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從布魯林空軍基地到五角大樓的行車路線是15B。空軍通勤車每隔30分鐘就能發一趟。通勤車都有藍色的標識,每輛車載客為28人。當瑪戈特每天在1300號樓前登車時,都發現車上早已坐滿了人。在頭幾周,她總是開著她的紅色本田車去上班,但後來發覺還是乘通勤車好一些。五角大樓的停車場共佔地64英畝,她這種軍銜的軍官的停車處被劃歸在中間。這意味著她每天早上還要走上四分之一英里的路才能到達五角大樓。而那些軍銜較低的軍官則要走上半英里。雖然首都的技術很發達,但這裡卻沒有一盞交通指揮燈,所以停車場上的交通秩序一直都很混亂。考慮到這些情況,瑪戈特大多時候便把車放在基地,除非晚上有用車安排她才開車去上班。當然,她也可以加入一個名為「布魯林爆破手」的慢跑俱樂部,這個俱樂部的成員每天早晨都慢跑到五角大樓去上班。但她對這種沒開始工作就出一身汗的運動沒多大興趣。
每當瑪戈特在五角大樓進出口的安全檢查崗加入到這支由男人和女人所組成的隊伍時,她都激動不已。這裡肩章輝映,腳步匆匆。在這群軍服筆挺,英姿勃勃的人群中,有不少人都具有著超常的智力和無私的奉獻精神。為了保衛國家的安全,他們來到了五角大樓,有的人甚至放棄了在部隊中即將得到提升的機會。在這裡,無論你是軍官還是文職人員,你都會感到一種明快的節奏,這種節奏跟你每日的工作的任務是否急切無關。那是一種為了國家的安全而不容私毫懈怠的進取節奏,這種節奏不容你不追趕。
國家安全防禦最高法律顧問處位於第三層樓D圈走廊9的兩側。瑪戈特辦公室的號碼是3D964。如果一個來訪者知道數字3代表樓層,字母D代表圈,字母後邊第一個數字代表她辦公室所在的走廊,那麼他就能夠比較順利地找到她的辦公室。
在五角大樓設計之時,設計者讓5這個數字在這中間發揮了一種神奇的作用。回想起1941年,當1.5萬多工人在建造美國軍事機構中心時,建築物的碎片就落在當時國家軍事機構所管轄的場地內。6年以後,安全防禦部門併入進去,五角大樓正式形成了。顧名思義,這所大樓共有五邊,一共分五層。每層都有大斜坡相連,這些斜坡是為了在緊急時刻人員能夠快速、安全地撤出而建造的。大樓每層都有五個圈,這五個圈依次用起首的5個字母表示。A圈和E圈地理位置最好,高級軍官也多集中在這兩個圈。在A圈內辦公的人能夠看到中心廳的景色;E圈是五圈中最外的一圈,在這裡辦公的人們能夠透過窗戶看到城市、河流、阿林頓國家公墓等景色。當然了,辦公室所處的位置不同,看到的景色也會不同。大多數辦公室都位於缺少窗戶的B圈、C圈和D圈,這些辦公室缺少陽光,從而也就缺少由陽光所帶來的令人振奮的感覺。
據稱在五角大樓內沒有兩個辦公室的步行距離會超過7分鐘以上。當然這種斷言的前提是你知道你要去何處,以及你要走的路線是什麼。瑪戈特每天都堅持走同一條路線,所以她現在找自己的辦公室既快速又準確。在這個月里,她還成功地找到了其他的一些辦公室,但有一次卻發生了意外。當她在尋找五層B圈的一個辦公室時,無論怎麼找也沒找著,最後竟迷了路。在五角大樓流傳著許多關於陌生人進樓后竟花費幾天才找到自己要走的路線的故事。這當然是笑話了,但這種笑話在五角大樓卻屢屢被人提起。
瑪戈特腳步靈活地沿著這個似乎無盡頭的走廊走著,鞋跟踏在地板上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這種聲音形成的旋律有說不出的動聽。當她走到阿諾德大廳時,這種咔噠聲就消失了。因為這個大廳鋪滿了地毯所以這裡顯得特別安靜。在美國,阿諾德將軍是空軍惟一的五星將軍,他曾師從於萊特兄弟學飛機駕駛。後來美國空軍執行飛行任務處所在的大廳就被命名為阿諾德大廳。
走出了大廳,她鞋跟發出的咔噠聲又在走廊里迴旋起來。走廊里的人非常多,大部分人是在奔跑。最後瑪戈特來到9號大廳,在這裡她已經懂得了在大廳中間停留一會兒的必要性:人們太匆忙了,稍不小心就會被撞著。在她前面,一個海軍義務兵正領著12個人在參觀,他倒退著走著,在他要進行的一個半小時的導遊解說中,他始終要保持這個姿勢,只是偶爾轉過頭來瞧一瞧,看看他所走的路線是否正確。
在她身後突然響起的一陣喇叭聲嚇了她一跳。一個義務兵正開著一輛由多節電池驅動的小型運貨車向她奔來,車上裝滿了要分送的郵件和大樓內部資料,為了讓他過去,她迅速撤向一邊,這個義務兵向她道了聲:「早安,少校。」
她走進了她的辦公室,「早晨好,傑伊。」她向一個與她一起分享這個狹窄空間的男人說。傑伊正在讀當天的《早鳥》綜合版。《早鳥》是一種彙編資料,它在夜間把登載在各大報紙上有關國防的消息彙編在一起,每天早晨發行。在五角大樓每個人都讀《早鳥》。一些高級官員和文職人員的家中也被分發此材料,他們一般都躺在豪華轎車的靠背椅上閱讀《早鳥》,然後把它帶到辦公室。在五角大樓各種級別的晨會上,都是以評論《早鳥》上登載的新聞作為會議的首項內容,這些新聞已在過去24小時內給予了報道。
傑伊-克拉夫特少校向瑪戈特瞟了一眼,點了一下頭,然後繼續他的閱讀。克拉夫特對任命瑪戈特在五角大樓工作這件事很不滿意,至少到目前為止,他是那種性格陰鬱,難以接觸和共事的人。
瑪戈特仔細看了一下當天的日程安排表,這又將是一個繁忙的一天。開頭15分鐘她就要迎接塞繆爾-考德威爾的到來。大多數比較成功的國會遊說者在處理與大眾關係時都遵循這樣一個原則:自己在大眾面前保持低姿態,盡量少露面,而把大量工作放在幕後去做。考德威爾卻與此不同,他喜歡走上前台,成為大眾注目的焦點。但他這樣做並沒有影響到他在改變政府各分支機構的意見上的左右能力。委託他的公司在付給他聘請費上大多都很慷慨。如引起多方爭議的星路公司就是一個例子。這個小型的、技術含量高的小公司付給了他大量的報酬。瑪戈特知道考德威爾通過參議院聽證會參與防禦部門的事。這個聽證會就是由傑夫-福克斯伯的老闆負責的。考德威爾向威斯戈特委員會做證不只一次了。瑪戈特也聽取了有關西班牙空軍運輸機聽證會的一部分,在她的記憶中,考德威爾坐在證人席上回答參議員及委員會的成員所提的問題時,就像坐在自己家的起居室里一樣舒服。
考德威爾幾天前就給瑪戈特打了電話,說他想拜見一下國防部最高法律顧問處的一些新成員。瑪戈特當時告訴他,她很高興有一天能見到他,但她的日程安排得太滿了,實在抽不出時間來,至少近期內做不到。她的斷然拒絕非但沒有惹惱他,他還對她能抽出時間給他回電話表示了感謝,並希望在她的日程安排稍微寬鬆時,他們能有一個見面的機會。第二天下午,瑪戈特從法律事件助理律師秘書處收到了一個助理的電話。他自我介紹說他是沃森上校,他建議瑪戈特無論從自身的利益上,還是從小組成員能更進一步涉及安全防禦工程上考慮,都應該結識一下考德威爾。
「為什麼?」瑪戈特問。
「因為,弗克少校,考德威爾對這個系統的部分背景很了解,他能夠成為一個好的信息源。」
瑪戈特又問了另外一個問題,但沃森打斷了她,「弗克少校,請找時間見一見考德威爾吧,並盡量禮貌些。」
她和考德威爾在一間小的、空閑的辦公室里見了面。這種會面一般都在這樣的辦公室里進行。他們面對面坐著。他是個和藹可親,年近60的人。紅潤的胖胖的臉蛋,身體很結實。夾有一點南方口音,讓瑪戈特聽起來很不舒服。儘管瑪戈特知道,考德威爾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弗吉尼亞人。
「你好,弗克少校,非常榮幸有這樣一個機會見到你,我明白你的工作是在防禦工程中的實驗和評估部門之間起一個法律聯絡作用。」
「是的,正是如此。」
「他們對你這次委派是從實際需要考慮的。」他說著大笑了起來。
「我對這項工作還缺乏足夠的了解,目前我正試圖從各方面吸取有益的意見和幫助。」
「像海綿吸水一樣,」他說,「好,這正是我們應該會面的一個原因。如果你需要我幫忙時,隨時隨地可以給我打電話。」
「你真慷慨,考德威爾先生,我一定謹記心中。」
「他在椅子上把身體往前探了探,就像給一位老朋友提意見似的,神秘地說:『你知道,弗蘭克少校,這項工程對國家的防禦至關重要,尤其現在中東那個精神變態狂已向我們展示了原子武器的威力。』」
瑪戈特說:「自從他引爆了那顆炸彈以來,每個武器系統都有了新的重要用途。」
「說得非常好。」考德威爾說。
「對這個系統的檢驗現在進行到什麼程度了?」瑪戈特問,她還不太確信這與她有多大關係。
考德威爾眨了眨眼睛,點了點頭,「事情進展得非常順利,少校,但有一些困難,對這樣一項技術含量如此高的項目來說是正常的,但真正的突破已經取得了。當然,保持這個過程平穩進行是最主要的,就如同一條河流不遇到任何水閘的阻礙一樣。」
瑪戈特暗想,他的意思無非是要保證錢能平穩地流入星路公司。對於這點她似乎起不了什麼作用,那是國會的事。同時她也提醒自己,為防禦工程簽約人作遊說的考德威爾先生,很可能接觸任何一個與這個工程有關係的人,並試圖改變軍人、平民、文職官員的意見。已經夠了,她已經給他見面的機會,並花費了一段時間,該進行下一步工作了。她看了看錶,她還有另外一個會議要參加,需要時間去整理材料,尤其要找出會議要引證的部分,「恐怕我不能再陪你了,考德威爾先生,我要為另一個會議作準備,這裡總在開會。我們能夠擊敗地球上的任何敵人,只要我們把開會的分分秒秒充分利用起來。」她站了起來,抻了抻她的卡其布襯衣。
考德威爾也站了起來,伸出他的手,「見到你非常榮幸,弗克少校,我希望我們還有見面的機會,也許在更讓人放鬆、更讓人感到舒適的環境中。」
瑪戈特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表示對他的建議很贊同。
「有時有些立法者令我很驚訝。」他說。
「噢?」
「不管事實是什麼樣,少校,他們中的一些人就是看不見你和我做的事情。拿威斯戈特來說吧,不管什麼事實擺在他面前,總是沒用。穿軍裝的每一個男人和女人都看到了這一點,並且知道為什麼我們不得不在一起努力,來幫助像這個從威斯康星來的參議員和其他類似於他的人,讓他們認識到削減國防預算的弊端並使他們想辦法增加更多的財政預算,那樣我們就不必害怕任何地方出現的類似於阿道夫-希特勒的人物了。」
瑪戈特對這個國會遊說者把自己與軍隊的人攪在一起的做法很反感。但她沒表現出來。她送他返回她自己的辦公室,打電話告訴樓下保安人員,說她要送考德威爾先生出樓。在五角大樓的大廳內,沒有人護送是不能隨便走動的,除非他肩上有肩章能證明他就在這裡工作,或者一個特殊的理由能證明他是一個不需要護送的情報處人員。
然而,考德威爾不希望護送,「我要到樓下的空軍能源部和其他一些部門坐一會兒,我答應一些傢伙今天早晨去拜見他們。對發生喬伊斯林這樣的事我現在仍心有餘悸。我很了解他,誰能相信這樣一個在安全防務工程上默默地做了無數工作的人會發生這種事情。只有上帝才會知道這個人的損失對國家安全防務的影響有多大。好了,還是讓我先下樓吧,不要讓我的朋友久等了。」
如果他要向瑪戈特證明他的接觸面既廣又深的話,他只是成功了一點兒。她頭腦中只是偶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他將在能源部會見的人中會不會有比利-蒙羅尼上校。
從考德威爾離開到下午5點30分她參加完最後一個會議,時間過得飛快。這些會議內容既集中又安排合理。在部分會議上所取得的成果令瑪戈特很敬佩。她到五角大樓上任后,許多人都給了她一些非正式的建議,這些人當中包括能在短時間讓會議取得滿意成果的會議行家。他們稱這種會議為「電梯式演講」,因為只需用乘電梯花費的時間就可以結束一場會議。瑪戈特在這裡很少遇見那種雖快但缺乏實質內容的會議,這種會議五角大樓專門有個稱呼術語,叫「輕舞會議」。像大多數人一樣,瑪戈特很憎惡會議,因為她總覺得這不是真正的有意義的工作。但從另一方面講,她卻可以遠離與她共處一個辦公室的克拉夫特。克拉夫特把人性中嫉妒這個弱點表現得淋漓盡致。在瑪戈特到來之前,他一直負責安全防禦工程。但她來以後,他就只能做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她知道他對她的憎惡是正常的,但他的失望和憤怒是錯誤的。克拉夫特自從到五角大樓上任以來,顯而易見就沒取得過出類拔萃的成績。但他這類人你在每天的工作中都能碰到,到五角大樓工作是個機會,你是否能把握住這個機會則全憑你自己怎麼去干,克拉夫特顯然就是錯過這個機會的人。
瑪戈特回到她的辦公室,關上了門。她有半個小時可以休息,花費也許更準確些。半小時后她要參加在大樓內一個禮堂舉行的政府機構防禦諮詢委員會的一個會議,瑪戈特在洛內加入了這個組織,並在組織內一直很活躍。在她早期的空軍生涯中,這個組織給了她許多幫助和指導。它一直努力為遍布世界的22萬名美國女軍人爭取著正當的權利。1991年以前,婦女在美國武裝部隊中的比例佔了11%;1991年後,這個比率逐年上升。雖然現在部隊給婦女提供了越來越多的機會,但瑪戈特卻感到在部隊的許多部門中仍存在著男人的各種偏見,雖然她不屬於那種愛挑刺的婦女。她願意承認這個事實:因生理和心理的不同,兩性被區別對待了。但她認為不能因性別的不同而去阻礙女性在工作中發揮最大能力的願望。在瑪戈特看來,部隊禁止婦女參加任何戰鬥的決定不僅是錯誤的,而且是相當虛偽的。當她駕機飛行在巴拿馬上空執行任務時,就相當危險。她同樣也知道,在越南和波斯灣戰爭期間,女飛行員與她們的男同伴處在同樣的危險境地。她認為種種的關心、考慮都會成為禁止婦女參戰的借口。但時代已經變了,世界已經變了,到了讓每個穿制服的男人和女人分享同樣的冒險的時候了。她把材料裝起來打算帶回家去閱讀。當她正要離開辦公室時,有人敲了一下門。「進來。」她說。
一個娃娃臉的年輕中尉把頭伸了進來,馬可斯-拉尼是最高法律顧問處的私人助理。當最高法律顧問有緊急需要時,往往委派他去完成一些臨時性的任務。從瑪戈特到這兒的第一天起,他們彼此就留下了好印象。她對他最敬重的幾點是他的坦率、真誠和那種對在五角大樓工作深深的敬畏感。但他同時也是一個無可救藥的隱私窺探者和長舌婦,許多半公開的事瑪戈特首先都是從他嘴裡聽到的。「嘿,特大消息,少校。」他說著就走了進來,並立刻關上了門。
「真的,他們已改變了食堂的菜單,沒有更多的神秘的肉了嗎?」
「嗨,那不是最重要的。」他咧著嘴笑著說,他忽然壓低了嗓音,說,「現在他們在談論殺死喬伊斯林那個嫌疑犯的事。」
「真是個特大新聞,」瑪戈特說,「嫌疑犯是誰?」她發現這個謠言很有趣,但同時在心中掠過一絲隱痛,一定是五角大樓的什麼人被卷了進去,很可能是個軍人,她可不願意發生這類事。「名字還不確知,但聽說是來自中央情報局的一個軍官。」
「中央情報局?」瑪戈特皺起了眉頭,顯然她感到迷惑不解。「好像是個聯絡官,我就知道這些。我想他們打算明天早晨公布這條消息。」瑪戈特長出了一口氣,輕輕地打了一聲口哨,說:「你確信他們將宣布此事?」
拉尼聳了聳肩膀,「我已經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你,少校。」
「我毫不懷疑,馬可斯。你已經告訴我夠多的了。」她說,「好了,我要為開會做準備了。」他看了看錶,說:「已經下班了。」「別再為這事費神了,謝謝你,中尉,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