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真相大白
8月13日,星期一,下午5點
凡斯回到水泥小徑,朝泳他的方向走去,我們其他人則緊隨其後。
走到一半,凡斯從小徑往右轉進灌木叢里,並招手要我們跟進。
「小心別讓屋裡的人看到我們。」凡斯的聲音越過肩膀傳來,腳不停步地走向墓園。
當我們站在墓園鐵門之前後,凡斯首先小心地四下張望,還抬頭望望不遠處的懸崖,接著他快速地從口袋拿出鑰匙。打開門之後,他緩慢地把它向內推開,待我們進去后,又小心翼翼地關上門。
這已經是一天里我們第二次進入斯泰姆家族陰濕死寂的墓園了。凱奇的手電筒把黑暗分成兩半,凡斯走過去從他手上接過手電筒。
「我需要用它一下。」凡斯解釋,往前走向右邊成排的冰冷棺木。
凡斯依次地用手電筒照著每具棺木生鏽的銅飾及發黑的銀制名牌。他細心地檢查著,用空著的那隻手不斷擦拭著失去光澤的銀牌,好把刻在上面的字看個清楚。當他檢查到最下面一排時,他在一具顯得特別古老的橡木棺木前停了下來。
「安東尼·斯泰姆,生於1790年,死於1871年。」凡斯大聲地念出來。他把光線集中在棺木蓋上,並用手指摸了摸蓋子上好幾處地方。
「應該就是在這裡了,我想。」凡斯喃喃地說著,「這是這裡面年代最為久遠的一具棺材,上面卻沒有什麼灰塵。經過這麼長的時間,屍體應分解得非常完全,該會有足夠的空間容納其他的東西。」他轉向凱奇,「警官,麻煩你和肯尼迪把這具棺木移到地上。我想把它打開看一下。」
一直神情專註卻又滿腹狐疑地看著凡斯的馬克,這時候突然從暗處站了出來。
「你不能這麼做,凡斯!」他抗議著,「你不能就這樣擅自打開一具私人棺木……」
「我們現在沒有時間來討論這些法律的問題了,馬克,」凡斯急切地埋怨,「快來,警官。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凱奇毫不遲疑地向前走了一步。
「聽到了,凡斯先生,」他果斷地回答,「我想我知道我們將會找到什麼東西。」
馬克及凡斯互相注視了好一會兒,然後馬克走到一邊,轉過身去。
棺木從架子上移到了墓室的地面,凡斯彎身檢查棺蓋。
「噢!蓋子上的螺絲不在了。」他試著推動棺蓋,毫不費力地就將棺蓋移開了。
靠著苔官相助一臂之力,厚重的棺蓋被放在一旁。棺蓋之下還有內棺。內棺的蓋子也是鬆開的,凡斯輕而易舉地拿開它。然後他用手電筒照著內棺的裡面。
「這跟我們今天下午看到的潛水服一模一樣,馬克。」凡斯鎮定冷靜的聲音傳人耳際。他用手電筒照向棺內深處,「這是在淺水區使用的潛水裝——採珠人大都是穿這種。頭盔上有三盞照明燈,還有一副面罩……潛水裝、頭盔、面罩,完全一體成型,這是美國海軍使用的高級橡膠潛水服。」他彎身摸了一下它的質料,「嗯,沒錯,這是必然的。一定得把衣服的前面割開。這樣才能方便地脫下潛水裝,無須轉開頭盔上的螺絲以及解開綁在腿上的帶子。」他把手伸進棺木里,把放在潛水服旁的兩隻橡皮手套和一隻銅底鞋拿出來,「這也跟我今天帶過來的手套、鞋子相同。卧龍池底的蹄印及爪痕就是它們留下的。」
馬克被這突如其來的發現嚇壞了,兩眼獃獃地低頭看著棺內。
「很顯然,這裡是宅院里惟一一處最安全的所在,」凡斯繼續說道,「年代久遠是兇手選擇這副棺木的原因。過了這麼多年,除了骨頭,應該沒有什麼其他東西可以剩下了。稍微把骨架往下壓,整套潛水服就有地方放了。你可以看到,這套潛水裝備無須氧氣軟管。只要一具能塞進潛水衣的氧氣筒,再連到頭盔的入口閥就行了……看看這個。」
凡斯指著棺木後段,那兒有個大約十八英寸長的金屬圓筒。
「這是氧氣筒。它能水平地放置在潛水衣的前胸部分,而不干擾潛水者的行動。」
當他試著把氧氣筒從棺木里取出來時,我們聽到「鏘」的一聲響,好像氧氣筒碰到了另一片金屬。
凡斯把手繼續伸進棺材底部,拿出了一根鐵耙。它足有兩尺長,其中一端有三個銳利的鋼叉。凡斯用手輕輕撫摸。
上下摸索了一會兒,他以一種異常憤怒的聲音說:「水怪的爪子——撕裂莫達戈和格瑞弗胸膛的爪子。」
凡斯把鐵耙丟回內棺,關上內棺棺蓋。接著他對凱奇和肯尼迪使了個眼色,他們合力把沉重的橡木棺蓋合上。
「這裡就先這樣吧。」凡斯說完之後,率先走出墓園,我們便也尾隨他重新回到陽光的懷抱。凡斯輕輕鎖上了門,把鑰匙再度放回他的口袋裡。
他停下來點燃一支煙,然後,嚴肅地看著眼中依然閃爍著迷茫神情的馬克。
「馬克,這件案子已經很清楚了,」他說,「這案子的確會令人想到水怪——一個邪惡卻又無所不能的惡魔。不過,我倒是認為,還有比水怪更邪惡的、更可怕的。那就是當人墮落、陷入瘋狂時的那種殘酷無情、工於心計。啊,當人墮落為禽獸時,人會成為地球上最可怕的、比水怪遠遠還要可怕的生物。」
馬克深深地點著頭。
「我開始明白你的意思了。不過,這裡面還有太多事情需要做出解釋。」
「我想我能解開所有的謎團,」凡斯回答,「現在案情的基本脈絡已經梳理出來了。」
凱奇緊皺著眉頭,他看著凡斯的神情里交織著崇敬及欽佩。
「那麼,凡斯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他略帶歉意地說,「有一件事情我想請你給我一個解釋——穿著潛水服的傢伙是用什麼辦法不留足跡地離開泳池的?你不會告訴我他還有翅膀吧?」
「不,警官,」凡斯指了指墓園旁成排的木料,「這就是答案。我也是直到今天下午才想到的。在確定他只能靠著兩條腿走出泳池之後,我知道一定有個簡單不過的方法,讓他足不沾地地從容離去——特別是他身上背負重物,腳上又穿著沉甸甸的潛水鞋。當我剛才來到墓園時,突然間腦子靈光一閃。」他微微地笑著,「我們應該早就想到的,昨天當我們走在卧龍池底時,不也是這麼做的嗎?兇手事先放塊木板在水泥小徑及泳池池畔之間——兩者間的距離並沒有比木板長了多少。然後,他爬出泳池走上木板。最後他只要把它帶走,放回墓園旁的木材堆里就沒事了。」
「你說的很對!」凱奇信服地點著頭,「草地上類似沉重行李箱壓過的凹痕就是這麼來的。」
「沒錯,」凡斯點頭,「那是穿著潛水服的這傢伙踏上厚木板時所壓出來的印子……」
專註著傾聽他們對話的馬克,這時開口了。
「這些犯罪的細節你都解釋得非常好,凡斯,但是到底是哪一位先生犯下了這些恐怖的罪行呢?我們應該馬上採取必要的行動。」
凡斯抬頭看著馬克,搖搖頭。
「不,不——不能馬上,馬克,」凡斯說,「這案子太複雜,中間還有許多未解的謎——我們有太多事情要納入考慮。我們並沒有當場抓到兇手,所以絕對不能莽撞行事。知道誰是兇手、怎麼犯案是一回事,要去拿出證據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依你的意思,我們現在應該怎麼做呢?」
凡斯想了一下,然後說:「這很棘手。也許我們應該巧妙而大膽地暗示我們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好讓兇手主動俯首認罪。當然我們絕對不能太急著採取直接的行動。現在離天黑還有好幾個鐘頭,在下決心之前,讓我們先討論討論。」他瞄了一眼手錶,「我們最好先回到屋裡去。在那兒我們好好商量一下我們的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馬克點頭同意,我們穿過灌木叢,走向凡斯的車。
當我們的車開上東路時,有部車向我們迎面駛來,斯泰姆跟兩個看似工人的男子下車走向我們。
「有新消息嗎?」斯泰姆問。沒有等凡斯回答,他繼續說,「我現在要去把池裡的石頭弄出來。」
「我們的確有事情要跟你說,」凡斯回答,「不過,我們最好不在這裡談。當你完成你的事後,回屋裡來。我們會在那裡等你。」
斯泰姆微微地挑起眉毛。
「噢,好吧。我大概只需要一個鐘頭左右。」然後他轉身消失在水泥小徑里,兩個工人則跟隨其後。
我們迅速開回豪宅。凡斯沒有直接從前門進去,而是繞到北側可以眺望卧龍池的陽台。
里蘭德坐在一張寬大的藤椅里,靜靜地抽著煙,凝視著對面的崖壁。他幾乎沒注意到我們,凡斯在點了一支煙后,過去坐在他的旁邊。
「遊戲結束了,里蘭德。」凡斯輕輕地說道,「我們已經發現了真相。」
里蘭德的表情沒有任何的改變。
「什麼真相?」他問道。
「有關莫達戈及格瑞弗被殺害的真相。」凡斯一字一頓地說。
「我知道你們會找到答案的,」他平靜地回答,「不久前我看到你們在泳池邊。我猜得出來你們在那兒做了什麼……你們也去了墓園吧?」
「是的,」凡斯承認,「我們檢查了安東尼·斯泰姆的棺木。在裡面我們找到了潛水裝備——還有一個三爪鐵耙。」
「氧氣筒呢?」里蘭德問,他並沒有把視線從面前的崖壁移開。
凡斯點頭,「也在裡面——整件案情已經十分明朗。所有有關本案的謎團,我.相信,都解開了。」
里蘭德低下頭,試著用顫抖的手指填充煙絲。
「就某種角度來看,我很欣慰,」他以低沉的聲音說,「也許這對大家都比較好。」
凡斯近乎憐憫地看著對方。
「有件事我不完全明白,里蘭德先生,」凡斯終於開口,「在莫達戈失蹤后,你為什麼要打電話報案?這事本來可能被當成意外而結束的,是你埋下了讓人疑心謀殺的種子。」
里蘭德慢慢地把頭轉過來,他皺著眉頭,看起來像是在盤算著如何回答凡斯的問題。
「我不知道——究竟為什麼——我會這麼做。」他頹喪地搖搖頭。
凡斯的目光銳利地停留在里蘭德的臉上。然後問:「你現在怎麼打算,里蘭德先生?」
里蘭德低頭看著他的煙斗,把玩了一會兒,然後站了起來。
「我想上樓去找一下伯妮絲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這事最好由我來告訴她。」
凡斯點頭,「我相信你是對的。」
就在里蘭德要關上門進屋子去時,馬克迅速地跳起來,也朝屋子衝去,凡斯立刻起身阻止住他。
「馬克,你不用去。」他嚴肅地,近乎命令地說道。
「可是你不能這麼做,凡斯。」馬克掙脫著甩開凡斯的手,「你沒有權利如此藐視司法。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會自殺的。這實在太過分了!」
「拜託,馬克,相信我。」凡斯嚴肅地回答,「這樣做是最好的。」突然他睜大眼睛,臉上滿是驚愕的表情,「噢,我的天!」他叫道,「你到現在還沒搞清楚……等等……你等等。」然後他強壓馬克坐進椅子里。
沒過多久,我們看到穿著泳衣的斯泰姆從更衣室里走了出來,他走過濾水系統頂部,來到絞盤旁。兩個工人已經把繩索纏在絞具上,並站在彎曲的手把旁邊,等候斯泰姆進一步的指示。
斯泰姆撿起粗繩的另一端,把它扛在肩頭,沿著岩壁下方,涉水走到半露出水面的巨石旁。我們看他先把繩索在石頭上繞上幾圈,接著嘗試利用由另外兩人操縱的絞車來推動這大石塊。有兩次繩子滑落,還有一次固定絞盤的木樁鬆脫。
就在這時,里蘭德不聲不響地回到陽台,在凡斯旁邊坐了下來。他的臉色蒼白,滿臉儘是哀傷。馬克大吃一驚,好奇地盯著他看。里蘭德則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泳池。
「打從一開始伯妮絲就起了疑心,」里蘭德跟凡斯說道,他的聲音比耳語大不了多少,「不過,我想,在你們各位發現真相之後,她好過多了……她實在很勇敢……」
這時,越過卧龍池岸,傳來彷彿打雷的隆隆聲。我們一天前才勘探過的岩石山頭,突然整個傾覆滑落,朝斯泰姆所站著的水深及胸的位置衝去。當大石頭開始崩落之時,有那麼短短的一刻,我們看到斯泰姆抬頭往上望去,驚惶地想逃避轟隆下墜的石塊,但不幸的是,一切都晚了,斯泰姆因手被繩子纏住而無法脫身。那巨石把他結結實實地砸在下面。
與此同時,一個極端恐懼、歇斯底里的尖叫聲從我們上方的陽台響起,我們明白,那是來自斯泰姆老夫人。
有好幾秒鐘,我們都陷入震驚中。然後我們聽到里蘭德柔和的聲音。
「圓滿的結局。」他評論著。
凡斯深深地吸了口煙。
「圓滿——而且合乎正義。」他說。
原先站在絞盤旁邊的兩個工人現在正費力涉水朝斯泰姆被砸住的地方走去;不過明顯地,他們的努力將會是白費功夫——如此巨大的石塊結結實實地打在身上,斯泰姆絕對不會有活命的可能。
就在這個時候,通往走廊的門開啟了,臉色蒼白的霍爾德醫生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陽台。
「噢,你在這兒,里蘭德先生。」他欲言又止,好像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最後他脫口而出,「斯泰姆夫人過世了。由於突然的驚嚇過度——她看到了意外的發生。你最好馬上把這消息通知她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