題了。想想你自己吧。布萊薩克是個假名字,對吧?」
「對。」
「你的真名能被人查出來嗎?」
「這不可能。」
「沒殺過人?」
「沒有,除了給畢密希那一刀,這也沒有什麼可證明是我乾的。」
「以前的盜竊呢?」
「也沒什麼實在的證據。」
「總之,只有幾年監禁啰。這是你應得的。以後呢?靠什麼生活?」
「國防債券。」
「你所藏的地方安全嗎?」
布萊薩克笑了:「比多特雷在計程車里找的藏寶處要安全得多。不會被發現的。」
維克多拍拍他的肩膀:「好吧,你會安排好自己的一切。這樣也好。我人並不壞。你讓我厭惡是因為你偷了魯賓的大名,作踐了這樣一個好人的名聲。這,我沒法原諒你,所以才讓你進牢房。但鑒於你在計程車這件事中的眼力,如果你自己不在審訊時瞎講一氣的話。我不會難為你的。」
樓梯下有聲音傳來。
巴是他們,」維克多說,「他們正搜查門廳,很快就上來。」
說完他似乎欣喜若狂,這一次是他在房間里跳起舞來,步伐靈活得驚人。這位頭髮灰白的著名老警探又蹦又跳,變著花樣,樣子十分滑稽。他譏笑著說:「你瞧,我親愛的安托尼,這才是魯賓的舞步!和你剛才的蹦躂根本不一樣!啊!只有真正的魯賓,聽到警察的腳步,獨自面對眾敵,面對人們,對警察驚叫:『是他,魯賓!沒有什麼風化組的維克多,只有魯賓!魯賓和維克多是一個人!要逮捕魯賓,你們就逮捕維克多。』才會這樣激動和興奮,才會這樣忘形地跳舞!」
突然他在布萊薩克面前停了下來,對他說:「你瞧,我原諒你了。就為了你給我帶來這樣快樂的一刻,我將你的刑期減到兩年,一年吧。一年後,我幫你出獄。好嗎?」
布萊薩克懵懵懂懂地問:「你是誰?」
「不是已告訴你了,傻瓜。」
「什麼?你也不是維克多?」
「確實有一位維克多·奧汀,曾是一位殖民地官員,想在安全部門任警探。但他死了,將證件留給了我,而此時我正想幹警察玩玩。只是你對此事要閉口不言。就讓人家把你當作魯賓,這樣更好。也別說出你在內伊的住處,不要講任何對亞歷山大不利的話,聽到了嗎?」
外面的說話聲越來越近,還模糊地聽到其他人的聲音。
維克多去迎接戈蒂埃先生時丟給亞歷山大一句話:「用手帕把臉遮起來,尤其是別害怕。」
「我什麼也不怕。」
戈蒂埃先生在拉爾莫那和另一名警員的陪同下到了。他在門口停住腳,滿意地看著眼前的場面。
「維克多,全妥了?」他高興地大聲問。
「全妥了,頭兒?」
「這傢伙就是魯賓?」
「是他本人,化名安托尼·布萊薩克。」
戈蒂埃先生審視了一下俘虜,沖他友好地笑笑,吩咐手下給他戴上手銬。
「太棒了!亞森·魯賓的被捕太讓人高興了!」他說,「著名的、不可戰勝的魯賓被捕獲、送進監牢!這是警察光輝的勝利!和魯賓打交道這並不是常有的事,但這次卻這樣發生了,亞森·魯賓被風化組的維克多抓住了。棒極了!今天是一個了不起的日子!維克多,這位先生還算老實吧?」
「像羊羔一樣溫順,頭兒。」
「他看起來好像很頹喪!」
「搏鬥了一下。不過沒什麼。」
戈蒂埃先生轉過身看低著頭、用手帕遮著眼睛的亞歷山大:「這個女人呢,維克多?」
「魯賓的情婦和同夥。」
「電影院那個女人?『陋屋』和沃吉拉爾街出現的那個女人!」
「是的,頭兒。」
「祝賀你,維克多。這一網撒得太好了!回頭再給我詳細講講經過。債券大概還沒找到吧?被魯賓藏匿起來了吧?」
「它們在我口袋裡。」維克多從一隻信封里掏出了那九張國防債券。
布萊薩克馬上狂怒地跳了起來,沖維克多罵道:「混蛋!」
「罵得好!」維克多說,「你終於有了反應!你說藏的地方不會被發現?只不過是你住處一條舊管道,這也叫安全的藏寶地?小孩的把戲!我頭一天夜裡就找到了它們。」
他走近安托尼·布萊薩克,以極低的、只有對方才能聽清的聲音說:「別嚷,我給你補償,七八個月的牢房,不再多了,出獄后可以享受一筆退伍軍人百分之百的津貼,另加一爿煙草店,行嗎?」
別的警員也上來了。他們已解開了希臘人,富翁在保鏢攙扶下,揮舞著雙臂,叫嚷著:「我認出他了!就是他打了我,堵了我的嘴!我認出他了!」
但接著他停下來,驚恐萬分,由別人撐著,他才沒倒下來。他用手指著放紀念品的架子,結結巴巴地說:「他們盜走了我的1000萬!集郵冊!無價的收藏!我可以以1000萬的價錢賣掉它們,有人許多次給我報這個價……是他,是他!快搜!壞蛋!1000萬哪!……」
慌亂不安的布萊薩克乖乖地接受了搜查。
維克多感覺到兩個人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他,一個是亞歷山大,她已拿開手帕,抬起了頭,另一個是布萊薩克,他驚愕地審視著維克多。1000萬不見了……布萊薩克的思想逐漸清晰了,他咕噥了幾句話,似乎準備高聲進行指控,為自己和亞歷山大辯護。
但維克多用嚴厲的目光制止他,他只能保持沉默。指控之前應該仔細想想,應該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他無論如何也搞不懂那1000萬是如何失蹤的,因為他自己沒有找到,而維克多當時沒有動。
維克多搖搖頭說:「塞里弗斯先生這麼肯定的說法使我吃驚。我努力成為安托尼·布萊薩克的朋友,陪他一起來到這裡,在他找東西時一直監視著他,而他什麼也沒找到……」
「可是……」
「可是布萊薩克還有三名同夥,已逃走了,我知道他們的長相。可能是他們提前拿走了錢,或者說是塞里弗斯先生所說的集郵冊。」
布萊薩克聳聳肩膀。他很清楚,自己的三名同夥並沒到這個房間里來。但他什麼也沒說。一邊是司法機關和它強大的力量;一邊是維克多。他選擇了維克多。
凌晨3點半,一切都已結束了,具體的司法調查以後再說。戈蒂埃先生決定馬上將安托尼·布萊薩克和他的情婦帶到刑警處去進行審問。
他們又給內伊警方打電話通報了情況。房間重新被關上,兩名警員和希臘人塞里弗斯及其保鏢一起留在旅館里。
戈蒂埃先生和兩名警探帶著布萊薩克坐上一輛車,維克多、拉爾莫那和另外一名警員負責年輕女人。
當他們駛上馬約大街離開旅館時,東方已經發白了。空氣寒冽。
他們穿過林子,經過亨利·馬丁大街,便到了塞納河岸。第一輛車拐進了另一條街道。
亞歷山大縮在車子角落裡,從外面看不到她。她依然用手帕這著臉。車窗開著,寒風讓她瑟瑟發抖。維克多搖上窗玻璃。快到局裡的時候,他讓司機停下車,對拉爾莫那說:「太冷了……應該暖和一下。你說呢?」
「可不是。」
「那就去給我們買兩杯咖啡來吧。我待在車裡。」
有兩輛去菜市場的蔬菜車停在一家酒館門前,門半開著。拉爾莫那很快下了車。維克多馬上又打發另一名同事:「告訴拉爾莫那再買些羊角麵包。要快一點!」
他推開司機身後的隔離玻璃。當司機轉過身時,維克多便一記狠狠的勾拳將他擊昏過去。接著他打開靠人行道的車門,從前門上車,把司機搶到人行道上,自己在方向盤後面坐了下來。
街道上空無一人,沒人看見。
維克多飛快地將車開走了。
汽車經過里沃里街、香榭里舍大街,朝內伊開了回去,一直到布萊薩克小寓所坐落的魯爾街上。
「你有鑰匙吧?」
「有。」亞歷山大說。她似乎已變得十分平靜了。
「你在這裡可以無憂無慮地住上兩天,然後去一位朋友家避一避。以後便可以到國外去。告辭了。」
他開著警車又走了。
這時,司法警察總長已經得知維克多不可思議的行為。他立刻派人去他住處搜查,但那個老傭人顯然在早上帶著幾件行李、坐著主人的警車一塊兒逃走了。
後來,在梵尚森林找到了那輛被遺棄的警車。
這一切都意味著什麼呢?
晚報對此事作了詳細報道,但沒作出任何可信的猜測。
直到第二天這個謎才解開。哈瓦通訊社播放了亞森·魯賓著名的「聲明」,在公眾中引起強烈反應,有人興奮,也有人斥責他的做法。
以下就是這篇「聲明」的全文:
事實的真相
我應該告訴公眾,風化組維克多警探的職責到此已經完成。最近這些
天在國防債券一案的偵破中,他的職責主要是追捕亞森·魯賓,或者更確
切地說,揭露一個盜用亞森·魯賓大名的安托尼·布萊薩克先生的真面目。
風化組的維克多義無反顧地投入到這項工作中,因為他對安托尼的這種卑
鄙行徑深惡痛絕。
現在,維克多已使假魯賓鋃鐺入獄,風化組維克多的使命已經完成,
於是他便銷聲匿跡了。
但是他不允許自己作為警察的完好名聲受到一絲一毫的砧污。懷著一
顆令人肅然起敬的良心,他沒有佔有那些國防債券,而是將它們交到我的
手中,囑我轉交給警察局。
至於找到那1000萬,這是他出色的業績,只有了解其細節才能認識這
個人的出眾才華:他坐在椅子上不用動便解決了難題。塞里弗斯先生的一
份被稱作「A.L.B」的文件,布萊薩克將它解釋為「阿爾巴尼亞文件」,並
據此去進行尋找。然而當布萊薩克那天夜裡在馬約街旅館三樓高聲清點房
間里的物品時,他在那些虔誠收藏的紀念品中念到了「畫冊,集郵冊……」。
於是事情就這樣奇迹般地發生了:這幾個字足夠興奮了維克多的大腦!
維克多馬上判斷出安托尼·布萊薩克理解錯了,A.L.B這三個字母應該
是、並且只能是「集郵冊」的頭三個字母。塞里弗斯的一半財產不在一份
什麼阿爾巴尼亞文件里,而只是一本兒童集郵冊,以價值1000萬的稀有郵
票的形式保存。維克多的這種才能,這種對奧秘的洞察力難道不是聞所未
聞嗎?然後維克多在混亂中抓起郵冊揣進了口袋,神不知鬼不覺。
風化組的維克多難道不該為此精彩的一手贏得對這1000萬的擁有權嗎?
我認為應該,而維克多出於自己高尚的情操和細膩的感情,堅持將集郵冊
和債券一起交給我,從而潔身自愛。
我將債券寄給刑警處處長戈蒂埃先生(這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並向
他轉達維克多警探的謝意。至於這1000萬,鑒於塞里弗斯先生已經非常富
有,並且他不適當地將其以毫無用處的郵票形式保存,我認為我自己應該
將它們投入流通領域,直至最後一個生丁……
另外,我想維克多進行這樣堅決的鬥爭,也是出於他對一個女人的尊
敬,進一步說,是因為他對自己從一開始在電影院就十分欣賞、成為假冒
亞森·魯賓大名的騙子布萊薩克犧牲品的那位夫人有一種騎士般的熱惰。
因此我認為還給她高貴、正直的公主生活是理所應當的。所以我放了她。
願她在隱居中能在此接受風化組維克多警探的告別,以及亞森·魯賓的深
深敬意。
亞森·魯賓
這份聲明公開發表的第二天,刑警處長收到了挂號寄來的九份國防債券。所附的簡訊向警方扼要地講述了艾麗絲·馬松被多特雷男爵殺害的經過。
這以後再也沒有人知道被亞森·魯賓投入流通領域的那1000萬財產的下落。
又一個周四的下午約2點鐘的時候,亞歷山大·巴茲萊耶夫公主離開她暫時寄身的一位朋友的公寓,到杜伊勒里花園散步,然後向里沃里街走去。
她穿著樸素,但和從前一樣,她超凡出眾的美貌吸引著行人的目光。她沒有躲避這些目光,她還有什麼可害怕的呢?這些人都不認識她。畢密希和安托尼·布萊薩克都沒有供出她。
3點鐘,她步入聖雅克小廣場。
塔影下的一條長凳上坐著一個人。
她有點猶豫。這是他嗎?他比馬爾戈·阿維斯多的外表不知要年輕、優雅多少倍!比維克多警探的模樣不知要機靈、英俊多少倍!這種年輕誘人的外表,使她不知所措。
但她還是走上前去。兩人目光碰到一起。她沒有搞錯:這確確實實是他。他已換了一個人。但還是他。她默默地在他身旁坐下。
他們肩並肩地坐著。感情的波浪將兩人聚合,又將兩人分開。他們誰都害怕破壞這迷人的感覺。
他終於開口說:「不錯,你一開始在電影院留給我的印象使我做了以後的事情。為了追逐這種美好的印象,我接著幹了下去。但為了接近你所扮演的雙重角色,我深感痛苦。這是怎樣難熬的一齣戲!另外,那個人使我憤怒,我討厭他,同時我又對被冒牌魯賓所欺騙的這個女人產生了一種溫柔的感情……這種感情之中又交織著對她的惱怒。這其實是嚴肅而熱烈的愛情,我一直未能向你表達,今天才有機會這樣做。」
他停了下來。他沒聽到對方回答,他甚至不願對方作出回答。他這樣自我表白之後,開始談她,並使她無法拒絕他這番溫情脈脈的話語:「你身上最能打動我的是你對我自發的信任。這種信任我是偷來的,我為此感到羞恥。但你不知不覺向我表示這種信任,原因連你自己也不知道,但主要是你心中渴求保護,另外一個人沒能給你這種保護。而和我在一起,你就會感到平靜下來。那天夜裡在你最恐懼的時候,維克多警探控制了局面,你便放鬆下來,不再痛苦。接著當你猜到維克多的真實身分時,你便知道自己不會進監獄了。於是你就毫不畏懼地等著警察的到來。你幾乎是微笑著上了警車的。你的歡樂源於和我一樣的感情,源於那突然蘇醒、但你承受下來的那種感情……不是嗎?我說的對嗎?這一切不是你真實的心境嗎?」
她沒有反駁,也沒有承認。此時她臉上呈現出安謐寧靜的神態……
他們就這樣緊挨著坐到晚上。天黑下來以後,她聽憑他帶她走了,不知到什麼地方……
他們一起幸福地生活著。
如果說亞歷山大找回了心中的平衡,她可能還沒有找回正常意義的生活,這可能主要是因為她不願意去干涉魯賓沒有規律的生活方式。但這位不肯循規蹈矩、喜歡惹是生非、又堅決履行最為荒唐的承諾的伴侶是多麼可愛啊!
他遵守諾言,八個月後當布萊薩克離開瑞島監獄去服苦役時將他解救出來。他又同樣解救了英國人畢密希。
一天,他到加爾什去。一對新婚夫婦正手挽手地從市政廳登記室走出來。他們是與不忠實的妻子離了婚的居斯塔夫·紀堯姆和男爵夫人加布里埃爾·多特雷,這位寡婦已受到安慰,成了柔情蜜意的新娘,嬌媚地吊著居斯塔夫的臂膀。
當他們正要登上自己的豪華轎車時,一位風度翩翩的先生走過來,向新娘躬身致意,並獻上一束美麗、潔白的鮮花:「親愛的夫人,您難道不認識我了?是我呀,維克多,您大概記起來了吧?風化組維克多警探,或者說,亞森·魯賓,是我鑄成了你們的幸福,因為我猜到居斯塔夫肯定給你留下了無比美好的印象。我現在來向您表示敬意,並衷心祝願你們幸福……」
這天晚上,這位風度翩翩的先生對亞歷山大公主說:
「我為自己感到高興。應該不斷做好事,補償自己有時迫不得已而做的壞事。亞歷山大,我可以肯定可憐的加布里埃爾在祈禱時不會忘了刑警處風化組正直的維克多,多虧了他,令人厭惡的多特雷才被打發到另一個更好的世界去,從而給魅力十足的居斯塔夫騰出位置。你不知道我為這件事有多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