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媧
鄭二爺的人分乘兩部汽車,浩浩蕩蕩趕到「幸運賭場」,張振興早已站在大門口恭迎。
這時候賭場里正熱鬧,他們不便驚動賭客,由張振興帶路從側門繞到他的辦公室去。
一進辦公室,便見宋公治臉色蒼白地躺在長沙發上,兩脅各插著一把匕首,已是奄奄一息。
庄德成大吃一驚,情不自禁地沖了過去,悲憤已極地大叫一聲:「二哥!……」剎時熱淚如雨而下。
鄭二爺急忙上前拖住他,大聲阻止說:「不能動他!」回過頭來急問張振興:「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張振興張惶失措地說:「剛才庄四爺從這裡離去,沒一會兒工夫,我的手下突然跑來報告,說是在後面的院子里,發現個人被捅了。我趕去一看,並不認識這位就是宋二爺,但我剛叫人把他抬進來,忽然來了個電話,要我通知香港的林老大來收屍,我才想到他一定是宋二爺了,所以立刻給二爺報告。」
鄭二爺聽他說完發現宋公治被刺的經過,頓時又驚又怒,神色十分凝重地走到沙發前,彎下腰去看看,不由恨聲說:「這手段也太狠毒了!」
張振興也走過來,湊近他輕聲說:「剛才我已看過了,恐怕送醫院也沒用!……」
鄭二爺是老江湖,對各種下手的方式均很在行,知道這種手法是最狠毒的,兩把匕首捅進被害者肋下,人不會當場死亡。但是,只要匕首一拔出,空氣進入體內,人便無法救活。
張振興說的是實在情形,鄭二爺只微微點了下頭,心情沉重得使他不知如何去勸慰悲慟的庄德成。
而在庄德成則己悲不自禁,緊緊執住了垂死的宋公治的手,熱淚縱橫地叫著:「二哥,二哥,你不能死呀,二哥,你睜開眼看看,我是德成!……二哥,你說話呀,告訴我是什麼人乾的?……」
老粗是動了真感情,左一聲二哥,右一聲二哥,聽得在場的每一個人無不動容,說不出的感傷。
可是宋公治僅只勉強把眼皮翻了翻,又合了起來,呼吸卻是愈來愈衰弱了。
庄德成已失去了理智,突然站起身來,回身一把抓住張振興的衣襟,怒不可抑地說:「張老闆,人是在你這裡被捅的,兇手是誰?你得給我還出個交代來!」
「庄四爺,這……」張振興嚇得臉都白了。
鄭二爺急忙從中排解說:「庄老四,你冷靜一點,張老闆是我們自己人!……」
「自己人?」庄德成狂吼起來:「剛才我來了大半天,他也沒告訴我二哥來過,等我走了以後,才通知二爺說二哥被人捅了,這是怎麼檔子事?」
「庄四爺千萬別誤會。」張振興惶然解釋說:「兄弟沒見過宋二爺,事先確實不知道帶著那位林小姐來的就是他,庄四爺來的時候,兄弟也實在沒留意宋二爺是什麼時候離去的,直到我的手下發現……」
庄德成的手仍未放開,怒問:「那麼他是什麼時候被捅的?張老闆的人手眾多,遍布在場子各處,難道連有人捱了刀子都不知道?」
張振興不禁漲紅了臉說:「不瞞庄四爺說,今夜因為有貴賓來,兄弟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場子里,沒想到後院會出了事。照兄弟的判斷,宋二爺絕不是剛才被捅的……」
「你說他是幾時被捅的呢?」庄德成逼問。
「大概是宋二爺離開場子的時候。」張振興說:「不過,我不明白宋二爺怎會到後院去,除非他想由後門……」
鄭二爺比較冷靜,頭腦還很清醒,急問:「後院有門可以出去?」
張振興點點頭說:「那個門是傳供我們自己人出入的,客人進出都走前面的大門。」
鄭二爺暗自把頭微微一點,有條不紊地分析說:「現在事情已經很明顯,宋老二本來到九龍城來是準備跟我見面的,但他發現有人跟蹤,才帶著林小姐逛賭場,想擺脫跟蹤的人。在張老闆這裡無意間遇上了那位伯爵夫人,認為使林小姐跟那洋婆子在一起,有警方人員暗中保護,那是絕對安全的。所以他自己想趁這機會,悄悄由後門溜出去,到我那裡來一趟。一定是行動被對方發覺,跟到後院猝然下手的。」
庄德成不以為然地說:「可是一個多小時以後才……」
鄭二爺不等他說完,已介面說:「庄老四,我看你是急糊塗,試想,對方用的是這種狠毒手法,宋老二被捅之後根本無法出聲,他怎能呼救?」
張振興補充說:「我在後院查看過,宋二爺受傷之後,曾經爬行過一段很長的距離。」
庄德成終於放開了手,恨聲說:「我一定要查出是誰幹的!」
說完,他又回身蹲在沙發前,默默地注視著宋公治,只見他已氣如遊絲,縱然是華佗再世,恐怕也回天乏術了。
兇手是誰呢?事實擺在眼前,不是獨眼龍,就是「勒索公司」的黨羽。除此之外,誰有這麼大的仇恨,誰又有這麼大的膽量,敢向林廣泰的把兄弟下此毒手?
找「勒索公司」很難,要找獨眼龍卻不困難,只要多帶人手,立刻就可以攻進「金盛開賭館」把他抓出來生剝活剮!
庄德成是想到就做的,既然想到要找獨眼龍算賬,一刻也不能等待,突然跳起身來,一言不發就往外走。
鄭二爺忙將他一把抓住,正色問:「你上哪裡去?」
庄德成用力把他的手掙開,振聲說:「找獨眼龍那王八蛋去!」
鄭二爺畢竟年紀大些,而且跟林廣泰是莫逆之交,可以把庄德成看作小老弟。於是橫身在門口,擋住了他的去路,老成持重地說:「庄老四,你聽我說,真要對付獨眼龍,不是我誇口,我相信我有足夠的力量。但這件事以我的看法,可能不是他乾的,所以我不同意你現在去找他。」
「那麼你說是誰幹的?」庄德成忿聲問。
鄭二爺礙於有張振興等人在場,不便把話赤裸裸地說明,免得八字還沒見一撇,九字還沒見一鉤,就把「勒索公司」張揚開去,像「金色響尾蛇」事件一樣,鬧得滿城風雨,人人自危,惶恐不可終日。
因此他避重就輕地說:「這件不幸的事件既已發生,就是要為宋老二報仇,也該弄清楚對象,不可以意氣用事。以我的意思,這裡的善後交給我來處理,你最好先趕回香港去,看看林小姐是否回到了林公館,明天我會過海去跟林老大見面,一切有待從長計議。」
「哼!」庄德成冷笑說:「方天仇既然沒事了,能夠過海來把林小姐接回去,大概也不需要藉助二爺的人馬了!」
「現在言之過早。」鄭二爺憂形於色說:「要等確知他們平安無事地回到了香港,才能算是沒事。」
庄德成正在猶豫,尚未拿定主意之際,忽聽外面人聲嘩然,大家均不由一怔,不知又發生了什麼事故。
張振興剛要出去查看究竟,只見馬老三帶著幾個人匆匆進來,向鄭二爺報告說:「獨眼龍已經讓我們帶回去了!」
鄭二爺聽得一怔,怒問:「把他帶回去幹嘛?」
馬老三原以為能表功的,沒想到反而吃力不討好,只好苦著臉說:「剛才我們拼上了,他們的人起先火力很強,後來有幾個傢伙開車跑了。其餘的也知道我們是二爺的人,一看瞄頭不對,全散了水,使我們毫無阻礙地衝進裡面去。正好遇上獨眼龍想溜,偏偏行動不方便,被我們抓住,帶回公館去想請二爺發落。」
鄭二爺見事已如此,徒然責備馬老三擅自作主也沒用,只好怫然說:「你先回去,我馬上就回來。」
「是!」馬老三應了一聲,趕緊掉頭就走。
鄭二爺沖庄德成苦笑說:「庄老四,現在可好啦,獨眼龍已經在我那裡,你是先回香港,還是跟我回去一趟?」
庄德成遲疑了一下,終於振奮說:「我先見見獨眼龍!」
鄭二爺點點頭,表示同意,隨即又看看沙發上的宋公治。不料這片刻之間,他竟己停止了呼吸!
庄德成發覺鄭二爺的神情有異,也知道情形不妙,趕緊趨前一看,果然宋公治已氣絕身亡。
想起這些年來的同甘共苦,幾個人一起在香港打天下,現在卻……
「二哥!……」庄德成悲叫一聲,跪在了沙發前,傷心欲絕地撫屍痛位起來。
鄭二爺也是至情之人,目睹宋公治的死狀,情不自禁地灑下兩行老淚。
經張振興和鄭二爺合力勸了半天,才算把庄德成勸住。他收住起痛泣,跪在地上立下了重誓。
「二哥,你安心吧,我庄德成要不替你報仇,就誓不為人!」
鄭二爺抑住自己悲憤的情緒,把現場重託了張振興料理,然後偕同庄德成離去,乘車匆匆趕回鄭公館。
曹金盛被架來鄭公館,在幾支手槍的監視之下,簡直像頭斗敗的公雞,腿上還綁著綁帶,垂頭喪氣地坐在沙發上,卻是敢怒而不敢言,免得自討苦吃。
見到鄭二爺回來,他才敢抬起頭,理直氣壯地說:「二爺,光棍點到為止,如今九龍城已是你姓鄭的天下,要不容兄弟混口飯吃,盡可以把話說明。兄弟是明白人,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何必無緣無故把兄弟架來,未免太仗勢欺人了吧!」
鄭二爺還沒來得及開口,庄德成早已沉不住氣,一個箭步衝到他面前,指著他聲色俱厲地怒問:「獨眼龍,你自己說吧,『幸運賭場』的事,是不是你叫人乾的?」
曹金盛看他來勢洶洶,倒是暗吃一驚,因為他知道這老粗是不好惹的,只得忍氣吞聲地說:「庄經理這話問得太離譜了吧?兄弟最近在家裡養傷,連大門都沒出過,什麼事找不到主兒,又攪到兄弟的頭上來啦!」
「你別裝糊塗!」庄德成怒喝一聲,照準他綁著的大腿一腳踹去。
「哇!」曹金盛痛得殺豬般一聲怪叫,眼淚都幾乎流了出來。
鄭二爺看得過意不去,忙上前把庄德成勸住,說:「庄老四,先別光火,讓我們好好問他。」
在鄭公館里,庄德成不能過份喧賓奪主,只好冷冷地哼了一聲,暫且按捺住滿腔的怒火。
鄭二爺徑自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然後沉聲說:「曹老大,過去的事咱們不談,現在希望你坦白告訴我,今晚是你的人在各處活動,究竟有什麼企圖?」
曹金盛被踹的這一下真不輕,極力忍住了痛,愁眉苦臉地說:「承二爺海量,不咎既往,兄弟要不說實話,也實在是不識時務。不過請二爺相信,兄弟確實不知今晚有人在各處活動這回事……」
鄭二爺頓時把臉一沉,怫然說:「曹老大倒推得真乾淨!」
曹金盛急說:「二爺,兄弟絕不是推……」
站在一旁的馬老三截斷了他的話,介面說:「曹老大,你這就不夠光棍啦,今晚我親眼看見的,你的那班人在各處鬼鬼祟祟地活動,現在卻說不知道有這回事,不是推是什麼?」
既然馬老三出面指證,事實俱在,還有什麼可說的?但曹金盛仍然矢口否認說:「兄弟是真的不知情,除非是他們私下行動!……」
「說得好!」鄭二爺不由冷笑說:「對於他們的私下行動,曹老大可以不負責,對不對?」
曹金盛被他問得啞口無言,把臉漲得通紅,活像個關帝廟裡供的關公!
庄德成再也忍不住了,他勃然大怒說:「二爺,我看不讓他吃點苦頭,他是不會說實話的!」
說著又逼了過去,直把曹金盛嚇得臉色由紅轉白,變成了鐵青,急說:「庄經理,兄弟說的句句是實話,要有半句不真,就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嘿!你要不說實話,要死都沒那麼簡單!」庄德成氣勢洶洶地說:「我再問你,剛才乘車到你那裡去的是什麼人?」
曹金盛怔了怔,沮然說:「不瞞你們各位說,兄弟自從受傷以後,一直耽在後面屋裡養傷,連場子都沒心思管。直到現在為止,兄弟還不知道剛才是為什麼幹起來了。兄弟是被槍聲驚醒,剛跛著腿出來,就被二爺的人,不問青紅皂白地架了來。」
庄德成哈哈一笑,回過頭向鄭二爺說:「二爺,你聽他推得多乾淨,連外面火拚起來,他都不知道為什麼,還是被槍聲從夢中驚醒呢!」
鄭二爺也覺得曹金盛過於狡猾,存心把一切都推得一乾二淨,不禁生氣地站起來,向他警告說:「曹老大,你要當真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我只好聽由庄老四來發落。他的脾氣可不像我好說話,你最好放明白些!」
曹金盛突然把心一橫,獰聲狂笑起來,他說:「久聞二爺是位四海的人物,想不到竟是如此的不明是非,仗勢欺人的……」
庄德成聽他出言不遜,立即又是飛起一腳,照著他受傷的大腿上踹去!
「哇!哎喲喲!……」曹金盛痛得抱住大腿,蜷在沙發上鬼哭狼嚎地怪叫著。
庄德成對這種人毫不憐憫,今天是曹金盛落在他們手裡,才忍辱偷生。如果反過來是他們落在曹金盛的手裡,他獨眼龍還不知道會使出怎樣殘酷的手段吶!
前些時「同心會」在他賭館里聚會,九龍碼頭的高老大,不就是當場死於非命,他獨眼龍那隻眼睛何曾眨過一眨?
若非是方天仇智勇過人,發槍擊落兩個漢子端著的機槍,制住了他們,那天就不知有多少人當場喪命!
所以庄德成覺得,對付這種殺人不眨眼的兇惡之徒,絲毫不必姑息。縱然殺了他,也不為過份,反而是為社會除了一大害,以免他一旦東山再起,後患無窮。
念及於此,他頓時臉現殺機地冷笑說:「獨眼龍,你不必鬼喊鬼叫的,宋老二在九龍城送了命,不管是不是你乾的,老子要你抵命!」
曹金盛驚得魂飛天外,急向鄭二爺求救:「二爺,請救兄弟一命!……」
鄭二爺故意搖搖頭說:「庄老四決定要干,別說是我,就是林老大在這裡,恐怕也沒法阻止。」
曹金盛看鄭二爺無動於衷,又見庄德成逼了過來,嚇得他連聲大叫著:「庄經理,庄經理,請容兄弟說!……」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庄德成一把抓起他來,怒喝:「快說!」
曹金盛昔日的威風已蕩然無存,被庄德成從沙發上抓起,就像小雞被老鷹抓起似的,毫無掙扎的勇氣,直嚇得他渾身發抖地說:「庄,庄經理,只求你放過兄弟這一遭,兄弟絕不忘這份大恩大德……」
「你要說的就是這些?」庄德成怒問。
曹金盛哭喪著臉說:「別的實在沒話可說,庄經理,今晚的事,兄弟實實在在是毫不知情。如果庄經理手下留情,兄弟回去一定查明,實情實報。」
鄭二爺冷眼旁觀,覺得曹金盛這種貪生怕死的窩囊廢,如果知道今晚的事情,在生死關頭,絕不會抵死矢口否認的。很可能是真不知情,那麼就是逼死了他,也無法逼出句話來。
眼看曹金盛已嚇得面無人色,這才出面勸阻說:「庄老四,我看就饒了他一命吧!」
庄德成是真動了殺機,不以為然地說:「饒了他?」
鄭二爺暗使了下眼色,點點頭說:「他剛才不是自己親口說的,只要你手下留情,他回去一定查明真相,實情實報?所以我想,現在殺了他也無濟於事,不如饒他一命,如果他說的話算數,或許真會去查明事實。」
庄德成不屑地說:「這種人的話能相信?」
曹金盛有了一線生機,急說:「兄弟一定回去查明,說話絕對算數!」
庄德成雖然心裡極不願意放他,但鄭二爺接連又使了兩次眼色,不知究竟是什麼用意,只得猛力把他朝沙發上一推,恨聲說:「饒你一條狗命,下次可別撞在老子手裡!」
曹金盛撿回了一條命,那還敢貿然搭腔,蟋在沙發上連動也不敢動一下。
鄭二爺胸有成竹,立即吩咐馬老三,負責把曹金盛送回他的賭館去。然後向心有未甘的庄德成說:「你大概認為我對他太仁慈了吧,其實不然,要殺這種人,隨時都可以辦到,根本不費吹灰之力。我之所以勸阻你,是因為看出他說的並非假話,今晚他確實是無辜的,很可能是他的人在外私下行動,並且臨時利用了他的地方逼供。現在我們放他回去,他吃了苦頭,又飽受驚駭,必大為震怒,一定會向他的手下查明事實,豈不省得我們費事了。」
「可是……」庄德成余怒未消地說:「他就是查明了,怎知他一定會告訴我們?」
「這個你放心。」鄭二爺老謀深算他說:「他除非不查,要真查明的話,他的手下說不定會反叛,到時他只好來向我求援,你想他能不對我說實話嗎?」
正說之間,電話鈴突然響了。
鄭二爺急忙過去接聽,竟是林廣泰打來的!
林廣泰是在家裡等到了深更半夜,仍未見愛女回去,尤其接到費雲打去的電話,得悉庄德成早已帶著人過海到九龍去了。
可是,直到這時候還沒有一點消息,真使他心急如焚,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驚慌,撥了個電話給鄭二爺。
庄德成聽是林老大來的電話,立刻趕過去,要從鄭二爺手中搶過話筒。
但鄭二爺卻以手勢阻止了他,只告訴林廣泰說:「令媛剛才在我這裡,現在已經回香港了……」
林廣泰聽說愛女安然無恙,總算鬆了口氣,不過他仍不放心地問:「他們在九龍城沒出什麼岔子吧?」
「沒有……」鄭二爺不敢貿然說出宋公治的噩耗,言不由衷地搪塞說:「庄老四也來過,一切情形他會告訴你的。」
「好吧,打擾二爺啦!……」林廣泰掛斷了電話。
這邊鄭二爺剛擱下話筒,庄德成不以為然地說:「二爺怎不向老大直說?」
鄭二爺嘆了口氣,神色凝重地唏噓說:「林老大是個極重義氣的人,如果把這個消息突然告訴他,恐怕他會受不住這份打擊,所以……」
庄德成搶著說:「可是,紙包不住火,老大早晚總會知道的呀!」
「當然。」鄭二爺沮然點點頭:「瞞是沒法瞞的,不過你要知道,現在不單純是宋老二被人捅了。聽他剛才在電話里的口氣,林小姐還沒回去,只怕是也出了問題。我們絕不能在同時告訴他兩個壞消息,最好是能夠設法找到他的女兒送回去,這樣比較好些……不過,我始終有點弄不懂,照你所說的,方天仇到『銀星』去,可能是身邊有人監視。而他剛才來我這裡接林小姐,卻是單獨一個人進來的,進了我這裡,就是外面有人跟來,也不能控制得住他。再說呢,如果他真有困難,至少會給我個暗示,或者要求我幫忙的,可是一樣也沒有,他只說立刻得送林小姐回去,就急急忙忙帶著她走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問題就在這裡。」庄德成有些氣憤地說:「憑他方天仇的身手,別說是有人在旁監視,就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能製得住他。可是你不知道有多氣人,今晚他居然存心向著金玲玲說話,硬叫我把『銀星』出讓。我看呀,這小子八成是讓那娘們兒給迷住了,才幹出這種不顧道義的事來!」
「不會吧?」鄭二爺懷疑地說:「我看方天仇不是這種人,不見得會作出這種背義的事吧?」
「哼!」庄德成冷笑一聲,不屑地說:「像他這種年輕小夥子,怎麼也經不起金玲玲誘惑的。常言說得好,英雄難過美人關!二爺,這句難聽的話你別見笑,那娘們不知有多浪、多騷,方天仇要是在她身上嘗到了甜頭,只怕連生辰八字都得忘,叫他賣命也會去干!」
「我總不大相信。」鄭二爺仍然堅持自己的看法:「或許他有什麼隱衷也未可知……」
「他會有什麼隱衷?」庄德成毫不諒解地說。
鄭二爺畢竟年歲較長,對人對事的看法都比較透徹,不像庄老粗的那麼草率和衝動,只憑直覺去武斷。
他想了想,以旁觀者清的口氣說:「我所謂的隱衷,並不是指他個人本身有什麼困難,而是說他很可能是顧全大局。譬如說吧,他既答應幫孫奇的忙,說不定是故意跟金玲玲搭上線,為了取信那女人,不得不有所表現,像要你出讓『銀星』,甚至於到這裡來騙走林小姐,都是迫不得已而做的。」
庄德成腦子裡還沒轉過彎來,不禁茫然問:「那他這樣做是為的那一門呢?」
「這你還不懂嗎?」鄭二爺笑笑說:「他很可能是跟孫奇合作,有計劃地深入『勒索公司』,要不來點『見面禮』,對方怎麼會相信他。」
庄德成終於恍然大悟,仔細一想,鄭二爺分析的不能說沒有道理,否則像方天仇這種頂天立地的硬漢,那會真為金玲玲的色相所迷失本性,置仁義道德於不顧。
不過,想到宋公治的慘遭毒手,他又激動起來,悲憤膺胸地說:「說什麼他總不該對宋二哥下毒手!」
「那倒不見得是他乾的。」鄭二爺正色說:「我看最好是能查明方天仇的下落,務必救出林老大的女兒。至於宋老二不幸的消息,要等林小姐送回以後,我們才能告訴林老大,免得他又要急女兒,又要傷心……」
庄德成已六神無主,只得點點頭,表示同意。
鄭二爺深知情勢嚴重,事不宜遲,也顧不得是深更半夜,當即召來手下幾員大將,在客廳里發號施令,出動了全體人馬,連夜開始採取行動。
馬老三和盛國才,各帶了一批人手,負責整個九龍城的搜索。對象包括了「金盛開賭館」方面,「藍天大戲院」的周強,老煙蟲趙長風的毒窟?……凡是曾被牽人「金色響尾蛇」風波的牛頭馬面,一一均列為問題人物。
吳環奉命巡視九龍的各碼頭,常三通則負責偵查陸上的交通要道,由九龍城為出發點,包括整個九龍及新界。
鄭二爺一則年事過高,一則需要坐鎮,因此留在公館等候各方面的消息。他把小李交給了庄德成,帶著十幾個精幹得力的手下,前往附近一些偏僻的鄉村和山裡搜索。
一批批的人馬相繼出發了,鄭二爺剛喘過一口氣來,忽然電話鈴又大作。
鄭二爺對這聽來心驚肉跳的電話,實在打從心眼裡有些怕了,可是又不能不接。
惶惑不安地抓起話筒,只聽對方是個濃重的口音:「鄭公館嗎?找鄭二爺聽電話!」
「在下就是。」鄭二爺詫然問:「你是哪一位?」
誰知對方毫不客氣地說:「你不必問我是誰,現在聽我仔細說。我們曾經警告過林廣泰,不許他輕舉妄動,可是他不聽,所以我們不得不採取行動。」
鄭二爺不由怒問:「宋老二是你們捅的?」
「那只是略示薄懲,以做效尤,算不得什麼。閣下又不是沒見過三刀六孔的場面,何必大驚小怪!」對方居然毫不否認,說得輕描淡寫,好像根本沒當回事似的。
鄭二爺氣得咬牙切齒地說:「你們可打聽清楚了,九龍城是我姓鄭的地盤,在我的地面上,絕不容許你們放肆!」
「難道我們捅個把人,還得先向閣下打招呼?」對方嘿然獰笑說:「老實說吧,我們就是選中了在九龍城下手的,一方面是避免條子多事,同時也讓閣下知道,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的下場!」
「你是在警告我?」鄭二爺怒問。
「說不上是警告。」對方語氣咄咄逼人他說:「不過我奉勸閣下,最好是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林廣泰的攤子他自己會收拾,閣下似乎犯不上替他操心。」
鄭二爺冷冷地哼了一聲,忿然說:「哦?說了半天,你是怕我姓鄭的插手?」
「怕?」對方放蕩形骸地大笑起來:「閣下那班酒囊飯袋,根本還沒放在我們眼裡!」
「那你何必打電話來,叫我不要多管閑事!」鄭二爺表明了他強硬的態度。
對方那刺耳的笑聲停止了,冷森森地說:「我們知道閣下跟林廣泰交情很夠,所以希望你不要弄巧成拙,幫忙結果幫了個倒忙,非但吃力不討好,恐怕一切後果還得由你鄭二爺全部負責呢!」
「此話怎講?」鄭二爺聽出對方話中有因,不由怔了怔,只好耐著性子問。
「抱歉!」對方故意賣起關子來說:「我的話只能說到這裡,附帶一句,就是閣下的那些飯桶,如果不怕跑斷腿,盡可多派些出來,活動活動筋骨總是不錯的,哈哈……」
說完,又傳來一陣狂笑。
鄭二爺勃然大怒,可是還沒來得及破口大罵,對方突然把電話掛斷了。
氣得鄭二爺七竅生煙,情不自禁地把話筒朝地上狠狠一摜,砸了個肢離破碎。
由此可見,他實在已憤怒到了極點!
突然,電話鈴又響起來……
鄭二爺朝地上一看,話筒已摔壞,連忙抓起來,卻已經無法與對方通話了。
這個電話又是誰打的呢?偏偏他一時衝動,摔壞了話筒,萬一是緊急的消息,豈不將誤了大事!
鄭二爺頓時又急又悔,鈴聲卻不斷地響著……
在「勒索公司」的大本營里,方天讎正在等待著他最後命運的決定,而他的生死,則掌握在「總經理」的手裡。
那高頭大馬的女人,在這個龐大的組織里有著無限的權威,她的喜怒哀樂,似乎跟每一個人的命運有密切關係,只要她一聲令下,誰也不敢違抗!
現在她正在自己的辦公室毗鄰的一間休息室里,赤裸地伏在一張像手術台似的海綿床上,僅僅在腰部以下臀部上搭蓋了一條大毛巾。
儘管身體上已是一縷不存,而她的頭部,則始終戴著那塊黑布面罩!
這時候兩個半裸的女郎,僅穿著暴露的「比基尼」泳裝,正在小心翼翼地替她作全身按摩。
默默坐在床邊椅子上的,是那位湯協理,他仍然穿的是規定服裝,黑色的寬袍,戴著黑色面罩。
由於總經理正在享受兩個女郎的按摩,他坐在一旁不敢作聲,只是偶爾偷眼望一下,伏在海綿床上誘人的胴體。對於這玉體橫陳的畫面,使他腦海里不禁泛起了一些奇怪的遐想,彷彿有些情難自禁的衝動。
但是,很快他對誘人的胴體毫不感覺有吸引力了,因為……
忽然總經理的頭側了過來,向他說:「湯協理,這件事我仔細想過了,金玲玲這個女人,如果她本身沒有問題,是誠心投靠我們,我覺得不妨可以重用。不過,你能不能對她保證絕無異心?」
「這個我可以完全負責。」湯協理充滿自信地回答說:「鄒組長在她身上曾經下過一番功夫,把她的一切都調查清楚了。目前她已經是走投無路,除了投靠到我們公司來,沒有別的路可走。」
「那麼她是絕對可靠的嗎?」那女人問。
「我可以向總經理保證。」湯協理毅然說:「她要是出了任何問題,鄒組長和我願意負全責!」
「好!」那女人終於同意了,隨即又問:「你看方天仇這個人怎樣?」
湯協理對這位頂頭上司的心意還不太明了,不敢貿然回答,為的是怕負責任,於是故意很圓滑地說:「總經理的意思是?……」
那女人直截了當地說:「我要聽聽你對他的意見!」
「如果總經理要聽我的意見。」湯協理只好淡然一笑說:「這個人嘛,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有腦筋,有魄力,而且身手不凡,要是能夠說服他投效到我們組織里來,那自然對我們是很大幫助的。不過這傢伙是個相當危險的人物,同時是軟硬不吃的,不容易說動他。」
「他有什麼弱點沒有?」那女人志在必得地說:「譬如對女色、金錢,或什麼其他的……」
湯協理不等那女人說完,又連連搖頭說:「這些都沒有用,他既不貪財,也不愛色,其他更沒有什麼可以打動他的。」
「我倒不相信,至少他不會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那女人斷然命令說:「現在我把他交給你了,既然他是個危險人物,足以構成對我們組織的威脅,那麼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說服他加入我們公司,一個就是乾脆幹掉!」
「是!」湯協理忙說:「我一定遵照總經理的指示去辦……」
正說之間,裝在辦公室門上方的紅燈亮了,先是閃亮了兩次,接著又閃亮一次。
湯協理髮現訊號,立即向那女人報告:「鄒組長來了,總經理要不要見他?」
那女人猶豫了一下,才說:「你去帶他進來吧!」
湯協理出了休息室,那女人便揮手叫兩個女郎停止按摩,翻身坐了起來,毛巾滑落在一旁。
這真是個完美元暇的胴體,稱得上是上帝的傑作!
連那兩個身材婀娜的女郎,見了如此誘人的裸體,也不由暗自稱美。她們要比較起來,不知遜色多少了。
然而,那女人好像對自己的美好胴體毫不感到自傲,相反的,這對她是個無情的諷刺,使她恨不得立刻毀壞它,因為……
辦公室的門開了,她匆忙地接過女郎遞過來的黑袍披上,懷著沉重的心情走出了休息室。
鄒炳森大概是剛從外面回來,尚不及穿上規定服裝,就急急趕來報告消息。
不料那女人的情緒正惡劣,劈頭就怒斥!
「你不穿規定服裝,是存心違反規定,還是故意招搖,讓這裡所有的人認清你的尊容?」
「對不起,我急著趕來向總經理報告,忘了……」鄒炳森連忙認錯。
「哼!簡直是粗心大意!」那女人怫然坐在了辦公桌后的位子上,然後冷冷地問:「事情辦得怎麼樣?」
鄒炳森眉飛色舞地說:「很順利,庄老粗已經決定出讓了。」
那女人「嗯」了一聲,又大咧咧地問:「姓金的女人回來了?」
「回來了。」鄒炳森振奮地說:「還有個好消息報告總經理,我們派去九龍城的那組人,大概也得手了,剛才已經收到他們在海上拍回的密碼電訊。」
那女人這才沖淡了沉重的心情,笑笑說:「很好,這次的事總算辦得還不使我失望。不過,希望我不在的時候,你們也能有同樣的成績。」
湯協理忙不迭奉承說:「只要總經理時常給我們督促,相信我們一定會有更滿意的表現。」
那女人微微點了下頭,吩咐鄒炳森說:「把那姓金的女人帶進來。」
「是。」鄒炳森恭應一聲,門開出去了。
不多一會兒,他已帶著金玲玲回到辦公室。
金玲玲在扮演「金色響尾蛇」的主角時,那是何等的威風,發號施令,誰不對她敬畏三分,連那野心勃勃的洪堃,雖然心懷叵測,在表面上都還要伏首聽命呢。
可是曾幾何時,她好像半天雲里摔了下來,居然在別人面前伏首稱臣起來!
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頭,金玲玲也說不出為什麼,反正一見了這個高大女人,從心眼裡就有種莫明其妙的怯意,連正眼也不敢朝向她看。
其實那女人的廬山真面目,在整個「勒索公司」里,除了極少數的幾個人見過之外,誰也不知道她是怎樣個長相。
當然,以她剛才那動人的胴體看來,她的姿色絕不會遜於金玲玲的,而且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金玲玲因為對她在下意識中,有著先入為主的畏懼心理,所以進來只對她點點頭,就垂手而立,不敢貿然開口,只等著對方發問。
照說那女人最關心的,應該是庄德成答應出讓「銀星」的經過,以便了解當時的情形。偏偏她連提都不提,卻向金玲玲從頭到腳看了又看,最後忽然問她:「你有把握說服方天仇嗎?」
金玲玲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簡直茫然不知所答,不免感到困惑地說:「總經理是要我去說服他?」
「我要他加入我們的組織。」那女人說:「不論你用什麼方式,但一定要他是出於誠心地加入,你能不能做成?」
「這……」金玲玲面有難色,無法立即回答。
那女人陰森森地笑著說:「你不必吞吞吐吐,只要說實話,能做到就說能,不能做到就說不能,我不會怪你的。」
金玲玲猶豫了片刻,終於坦然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不瞞總經理說,我恐怕不能達成這個任務!……」
不料那女人仍不死心地說:「我相信他不是柳下惠吧!難道以你的『本錢』,也誘惑不了他?」
金玲玲被她說得如此露骨,就是再厚的臉皮,當著鄒炳森和湯協理在場,女人終究是女人,不禁窘得面紅耳赤地說:「他不會看上我這殘花敗柳的,並且,我們之間已結下了不解之仇!……」
那女人顯得很失望,斷然說:「既然拿他沒辦法,我就決定放棄!……」
一旁的湯協理立刻介面說:「那麼總經理是不是照剛才的意思,把他交給我處置?」
「好吧,交給你了!」那女人一口答應。
鄒炳森補上了一句:「是幹掉他?」
那女人點了點頭,表示她的決心,得不到手的,寧可毀滅!
金玲玲聽了他們的決定,心裡不免一動,忽向鄒炳森提出抗議說:「鄒先生,你曾經親口答應我的事,現在怎麼說?」
鄒炳森還沒來得及回答,那女人已追問:「鄒組長,你們之間還有什麼糾葛?」
「沒有……」鄒炳森企圖否認。
金玲玲卻是毫不保留地說:「總經理,不瞞你說,鄒先生當初要我加入組織的時候,曾經親口答應過我,因為我跟方天仇有著不解之仇,我一定要親手置他於死地!」
那女人把頭一偏,冷冷地向鄒炳森:「鄒組長,你是答應過她嗎?」
鄒炳森無可抵賴,只好承認說:「是的,當時我為了爭取金小姐,曾私下答應她,用我們組織的力量幫她對付方天仇。如果方天仇落在我們手裡,就交由金小姐處置。」
「鄒組長!」那女人沉聲說:「我要告訴你,你擅自答應金小姐,是犯了濫用職權的嚴重錯誤,你承認嗎?」
「是,是!」鄒炳森連忙說:「我願意接受總經理的處罰……」
那女人冷冷一笑,然後向金玲玲說:「鄒組長雖然是私下答應你的,不過,為了維護本公司的尊嚴,我現在同意把方天仇交給你,但你得先告訴我,準備怎樣處置他?」
這個決定不僅金玲玲大感意外,連提心弔膽的鄒炳森也鬆了一口氣,認為是出了奇迹。
金玲玲生怕一個回答得不妥,那女人會收回成命,所以慎重地考慮了片刻,始鄭重說:「我的目的只要是親手置他於死地,並不在乎用任何手段,請總理經指示好了。」
那女人搖搖頭說:「不!我不能指示,因為我已經答應交給你處置了,如果照我的意思去做,那等於還是由我們處置,你不過是執行罷了。嗯……這樣吧,怎麼置他於死,由你全權處置,但必需記住一個原則,就是絕對不能讓他的屍體被人發現,為什麼,相信不需要我說明了吧?」
金玲玲才把頭一點,湯協理忽然表示異議說:「總經理,我們在方天仇的身上,還有五千萬的贖款可撈,是否應該等錢到手之後……」
那女人把手一擺,阻止了他說下去獨斷獨行地說:「這個我知道,不用你操心,我會告訴你怎麼去做,絕不至於讓這五千萬落空的。」
湯協理應了聲:「是!」不便再說什麼。
金玲玲怕再生變卦,把握機會說:「總經理如果沒有別的指示,我想現在就去處置方天仇了。」
那女人點點頭,隨即向鄒炳森吩咐:「鄒組長,你跟金小姐一起去,也許她需要個幫手。」
鄒炳森自然明白她的用意,是要他跟著去監視金玲玲,於是應了一聲,欣然接受了這個「監刑官」的任務。
金玲玲雖然覺得很不滿意,認為那女人對她太不信任,可是她無法反對,只好與鄒炳森一同出了辦公室。
此刻方天讎正又被關進了密室的電籠里,而且派有四個荷槍實彈的大漢,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以防他再施展脫身之計,同時更捆住了他的手腳,使他毫無腦筋可動。
其實呢,根本不需要有人在旁看守,方天仇也無法從電籠中出來,除非再有一次把金玲玲誘進電籠去的機會,當然,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方天仇是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幾乎將那高頭大馬的女總經理制住,萬萬沒有想到在緊要關頭,反被金玲玲來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現在他已無計可施,絕望之下,反而平靜下來。既然把生死置之度外,一切就處之泰然了。
他伏在橡皮墊上睡得正熟的時候,突然被人大聲叫醒,睜眼一看,站在籠外的竟是金玲玲和鄒炳森!
金玲玲面罩寒霜,冷冷地一笑說:「方天仇,你居然能睡得著?」
方天仇忿然冷哼一聲,不屑地說:「我又沒有作什麼虧心事,憑那一點兒睡不著!」
金玲玲被他搶白得面紅耳赤,頓時惱羞成怒地說:「哼!你死到臨頭,還敢神氣活現!」
「生死算得了什麼。」方天仇毫不在乎地笑起來:「只要問心無愧……」
鄒炳森不等他說完,已不耐煩地說:「金小姐,這些不必要的費話,大可以免了吧!」
金玲玲知道他是個心地窄狹的小人,大概是因為她剛才當著那女人的面,揭穿他私下擅自作主的承諾,心裡難免有些不愉快,所以在故意找彆扭。
她很有自知之明,目前在「勒索公司」尚無實權,犯不上跟這種人計較,免得自找麻煩。
於是,她點點頭說:「好吧,鄒先生,現在請你叫人替我把他架出來!」
「遵命!」鄒炳森答應得極勉強,臉色也很難看,可是那女人已經交代過,要他暫充金玲玲的幫手處置方天仇,他又不得不聽命於她。
由於金玲玲已獲得總經理的授權,把方天仇交給她全權處置,因此鄒炳森不便過問,只好吩咐那幾個大漢,進籠把方天仇架出來。
在四支手槍的監視下,其中兩個大漢奉命進了電籠,一邊一個,架起了方天仇,將他拖出籠外。
方天仇尚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已掌握在金玲玲的手裡,向她怒目而視,毫不屈服地怒問:「你想把我怎樣?」
金玲玲突然得意忘形地大笑說:「方天仇,你還記得嗎?我曾經說過,我們還得斗一斗,看看究竟鹿死誰手,現在你該認輸了吧!」
「我並不承認這一點!」方天仇昂然說:「就是輸,也是輸在『勒索公司』的手裡,你不過是坐享其成罷了,贏得毫不光彩!」
拍!一記清脆的耳光,摑上了方天仇的臉頰,只見金玲玲怒不可遏破口大罵:「姓方的,你不要自命不凡,哪怕你有天大的神通,今天總是你死在我手裡,不是我死在你的手裡!」
方天仇怔了怔,忽然縱聲狂笑起來,這笑聲直如猛獸垂死的哀嚎,又像是對金玲玲的一種嘲諷!
鄒炳森被他笑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終於按捺不住,大聲向架著他的兩個大漢喝令:「幹掉他!」
兩個大漢立即以槍口抵在他腰間,正要扣動扳機,金玲玲急忙阻止說:「不許亂來!」隨即轉向鄒炳森理直氣壯地說:「鄒先生,總經理把他交給我了,似乎應該由我決定如何處置吧?」
「那麼你究竟要怎樣處置?」鄒炳森沉下了臉,忿聲說:「為什麼不幹脆一點,我可沒興趣陪著在這裡蘑菇!」
「好!我立刻處置。」金玲玲說:「現在我需要一隻大麻袋,把他裝在裡面丟進海里!」
「船上有的是。」鄒炳森當即命令大漢們:「架他出去!」
方天仇暗吃一驚,但他突然用肩膀向兩個大漢猛力撞去,把他們撞開了,振聲說:「不用勞駕,上斷頭台我方天仇也會自己走上去!」
「好!真有種!」鄒炳森嘿然獰笑一聲,吩咐兩個大漢,「把他腳上的繩子鬆開,讓他自己走!」
「是!」大漢應了一聲,從衣袋掏出把彈簧刀,用手指一按,嚓!地一聲,刀鋒由槽縫中彈了出來。
蹲下身去割斷了方天仇腳上的麻繩,剛要把刀收起,忽聽金玲玲說:「把刀借給我用一下!」
大漢遲疑了一下,望望鄒炳森,見他沒有反對,才敢把手裡的彈簧刀遞給金玲玲。
她接過彈簧刀,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猛一刀刺在方天仇的肩膀上!
方天仇不及避開,刀鋒過處,頓時血流如注。他不由橫了心,用身子撞向金玲玲,準備狠狠給她一腳踹去,反正已豁出去了,讓這心狠手辣的女人也嘗嘗厲害。
無奈兩個大漢動作也不慢,及時上前抱住,使他無法接近金玲玲。
「你!……」他直恨得咬牙切齒,奮力掙扎。
「我要你死後也記住這一刀!」金玲玲以沉重的語氣說出這句話來,尤其把最後的一個刀字,說得特別重,似乎要方天仇加深印象。
鄒炳森對於金玲玲的這一刀,彷彿很欣賞,笑了笑,便命兩個大漢,把方天仇挾著出了密室。他自己在前面帶領,金玲玲跟另兩個持槍的大漢,則在後面押著。
方天仇毫無反抗的機會,為了表示他慷慨赴死的男子氣概,他挺起了胸,昂然闊步地走去。
突然,他發覺綁在背後的手掌心裡,被故意走近的金玲玲,趁兩個大漢不留神,悄悄塞進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