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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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山三千夫坐在投手練習場的一把椅子上,獃獃地望著天空,記分牌上方懸浮著的白雲,與滿洲國境線上見過的何其相似。比賽開始前的防守練習正在進行。首發的投手尚未宣布。大體上是預定上場的兩名投手並排練習投球。澤山要一起投的話,捕手人數就不足了。如此一來他只好等待。比賽開始之後,澤山三千夫的練習時間就到了。這是一個星期天。因為是一場龍虎鬥的比賽,觀眾上座情況不錯。光坐著也會汗流浹背。
澤山眼前出現了神原的身影,他從長凳上站起來,向這邊走過來。正在此時,場內播音員開始宣布兩軍的首發投手。澤山這時回想起抬著畚箕、走出山洞時的情景。盛夏里直射的太陽的確也會對耳朵發生作用。場內播音員的聲音也聽不清了。一陣熱烈的掌聲、歡呼聲響起了。練習場附近的觀眾的視線,似乎都投射在澤山身上。
神原領隊來到身邊,拍拍澤山的肩頭。
「我豁出去讓你上首發。一局也好兩局也好。你輕鬆上陣投投看吧。你知道人們在海邊玩的丟瓶子遊戲吧?就當是玩那個好啦。你並不是忘記了投球方法,而是忘記了自己是白素克斯隊的招牌投手呀!你聽聽大家的叫喊聲!那是期待你捲土重來的喊聲啊!」
「明白了吧?」
「荒唐。」
「並不是荒唐,而是賭博。」領隊留下這句話,返回隊員席。曾幾何時以胳膊出過名的,除了投球已別無辦法。澤山當時想,投完了球就結束棒球生涯吧。
一會兒之後,澤山三千夫上場了。他注意看捕手、對方的擊球員、裁判,以及鋼網後面坐著的觀眾的樣子。伴隨他上場的曾經是無可比擬的自信心。如今,他是個等待判決的被告。
裁判右手高舉,宣布開始比賽。澤山在那一瞬間忘記了自己。在忘卻了今天的自己的後面,是昔日的自己。他左腳高高抬起投出了第一球。僅僅是他高抬左腳這一招,便贏得了暴風雨般的掌聲。但是,第一球是個沒了譜的高球。澤山此時感到右肩劇痛,他心想,嗨嗨,站在這裡的可不是昔日的澤山三千夫。他又想,我不能灰溜溜地退場。第二球他投了個低手球。疼痛比以前輕了,裁判抬起了宣布是好球的右手。澤山回想起往事:這曾是我的人生啊。假定這凄涼的人生要從頭再來,一切依然無悔。必須投出好球!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祈禱起來。但是,他只有同樣的球路。擊球員猛擊了第二個低手球。對澤山而言,好運的是這個球正面飛向己方野手。第二個人也到外野球為止。第三個人打出了內野的斜飛。澤山所投的球,除了給首名擊球員的第一球,全部是低手投球。當隊員席上的隊友迎接他時,澤山流下了熱淚。
第二局也安全闖過。在第三局,被打了個左前的一本,但斷其後續。由低手投到曲線投球時,肩部再次被劇痛襲擊,他強忍住了。
澤山三千夫已不復昔日身手。正面與擊球手交鋒的無敵英姿、勁力十足的快直球、優美的姿勢已經沒有了。他只不過是個平凡的低手投球的投手而已。五局被打了二本。到了第六局的第一擊球員奪得三壘左時,神原領隊將澤山換下。他回到球員席上。
「很好。我的賭博成功了,澤山君。」領隊說道,「爭取早日用過去的姿勢投球,讓球迷一償夙願吧!」
雖然神原領隊說話時笑吟吟的,但澤山心想,這恐怕是自己最後一次出場了。但他沒有對任何人說起。
翌日早上,澤山三千夫收到了徵兵召集令。他接過召集令時,心裡多少有點解脫的感覺。對他來說,作為白素克斯隊的投手幹下去,是痛苦的。我要到令我失去棒球手資格的、看不見元兇的地方去。輝煌的過去無論多麼輝煌,已是過去。他心想,我的一生在那時便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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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山三千夫次日在球場上,在掌聲中脫下了隊服。儘管這作為光榮出征給人們留下了深刻印象,但同時是他告別棒球的儀式。澤山三千夫內心對於自己只能為觀眾奉做低手投球而滿懷歉意,他帶著這樣的心情第二次踏上征途。
五個月之後,報紙的一個小小的角落有澤山三千夫戰死的報道。杉田後來下落不明。